這是一篇父子文喔~~
內有R18場景~慎入
這個早晨,蕭宸大抵是在一片忙亂中渡過的。
因他先前率軍出城營救的動靜鬧得太大,即使知情之人對此均諱莫如深,縣城內卻仍
影影綽綽地有了些謠言傳開;以至於年輕的太子才剛安排好賀蘭玉樓的安置事宜──他可
不想讓好不容易抓到的北雁國主因監管上的疏忽而走脫──連查抄風揚鏢局的命令都還沒
來得及下,就給匆匆趕來的沈燮和邢子瑜堵在了半途。
沈燮早知帝王南來之事,關切的也不過是具體的過程而已;邢子瑜卻是完完全全給蒙
在鼓裡的,自然頗為心焦──他身為一州主官,不論是太子清晨匆匆率軍出外一事、還是
城中因此掀起的騷動,都有手下人第一時間上報給他。因知曉瑤州境內存在著一股欲圖謀
反的勢力,生怕太子有什麼萬一的瑤州刺史甚至還動過調遣駐軍前往查探的念頭;還是沈
燮好說歹說一番勸解,才讓他勉強按下了心頭的躁動與不安,留在行轅內靜候蕭宸歸來。
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即使帝王原是打著微服私訪的主意前來瑤州的,如今也已沒
有了繼續隱瞞下去的可能。所以蕭宸索性直接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同兩人說了個明白,並安
排沈燮接手賀蘭玉樓等人的審問事宜;而將安撫民心並查抄一干涉案人等的任務交由了邢
子瑜處理。
──蕭琰推門進書房的時候,蕭宸才正好將工作派發下去。耳聽房門開闔聲響,屋中
的三人有些詫異地循聲抬眸,隨即在瞧清門前熟悉的身影後匆匆下拜、神色各異地同帝王
見了禮──
「臣沈燮見過聖人。」
「罪臣邢子瑜見過聖人。」
「兒臣參見父皇。」
「不必多禮。」
以蕭琰的觀察力,自然一眼就將各人的臉色瞧了個分明──沈燮是深思、邢子瑜是惶
恐;而原先端坐於書案之後的愛兒,眉眼間一閃而逝的、卻是難以掩飾的慍怒。
儘管少年的神色很快就恢復成了乍似無波的淡然,並在帝王抬步近前的同時低首垂眼
地避讓到了書案一側。
可帝王本是為了同對方親近才會強打著精神來此,即使清楚宸兒這麼做不過是出於身
為人臣、身為人子應有的分際,心下仍難免生出了一絲不愉,遂抬手擒握住愛兒擱放於身
側的左腕、一個使力將人拉到了身側安座。
「太子就在朕身邊坐著吧。」
蕭琰強耐著心頭的疑問與焦躁溫聲開了口;人雖已坐定,緊扣著愛兒左腕的掌卻依舊
不曾鬆開……察覺到父皇的反常,蕭宸心緒微紊,卻因顧忌著前頭的沈燮和邢子瑜而只輕
輕應了聲「是」;隨即不再多言,將主導權全盤交給了身側的帝王。
有兩個「閒雜人等」在,蕭琰便有滿腔情思縈懷,卻也不好多說什麼。所以他最終只
用一句「就照太子說的辦」便將兩人打發了開;接著張臂一攬,將身側靜靜端坐著的愛兒
又一次緊緊擁入了懷。
蕭宸的腦袋因而有了一瞬間的空白。
自打那一夜失控過後,他同父皇之間的肢體接觸就少了許多;卻不想久別重逢,原也
開始同他保持距離的父皇竟像是全然忘了那晚的事兒一般,不僅回城路上始終將他扣在懷
裡,那種若有似無、耳鬢廝磨的親暱亦是從無間斷。如非腦海裡關於那一夜的記憶依舊疼
得讓人刻骨銘心,蕭宸幾乎都要以為他和父皇的關係從未生變;而他,也並不曾在父皇面
前做下那等羞恥難堪之事、並不曾讓那句「色迷了眼」傷得體無完膚。
可無論心底如何驚疑惶惑,那夜的事都是個不容出口的禁忌;故面對父皇反常地有些
強硬的態度,蕭宸糾結半晌,終究還是放棄了使勁掙脫出男人懷抱的打算,只壓抑著心緒
的起伏雙唇輕啟、淡淡問:
「……不知父皇有何吩咐?」
「宸兒在氣什麼?」
沒有回答而是一句反問,即使清楚自個兒不該過於躁進,蕭琰卻仍有些難以自禁地低
頭輕吻了吻愛兒髮際……「父皇待你如何,你該比任何人都清楚才是。有什麼心煩的盡可
直言無妨,莫要悶在心裡難受。」
帝王本是出於擔憂才有此言。不想他不說便罷;如今這一開口,那明顯不認為自個兒
的做法有什麼問題的言詞立時點燃了懷中少年原先強自壓抑著的怒火,讓蕭宸終忍不住張
口斥道: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父皇總以此教訓兒臣,讓兒臣時刻留意自身的安危、莫要自
恃不凡輕易犯險,為何自個兒卻做出這樣危險的事兒?大昭是父皇的大昭,無論賀蘭玉樓
的埋伏再怎麼出其不意,只要不曾真正著了他的道兒,確保自身安危並反過頭來劫殺對方
都是再容易不過的事兒,卻哪裡會落到先前那樣狼狽的地步?無論父皇這麼做是出於何種
考量,孩兒對此都不敢苟同。」
「宸兒──」
「現下也是。父皇既已疲憊至斯,所該做的便是好好休息養足體力,而不是強打著精
神跑到兒臣跟前逞強……若真不放心兒臣的應對處置,發句話讓沈師接手不就得了?為何
偏偏要這般──」
可到口的連番譴責未盡,眼前驟然壓近的俊顏,和唇上徹底堵住了他所有話頭的、那
既陌生又熟悉的溫軟觸感,卻將少年的話頭生生打了斷。
因事情發生得突然,即使已非第一遭經歷這些,蕭宸仍是愣了好半晌才意識到此刻緊
貼著於唇上的溫軟……究竟代表了什麼。
──這是……吻。
──父皇……吻了他,在沒有酒醉、沒有被下藥、整個人也還算清醒的狀況下。
意識到這一點,錯愕、不解、惶恐……種種交雜難明的情緒瞬間佔滿胸口,即使內心
深處同樣微不可察地升起了一絲期盼和甜蜜,也讓沒敢再奢望兩情相悅的少年死死壓抑了
住,一個使力閃躲著便欲從帝王懷中掙扎開來──
可他的反抗不僅沒能如願,還反倒像是刺激到了身旁的男人一般,讓那雙扣鎖於腰間
的臂膀瞬間加重力道將他摟得死緊;原只靜靜貼合著他唇瓣的溫軟更陡地增添了不少侵略
性,先是淺淺的磨蹭含吮,繼而挑開齒關長驅直入,就這麼將舌侵探入他口腔裡、如入無
人之地一般地恣肆撩撥挑弄了起來。
蕭宸在情事上的經驗也就只有先前同父皇那意亂情迷的一回;即使隱約感覺這樣的吻
並不像他預想中的那樣陌生,卻還沒來得及深思些什麼,便已讓男人過於高超的吻技撩撥
得腦袋發懵、渾身酥軟……那種感覺,就好似他整個人全都淪入了對方的掌控之中;即使
殘存的理智仍不住叫囂、警告著不妥,卻仍情難自禁地徹底淪陷了下,再無餘力去思考這
一吻到底因何而起……而父皇,又是抱持著怎樣的心思這樣觸碰、親吻他的。
蕭琰的情況同樣沒有好到哪兒去。
他這麼做原只是為了轉移愛兒的注意力、不讓宸兒繼續說些讓他既愧疚又心疼的話語
;可堵上了那雙粉唇之後,感受著唇下令人迷醉的柔軟,那熟悉且數月來朝思暮想著的溫
潤與芬芳讓帝王一時心旌動搖、理智大減,以致給愛兒亟欲掙脫的動作刺激得再不顧其他
,就這麼不管不顧地縱情品嘗、蹂躪起了愛兒雙唇。
他曾在宸兒入睡時好幾次這麼做過,對少年口中的敏感處自然再熟悉不過。不過片刻
光景,懷裡的身子就已力道全失、徹底癱軟;浸染著淺淺瑰色的肌膚更已變得無比滾燙…
…更甚者,隨著他侵略愈甚,唇齒交纏間、已給撩勾起情慾的少年總會在他以舌舔弄過敏
感處時回以一陣難耐的一陣顫慄和悶吟。過於誘人的反應更是大大挑起了帝王壓抑多時的
慾火,讓他一個使力將原只是貼靠在自個兒懷中的少年徑直抱坐上了腿間、本扣於愛兒腰
間的掌情難以自已地沿著對方脊骨來回摩娑,恨不得就此將人拆吃入腹狠狠佔有,讓宸兒
從此只一心惦記著自己、思慕著自己、依戀著自己。
──最終阻止他將妄念付諸實行的,是屋外仍舊明亮的天色,和腦海深處勉強殘留著
的一線理智。意識到再這麼下去、自個兒十有八九會把持不住,蕭琰縱有千般不捨,仍只
得在又一個深吮舔吻後依依不捨地鬆開了愛兒讓他折騰得無比紅腫的唇,只就這麼靜靜將
人摟在懷裡、靜待少年慢慢緩過氣回過神來。
感覺到唇上的溫軟就此遠去,原還沉浸在深吻之中的蕭宸一時有些怔忡;卻到那充斥
著腦門的熱度與昏漲感逐漸褪去,少年才驀地醒過神似的渾身一震,是驚愕亦是無措地抬
眸望向了身前仍舊緊箍著他腰身的男人。
那張早已鏤刻在魂靈之上的面容俊美依然,神情間帶著的卻並非迷茫、自責或懊惱,
而是他再熟悉不過的、那彷彿讓人連身心都要溺斃在其間的溫柔。男人──他的父皇、他
心底唯一重逾性命的存在──就這麼用那雙足以勾魂攝魄的丹鳳眼專注地凝視著自己,像
是誘惑、像是安撫,更像是某種無言但堅定的承諾。饒是深深烙印在少年腦海中的那句「
色迷了眼」此時正如警鐘一般不住作響,可這一刻,面對著父皇滿心滿眼俱是自個兒的專
注,原給蕭宸死死壓抑在內心深處的寄盼卻仍難以自禁地冒了頭,讓他終於鼓起了勇氣、
在短暫的遲疑後帶著些許試探和不確定地啟唇輕聲問:
「……為什麼?」
「嗯?」
「父皇……為什麼對兒臣……這般……」
即使兩世為人、活過的年頭加起來甚至比父皇還要長上一些,可面對著這樣陌生卻又
夢寐以求的一切,蕭宸卻是怎麼也說不出那至關緊要的「吻我」二字,只能結結巴巴、不
清不楚地勉強問出了口。
好在蕭琰也沒有勉強愛兒的打算。
他雖也想聽宸兒親口說出「吻我」二字、然後沒羞沒臊地再一次吻上對方,可面對少
年眉眼間與滿滿的寄盼相交錯著的濃濃不安,那丁點壞心便即轉為了不捨,讓他又自低首
輕吻了下愛兒眉心,而後才張唇反問道:
「宸兒不噁心、不厭惡麼?被父皇這般……恣意玩弄輕薄……」
「……不。」
隱約意識到父皇這一問究竟暗示、意味了什麼,蕭宸心神一顫,清美端秀的容顏之上
深深期望浮現,讓那雙黑白分明的鳳眸頃刻為睽違數月的熠熠光采所籠罩:
「只要父皇心底有宸兒……宸兒於此便……甘之若飴。」
「即使朕是你生身之父?咱們這麼做,便是父子相姦、逆倫亂常?」
「宸兒不悔。」
他輕聲應道;數月來始終刻意隱瞞、壓抑著的情愫,至此已然再無掩飾地呈現在了帝
王眼前。
聽著那簡簡單單的「不悔」二字、望著愛子眸間比單純的孺慕更要熾烈許多的依戀與
執著,即使這些事兒是他早就看穿看透了的,蕭琰卻仍禁不住激動得渾身發顫。他想用最
真摯熱切的言詞同愛子傾訴自個兒同樣懷抱著的情思,卻怎麼也組織不出合適的言詞。所
以片刻沉默後,迎著蕭宸寫滿了情愫與期盼的目光,他最終只是緊緊摟住了懷裡的人,將
唇貼在少年耳畔落下了承諾的低語:
「──朕,亦然。」
* * *
是夜。
儘管因著帝王衝動落吻的舉措、讓父子二人還未等入夜回房便陰錯陽差地互訴了情衷
;可一時的熱血沖頭過後,回想起自個兒先前在氣些什麼的蕭宸仍是在平靜下來的同時瞬
間板起了臉,三言兩語便將父皇趕回了臥房歇息;自個兒則留在書房裡,接續著處理起了
早晨之事的善後事宜。
如此這般,待到年輕的太子終於得了閒,也已是傍晚時分了。
蕭宸今兒個起身的時間雖不比平時來得早,可這些日子來天天記掛著父皇的安危、白
日裡又好一通折騰,即使眼下遠未到安寢的時候,體內卻已是一股濃濃的疲憊湧上……尋
思著父皇目下仍未醒轉,他索性直接回了房,於除下鞋襪外袍後悄聲上榻、將身子偎入了
猶自沉睡著的帝王懷中。
這一睡,便是一個時辰的光景。卻到酉戌之交、華燈初上,難得地睡了個安穩覺的蕭
宸朦朧睜眼,就見身旁的父皇不知何時已經醒了過來,正背靠著床首低頭翻看些什麼。似
曾相識的情景讓瞧著的少年心神一時有些恍惚,甚至隱隱生出了一種時空倒錯之感,就好
像他與父皇之間的關係從未生變;而那柳暗花明、如夢似幻的一番剖白,也僅僅是出於他
的臆想。
可還沒等他從這種虛幻迷亂之感中醒過神來,一旁留心到愛兒動靜的帝王卻已先一步
一個傾身低首,於少年有些怔忪的目光中輕輕吻上了那雙形色誘人的唇。
感覺到唇上貼覆著的、那如今已越漸熟悉的溫軟觸感,即使父皇眼下的動作並不像白
日裡在書房時那麼有侵略性,自個兒正給父皇親吻著的事實卻仍讓少年一時心跳如擂鼓,
周身血氣亦隨之上湧,在那張白裡透紅的清美面龐上更添了幾分令人炫目的瑰色。
卻到好半晌後,已有些情動的帝王才依依不捨地鬆開了愛兒粉唇,像是看透了他心思
一般地含笑出聲問:
「如何?可相信了?」
這話乍聽有些沒頭沒尾;可聽在少年耳裡,自然明白父皇指的是什麼……當下微染羞
意地一個輕輕頷首;卻又在回憶起事情發生的經過後,於那雙黑白分明的鳳眸間無可避免
地升起了幾許疑惑。
因書房裡那突如其來的一吻,他不僅該發的脾氣沒發完,整個心神更讓父皇的一言一
行全盤佔據牽引,卻那裡還記得去思考、探究對方在闊別數月後態度大改的原因?只是此
時、此刻,迎著父皇那寫滿了寵溺與愛憐的溫柔目光,蕭宸遲疑半晌,終還是忍不住語帶
躊躇地開口道:
「孩兒自是信的。可……」
「怎麼了?」
「總覺得有些突然。」
頓了頓,「畢竟……孩兒離京之前,父皇明明半點跡象也不曾……」
「……朕只是比宸兒更善於掩飾而已。」
明白愛兒的未盡之意,蕭琰微微苦笑了下,「若非早對宸兒有了覬覦之心,那晚,朕
也不會一時把持不住、失控地對你做出那樣的事兒了。」
「但……」
父皇早就對自己動了心原是值得高興的事兒;可若真是如此,事情發生後,父皇為何
不順水推舟地直接坦白,卻反而用那句「色迷了眼」瞞下了自身的真心實意?
這番疑問蕭宸並未脫口;可便無需坦言,始終關注著愛兒的蕭琰也猜得到少年在意的
是什麼。
這事兒他原就有坦白的打算,但想著解釋起來頗費一番功夫,便只道:
「此事說來話長,用過晚膳再說吧。」
「好。」
經帝王這麼一提,蕭宸也感覺有些餓了,便也從善如流地一聲應過,同父皇一道下榻
用了膳。
──卻到飯飽,又往庭院裡走了幾圈散步消食後,父子二人才雙雙回了屋;而已藉這
段時間好生醞釀了一番的帝王,也在輕摟著愛兒歇坐上榻後籌措著言詞緩緩開啟了話頭。
「朕做了一個夢。」
「夢?」
沒想到父皇張口卻是如此一句,少年微微怔了下:「是……什麼樣的夢?」
「……一個很長很長,且真實到令人生怖的夢。」
「──夢,是從三個多月前、你自請出外前來瑤州後開始的。」
「每個夜晚、入睡之後,朕便會以看客的身份來到另一個似是而非的大昭。在那裡,
朕依舊是大昭的第七代國主,你也依然是朕唯一的嫡子,朕擱於心尖上百般呵護、極盡縱
寵的愛兒。可不同的是,隆興七年──也就是你六歲的時候──夢境裡同樣遭了高氏算計
的『宸兒』卻並未如朕記憶裡那般得著岐山翁之子托夢,自也沒有所謂的『代父收徒』之
說,更別說是那至關緊要的生生訣了。」
「沒了生生訣,『宸兒』給毒質重創的身子便沒了治癒的方法,卻是當真應了孫元清
那句『年壽不永、且將一生纏綿病榻』的診斷。」
蕭琰敘述的聲調尚算平靜;可深深凝視著愛兒的鳳眸,卻已在「回憶」湧現的同時難
以自已地染上了一層痛惜。
蕭宸早在聽到那句「隆興七年」時、心底就已陡地一跳;如今迎著父皇這樣的目光,
卻哪還不明白對方已知道了些什麼?
——父皇……竟也記起了前生的事麼?
意識到這一點,蕭宸只覺一顆心瞬間跳得飛快;因震愕而有些蒼白的雙唇幾度張闔,
卻縱有萬語千言、也終究什麼都沒能說出口……好在蕭琰提起這些,也只是想解釋一下自
個兒的心路歷程而已,並沒有讓愛兒主動交代前生之事的打算。當下遂自憐惜地低首輕吻
了吻少年髮際示意對方無需在意;隨即雙唇又啟、接續著說起了那漫長而又刻骨銘心的「
夢境」。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夢中的一切,與朕記憶中的過往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
「『宸兒』病重至此,朕原先擱在你身上的期許,自也成了足以催命的重擔。所以朕
只能熄了讓你承襲大位的心思、開始將目光投往你那些不省心的兄弟身上。」
「朕雖照舊將你養在了紫宸殿中,可因需得分神他顧的時候多了,你又年幼失恃、不
似其他兄弟有母親在旁照拂,所以幾番思量過後,想著小樓氏與你母后一母同胞、怎麼說
也是你血脈相繫的至親,應該能好好照顧你才是,便在納淑媛、廣子嗣的同時又迎了她入
宮為繼后,以便在朕力有不逮時多一個看顧照料你的人。」
「朕對小樓氏並非沒有防備之心;只是幾年下來,見她確實對你關愛至甚、你也同她
頗為親近,原有的戒心便也慢慢放了下來,甚至存著恩賞的念頭讓她有了孕育皇嗣的機會
。」
「──但這卻是個天大的錯誤。」
「可笑朕千算萬算,卻偏偏在這事兒上忘了『人皆有私』的道理;忘了當小樓氏有了
自個兒的子嗣後,你便不再是她賴以於後宮傍身的倚仗,而是阻礙她親生子登位的眼中釘
、肉中刺;以至於你大病初癒、還沒來得及過上幾天安生日子,便在那毒婦的算計下於離
宮出遊時遭遇埋伏,最終輾轉淪入敵手,成了北雁人用以要脅朕退兵的人質……」
說到這裡,回想起記憶裡、失蹤多時的宸兒遍體鱗傷地出現在北雁陣前的模樣,儘管
那些都是早已逝去的過往、愛子眼下也正好端端地靠坐在他懷裡,蕭琰的氣息仍禁不住有
了片刻哽咽;環抱著愛兒身子的力道,亦在心緒的跌宕起伏中微微收緊了幾分。
見父皇因回憶而難受若此,思及他以魂靈之身隨伴在父皇身側時、那縱有滿腔不捨,
亦不能給予對方丁點撫慰的無力與無助,蕭宸只覺胸口一陣酸澀湧上,終忍不住讓那股承
襲自前生的衝動驅使著直起了上身,先是抬臂圈攬住父皇脖頸、繼而強忍著羞意安撫似的
於男人唇上印下了一吻。
儘管只是一觸即分。
「都是過去的事兒了。」
短暫地貼合過後,少年抵著帝王額頭輕聲開了口,「孩兒豈非正平安無事地在父皇懷
裡待著麼?」
「……朕只是心疼。」
愛兒的安慰讓蕭琰勉強勾了勾唇角,卻連半點笑模樣都做不出來;言詞聲調間更已帶
上了幾分難以掩飾的澀然。
「若非朕的軟弱、朕的疏忽,宸兒又如何會遭遇到那樣多的苦難與折磨?朕說是將你
視若珍寶百般疼愛;可臨到頭來,將從來溫和純善、半點不曾怨天尤人的你送上絕路的,
卻也是朕。」
「『大局為重』──就因著這四字,朕在前朝後宮縱出了無數自私自利、貪得無厭的
惡鬼,竟連陰謀算計陷你於絕路,都還認為自己這麼做是理所應當、罪不致死;更因著這
四字,朕明明重你逾性命,卻仍讓那些人步步算計緊逼,最終……」
「最終在北雁陣前……親手……」
「奪去了你的性命」——這句話,即使在早已認清並接受了過往的此刻,蕭琰幾度哽
咽,卻仍舊沒有能夠直白地訴之於口。
蕭宸曾親眼見著父皇因他的死而一夕白首,自然清楚對方的心結為何──這也是他重
生之後寧可獨自背負一切、不將前世的事兒告訴父皇的主要原因──迎著帝王寫滿了痛悔
的、微微泛紅的鳳眸,少年心疼愈甚,當下也顧不得探究父皇是否知道他同樣保有前生的
記憶、張口便將自個兒當時的想法說了出來:
「孩兒明白的。」
他有些急切的道,「父皇之所以射出那一箭,不光是因為情勢所逼、不得不為,更是
為了讓飽經折磨的孩兒早些得著解脫……正因為清楚這點,直到斷氣以前,孩兒心底有依
戀、有後悔、有不捨,卻從未對父皇升起過半分怨恨怪責。」
「──若真要怪,該怪的也是孩兒的愚昧輕信、軟弱可欺……如若不然,孩兒也不會
平白落入了他人算計,讓父皇不得不擔上殺子之名、喪子之痛。」
說到這裡,同樣陷入回憶當中的少年神色一時有些恍惚;只覺自個兒好像又一次回到
了那黃沙連天的北雁陣前、正隔著戰陣與策馬近前的父皇遙遙相望……望著父皇同樣筆直
凝視著自個兒的、滿溢著痛苦與悔恨的眸子,蕭宸心中一慟,終在胸口不住翻騰的心潮驅
使下雙唇輕啟、道出了前生彌留之際、那因氣力未及而沒能真正出口的話語──
「父皇,」
他低聲喚,「宸兒……不孝……」
「宸兒……朕的宸兒……」
蕭宸雖未明言,可父子二人間難以言說的默契,卻仍讓蕭琰在聽得此語後轉瞬明白了
這寥寥數字所潛藏的意涵。
──這句話,便是此前幾乎成了他心病的、宸兒上輩子辭世時最後的話語。
前生,失去了宸兒後,他曾耗費無數個日夜試圖釐清、分辨出愛兒訣別時微微開闔翕
動的唇形,卻無論有再多的猜測,都沒能尋出一個合情合理、且能讓他真正接受的答案。
他曾想過宸兒是不是在喊疼;也曾想過宸兒會否是在陳述著心底的不甘和怨憤……但
他怎麼也沒想到的是;那個一輩子迭經磨難、更因至親之人的算計而不得不死在生身父親
手下的孩子,臨終時說出的,仍舊是一句毫無怨怪、且一心惦念著自己的話語。
──他說:宸兒,不孝。
望著懷中愛兒始終如記憶裡那般執拗而依戀地直直盯著自個兒的目光、思及那令他深
為震撼的字字句句,痛惜、愛憐、不捨、歡欣……前生今世、無數紛亂交雜的情緒在這一
刻悉數湧上心頭,讓蕭琰先是一個幾欲將人揉入骨裡的緊擁;隨即於愛兒著魔般專注的目
光中傾前側首、將唇再一次疊覆上了少年溫軟誘人的唇瓣。
而承受著的蕭宸只是順從地輕輕闔上了眼。
儘管此刻圈鎖著身子的懷抱緊得讓人發疼、唇上摩娑舔吮的力道也重得好似欲藉此將
他吞吃入腹,可面對這樣激烈的索求,少年感覺到的卻並非不安、無措或惶恐,而是發自
魂靈的滿足和喜悅。白日裡有過一回的經驗讓他在男人將唇貼上的同時便已從善如流地鬆
開雙唇輕啟齒關;不消片刻,那已越漸熟悉的、父皇靈活、技巧且極富侵略性的舌便已借
勢下坡地侵探入裡,在他的唇齒舌間恣意採擷撩撥了起來。
──可這一回,面對父皇令人氣息難繼、渾身發軟的深吻,蕭宸卻沒有像前幾次那樣
僅是被動地單單承受著而已。他開始試探著回應起父皇的撩撥、開始學習著將父皇帶給他
的種種刺激逐一反饋給對方。先是以舌勾轉著輕輕纏繞而上,繼而嚙咬含吮、仿照著父皇
的做法反過頭來品嘗、佔有起了對方同樣令人迷醉的唇。
少年的挑逗青澀而生嫩,卻一如那份綿延了兩世的情思,熱切、堅定且執著。便無需
言語,僅單單這樣的回應,就足以讓此前掌握著主導權的帝王深深感受到愛兒所欲傳達的
依戀與迷醉。
蕭琰雖稱得上熟知情事、閱人無數,可這種身心交融的美好,卻尚是頭一遭經歷……
懷中愛兒生澀卻火熱的回應讓他一瞬間甚至起了幾分就此將人「辦了」的念頭;卻因顧惜
著對方的身子而終還是逼著自己壓下了心頭的妄念,同時有意無意地放緩了原先如火如荼
的攻勢、配合著愛兒的回應將唇舌交纏的「戰場」逐步轉移到了自個兒這一側。
正努力學習著的蕭宸一開始並沒有察覺到「情勢」的變化,還是直到父皇一退再退、
他的舌也因而反客為主地侵滑入父皇齒關,才驀然意識到了什麼。原就高昂的興致這下更
是節節上竄,讓少年甚至無暇去思考這番情勢轉變的由來,便在滿腔高漲的熱情驅使下將
父皇對他做過的事兒進一步照搬著「回敬」了過去。
──大抵男人對床笫之間的事兒,總有那麼幾分天然的悟性。蕭宸的「反擊」原只是
出於嘗試和好奇;不想讓父皇這般牽引勾帶著,竟也慢慢覺出了幾分妙處來──只覺父皇
唇齒之間充盈著的俱是令他不勝迷醉的醇香;那濕滑潮熱的口腔更好似一處隱藏著無數玄
奧的秘境,每一次撩弄勾轉、尋幽探勝,都能給他帶來不同程度的驚喜。
比如挑劃過父皇上顎時、對方身子難以抑制的震顫;又比如舌尖纏捲勾吮時、腰際總
會瞬間加重幾分的力道。
蕭宸並非對這麼做的結果全然無知;可胸口的躍躍欲試和內心深處藏得極為隱密的一
絲期待,卻仍輕而易舉地蓋過了來自於理智的警示。結果,便是這廂他越「玩」越興起、
那廂縱容著愛兒的蕭琰卻已越忍越煎熬。待到下身的孽根已然脹得發疼、殘存的理智亦已
漸趨薄弱,自知不妙的帝王才終於壯士斷腕地將自個兒的唇舌由愛兒處強行撤了開,不讓
這已過了火的深吻繼續發展下去。
這下變生突然,沒能反應過來的蕭宸只覺唇上陡地一空,隨之襲至的空虛感還讓他下
意識有些意猶未盡地舔了舔那雙依然與父皇銀絲相繫的唇;卻到迎上了父皇不知何時變得
無比幽深、簡直像是要將他一口吞下似的噬人目光,少年才驀然明白了什麼地瞬間紅了臉
,半是尷尬半是無措的瞥開了視線。
可無巧不巧,他這眸光一瞥,就瞥見了父皇下身正如帳蓬般高高矗起的那處。知道這
種變化是因何而起,那驚人非常的份量讓蕭宸瞧得渾身一熱;卻即便隱隱明白日後將會發
生些什麼,心底也出奇地沒有分毫害怕或抗拒。
──或許,是因為清楚父皇無論如何也不會傷害自己吧?
蕭宸雖是個雛兒,卻也知道男人衝動起來基本是全無理智可言的……這樣一想,父皇
方才硬是中斷那一吻的理由也就相當清楚了。
思及此,少年只覺胸口一片火熱滾燙,一時甚至生出了「就這麼做下去」也不錯的念
頭,卻又不想讓自個兒顯得那樣迫不及待──說白了就是猴急──所以片刻思量後,蕭宸
最終選擇了一個「折衷」的做法,便是效法父皇上回助他紓解藥性那般、先用手……替父
皇……
這種事,就算只是在腦袋瓜子裡想想,蕭宸都不由臉上一燙。可或許是兩情相悅的美
事讓他樂昏了頭、又或是父皇回憶起前生的事實從根本上化解了他心底藏得極深的心結,
讓少年整個人害羞歸害羞,卻沒怎麼遲疑便朝父皇那處探出了手、將原只在腦海裡的想法
切實付諸了行動──
即使曾不只一次親眼見著、也曾一度伸手觸碰過,可那隔著下衫也依舊滾燙實沉的物
事,卻仍讓少年在以掌包握上的瞬間微微倒吸了口氣……只是他心意已定,自沒有半途而
廢的道理。所以當下仍是模仿著記憶裡父皇曾經的動作緩緩套握捋弄、就這麼隔著衣裳撫
慰起了男人下身賁張高聳的慾望。
而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的帝王雖不至於就此驚獃,卻也當真讓愛兒這番過於主動
的「服侍」刺激得不輕。
──儘管意識到自個兒對愛子抱有的妄念後,身為男人的劣根性便讓他在腦海裡、夢
境中做出過無數活色生香、淫靡至甚的設想;可兩人還未發展到那一步、宸兒便大膽至斯
地主動「出手」的,卻還當真不曾有過。
也許,是記憶裡宸兒不諳情事的印象太過深刻而鮮明,讓他總下意識地將對方當成了
憑任宰割的鮮美獵物,卻忽略了他的宸兒並非柔弱可欺,而僅是還未學會捕獵的幼獸。如
今年歲同心氣漸長,又因方才的一番談話而去了陰霾,便還未到脫胎換骨的地步,卻也是
多多少少有些影響的。
想明白這一點,蕭琰低低一笑。當下也未阻止愛兒一門心思地撫弄撩撥的舉動──宸
兒的「服侍」給他帶來的更多是心理上的衝擊,而並非肉體上的刺激──只是一個抬掌輕
揉上少年又紅又燙的耳朵尖,有些促狹地張口道:
「耳朵紅成這樣,若讓不知情的人瞧著,怕還以為是父皇對你做了什麼呢。」
「……便真是如此,孩兒也同樣……甘之如飴。」
而回應的,是少年難掩羞澀、卻也堅定異常地一句應諾。
蕭琰那話原也是打趣,不意卻迎來了愛兒這麼句與白日裡頗為近似、意涵卻大不相同
的回應。那言詞隱隱帶著的暗示讓帝王一時吐息一滯、目光大盛,喉間更因聯想到了什麼
而乾澀非常……望著身前猶自專心致志地來回捋弄、像是渾然不覺自個兒說了怎樣驚人話
語的愛兒,感覺著下身隨對方的動作一波接一波竄湧上腰脊的快感,蕭琰只覺自個兒眼下
還能忍著不將次子拆吃入腹當真忍功了得。一雙微染情潮的鳳眸因而微微瞇起,當下強壓
著周身蔓延的慾火傾身俯首、像是想確認什麼似的以掌勾抬起愛兒半垂著的清美容顏;隨
即雙唇輕啟,於視線相對的同時啞聲問:
「好一個『甘之如飴』……可宸兒當真明白這樣的答案意味著什麼麼?」
說到這兒,他微微頓了下,幽深卻也熾熱的目光毫不掩飾直掃向愛兒下身、原仍空著
的一掌亦配合著撫按上愛兒腰臀。如此無言卻直白的暗示讓少年只覺一股難以言喻的酥麻
瞬間由腰脊直竄至腦門,卻仍強自壓抑著身心的躁動一個頷首,輕聲道:
「宸兒……明白的。」
「……你呀。」
到了這個地步,帝王也不知是該佩服愛兒的決心、還是感慨於對方的乖順了。
但宸兒可以憑著一腔熱血不管不顧,做父親的他卻不能不顧惜對方的身子。所以即便
身前的愛兒已經明明白白地表露了決心,蕭琰卻仍是在一聲嘆息後驀地張臂將人緊擁入懷
,語帶複雜地開了口:
「莫再刺激父皇……再這麼下去,朕可真要直接辦了你了。」
「……孩兒不在意的。」
「話不是這麼說。」
帝王又是一嘆:「朕雖未走過旱道,卻也聽說過兩個男人行房燕好,那承受之人要想
真正體會到床笫之間的妙處,還得用特殊法子充分訓練、適應過一番。如若不然,光一個
『疼』字還是輕的;就是因此見血都有可能。」
「那……父皇可得了那『特殊法子』麼?」
蕭宸本想說他不怕疼──因父皇的身分和自身早已刻入骨裡的依戀、孺慕和仰望,他
倒是半點沒動過讓父皇「易位而處」的念頭──可迎著父皇寫滿關切與疼惜的目光,這種
多少有些不愛惜自己的話便怎麼也說不出口了。故當下也只順著父皇的話頭拋出了個疑問
,然後並不怎意外地得著了帝王的一個頷首。
「法子有了,就差些用具而已……如無意外,回京之後,朕便無需再像眼下這般死命
憋著了。」
「……嗯。」
知道父皇所言意味著什麼,少年面色又是一紅,卻終究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將心思
重新拉回了掌中仍舊堅挺滾燙的物事,不折不撓地又自撫慰了起來。
──說實話,儘管愛兒的神態無比認真,可這種莫名堅持的態度,卻讓蕭琰隱隱有種
自個兒其實是給愛兒當成了個大玩具對待的感覺。
好在宸兒的動作雖然生澀不得法,可單是那霞飛雙頰、眸光迷離的動人姿態,就足夠
讓他心猿意馬、色授魂予了。所以小半刻後,伴隨著唇間驀然加重的喘息,蕭琰已自探手
包握上愛兒指掌、強行牽引著對方在自個兒胯間幾個快速套弄;不多時,但聽一陣難以抑
制的悶吟流瀉,帝王渾身一震、下衫隆起處一抹濕潤暈染,卻是就此攀登至頂、釋放出了
積累多時的慾望。
因隔著衣裳,床帷內雖有些腥羶氣息漫開,卻不十分明顯。可饒是如此,感覺著掌中
隱隱約約的潮意、和父皇緊緊貼覆在他耳畔落下的濕熱吐息,少年胸口仍是一股撩心似的
癢意漫開,足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得以平撫下周身躁動難休的氣血。
──倒不是說他對父皇的碰觸撫慰有什麼抗拒;只是以上回他中了催情藥時的經驗來
看,父皇「幫」完他之後,自身十有八九又會再硬上一回……都說一滴精十滴血,父皇沿
途又費神費力頗多,與其到時你來我往地整個沒完,還不如就此適可而止的好。
也因著他這份心思,當蕭琰由高潮中回過神來、理所當然地想反過頭來幫愛兒紓解一
番時,少年面上雖仍殘著幾許霞色,那處卻真真是半點異樣也無,就好似完全不曾情動過
一般……瞧著如此,帝王一時也不知該作何反應,便只嘆息著抬掌輕揉了揉愛兒髮絲,而
在道了句「朕去沐浴」後逕自起身下榻出了寢間,將愛兒一人獨身留在了房中。
──如此這般,卻到父子二人輪流沐浴罷、同昔日那般彼此依偎著雙雙上榻安歇,蕭
宸才驀然憶起一事:他與父皇那番關於前生的剖白,可才進行到了半途而已。只是父皇一
時激動地吻了他之後,原先尚算正經的談話就一路走偏到廝磨歪纏去了,竟是誰也不記得
回過頭去延續「正題」。
本來這事兒就此揭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想著父皇前前後後的態度變化,和導致這
諸般變化的主因,饒是蕭宸清楚自己不該這般鑽牛角尖,卻仍是忍不住雙唇輕啟、在默默
凝視了父皇好一陣後語帶交雜地開了口:
「所以……是因為前世的事兒麼?」
「嗯?」
「父皇是因憶起了前世的事兒、記起了孩兒曾經的……遭遇,所以才終於決定拋開顧
慮、同孩兒一起……」
「是,也不是。」
意識到對方誤會了什麼,帝王先是模稜兩可地這麼應了一句,然後才側過身子筆直凝
向愛兒眉眼,用自個兒所能做到最坦承的方式做出了解釋:
「前世之事確實是朕改弦更張的契機;可朕之所以決意拋開顧慮同你坦明一切,卻非
是憐惜你曾遭受到的那些苦楚,而是因為從中確認了宸兒對朕的情感……並非只是單純的
孺慕而已。」
蕭琰並不想在他父子二人之間留下任何陰霾,所以即便這事兒在他看來多少有那麼些
掉面子,卻還是將心底的想法和盤托了出。
「那一夜,朕雖也從你的反應中瞧出了些許端倪,可想著你才將將十五,又自小讓朕
養在身邊,對朕從來親近依賴非常,難保不會因此將單純的孺慕錯當成『君子之思』……
倘真如此,朕要接受了你,豈非將錯就錯、就此將你引上了歧途?」
「你是朕的太子、打小便讓朕寄予了無數厚望的麟兒,即使朕作夢都想將你按在懷裡
恣意疼愛索要,卻也做不出因一己之私慾使你淪為朕孌寵的事兒。」
說到這兒,他音聲微澀,卻又在懷中的愛子張唇欲辯時先一步以指堵上了那雙粉唇,
嘆息道:
「直到經歷了那場過於真實也過於殘酷的夢境,才知道朕的宸兒究竟經歷過些什麼、
又背負了些什麼。」
「若宸兒真只是那個年方十五、幼經大難卻得遇機緣轉危為安的少年,朕還能以你少
不更事、不通情愛來逼自己放手;可經此一折,知曉宸兒早早便覺醒了前生的記憶,那夜
的種種反應也並非一時迷惘、而是當真與朕懷抱著相同的情思後,朕,便徹底無了收手的
可能。」
「父皇……」
「宸兒,」
迎著愛兒難掩交雜的目光與嘆息,蕭琰張唇一喚,神情卻已由先前的緬懷轉為了一種
異樣的凝肅:
「為什麼不告訴父皇?你該明白,只要你說了,父皇就會信的。」
「……宸兒只是不想父皇痛苦。」
知道父皇是指自個兒重生──或者說覺醒前生記憶──之事,並不疑惑自個兒哪裡露
了馬腳的少年躊躇片刻,終還是照實說出了自個兒當時的想法……和驅使他做此決斷的主
因。
「父皇只知宸兒因那一箭命喪北疆,卻不知宸兒性命雖絕,可無所憑恃的魂靈,卻仍
在滿腔思念的牽引下回到了父皇身畔,看著父皇大敗北雁、看著父皇一夕白首、看著父皇
因孩兒的離去而黯然神傷、性情大變,更為追查宸兒遭害一事而得罪了滿朝文武,最終引
得君臣對立、力竭而亡。」
回想起父皇於御案前溘然長逝的情景,和此前那些殫精竭慮、心力交瘁的上千個日夜
,即使那些於他來說都是十多年前的記憶了,蕭宸每每想來,卻仍不免痛得心如刀絞……
「那個時候,孩兒明明日夜隨伴在父皇身側,卻什麼也做不到、也什麼都無法改變…
…那種深入骨髓的無力感讓孩兒對自己曾經的愚昧和軟弱後悔不迭,所以一朝山河倒轉、
重回幼時,孩兒便想著此生定要扭轉乾坤、再不為父皇負累;而曾經的那些『過往』,讓
孩兒留在心底充作警示、借鏡也就罷了,卻是無須為根本不存在的事兒徒然令父皇操心、
難受的。」
「……可這樣一來,於你而言,父皇雖依舊是父皇,卻也不再是你記憶中的『父皇』
了吧。」
這話說來拗口,可蕭琰看事看人一向通透,又怎會沒發覺愛兒因此暗藏的心結?
有些人彼此相守,可以不在乎對方是否有所隱瞞;可對宸兒來說,那些記憶痛苦歸痛
苦,卻是綿延了兩世的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份。一日不曾說開,來自前世的陰霾便沒可
能真正化解、與最最親近的自個兒也始終隔了一層,自也很難真正發自心底地展露歡顏。
事實上,單單宸兒方才遠比平時更要活潑許多的表現,就已經足夠說明一切了。
看著懷中愛兒因他所言微微蹙起的眉頭、和黑白分明的鳳眸中隱隱透著的幾分若有所
思,蕭琰也未再多說什麼,只是靜靜等待、陪伴著對方……卻到少年眉間的鬱結盡數消解
,鳳眸間的陰翳再不復存,他才無比溫柔地傾前落吻,然後一個使力將人緊緊扣鎖入了懷
。
「此番得憶前生,朕其實是慶幸的。」
「……為什麼?」
「只有這樣,朕才是『完全』的,也才能真正讓宸兒敞開心房全然交託。」
頓了頓,「與此相比,一時的痛苦,又算得上什麼呢?」
「父皇……」
「好了,今兒個談了這麼多,也是時候安寢了……天塌了自有朕頂著,宸兒也莫再多
想,好生歇著吧。」
「……嗯。」
蕭宸原不覺如何疲憊,可一朝心結得解,又正窩在父皇寬廣而令人心安的懷抱中,身
心俱鬆之下,竟也不知不覺地染上了濃濃睡意……故一聲輕應後,他也聽話地不再多想,
只是輕輕闔上了眼簾,就這麼放鬆身子在帝王懷裡安然入了眠──
第六章
包含邢子瑜在內,對瑤州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官員來說,隆興十六年,大抵就是「
流年不利」這四個字的最好註解。
先是百年不遇的大雨、再來是睽違數十年的春汛重災……從賑災到善後,光將受災地
區大致收拾妥當就已花了三、四個月的光景;不想事情不僅沒就此告個段落,還拔出蘿蔔
帶著泥地扯出了無數樁大事兒!
首先,是震驚了整個瑤州的春汛真相。
──年前才耗費無數人物力修繕完成的瑤州大堤之所以會決口釀災,竟是遭人蓄意破
壞的結果!
如此消息一經傳出,不僅立時在民間掀起了軒然大波,更有許多人一聽著便當場斥為
無稽、根本不相信世上會有如此喪心病狂之人……只是官府方面言之鑿鑿,對於涉案人等
又有相當確實的口供和人證、物證在,便是有心人想煽動民心、將之歸為邢子瑜的卸責之
舉,也因蕭宸早有防備而沒能濺起半點水花。
更甚者,各種議論、謠言傳到了後來,眾人關注的重心早已由「是不是那些鏢師做的
」轉移到了「是誰主使、目的為何」上頭,各種陰謀揣測亦是層出不窮,連「一切都是北
雁人的算計」的說法都有人提出,且不知該說是意料之中還是意料之外地得到了相當多人
的支持。
──「北雁」向來就是罪大惡極的代表、無數大昭百姓心中的萬惡淵藪,任何惡名、
惡事栽到他們頭上,自然都是不為過的。
只是還未等春汛一案審出個結果,瑤州已迭經幾次震撼的官員和百姓,便又給一個驚
天大雷震了個七葷八素──
聖人私訪瑤州險遇敵騎、太子率軍救駕智擒雁主。
──也不知這十六字概要是哪個好事之人刪刪減減整理出來的;因內容簡單易懂又琅
琅上口,且充分反映了帝王想要抬高、突出愛兒功績的心思,得知此事後,蕭琰不僅沒有
使人禁絕,更明白下了讓潛龍衛將此事傳揚開來的指示;召見瑤州官員時也對此毫不避忌
,半點不掩飾自己對愛兒的期許和看重……饒是眾人素聞太子聖眷之隆、當朝無人能出其
右,也讓帝王這樣鮮明直白的態度驚得不輕,甚至都忍不住要回頭苦思一下自個兒此前對
太子是否有任何輕慢不敬之處,就怕因此得罪了這位聖人的掌中寶、心頭肉,從而落到了
仕途不順、前途無「亮」的下場。
可無論這些人是怎麼看、怎麼想的,這時的蕭宸,都已無了理會的心思。
按說父子二人心結得解、好事初成,正是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天天膩在一起的時候
。可欽差行轅裡還有個前來「做客」的北雁國主在押,瑤州原有的一團亂麻也還未完全理
清,就算帝王的駕臨某種程度上已讓他提前卸了「欽差」的身分,有些事兒,終究也不是
說丟開就能馬上丟開的。
更別提蕭琰此來瑤州,明面上打著的是引蛇出洞的名頭,實則卻只是為了見一見、陪
一陪闊別多時──至少他是這麼感覺的──的愛子。以他的身分,即使原先掩人耳目微服
私訪的盤算讓賀蘭玉樓橫插的那一槓子徹底打了亂,可見不見人、攬不攬權,也依舊只是
他一句話的事情而已。就算蕭琰鎮日在欽差行轅裡閉門不出、對前來拜謁的瑤州屬官避而
不見,那些在炎炎驕陽底下苦候多時的官員也只會以為是瑤州層出不窮的亂子讓聖人動了
真怒,只得又求到了太子面前;卻沒想到蕭琰其實就是在躲懶而已……到頭來,他閒是閒
了,身上本就擔著事兒的蕭宸卻是忙上加忙,哪裡還分得出多餘的心思去同父皇繾綣勾纏
、談情說愛?
可對於這樣的結果,蕭琰雖難免無奈,卻也只有摸摸鼻子認了一途。
畢竟,宸兒原就是為了歷練和積累聲望才會來到瑤州;眼下既陰錯陽差地有了個讓宸
兒賺取人心的大好機會,好好把握都來不及了,又豈有將之拒於門外、甚至拱手讓人的道
理?也正因著如此,愛兒幾次召來外官垂詢的時候,他都刻意做出了臉色瞬間由晴轉陰的
變化,讓那些官員在充分體會到何謂「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的同時,也又一次深深感受
到了太子在聖人眼中獨一無二的地位。
──即使君心難測、誰也說不準這對父子會不會有彼此翻臉的時候,可單就眼下而論
,緊抱上太子這條粗大腿,絕對是再明智不過的決定。
而官員們微妙的態度轉變看在蕭宸眼裡,除了佩服父皇的老謀深算,心底也又是熨貼
、又是歡喜。這樣的想法反映在行為上,就是夜裡父子二人獨處的時候,少年除了對父皇
的親吻撩撥百般順從、時不時也會紅著臉問起那「特殊法子」準備得如何,就盼著能早一
日真正同父皇行那敦倫燕好的美事,從而彼此靈肉交融、合二為一。
可少年對那所謂的「特殊法子」一知半解,帝王卻清楚那「法子」說穿了就是調教孌
寵的法門──當然,他也是只取得用的部分而已,絕沒有全盤照搬的打算──以至於愛兒
每每問起,蕭琰的氣血總不免要亂上好一陣才能回答;私底下更對負責此事的孫元清好一
番催促。
後者本已讓此等父子相姦的宮闈秘事嚇得不清,偏生又給交付了這等「重責大任」,
導致帝王每「關心」一回、這位年高德劭的老太醫就要跟著愁掉一大把鬍子,卻偏偏誰也
不能說,只能死命憋著、暗自內傷了。
因蕭琰有意隱瞞、孫元清也沒敢在太子面前胡言亂語,蕭宸雖對那法子頗為好奇,卻
也只有在想到的時候才會問上一句;平時的心思則更多放在了查明幕後主使者的身分上頭
。
說來也巧,本來以蕭宸目前掌握到的線索,就算真能由風揚鏢局和稜陽縣令紀恩平等
人身上反過頭來追查到幕後指使者,之間的過程也必然曠日廢時、變數頗多。只是帝王南
來之事意外引出了賀蘭玉樓、風揚鏢局也因其背後之人的指示而牽連到了其中。在此情況
下,無論後者知不知道那位北雁國主的身分,一個通敵叛國、行刺帝王的罪名都是跑不掉
的;而本來藏得尚算嚴實的幕後之人,也因此暴露出了更多行跡。
──畢竟,對方能指示風揚鏢局出手幫著攔截,便必然是與賀蘭玉樓有聯繫、甚至相
互有著合作關係的。儘管這位北雁國主栽得太過容易、總教人不免對他生出幾分輕看;可
單單那一國之主的身分,就說明了大昭方面與他聯繫的內鬼身分絕對不低──若是什麼阿
貓阿狗都能輕易找上北雁國主,蕭琰也無須為征北大計如此煞費心神了。
從這點來看,要想確認幕後之人的真實身分,從賀蘭玉樓口裡套出來無疑是最簡單也
最快速的方法。
但蕭宸卻沒怎麼將期望放在這上頭。
且不說北疆之事還未到行動的時機,他就算再怎麼看對方不順眼,也不可能做出刑訊
他國國主這種徹底撕破臉面的事兒;只單看他昔日遭俘的經歷,就明白話不是那麼好套的
了……尤其就算賀蘭玉樓真供了個名字出來,是真是假還是兩說;若蠹蟲沒清理掉,卻反
倒讓對方有了挑撥離間的機會,可真就要讓人笑掉大牙了。
事實上,也正因為清楚這一點,蕭宸請沈燮前去「接待」這位北雁國主時,做出的指
示也只是讓對方探聽一下北雁內部的情況、並在適當的時候加以誤導挑撥而已,並沒有藉
賀蘭玉樓之口查出內鬼的打算。沈燮本就善於外交,這等離間分化之事更是他的強項,只
消每天客客氣氣地同賀蘭玉樓「聊」上半個時辰,不過小半個月光景,年輕氣盛的北雁國
主就已因「明白」了什麼而日漸焦躁,甚至隱隱對自個兒能否平安回到北雁生出了幾分不
安。
也在賀蘭玉樓漸漸入套的同時,在釐清幕後之人的身分上,蕭宸的調查也有了意料外
的突破。
這次的事,落網遭逮的除了風揚鏢局前去接應的一眾高手和賀蘭玉樓,還有當時隨行
護在賀蘭玉樓身邊的那一支騎兵。賀蘭玉樓因身為國主而被好吃好喝地供著;那些護衛卻
沒有那麼好的待遇。由太子衛隊將人卸了四肢關節往牢裡一關,還未來得及輪番提審一遍
,就有州府的衙役認出了其中幾人的身分。
──蕭宸原以為這些人就和自個兒身邊的親衛營或潛龍衛一般、不過是尋常的貼身護
衛而已;不想遭到生擒的九人裡竟有一半以上在瑤州人眼裡都是熟面孔,正是此前神龍見
首不見尾、已有數月行蹤成謎的晁氏馬幫成員;就連那位「大鍋頭」也身在其中,還正好
就是幾人裡身手最出色的那一個。
這下也無須蕭宸費心折騰晁氏馬幫和吳秀柊、紀恩平等人合謀偷運糧食,並藉水患掩
跡卸責的證據,只單單「晁氏馬幫」實為北雁間人的身分,就讓他有足夠的理由針對那些
與晁氏馬幫來往密切的人士展開調查了。
北雁人既整出了晁氏馬幫這麼個正大光明地在大昭境內四處行走查探的偽裝,要想同
那名內鬼聯繫或傳遞消息,打出「買賣合作」的名義自然是最好的幌子。換言之,與晁氏
馬幫有過合作或聯繫密切的人裡,必然有一部份是不那麼「清白」的;而蕭宸只需緊抓著
這一點,就算對目前因施粥之事聲譽頗佳的吳記糧行出手,也不會有人敢冒著被指「通敵
賣國」的危險跳出來幫吳秀柊說事。
──當然,蕭宸也確實不曾冤枉此人。
商人逐利,吳秀柊的崛起雖少不了幕後之人的幫扶,對自個兒的「主子」卻仍有著相
當程度的戒心跟防備。也正多虧了這一點,蕭宸遣人一番查抄,不過半日就由幾個潛龍衛
先前一直找不到機會下手的暗格裡抄檢出了幾封信件來。
信件來自於幕後之人,時間有早有晚,內容大多是一些指示,比如讓吳秀柊設法籌措
出一批糧食暗中移交給晁氏馬幫,又比如暗示他「近期將有大變」、可以藉機「挪去攔路
石」等。儘管部分內容不是說得影影綽綽,就是刻意用上了事前商量好的暗號遮掩,可單
單將糧食移交給晁氏馬幫一項,就足以讓吳秀柊人頭落地了。
但吳秀柊也覺得自己十分無辜。
通敵賣國可是一沾上就倒大楣的事兒,他雖聽從「主子」的指示將藏下來的米糧交給
了晁氏馬幫,卻當真不曉得這支馬幫不僅是北雁人的探子,更是北雁國主賀蘭玉樓的心腹
人馬。他上有老下有小,即使自個兒給「主子」坑得難逃一死,也是無論如何都不想讓今
年才剛滿三歲的獨子同他陪葬的。所以事情給掀出來後,早給嚇蒙了的吳秀柊一遭提審,
便當著問案之人的面一五一十地將「主子」的事全盤交代了出。
幕後之人也算是有幾分謹慎,同吳秀柊來往的書信雖有落款,卻也只是個用以驗證身
分的暗記而已,並沒有直指其真實身分的線索。就連吳秀柊自身,對這個「主子」的身分
也是一知半解,只知道對方地位高崇、手眼通天,在朝中也頗有幾分能耐;其餘則全都兩
眼一摸黑,怎麼說也說不清。
或許是生怕自己給出的證據不足以保住獨子的性命,吳秀柊搜索枯腸、苦思半日後,
又說他覺得「主子」必定是當朝幾位王爺中的一個,且十有八九便是背後有陸氏作為倚仗
的楚王蕭瑜;卻忘了他昔年與「主子」結識發家時,作為先帝么子的蕭瑜才不過是個十三
、四歲的半大少年,與他原先描述中那個「器宇軒昂的青年」根本兜不上邊。
見此人口中確實挖不出更多料了,負責審案的潛龍衛也不再同吳秀柊掰扯,將口供和
一應物證整理妥當後逕行上交予主持此事的蕭宸定奪。
換做半個多月前,年輕的太子若遇有什麼疑問難斷之處,第一個找的便是身為太子少
傅的沈燮。可如今帝王駕臨瑤州,父子二人又已解了心結,蕭宸自也沒有捨近求遠、特意
讓人將正忙著與賀蘭玉樓周旋的沈燮找來的道理。所以這天夜裡,用完晚膳後,少年直接
便同帝王提出了自個兒心底的疑問,並將那疊厚厚的證供充作參考一同交給了父皇。
「經過這次的事兒,兒臣先前留意的那幾撥嫌疑人均已順利落網,也掌握到了足以將
他們定罪論處的證據;單就春汛一案而言,也算是有了個合適的收場……只是在幕後之人
的追查上,不論是吳秀柊、佘世昌還是紀恩平,都沒能提供足以確定其身分的證據。兒臣
苦思半日,還是沒能找到足以突破困境的切入點,所以……」
任由父皇在接過證據的同時一個使力由後將他圈攬入懷,蕭宸有些困擾地敘述著自個
兒目前遭遇到的難題,卻不知此刻親密無間的氛圍與身後父皇令人心安的懷抱、讓他出口
的字字句句全都帶上了幾分不自覺的撒嬌意味。
蕭琰對愛兒的依賴眷戀自來最是享受,即便有所覺察,也不會煞風景地主動出言提醒
。故當下也只安撫地道了聲「莫急」,隨即便就著眼下的姿勢低頭翻閱起次子帶回的證供
。
──蕭宸畢竟經驗未足,在檢視口供、物證時大多將心思放在了內容的陳述上,卻忽
略了文字以外的細節處,反而是幕後之人最容易暴露行跡的地方。也因此,蕭琰不過大略
翻了翻那些信件,便由落款的花押處瞧出了端倪。
「宸兒瞧瞧。」
他將手中的證供翻到了其中一頁書信上,點了點紙面左下角提醒愛兒留意上頭的花押
:
「幕後之人雖費了不少心思隱藏自個兒的身分,可有些習慣卻是他自個兒不見得知曉
、但很容易讓旁人察覺出端倪的……比如這個花押,本身的樣式雖是獨一無二的,內裡文
字和紋樣的組合、結構卻仍有一定的脈絡可循;幕後之人會選用這樣的組合,也必然有其
特殊的原因和考量。」
「因為是用以替代身分的表徵吧。」
經父皇這麼一提,蕭宸也想起了自個兒當初抓耳撓腮地整出「沐昭榮」這個易名時的
事兒,盯著花押的目光也不免多了幾分探究…… 「兒臣當時只顧著將這個花押同已經記
檔的那些對照,還真忽略了花押本身可能藏著的玄虛。」
「這些都是經驗。你看得多、知道得多了,自然慢慢便能摸索出一套屬於自己的訣竅
來。」
「嗯。」
「至於幕後主使的這個花押麼,可供辨認其身分的細節有三。其一,是中間藏著這個
倒『回』字。這個『回』字乍看只是配合著花押設計故意寫歪,實則根本不是『回』字,
而是取材自西涼一種名為『曼羅』的毛織物上特有的菱形織紋。其二,整個花押的布局遠
看就像是一座有著五個峰頭的山,且這麼多封信上、花押上五個峰頭的高低比例始終保持
一致,顯然這種比例是有著特殊意涵的……其三,則是幕後之人簽下花押時的筆鋒輕重與
內文的字跡有著相當的差距。內文在書寫時更加規整刻意;花押卻已帶出了此人日常書寫
時的習慣。從這三點入手追查,對方的身分自也一目瞭然。」
「父皇是指……梁王?」
蕭宸雖早早便由潛龍衛遞來的消息中知曉了父皇對那位梁皇叔抱持的疑心,卻還是直
到此刻才真正掌握到了兩者確有關連的線索……當下半是懷疑半是好奇地又自盯了眼前的
花押好一陣,隨即由父皇提示過的「山形」意識到了什麼,清美面容因而帶上了幾分欽佩
與恍然:
「原來──這竟是努伊爾山!」
努伊爾山位處西涼境內,聲名雖遠遜於西涼聖山帕依拉,卻有著「仙女山」的別名。
而梁王蕭璜的生母姓李、名喚仙兒,西涼語的稱呼也正是「努伊爾」。會費上這麼多功夫
將「努伊爾」之名隱藏在花押裡的,可以說捨梁王之外再無他人。
「不錯。」
見愛兒想通了之間的關節,蕭琰讚許地一個頷首,「其實第三項的筆鋒輕重,在父皇
看來也是再明白不過的證據──老四寫字一向有如刻字一般,在筆鋒轉折處總是扭得十分
生硬,向上挑勾起的時候也總欠了幾分輕靈。雖然他後來努力改善了這些,寫得急的時候
卻仍難免會露出點老毛病。而花押講求一氣呵成,自然更將這些小地方暴露得徹底。」
「即便如此,若非父皇明察秋毫,只怕孩兒還真要將這樣明顯的證據錯放過了。」
蕭宸此語並非恭維,而是當真對父皇佩服到了極點──雖然他一向如此──一雙鳳眸
更明亮得好似有無數星子散佈其間;以至於當他興沖沖地回過頭時,猝不及防的帝王還讓
愛兒寫滿了崇拜的眸光整得心頭一跳,既有些源於自得的飄飄然,又有些莫名的心虛和罪
惡感……
尤其,在想到自個兒今兒個剛由孫元清處得著的某些「用具」之後。
不過他慣會掩飾,當下也不曾露出什麼異色,只是含笑吻了吻愛兒眉角,稱讚道:
「可父皇一提點,你不也馬上便想到了麼?這些便是來自於平時的積累,也是你日後
需得努力的方向……宸兒在這方面的悟性一向極好,所需的也就只是經驗而已。」
「嗯。」
明白父皇的意思,少年神色認真地一聲應過,隨即眸光一轉,有些好奇地又問:
「有這些當作證據,就能夠處置梁皇叔了麼?」
「……正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處不處置,其實也就是父皇的一句話而已。
」
蕭琰有心藉機指點愛兒,便沒直言應答,而是先說出了這麼個聽似粗暴、卻也再真切
不過的道理,然後才語氣一轉,接續著補充道:
「只是想不想處置是一回事,能不能處置又是另一回事……這個『能不能』,包含的
不光是實際執行的能力,還有處置的正當性與合理性、後續可能帶來的種種影響,以及其
他會造成阻攔的外在因素。比如上輩子,朕雖恨不得將所有陷你於死地的人全都千刀萬剮
、凌遲處死,可到頭來,真正丟了性命的,也只有小樓氏和蕭宇等首惡而已。尤有甚者,
即使這已是朕的底線、是朕心底一再退讓後的結果,仍有無數人為此上書勸諫……所以這
『能不能』三字聽似簡單,實則卻是為君者最大的難題──宸兒明白麼?」
「明白。所以處不處置梁皇叔,問題不在於證據齊不齊全,而在於父皇有多大的決心
、又願意為此付出多大的代價。就算證據不足,若父皇真鐵了心要將他除去,仍舊可以視
情況羅織罪名,或者像前生處置高氏那樣讓他直接『病故』吧。」
宮中所謂的「病故」,真正死於「病」者還不到一半,其餘則多是遭人算計毒害或其
他不明不白的死法,只是一概用「病故」二字粉飾太平而已。高氏前生會「病故」,便是
蕭琰欲置其於死地,可當時的情況並不容許他光明正大地出手,這才只得劍走偏鋒、使了
手段讓高氏「暴病而亡」。
蕭宸舉的這個例子與梁王的事頗有些異曲同工之妙,故蕭琰聞言當即點了點頭,目露
讚許:
「正是如此。不過即使劍走偏鋒,也得有一個『度』在。如果事事都順心隨性而為,
不去考慮這麼做帶來的影響,就是再英明的帝王也會因此漸漸變得專斷獨行、妄自尊大。
再加上很多時候,一個人受自身經歷、見識和性格的影響,對事情的態度和判斷難免會有
所偏頗。若總一意孤行不進人言,難保不會因此錯判,甚至犯下無可挽回的過錯。」
「但若顧慮得太多,也很容易當斷不斷、反受其害,對麼?」
「是啊。」
想到前生的事和蕭璜這趟成功避開了他耳目的算計,帝王微微苦笑了下。
「朕這輩子雖因你的提點躲過了被朝臣看透、拿捏住的下場,卻也因為日子過得太過
順利而失了防備,以至於讓蕭璜偷了空、釀成了這場春汛大禍……好在你行事一向謹慎,
朕也因那場『夢』而及時警醒,這才不至於真讓他攪出什麼風雨來。」
「父皇是如何疑心到梁皇叔身上的?」
蕭琰這麼一提,蕭宸也不由想起了那個已在自個兒心頭堵了好些日子的疑問:
「孩兒前生雖極少接觸前朝之事,可若梁皇叔不僅有反意、還當真付諸了行動,怎麼
也不該一點風聲都沒傳出來吧?」
「因為當時的他並未得著這麼好的機會──老四身上的一半西涼血統讓他註定無緣大
位;要想掌權,就只有由諸皇子中扶持一名傀儡上位一途。可前生,因你身子有恙,朕只
能將目光投往其他皇子身上,前朝後宮也早早便開始為日後的從龍之功分門別派、各自結
黨,就連蕭宇身後都有了一股支持的勢力,卻哪還有老四見縫插針的餘地?即使他如這輩
子一般暗中發展了一些勢力、又陰謀設計將朕除去,到頭來也只會是徒然為人作嫁而已,
自然沒有動手的理由。」
「……如此說來,瑤州之所以平白遭此一劫,也與孩兒的重生有些關係了。」
「莫要這麼想。」
聽出了愛兒語氣中隱隱帶著的一分自責,蕭琰憐惜地抬掌輕撫了撫他的面頰,「因為
你,朕此生少走了許多彎路,大昭也比上輩子發展得更加欣欣向榮,這些都是你在獨自背
負著那些苦楚的同時努力促成的……至於那些圖謀不軌之人,就算當初不曾對瑤州動手,
也會為了私利做出其他損及民生的可恨之事。宸兒為此警醒是好,卻莫要因此本末倒置、
鑽牛角尖,知道麼?」
「嗯。」
蕭宸本也只是一時心有所感;如今得了父皇勸解,便也不再糾結這點,只語氣一轉、
又將話頭拉回了自個兒先前的疑問上:
「那父皇是如何知道梁皇叔有此算計的?」
「……朕是猜的。」
「咦?」
入耳的答案讓聽著的少年大感錯愕,一時間還以為是不是自己聽岔了:「……猜的?
」
「不錯。」
既然選擇了坦白,蕭琰索性也照實說出了自個兒當初的心路歷程、不再執著自個兒在
愛兒心目中的形象會否因此有損:
「──朕之所以決意南來,是因那晚讓上輩子在北雁陣前的經過魘了醒,心底又一直
有種極為不好的預感、怎麼也放心不下,便忍不住衝動了一回,決定趕來瑤州好好見一見
你再說。為此,朕召了你五皇叔入宮,打算在離京的時候將前朝的事兒交由他和樓相一同
打點;不想談著談著,就從蕭宇那時安分過頭的事兒上聯想到了老四圖謀不軌的可能。」
即使蕭琰對此前做下的決定沒有半分後悔,可當著愛兒的面談起自個兒堪稱不務正業
的衝動之舉,卻仍多多少少有那麼一絲尷尬。尤其聽著這話,從沒想過父皇也會有這一面
的蕭宸一雙黑白分明的鳳眼幾乎都要瞪成了杏眼,讓自覺跌了面子的帝王心下愈窘,忍不
住低下頭顱重重吮了下愛兒因訝異而微張的唇瓣,然後才破罐子破摔地接著又道:
「朕雖沒有確切的證據,但想著事先做好防備總沒有損失,便同你五皇叔安排了這齣
將計就計、引蛇出洞的戲碼;若老四真有反意,面對這種能將朕一舉除去的大好良機,自
然說什麼也沒有錯放過的可能……當然,要一切真只是朕多心,這也就平白費了些警戒的
功夫而已,並沒有了不得的損失。不過事實證明了朕的預感確實沒錯,老四確實暗中計畫
了些什麼,也真險些就要達到他的目的了。」
「……若父皇沒有以身犯險,本也不至於落到如此地步。」
「唔、可因此摘除了一個毒瘤,還收穫了一個賀蘭玉樓,怎麼說也算是因禍得福不是
?」
見愛兒一雙秀眉微蹙,顯然又想起了自個兒先前遇險的境況,自知理虧的帝王有些乾
巴巴地這麼總結了一句,隨即語氣一轉、又道:
「你五皇叔那邊也來了消息,說是已經掌握到了老四這些年來發展出的幾股暗線,還
有他私通北雁的罪證。只可惜他與蕭宇雖暗底裡往來得相當頻繁,卻始終不曾留下雙方有
所合作的書面證據。朕原想在處置老四的同時一併將蕭宇下罪論處,現下看來卻還得費上
一番功夫。」
「這回不成,總還會有下一回的。」
蕭宸對自家大哥的脾性早已是門兒清,自然清楚對方就算躲過了這一回,也斷沒有就
此消停的可能……只是得了前生記憶的蕭琰雖同樣清楚這一點,卻無論如何也不想留下長
子這麼個隨時可能威脅到宸兒的禍端,自還是想辦法趁著這個機會將人一網打盡才好。
值得慶幸──儘管這點同樣讓帝王有些無奈──的是:以蕭宇短視近利、不知隱忍的
性格,只消稍稍用點手段──比如讓他錯以為蕭璜打算將「扶持」的對象換成年紀更小、
也更好掌控的皇五子蕭容──這個想當皇帝想瘋了的長子自然會在滿心不安驅使下主動聯
繫蕭璜,要求對方給予更為明確的承諾。到時,己方只需抓準時機上門、直接將密會的雙
方來個人贓俱獲,無論蕭宇再怎麼推託辯解,一個「圖謀叛亂」的罪名都是板上釘釘、怎
麼也沒可能甩脫的。
而一個圖謀叛亂的皇子,貶去守皇陵都已經是相對溫和的懲處了,自也再沒有掀起任
何風浪的可能。
蕭琰於此雖早做好了安排,卻不想讓愛兒因他算計蕭宇的舉動生出不必要的愧疚;故
當下也未再多說什麼,只道:
「有了這些證據,瑤州的事兒也可以放一放了。餘下的審理斷案便交由邢子瑜處理,
你早日準備準備,待事情移交妥當,便同父皇一道啟程回京吧。」
「嗯。」
「好了,把證據什麼的收起來吧……談了這麼久的正事,也是時候說些其他的了。」
「其他的?」
少年對帝王自來言聽計從,聞言雖有些不解,卻仍是按著父皇的意思先將那疊證供收
藏妥當,然後才將身子重新窩回對方懷裡,有些好奇地問:
「有什麼特別的事麼?」
「也沒什麼。」
迎著愛兒半是疑問半是好奇的目光,蕭琰嗓音放低、並不掩飾曖昧地輕笑了笑:
「……不過是『用具』終於備齊了而已。」
脫口的聲調乍似尋常,可那刻意加重了的「用具」二字,卻仍讓聽著的蕭宸只愣了一
下便即意會了過來──父皇近來曾刻意提過的「用具」只有一種,就是那用以訓練他的「
特殊法子」裡需要用到的。他雖不知那「特殊法子」會如何進行、那些「用具」又將以何
種方式派上用場,可一想到這事兒與他和父皇能否順利敦倫燕好有關,一張清美的面龐仍
是因此瞬間染滿霞色,連一雙耳朵尖都跟著紅了透:
「父皇是指……先前提過的『特殊法子』裡需要用到的那些?」
少年詢問的語聲尚算鎮定,可鳳眸間隱隱流轉的光華和膚上愈發豔麗的瑰色,卻仍將
他心底的不平靜明明白白地暴露了出來。
蕭宸的顏色本就生得極好,如今頰上生緋、眼泛流波,那模樣瞧來更是撩人得緊,直
教蕭琰看得口乾舌燥、下身發緊,足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得以壓抑下徑直將人按上床榻恣意
輕薄的衝動,只低頭張唇輕輕吮了下少年鮮嫩欲滴的耳朵尖,卻又在退離的前一刻難忍誘
惑地探出了舌尖,品嘗似的沿著少年耳廓由外至裡、一圈一圈地一路舔弄至了耳孔……
「嗯……父皇……」
耳朵本就是極為敏感的地方。饒是蕭琰這番撩撥不過淺嘗輒止、只在愛兒耳裡轉了一
圈便退了出來,沒有進一步深入勾轉逗弄、也沒有仿效媾和的動作在那兒來回進出舔弄;
承受著的少年卻仍讓頃刻蔓延至全身的酥癢感弄得渾身發軟,不由難耐情動地一聲輕吟流
瀉、連脫口的呼喚都在體內熱度的浸染下帶上了幾分輕軟和甜膩。
蕭琰本就已讓愛兒隱約情動的模樣撩得慾火升騰,如今聽得這麼一聲喚,心底更是搔
癢躁動難平,忍不住將唇移至愛兒側頸輕輕嚙咬吮吻、又探手滑入少年腿間隔著衣裳好一
番包裹揉弄……這下兩相夾擊,頸側交雜著細微痛楚的陣陣酥麻與下腹處不斷竄沿上腰脊
的尖銳快感接連襲至,蕭宸只覺整個身子好似分成了兩半,一半在父皇的撩撥下舒服得魂
都要飛了、一半卻又因這種失控而生出了幾分如臨深淵的顫慄和心慌。
好在於他而言,對父皇的信任和依戀都是早已鏤刻在魂靈深處、說是本能都不為過的
反應。當下索性放鬆了身子傾前癱靠在父皇懷裡,任由身前給予了他一切的男人恣意輕薄
索要,直至慾望攀登至極、再難按捺地於對方掌中釋放出了積累多時的熱液。
即使已非頭一遭經歷,高潮的瞬間,那自腰脊一路衝擊上腦門的強烈歡愉仍讓少年的
意識有了短暫的空白,整個身子亦全為那種讓人提不起勁的脫力與慵懶所籠罩,只能神色
恍惚、眸光迷離地繼續癱靠在父皇懷裡,半張著雙唇難耐地逸散出餘韻未盡的陣陣輕喘。
看著愛兒這副憑任採擷的柔順姿態,蕭琰周身慾火更熾,卻因今日尚有其他安排而只
得逼著自己放下了進一步掠奪侵犯的念頭,只一個使力將人打橫抱起,於外間守著的安遠
戰戰兢兢的目光中徑直行至了浴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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