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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MIZU (囹圄之中) [標題] [轉錄][輔]情絕 第四章 [時間] Mon Jan 7 20:00:47 2002 ───────────────────────────────────────   夜。   環繞著一園的花團錦簇,手中瓷杯盛著半滿醇酒,清澈如水,醇香撲鼻。   舉杯,飲酒。   細飲淺嚐,微仰著讓杯中酒順勢入口入喉。舉手投足間,半帶霸氣氣半帶傲 然,卻又有著那麼一分的……纖細悲愁。   猛地心情一亂,手中瓷杯一擲,官窯名瓷當場破裂,杯上蓮花碎裂一地。   伸手勾起一罈酒,仰頭灌下。美酒溢出,濕了潔白前襟。   披肩黃袍因著仰頭的動作而滑落至地,灌酒動作卻仍依舊。直至,罈中酒空 ,使力一擲又是一聲碎裂。   唇間逸出一陣低笑……帶著幾分自嘲,也帶著幾分哀傷。   八年了,他還是忘不了他。   一切本該在八年前的那晚就畫下休止符。從他提筆留玉的那一刻起,就注定 了兩人之間只剩下未償的恩情。其餘,皆應蕩然無存。   本以為在情意方生之時便選擇斷情忘人,是該能順利將一切化作過眼雲煙的 。孰知,回宮的那一晚,一個意外讓他得知了父皇隱瞞多年的秘密,也讓原先單 純的想法受到了影響。   結果,後宮三千嬪妃照納不誤,然而,心裡卻仍惦念著那個人。   是誰說時間可以讓人遺忘一切?到最後,反而是時間,讓這份不該存在的情 越趨醞釀得綿長深摯。   隔著衣裳,指尖撫上右肩傷痕。   也許,注定是忘不了的,就如這傷不可能憑空消失一般。   也許,從那時為他所救開始,自己就已踏上了所謂「男身女命」的路子。   男身女命?呵……想他堂堂一國之君,竟給人算出了這種命數……如果當初 父皇沒有信了那相士的話而刻意安排,是否今日就能有所改變?或者,一切本是 既定?   究竟何為因?何為果?反覆思量卻仍無法改變事實。夜夜溫香軟玉縱慾而眠 ,卻夜夜都冀盼著能再度為他所擁抱……   理智明白不該,身體卻仍然渴望。終究,結論是無法得償,只能夜夜黯然, 孤寂淒涼而眠。   一生情字坎坷……這六字,豈是需要找人算出的?身為君王卻像個女人似的 渴求另一個男人的擁抱,自然,情字坎坷。   明明該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不是嗎?但對於情,卻只能冀望,而連奢求 都無法。   八年了,心底的愁思哀思情思都只有越來越綿長糾雜,剪不斷,理還亂。   起身,昂然而立。純白單衣包裹住頎長身形,長髮披散身後,雙眸之中傲然 依舊,卻又帶上了分淡淡的哀淒。   一旦了解了何謂「情」後,許多原先不明白的東西,也都一併明白了。   「行雁,你可曾想要過朕?」   口中脫出一句令人驚詫的問題,面無表情,心裡卻明白這個問題的犀利。   自從那份思念之情日熾後,他就明白了貼身服侍他二十餘年了的貼身侍衛柳 行雁……對他,其實並不僅是忠心而已。   聞言,原先一直靜靜守在一旁的柳行雁這才自暗處走出。   「臣不敢。」簡單三字,相當符合他性子的做了回答。卻,不忘給僅著了件 單薄衣衫的主子添上件披風。   不是沒有,而是不敢。從小的教育就讓他學會了一心盡忠,不可逾越分毫。 所以,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心繫的主子日日因思念著另一人而黯然神傷,在心底暗 自滴血。   如果,他不是這麼樣的謹守禮份與主僕之差,也許主子心裡念著的不會是別 人……柳行雁並非沒這麼想過,但他知道自己沒有後悔。   對於他的回答,邵璿回報以一聲冷笑。隨即,神情一斂,所有外顯的情緒完 全收起,在瞬間恢復成了那個日理萬機的一國之主。   雖則對萬民而言,這個君王相當仁厚,但他知道自己其實很殘酷。就如…… 即使明白了行雁的情,卻仍是無動於衷,讓他繼續守護,繼續因自己對另一個人 的思念而心痛。   他很聰明,將很多事都看得明白,卻最擅長裝做不知,然後小心掌控讓所有 的一切完全依照他的計劃而行。   所以,八年了,他的帝位,卻仍坐得穩固依舊。   「傳下去,朕今日要往桂寧宮去。」   「是。」柳行雁領命,身影隨即迅速的消失在一片夜色之中。   瞥了眼他離去的身影,一抹歉疚突如其來的浮上,但很快的就被邵璿壓了下 去。   一個抬手,原先被併退的下人便即機警的簇擁了上來。入殿更衣,而後,動 身往桂寧宮行去。   自八年前父皇傳位以後,他順利的翦除了皇兄的黨羽,並以大義滅親之姿將 「預謀叛亂,通敵賣國」的兩位兄長流放──並非留情,而是為了名聲。他既然 想當個仁德君主,自然就得留存兄長性命。反正,那二人早已被他操控於股掌間 ,又何懼他們會有東山再起之能?   而後,除了誠心效忠的兄弟外,其餘向著皇兄的都讓他一併架空職權,不是 外放便是留在京裡徒然當個裝飾品,鎮日錦衣華服無所事事,甚至欺壓良民。然 後,便又給了他一個名正言順的機會「大義滅親」。   隨著時間的流逝,反叛勢力只有越形消減,而他的帝位自然也是越形穩固。 此外,聽說珩弟在東北那兒亦是相當有為,不但被國主選召為婿,甚至是大有繼 承為國君之勢,這幾天就要回國來了。如果和珩弟一同努力,便可長保兩國間的 平靜安寧。如此,更能穩固他的帝位。   雖然也是打著幾分利用的心情,可和相隔十多年不見的、曾經是自己最疼愛 的弟弟見面,心底自然還是相當雀躍的。眼下,除了等十四弟回朝之外,最重要 的則是處理蜀地一批甚為猖狂的山賊,以及剷除眼前唯一一個敢與他對抗的靖國 公武忠陵一脈人了。   而桂寧宮……住的則是近日後宮三千佳麗中最受寵的「湘妃」,武忠陵之女 武倚湘了。   踏入桂寧宮中,刻意調製的薰香在免去禮節掀開一簾帷帳後撲鼻而來。   主人的用心,一聞這香味便可清楚知曉。   「湘妃還是一樣懂得討朕歡心。」邪魅一笑,邵璿走近綺色床榻。果然,武 倚湘一身薄紗半掩玲瓏身段,神態慵懶媚惑的橫臥榻上。   「……皇上?」微帶分嬌膩的開口輕喚,刻意裝作半昏半醒,其實是要表現 出自己的備受疼寵。   當然知道她在想什麼,邵璿索性順了她的意在床畔坐下,單掌滑過玲瓏曲線 ,留連滑膩肌膚:「同朕一起沐浴如何?」   用的是問句,不過語氣是不容拒絕的強硬。右臂一攬已是將溫軟軀體抱了個 滿懷,收緊臂彎刻意讓武倚湘感覺到他強烈的慾望。   武倚湘俏臉微紅:「皇上,您……」   「原來名聞天下的京城第一才女也有這般帶羞的模樣……」語氣嘲弄,不過 任誰都聽得出裡頭的寵愛。邵璿刻意低頭貼近她頸側:「聽說水能助性……今日 朕倒想試試此言究竟是真是假……」   言罷,不容武倚湘答話已然橫抱起她往浴池行去。併退下人,一個施力便將 武倚湘裹身紗衣給扯了落。   霸道而不失溫柔的摟著她嬌軟的身子,讓那雙酥手替自己寬衣解帶……卻, 猛然間,憶起了八年前他也是如此的讓上官鎏摟著的。   只是,那時是情勢之所逼,上官鎏是為了替他換藥,而不是像現在這般,交 織著情慾,以及深沉心機。   步入浴池,讓溫水瀰漫包裹住全身。吻不斷,指尖碰觸女子細滑肌膚的動作 仍然持續。耳邊傳來陣陣嬌吟低喘,心思卻仍沉浸於回憶之中……   一個挺身與女子嬌軀緊密貼合,腦海裡浮現的,卻是那晚在凌波閣裡,上官 鎏吻著吻著,情不自禁的將他壓倒,寬掌探入他衣中愛撫的情景……   一貫的理智不再,整個情緒亦隨之激昂。就算清楚自己仍然是男子,仍然扮 演著君王的角色。然而,腦海之中,嬌喘呻吟的並非湘妃,而是自己……在他的 身下承受侵入,眷戀的依於他厚實的臂彎之中……   慾望到達頂點而獲得了解放。理智在瞬間完全回復,卻驚得邵璿一身冷汗。   就著結合的姿勢擁著湘妃嬌軀坐入水中掩飾自己的異樣,邵璿慶幸於自己的 善於演戲,而不至讓腦海中的一切與現實同調。   方才的激情是前所未有的……水能助性一句本是他隨性所提,不料卻因憶起 了上官鎏,而讓原本習以為常的作戲交歡有了改變。   指尖留連於武倚湘背脊,讓她雙臂無力的勾著自己的頸際輕喘,卻又猛地想 起了什麼,目光似不經意的落上媚人嬌顏。   武倚湘故作嬌弱無力的神情之間,有著幾分的警戒與紊亂。   是了……邵璿在心底冷冷一笑。這武倚湘奉了父命入宮,本是野心極大的想 要掌控他。可,這夜夜疼寵下來,再加上方才的激情,想必已是心情大亂,猛然 驚覺不該輕易就為他所折服,卻又情不自禁吧?既要作戲卻又無法瞞過,到頭來 ,還不是淪為他邵璿手中一顆任憑擺佈的棋子?   會疼她,會寵她,還不都是為了剷除武忠陵?   卻聽此時,一陣騷動伴隨慌張的女聲傳來:「你不可以進去!來人!快攔下 他!」   正待反應,下一刻,一道身影卻已然穿過帷帳直入到了浴池旁,將二人裸身 交合的模樣盡入眼底。   望向來人,那修長偉岸的身形與父皇有些相似,神情之間卻更為俊逸不羈。 自依稀能瞧出的舊時面孔中,邵璿認出了來人。   「放肆!」   邵璿正待開口,卻聽身旁武倚湘已然恃寵大喝出聲,並順勢更貼近他以為遮 掩:「來人啊!將這人給……」   「湘妃,現下可是你做主的時候?」   冷冷出聲質問,邵璿退開湘妃身子逕自起身。一個抬手招來宮女著衣,目光 瞧向來人,令人訝異的語句脫口:「珩弟,十多年沒見,怎麼用這種方式和朕打 招呼?」   「臣弟本以為十多年不見,皇上會將臣弟視為閒雜人等。不料,皇上還是一 眼便認出了臣弟。」   來人──邵珩見他認出,含笑脫口,這才轉過了身收斂視線。   「朕也不是一眼便認出的。這十幾年,珩弟著實長大了不少……」   語氣之中帶著幾分難藏的喜悅,卻也沒忘了現下的景況。換好了衣裳,邵璿 假意柔和了視線轉而瞥向武倚湘:「湘妃,今兒個先歇著吧!十多年沒見,朕要 同珩弟敘敘。」   「臣妾遵旨。」   見他神情柔和,本來因為被冷落而不甚愉快,縮著身子在水中的武倚湘這才 稍微寬心的應了聲。匆匆著裝打算送皇上離開,不料待穿好衣裳,皇上卻早已離 去。   憤怒的甩了替自己更衣的宮女一個耳光,武倚湘腦海中浮現邵珩這位東胡族 儲君的模樣,突地又心生一計。   她向來堅信自己的魅力,而方才邵珩站在池邊足足有好一陣皆是盯著她瞧。 看來,只要計劃順利,這兩兄弟……遲早都要任她擺佈了!   到時,她,就是全天下最有權勢的女人了! * * *   「皇上,您該不會真的迷上了那種女人吧?」   方入了上書房內,併退下人,邵珩劈頭便是如此一句。   「珩弟為何這麼說?」反問著,邵璿帶上幾分懷念的拉著十四弟在一旁坐下 ,「別生疏了!這十二年來皇兄可想你想得緊了,莫要連稱呼都疏離了!」   「是!」   見兄長待己如昔,相隔十餘年再見,邵珩滿心的情緒激昂,「弟聽說皇兄相 當寵愛湘妃,這才無禮闖入想見見那湘妃究竟是何方神聖。而今一見,弟以為湘 妃深沉,似乎頗有野心。」   「這點朕自然明白。不過,珩弟此番舉動未免魯莽……」頓了頓,「算了, 這些個不提也罷。珩弟不是還要十多天路程才能到嗎?怎麼提早了?」   「當初皇兄繼位及三年前父皇駕崩時皆未能趕回,好不容易得以返國,弟自 然歸心似箭。加上又想給皇兄一個驚喜,是以便快馬加鞭飛速趕回了。」   「珩弟還是和十二年前一樣,最懂得討朕歡心了。」   邵璿難得的溫柔了表情帶笑言道,看著眼前早已是一位昂藏少年的邵珩,突 地有些百感交集。   雖然知他已成人,卻仍是不自主的將他當成十二年前的那個孩童看待。腦中 他稚嫩天真的模樣依舊清晰,而今打量一番卻已是俊逸不羈,眸子也不似往日易 解,不由得一聲輕嘆。   他知道珩弟是變了的。十二年的時間已長得足夠,足夠讓他有充分的理由去 猜疑珩弟。但他卻不希望這樣,不希望和這個唯一有手足之情的手足爭鬥。   思及至此,又是一嘆:「珩弟,你怨不怨皇兄?」   「弟明白皇兄是不希望將弟牽連入宮廷鬥爭才會出此下策。皇兄是不得已的 ,弟當然不會怨皇兄。」   流暢的應答著,邵珩凝視著眼前神情溫和的皇兄,目光瞬間閃過一抹難察的 深沉。   「話雖如此,但這些年畢竟是苦了你了……若非皇兄與你過於親近,當初也 不必如此了。」沒有察覺到那抹深沉,刻意表現出真誠的喜悅希望能與弟弟平和 相處的邵璿眼簾微垂,不經意間卻已是勾人的絕美容姿展現……「聽說珩弟有機 會坐上皇位,不知是真是假?」   「能否登基還是未知數。不過義父膝下無男丁,對我相當看重倒是真的。」   將兄長的容顏盡收眼底,刻意的將目光化為澄澈:「若是能順利登基,便能 對皇兄有所幫助了。」   「這倒是……」邵璿沉吟一會兒,道:「其實,朕希望能立你為皇太弟。」   「皇太弟?」知道這三字所含的意義,邵珩不由得一驚:「皇兄為何……」   「珩弟才幹既然為胡君所認可,那便在停留期間替朕分憂解勞一番吧!朕膝 下無子,而為了讓珩弟能名正言順方便行事,這『皇太弟』自然是得封的了。」   將自己的用意道出,面對十四弟,邵璿清楚自己實在沒法像對待其他兄弟一 般對他。   也許,其實他從來就不似父皇無情。雖然父皇曾經在那晚對自己流露了父愛 ,但那也僅是唯一的一次。反觀他呢?也許沒殺掉任何一個兄弟真正的原因是仍 然惦念。所以儘管相隔十二年,他仍然是待珩弟如昔。   卻見一道身影閃入。邵璿抬眼,神情在瞬間恢復成了那個傲視天下的王者:   「怎麼?」   「是縉雲寨的消息。」柳行雁單膝跪地,將來意簡單道出,「這一個月來他 們又劫了一批官銀,三批商隊。蜀州百姓叫好,群起騷動造反……」   「好個山賊!」   冷笑一聲打斷柳行雁未竟言語,邵璿神情之上卻見不著分毫笑意:「若非是 看在他劫富濟貧堪稱義賊的份上,朕本欲放他一馬……看來,是不能再放任下去 了。」   「皇兄?」見他顯然是怒極,邵珩微帶憂心的一喚,神色真誠:「卻不知皇 兄打算如何處理?不如就讓珩去……」   「不,朕不能讓珩弟入險境。」   一聽到邵珩想要幫忙,邵璿心下一暖,卻仍是堅定的拒絕了他的提議。珩弟 是他最重要的親人,說什麼他都不想像當年的父皇一般,一直等到出事才後悔。 他已對不起珩弟,就不能再讓他有危險。   而且……該處理的,還是得親自處理。   轉頭,握住邵珩雙手,凝視著的眼神滿溢著屬於兄長的關愛及溫柔。   「珩弟,朕打算微服親往蜀地探查。明日朕將正式立你為皇太弟。朕不在朝 的期間,就由你及允臣等一干大臣共同商議定奪。朕信任你。」   一番話說下來,句句言詞懇切,對邵珩的信任與重視溢於言表。   他對人向來有相當重的防心。但對於這個弟弟,他,選擇相信。   凝視著兄長認真的神情,縱然知道兄長親往蜀地亦是安危堪慮,然而邵珩選 擇回報以應允。   「臣弟明白,臣弟定會不負皇兄所託!皇兄一路上亦需小心,莫要讓天下失 了一位聖明賢主!」   見邵珩對己身的關切猶如以往,縱然心知他定與過去有所不同,心底卻猶是 有種回到當年的感覺。神情,一瞬間不禁流露出了些許的百感交集。   但,隨即一斂,再度恢復成冷峻傲然的天子。   起身,右手一昂招來內侍:「傳釗義來,朕要起詔書。另外將十四王爺過去 住的院落好好打掃一番,挑幾個能幹標緻的秀女去服侍。若有疏失怠慢,朕絕不 輕饒。明白嗎?」   「是。」那太監恭敬一應,隨即便下去吩咐準備了。   聽了兄長對內侍的一番吩咐,邵珩本欲出言婉拒。但見邵璿回眸,唇畔勾起 邪魅一笑。卻,在他刻意的溫柔下比平時少了那份迫人氣勢。   本人毫無所覺,瞧在他人眼裡卻是絕對的艷麗勾人。   「珩弟若是累了便好好休息。若是不累……哪個君王不是三宮六院的?喜歡 的便儘管挑了,就當是朕不能好好親自招待你的補償。若是你的公主不高興,讓 她找朕理論便是。」   頓了頓,他斂了笑意,轉身背對邵珩而立:「朕尚有奏摺要批,珩弟就先下 去歇息吧。順帶思量思量該揀哪個日子去祭拜父皇陵寢。」   「是。臣弟告退。」   邵珩面上揚起淡笑,恭敬一揖便即退了下去。   整個殿內,順時變得寂靜不少。   行至案前坐下,自成堆奏摺中取出與成都知府遞上來的、講述縉雲寨為亂情 形的摺子,詳細閱讀。   縱然知道以帝王之尊深入虎穴是再危險不過。但對於這縉雲寨的留存與否, 卻是必須相當仔細考量的。   縉雲寨既為義賊,若是貿然剿滅只會惹來人民的反感。與其如此,還不如仔 細了解看是否有招降以為所用的可能。   心念既定,當下朱筆一揮,將成都知府請求派軍的摺子批了個「再議」。   萬籟俱寂,一片幽暗中,唯有上書房裡依舊燈火通明。   春夜深深,卻寒涼似秋。 * * *   邵氏皇朝第四代皇帝邵璿即位第八年立春,下詔立東胡駙馬,十四王爺邵珩 為皇太弟。一時間,朝中喧騰波濤再起。   然而,當朝中大臣兀自議論不休之時,身為一國之主的邵璿卻早已同貼身侍 衛柳行雁離開了京城,微服出訪。   春日細雨中,縉雲山腰茶亭裡,一名藍衣麗人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僅是淡施胭脂,一張容貌卻是艷而不俗。舉手投足間高貴的氣質流露,眉宇 之間微帶分淡愁。人言「一笑傾城,二笑傾國」之貌,約莫便是如此了。   「在下乃成都府秀才王文元,可否請教姑娘芳名?」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了,一名青年上前出聲詢問。   當下,所有人皆屏息以待,準備聽聽這絕麗美人究竟芳名為何。   但見麗人抬眼,緩緩啟唇:「龍玉兒。」   音調略低,卻是萬般的輕柔魅人。明明僅是簡單三字,卻帶著一股莫名的魄 力,懾人心神。   那是一種……比外表的美麗更能令人為之臣服的氣質。   一瞬間,青年微怔,下意識的避開了麗人投向自己的視線。心裡一種認知浮 現:這名絕麗女子,是絕不能以輕慢態度視之的。   但見麗人唇角微揚,倒了杯茶遞到青年面前:「用茶?」   話聲方了,遞出茶杯的右手卻突如其來的被人給握了住。順時,茶杯落地碎 裂,驚醒了四周圍觀的民眾。陣陣驚呼立時響起。   抓住那麗人右腕的是一名身著華服男子,仍稱得上幾分俊逸的臉卻載滿輕佻 笑意,一手已自抬起麗人下顎:「本少爺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麼標緻的女人……美 人兒,妳叫啥?」   「姓高的,快放開龍姑娘!」那王文元見狀,急忙搶身上前打算推開那姓高 的男子,「龍姑娘!他是本城惡霸,仗著父親是本地富商巨賈便為所欲為,與官 府勾結。妳趕緊走開,莫要讓……」   話未說完,卻已是一群護院家丁將他給架了開來。王文元一介柔弱書生,哪 能掙脫得了?當場便給那些家丁圍住,各各你一拳我一腳的往他身上招呼去也。   一旁圍觀的民眾雖然氣憤,卻都是敢怒不敢言。只是彷彿在等待什麼似的一 逕望向山林深處。   眼角餘光將這一幕收入眼底,藍衣麗人神情不改,沒有分毫掙扎。   見礙事的人走了,麗人又相當安分,那姓高的男子抬起他下顎的手轉而撫上 絕美容色,碰觸的動作輕薄:「妳姓龍?真是好姓……龍美人,妳可別信那窮酸 秀才的話。我乃成都第一才子高明,生平最愛美人……不如這樣,你便到我府中 坐坐如何?總比在這個破茶亭喝茶來得好多了!」   「高明?」藍衣麗人若有所思的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真是不錯的名…… 不過,用在你身上可就浪費了。論品德相貌才學,只有低劣,何來高明?」   「什麼?」   那高明從來也沒被一個女人如此頂撞過。本以為麗人溫順,不料卻是將他說 得一文不值。一怒之下抓住麗人腕部的力氣加重,伸手便欲拉開麗人衣帶:「敢 頂撞本少爺?好!本少爺就讓你這張賤嘴除了呻吟哀求外再也說不出任何話!」   眼見藍衣麗人衣帶已逐漸鬆開,眾人正自萬般憂心之際,卻在此時,一枚石 子飛來,不偏不倚擊中了高明正欲拉開麗人的左手。   「哎喲!」高明一聲痛呼,轉頭怒目瞪視圍觀眾人:「是誰偷襲我?」   「是我。」   卻聽一陣低沉嗓音傳來,朝聲音的來源望去,只一名男子長身而立,俊朗面 容之上神情肅然:「高明,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咱們縉雲寨的勢力範圍內為非 作歹?」   「寨主!好好教訓那個傢伙!」   「寨主!快把他打得跪地求饒!」   霎時間,鼓掌與叫好聲接連傳來,圍觀民眾的愁容已解,神情之間具是崇拜 與信任。顯然,來人便是那些民眾先前一直期待的人。   見民眾全都幫著那人,高明心下更是萬般氣憤,怒聲道:「什、什麼縉雲寨 的勢力範圍?這兒還是成都府,別以為我爹和李知府治不了你!來人啊!上!」   可惜,這一聲令下卻只是換來家丁們的痛苦呻吟。高明驚慌的轉頭望去,赫 然望見幾名護院早已倒地,而那王文元也正給人包紮著傷口。   知道這下是再也逞不起威風了,高明由趾高氣昂轉為萬分狼狽,當下只好三 十六計走為上策了。握著劇痛的左手倉皇奔離,臨走前還不忘撂下狠話:「你給 我記著!李知府已經上書朝廷,這縉雲寨遲早會給滅掉!到時,我看你怎麼威風 得起來!」   看他走得狼狽,圍觀民眾當下又是一陣叫好。面對群眾的支持,來人俊朗神 情帶上幾分無奈。猛然憶起不知那女子是否受驚?這才轉而朝向藍衣麗人走去: 「妳還……!」   話聲止住於視線相交的剎那,因於那張容顏,以及那樣的神情。   八年來都無法忘卻的,是在碧玉池畔傲然回眸的那張俊美容顏。   以及……凌波閣裡錯亂的一夜。   「是你……」喃喃脫口,語氣之中是說不盡的驚詫。   因於他的出現,因於他的裝扮。   本以為……此生是不會再見面的了。   聞言,藍衣麗人──邵璿身形微微一震,但隨即便站起了身。   「沒想到竟然會在這種地方見面。」按下了滿心的激昂,神態雍容緩步行至 來人面前:「好久不見了,上官公子……不,現在得稱你為上官寨主,是吧?」   「邵……璿……」   情不自禁的,上官鎏低低喚出已成為禁忌的二字,神情在驚訝之外有著更多 的複雜。   也許……這份緣,注定是無法在八年前了結的。   對邵璿,也對上官鎏。 -- 轉載自 http://www.geocities.com/crasia_leau/ 原作者:冷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