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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下胭脂,褪下藍衫,重新穿回一身錦袍。連帶的,不再讓氣勢有所隱藏, 而是完完全全的顯露出來。   換回男裝,也代表著心境的轉變。因為,是該好好談談正事的時候了。   卻聽一陣敲門聲傳來:「邵璿,是我。」   「進來吧。」簡單回應,在上官鎏入房的同時,轉過身與他面對面。   瞧見這久違的模樣,上官鎏不禁有一時的微怔。   他恢復男裝時的俊美無雙是本來就熟知的,可現下一見,卻仍是不由得暗暗 讚嘆一番。八年未見邵璿男裝打扮,眼前的他一身錦袍昂然而立,那抹傲然與霸 氣只有比當年更來得懾人。那種身為王者的氣勢,單是一望便能清楚感覺到。   但……卻又有著些許的不同。   定定的凝視著眼前俊美的王者,卻有那麼一瞬間在那張容顏之上捕捉到了一 抹艷麗……以及淡愁。   是錯覺吧?一定是這些日子來瞧他的女裝瞧得太多了,才會一不小心就……   「你終於換回來了。」好不容易才按下思緒脫口而出,上官鎏神情間卻已因 明白如此轉變的涵義而一片嚴肅,「這是否代表著……你打算談正事了?」   「不錯。」不帶任何情緒,邵璿俊美臉孔是一派的冷峻:「正如先前所言, 彼此的立場不同……所以在作出決斷之前,朕想先問問你建立縉雲寨的原因為何 。」   刻意的恢復了平時身為帝王的自稱,一雙眼眸是絕對的深沉難測。   現在的他們,不是朋友。   明白他的想法,上官鎏垂下眼簾,將當初的創寨始末全盤告知了邵璿。   「我無意與整個朝廷為敵。對我以及整個縉雲寨而言,我們的敵人只有惡官 與奸商。」   在末了補上一句,語氣誠懇卻不卑下,反而是帶上了一份傲氣。   他不曾後悔過。雖然是賊,但他畢竟幫助了許多的百姓。他,問心無愧。   察覺到了這一點,邵璿雙眉一挑:「在朕看來,你才學與品德俱高,會武又 有濟世之志,正是大好人才。不論是掌理州縣,或是入朝共議天下事,以你的能 力都不是問題。與其為賊寇,何不如為官?如此一來,這濟世也可得名正言順, 青史留名。」   「我無意為官,這點八年前是如此,八年後也是如此。」   對於邵璿的提議與以否決,上官鎏直視眼前的深沉,神情再堅定不過。「官 場的黑暗,身為帝王的你一定比我清楚。就算是治理州縣,仍然是和整個體系環 環相扣。就算胸有大志,但清官到最後仍是少之又少。這樣的世界不適合我。」   「清官少,但仍是有。這官場越是黑暗,便越是需要你這樣的人。」   「草民自認無如此能力足以為中流砥柱。更何況比起掌理州縣或議論朝政, 草民認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生活更加適合草民。」   「你若不願掌文職,朕亦可封你為一等御前侍衛及賜尚方寶劍,讓你以御史 身分遊歷天下,斬奸除惡。」   「草民真的無意為官。比起受到制約的官場生活,自由自在的綠林生活要來 得好多了。」言詞上刻意顯示了兩人身分的差距以表反對,再一次的否定了邵璿 的提議,上官鎏目光堅決,表明再多的遊說與利益都無法令他改變想法。   這樣的堅決,讓希望能將他延攬至身邊的邵璿心底陣陣酸楚擴散。   其實很想問出口:你是當真不想為官……又或者,只是不想與我有牽絆?   就如……你曾想將我忘卻,以及將玉珮交還一般。   但,身為帝王的自尊不容許他表現出分毫情感。   理智,亦同。   俊美無雙的面容之上,那抹懾人的氣魄更加深了一層。   「那麼……關於這個山寨,你認為該怎麼處理?以朕的立場而言,就算明知 縉雲寨為義賊,還是不能讓這山寨繼續留存。否則,天下人將視王法於糞土。」   「這點草民清楚。但若那貪官李知府及奸商高家莊一日不除,縉雲寨就有存 在的必要。」   「關於李知府與高家莊勾結之事,朕已令人詳加調查。帶證據完備後,定會 從重嚴辦。至於縉雲寨的留存……朕可以給你兩個選擇。一是縉雲寨立刻向朝廷 投降歸順,則朕不但不予追究,還會賜與官職﹔二是縉雲寨馬上解散,朕就當作 先前的案子都沒有發生過,縉雲寨也不曾存在。」   這是邵璿所能給予的、最寬容的處置方式。   但見上官鎏思量一陣之後,便即堅決的搖了搖頭。坦然無懼。   「縉雲寨中也許有人會被官位打動,但草民相信大多數的人都和草民一樣無 意於官場,更別說是投降歸順。而且,就如草民先前所言,貪官奸商一日不除, 縉雲寨就會多存在一天。就算今日李知府及高家莊都消失了,縉雲寨仍會存在, 因為誰也不能保證不會再有類似的情形。縉雲寨可以不搶,但絕不會歸順或解散 。」   雖然知道邵璿的條件相當寬厚,但上官鎏仍是作了如此選擇。也許如此抉擇 很可能會帶來官兵的圍剿,但他相信一同創寨的弟兄都不會後悔。   聞言,邵璿冷笑一聲:「你可相信……朕已將你這寨中所有兄弟的來路族親 通通調查了一清二楚?」   「什麼意思?」因他突來的一句而緊張了起來,上官鎏原先坦然無懼的神態 有了改變:「草民以為搶劫還不至於滿門抄斬。更何況以聖上之仁德而言,絕對 不會毫無理由的做出此等會招來臭名的事情。」   「搶劫是不至於滿門抄斬。然而若是煽動叛亂呢?蜀地居民早已因縉雲寨的 活躍而無視於王法的存在,蔑視朝廷而將一群山賊視為領袖,足稱叛亂。而煽動 者,則非縉雲寨莫屬……何況,單以仁德是無法妥善治理天下的。殺雞儆猴換來 長年太平,史上會記著的,是長年的治世還是一群山賊因叛亂而被滿門抄斬?」   面無表情的將利害關係道出,語調未曾有過改變,卻因而令人深刻的感受到 其殘酷。狠絕無情,恰似先皇。   這一番話,徹底的令上官鎏怔住了。   他從未想過事情竟然會發展成如此……更重要的是,他怎麼樣也沒想到向來 以仁厚胸襟治世的邵璿,竟然也會有如此極端而狠絕的一面。   竟然……會以數百條以上的人命作為威脅……   「朕不急著要你的回答。給你三天的時間好好和屬下談談,朕會在城中醉月 樓等待你的答覆。若三天過去你仍未出現,朕就當作你選擇了最糟糕的那一條路 ……」   冷冷丟下一句之後,邵璿不帶上官鎏有所反應便逕自由窗戶躍出飛身離去。   僅留下因過度的震驚而怔了的上官鎏,獃然立於原地。 * * *   醇酒,美景,佳餚。   成都醉月樓,是當地屬一屬二的名酒樓。   重金包下最能將美景盡收眼底的天字號廂房,半臥榻上,邵璿手中翠玉杯醇 酒半滿,遠眺如畫江山。縉雲山景亦隨之入眼,換來陣陣愁苦。   這三日,好長,也好短。   等待的日子總是漫長難熬。可一旦時間僅剩下這最後的一日,突然間,便覺 得時間流逝得飛快。   三日了,上官鎏仍舊未來。雖然清楚依他的個性是絕對不希望牽連到無辜之 人的,但心底猶是忐忑,猶是不安。   其實,他只是不想與他為敵,只是希望將他留在身邊罷了。就算被人說是冷 血,說是卑鄙,邵璿仍不會改變初衷。   情到深處,連理智都可以被影響。若今日面對的不是上官鎏,他決計不會選 擇如此極端的方式。順我者生逆我者亡本非他的處事方針。就算心機深沉善於奪 權鬥爭算計,他永遠也只會將這些藏於宮廷朝廷檯面下,而繼續在蒼生面前扮演 他的仁德君王。   但正因為面對的是上官鎏,他無法不極端。   不極端,便無法得償所望,便只能望著他成家立業,而終至孤寂一生。   邵璿不想要這樣。他不想就如此放棄。   也或許……是因為仍存留著期望。   時時刻刻的思念中他憶起了,憶起了八年前他們交換姓名時的情景。「鎏」 是金,「璿」是玉。一為金一為玉,人們說「金玉良緣」豈不正好?   彷彿是上天注定一般的巧合令人欣喜,然而現實的情形卻一再的刺激淒苦的 心境。好幾次的夢魘纏身,夢的卻全是他的懷抱與溫柔,卻全是她的嬌羞領受。   而自己,只能是個旁觀者,看著,聽著,碎了心。   心裡,絕望與期望參半,卻也因此而更加不甘,更加極端。   啜了口酒,目光卻在聽到腳步聲自遠而近之時,移向出現在門口的人影。   不待對方出聲已自開口:「進來吧。」   聞聲,上官鎏依言推門而入。最先入眼的,便是邵璿持杯半臥,神情冷峻不 帶分毫情緒的模樣。   那張足稱俊美無雙的臉孔,不知怎麼的帶上了分化身麗人時的艷麗。   輕易地將其歸咎為錯覺,上官鎏帶上門,緩步上前,語調平穩不存分毫波動 :「草民依約前來給聖上一個答覆。」   用了敬詞卻無敬意,實則是心裡因那日所見的狠絕無情而大受震撼,怎樣也 無法再次待他如昔之故。眼前的俊美青年可是掌握萬民生殺大權的君主啊!他清 楚邵璿的不凡與能幹,卻因而險些忽略了邵璿也可以瘋狂,也可以無情。   「那麼,答案是什麼?」   將玉杯一擱,起身,目光卻刻意的不與上官鎏相交。   他在害怕,卻絕對不可能示弱。   聞言,上官鎏的神情,在瞬間閃過一抹複雜。   考慮良久仍是決定這麼做。因為不論如何,他都一定會愧對某一方。所以, 他只能選擇損失最小的,來保全其他。   伸手探入懷中,將貼身帶著八年了的玉珮取出。   「聖上說過,聖上還欠草民一份恩情未償,是吧?」   「不錯。」見他取出玉珮,邵璿心底有一瞬間的錯愕。神情未改,情緒卻已 有了波濤。   他……該不會是打算……   「那麼,草民請聖上放過縉雲寨中所有弟兄的親人。聖上一命的價值,應該 是足以交換的。」將考慮良久的決定說出,上官鎏將玉珮遞入邵璿手中,面上如 何也見不著其他分毫情緒。   他不可能投降,也不打算解散。因此,只能選擇對抗,卻無論如何都不能連 累他人。所以,選擇打破承諾用上了那塊玉。   將他所言仔仔細細的聽入了耳,邵璿心底已是一陣強烈的酸楚與憤怒。   對上官鎏而言,他邵璿真的就如此無足輕重嗎?那日他還信誓旦旦的說絕對 不會用上這塊玉,可如今,為了弟兄、為了自尊、為了自由,他寧願背棄當日所 言,寧願背棄他的承諾?   兩權相害取其輕。原來,在上官鎏心裡,他邵璿是最不重要的,讓他連承諾 都可輕易背棄。   原來如此……呵!原來如此!   「另外,」見邵璿久不答話,上官鎏又自開口,轉而以對朋友的語氣:「而 今而後,彼此就是敵人了。該償的都償了,我不會再收你任何東西,咱們就此恩 斷義絕!」   「好!朕答應你!」   心底淒苦卻又怒極,一聲喝,邵璿唇角揚笑,右手卻已將玉珮狠狠砸落。   玉珮落地,當下成了碎片。   錦衣所包覆住的軀體,因過於強烈的情緒而微微顫抖著。   沒有料到他竟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上官鎏怔然望著地上碎裂的玉珮,一抹 莫名的悵然在心底蔓延擴散。   他知道自己應該不會後悔……但,為何在看見邵璿露出笑容,卻在同時將玉 珮砸落的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沉重壓迫著胸口,讓他幾乎要喘不過氣?   而且……在注意到邵璿身軀的微微顫抖之時,沉重感,愈發的強烈。   也許,他是比想像中的更要來得重視邵璿這個朋友……縱然真正相處在一起 的時間卻不過兩個月左右﹔縱然曾因為他的狠絕與心計而大受震撼。   但立場不會容許他們繼續留存友情。大局當前,私情自然要放一邊。所以, 才會不惜選擇背信,選擇斷絕朋友的關係。   右拳緊握,當下把心一橫:「那麼,該說的都說完了……告辭。」   話聲方了,不帶邵璿做出反應便已自轉身準備離去。   「且慢。」   卻聽邵璿一聲喊,阻止了上官鎏準備離開房間的動作。他回過頭,入眼的赫 然是與當年相同的眼神,相同的表情。   那雙懾人心神的眸子,帶著的是一種傲然不屈的眼神。有著睨視蒼生的傲然 ,也有不願遭受命運擺佈的不屈。   就是那種眼神,深深的刻劃進了上官鎏心底,始終無法忘卻,而時常憶起。   甚至……思念。   「在你離去之前……」開口的語調平靜,令人感覺邵璿方才激昂的情緒彷彿 僅是錯覺,「可否……讓我們盡最後一絲的朋友情分?」   可稱上請求的語句,但在他說來卻僅像是詢問。   沒料到他會這麼說,上官鎏微怔:「什麼意思?」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邵璿的神情有那麼一分的……哀淒。   淡淡的,卻讓接收到的上官鎏緊了心頭。又是沉重,瀰漫。   邵璿雙眉一挑,揚起唇角淡淡一笑:「相識至今始終未曾共飲……既然已是 最後,而此地又是有名的酒樓,何不瞧在曾為朋友的份上,來個第一次……也是 最後一次的共飲?」   很淡然,很溫和的神情,彷彿剛才的一切一切都未曾發生過。   彷彿……他們仍然是朋友。   「……有何不可?」   轉過身來步至桌前,上官鎏亦笑了起來,爽朗一如平時。   就讓他們……再多當一陣子的「朋友」吧?   「那麼,咱們今日不醉不歸!」   豪氣的帶笑說著,上官鎏眼角餘光無意間瞥過地上碎裂的玉珮。   與之相較,眼前,邵璿的神情已是與方才迥異的平靜閒適。但那種淡笑,卻 隱隱約約的在心頭撩動了某種不知名的感覺……也,混雜著些許的不安。   如畫江山,醇香美酒。此情此景本該歡欣愉悅,然而,含笑外表之下,卻已 是各有心思。   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共飲……從今以後,他們將不再是朋友。   不知何時,細雨已然悄悄落下,更添悲愁。 * * *   常言道「多事之秋」。現下時序不過暮春,令人震驚的消息卻一件件接踵而 至。在上官鎏看來,這「多事之秋」四字,應該改成「多事之春」才對。   先是朝廷傳來消息要格了李知府的官職,並將他送交刑部候審﹔再來,是高 家被抄,高明及其父親皆被送往邊疆充軍﹔最後,則是秀才王文元被破格提拔, 入上書房執事。   而曾造成朝廷一時風波大起的皇太弟邵珩,則在這一番工作結束之後返回東 北。   朝廷的那些決定對成都府的人民而言,自然是天大的喜訊了!惡官、惡霸都 沒了,好人也得以出人頭地,真是大快人心!長久以來的痛苦隨之而去,新來的 父母官又相當體恤民情,原先有些個烏煙瘴氣的成都府現下已是欣欣向榮,活力 更盛以往了。   情況好轉當然是好的,但對上官鎏而言,這些事兒卻象徵著縉雲寨臨敵的時 刻逐漸逼近。而最頭痛的,則莫過於不知何時會受到圍剿這一點了……   正自陷入思緒,猛地一陣刺痛自掌心傳來。上官鎏攤開手掌,卻不由得苦澀 一笑。   掌心有著一道細細的血痕。而造成如此傷痕的……則是手中的碎玉。   這是那日被邵璿摔碎的玉。只是,原先的玉珮型態不再,而是變成了有著銳 利邊緣的碎片。   即便如此,他卻仍是習慣性的將其握在手中。也因此,一不小心便傷了手。   凝視著手中的碎片,這是最中間的部分。雖然缺了幾角,但仍能看出原先刻 著的「璿」字。   一個不能輕易說出口,或者寫下的美麗文字。   那天的共飲──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雖然始終沒人提到,但彼此都 清楚,那是訣別,最後的訣別。當他們各自離去的那一瞬間開始,便已分道揚鑣 劃清界線,不再是朋友,而是敵人。   因為各有各的立場,所以注定為敵,注定訣別。   他以為他真的不會對自己所下的決定有所後悔。但從邵璿揚笑摔玉的那一剎 那開始,沉重感便隨之而生,揮之不去。   其實,擁有決定權的……一直是他。   邵璿也曾說過……只要他肯放棄,不用整寨的人一起跟著,只要他一個人, 邵璿便可以既往不咎。   然而,他卻仍是做出了選擇。他放棄了與邵璿的友情,甚至背棄不久前才下 的承諾,用上了那塊玉,並要兩人從此再無牽連。   也難怪邵璿會氣得摔了玉,會氣到連身子都微微顫抖了。他的決定讓兩人的 友情顯得一文不值,而原因只在他不降,不願放棄不受拘束的自由日子。   其實他還是自私的。說是為了大義而放棄私情,但最後,其實顧著的還是自 己吧?   也許,從邵璿摔玉的那一刻起,他就後悔了。所以,才會那麼不自禁的、偷 偷的拾起了碎片,像以往一般,凝視著、珍惜著。   然而,再後悔,卻也都無可挽回了。也許他是太傻,也太傲,傻到、傲到連 放下自尊去改變決定都無法。無論如何,他們之間為敵的情形已經確定。最後的 關鍵,只差在邵璿何時發兵罷了。   後悔……也無濟於事吧?掌握決定權的是他。所以,連後悔的資格都沒有。   自懷中取出一塊綢緞,將玉小心翼翼的包住,而後,收入懷中。   腦海之中縈繞著的,是那日的一切一切。邵璿的笑,邵璿的怒……還有,那 眉宇之間不去的淡淡哀愁……以及那充滿高貴氣息與懾人氣勢,卻又美得令人無 法轉睛的一舉一動……   無法忘卻的身影,在腦海中刻劃得越發深刻。   「不好了!大哥!」   卻聽一陣焦急的呼聲傳來。上官鎏猛然回神,便望見楊言輝一臉慌張的衝入 房中。   「怎麼了?」直覺的想到該不會是官府前來圍剿了,上官鎏出聲詢問,神色 轉為凝重:「是遇上官兵了嗎?」   「不、不是的!」   楊言輝搖了搖頭,神色卻越發的緊張,「是書荷小姐的事……」   聞言,上官鎏陡然心底一緊,急急追問出聲:「書荷?她怎麼了?」   他知道邵璿絕對不會食言……但……   見上官鎏亦是急了起來,楊言輝反倒稍微平靜了些。順了順氣,在他急切的 目光下道出了自己所察探到的消息:「是剛剛傳來的……皇上要納書荷小姐為妃 ,還派了八人大轎來迎她!」   「什麼?」聽到這個消息,上官鎏愕然,「此事當真?」   邵璿……要娶書荷為妃?   「當然!」   肯定的點了點頭,楊言輝神情之間卻挾帶著些許的好奇與不解:「這個消息 已經傳開來了,季府全給看熱鬧的人擠了個水洩不通,大夥兒都在猜測皇上怎麼 會突然要納書荷姑娘為妃。他應該沒見過書荷姑娘才是吧?而且書荷姑娘容貌雖 好,卻也不到名動天下的地步才對。若要說美,那天的龍姑娘才……」   「哈哈哈!原來如此!」   不待楊言輝說完,突如其來的,上官鎏大笑出聲,突然之間明白了邵璿種種 行動的原因。   原來,他喜歡上了書荷,才會這麼處心積慮的想將自己拉離書荷,目的只為 讓書荷入宮……人家說「朋友妻,不可戲」……他們已不是朋友,邵璿又貴為天 子。娶書荷,他哪有不成功的道理?   原來,一切都是因為書荷……   「大哥?」看上官鎏笑中有狂,楊言輝忍不住擔心起來,「你還好吧?」   「我很好,我當然很好。」   笑聲漸歇轉為自嘲,上官鎏分不清自己心裡的感覺究竟是什麼。只覺得在明 白的一瞬間,所有的情緒一併湧上,壓迫著心頭。   這就是所謂的百感交集吧?他還以為邵璿真的是如此重視他們的友情……結 果原來都是為了書荷!   「大哥,還來得及!你快去阻止書荷姑娘吧!」   看上官鎏著實反常,以為他是太過傷心震驚,楊言輝想也不想便一把拉了他 往外頭跑:「快走吧!大哥!」   「阻止……?」   低喃一聲,握緊了右手,方才被割傷的痛楚刺激著理智。   他知道自己於情於理都該去見書荷,不論阻止與否。   於是,做出了決定:「……我明白了。」   語音初落,一個提氣,已將楊言輝留在原地運足輕功直朝山下奔去。   心底交雜的情感,卻只是越來越深,越來越濃。   因為邵璿,對於邵璿。   原來,使了這麼多手段……最終,邵璿仍然是個自私自利的凡人。所有的條 件、立場原來都是為了得到書荷而用的手段……那麼,他又在後悔些什麼呢?他 居然以為邵璿是因他的背信而怒,因他的背信……而那麼樣的……   微微顫抖的身軀、傲然不屈的眼神……俊美卻隱含陰柔艷麗的容顏,在腦海 中清楚的浮現。   又一次,他看錯了邵璿,是嗎?他不該以為邵璿會是那麼樣的重情義。官場 的險惡與黑暗,還有宮廷的權位鬥爭……邵璿之所以能順利生存甚至登基,就表 示在這方面他是技高一籌。既然如此,演戲,又有什麼困難呢?   他竟然……還會因此而後悔,甚至自責?   一個翻牆躲開人群進入季府,上官鎏循著路子一路來到了季書荷房門口。   門沒關,而在屋裡坐著的,是穿上了大紅嫁衣的季書荷。施了胭脂,本就美 麗的容顏更是添了姿色。卻,眉頭深鎖,鎖著數不清的哀愁悵然。   心頭一緊,放緩了步伐,他一步步的走近。而後,一聲輕喚:「書荷……」   「上官大哥?」   季書荷吃了一驚,朝聲音的來源望去,神情卻已是泫然欲泣。   「別哭……」瞧見他如此神情,心底一陣憐惜不捨,上官鎏右掌撫上她的頰 :「這麼漂亮,哭花了臉還得了?」   「書荷知道……」低應一聲,淚水卻仍是無法控制的落下。挾帶著滿心的酸 楚,她將身子靠入了上官鎏的懷中。「上官大哥……」   「書荷……」   因她的淚水而心疼,上官鎏輕輕摟住了她。看著懷中的未婚妻,心底無數個 思緒閃過,終究仍是選擇尊重書荷的想法而有了詢問:「和我一起走,好不好? 我們就逃到天涯海角,讓皇上怎麼樣也找不到人。」   「上官大哥,我不能連累你。」   乍聽此言,季書荷趕忙搖了搖頭,語音哽咽卻絕對堅定:「逃婚只會害了爹 ,害了上官大哥。我不會走的。」   「但你不願嫁,旁人怎能如此勉強你?我不希望你不快樂啊!」   季書荷的堅強與對事理的明白讓上官鎏更覺心疼。看著她在自己懷中微微顫 抖的雙肩,心底早已翻騰紊亂的情緒因而更紊亂了一層。   但季書荷卻選擇推開了他。   以袖拭去淚水,她輕輕的笑了。   「我不一定會不快樂,不是嗎?」語音放得很輕,也很柔……「我只希望上 官大哥知道……這一生,書荷心裡只有上官大哥。此心此情,永遠不改。」   「書荷……」   僅僅喚出了她的名,上官鎏已是無語。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面對這樣的書荷。   她很堅強,也很懂事,就像自己向來明白的。也因此,要她做決定的自己, 也相對的顯得懦弱……   「上官大哥,能夠在離開前再見你一面,書荷已經心滿意足。」   卻見季書荷含笑行了個禮,柔美的容顏之上卻帶著堅決:「告辭。」   言罷,不待上官鎏有所反應便將他推出了屋外,將房門緊緊關上。   看來,書荷的心意已是相當堅決了……望著緊閉的房門,上官鎏放棄了再度 進屋的念頭。   卻,仍是不由得長聲一嘆。   如果邵璿會為了書荷而不惜用上這些手段,那是否代表他對書荷是認真的? 是否……代表他也深愛著書荷?   比起仍然不對書荷抱有男女之情的自己,也許將書荷交給邵璿,會更好。   而且,縉雲寨遲早會被圍剿。跟著這樣的自己,書荷不會幸福吧?既然邵璿 如此重視書荷,他,一定會好好照顧書荷才對。比起自己,書荷和邵璿在一起, 必定能過得更加快樂才是。   而邵璿有了書荷之後……那種淡愁,那種無法隱藏的孤寂,也能消失吧?   「祝你……幸福……」   輕輕的留下了一句祝福,有幾分不捨的再度望了一眼後,上官鎏轉身離去。   足音漸遠。而房內,季書荷卻已再度淚下。   「小姐……」一旁侍候著的侍女繯兒輕喚一聲,語氣之中滿是不忍:「您為 何不……」   但見季書荷苦澀的笑了笑,以手勢制止了她繼續說下去。   「你知道嗎,繯兒?其實,如果方才上官大哥說他愛我……或者,說他喜歡 我、不能沒有我,說不讓我嫁給別人……我,真的就會不顧一切的跟他走。」   雖然是笑著的,但其間所帶著的苦澀無奈卻格外令人心酸。   因為,太深,也太濃。   「但,他始終沒有這麼說……他只說不希望我不快樂。他也許還沒有發現。 然而,在他的心裡所最最在乎的,自始至終,都不曾是我……」   所以,才會那麼樣的溫柔,那麼樣的詢問她。而不是……堅持的想要留住她 ,想要娶她。   滿心的無奈,終究化作輕輕一嘆:「繯兒,再幫我上一次妝吧!」   平靜了心情,努力讓自己的臉上不再滿載愁苦,「我想……用最美的樣子上 轎。」   「但……」繯兒有些欲言又止,卻在看見季書荷堅決的神情時,選擇了服從 :「是,小姐。」   季書荷仍然笑著。   也許,她可以偷偷的幻想著上官鎏會後悔。而,自己即將許身的皇上,會是 愛她、疼她的。   然而……究竟是和一個自己所愛,卻不愛自己的人在一起比較幸福,還是和 一個愛著自己,自己卻不愛的人在一起比較幸福?   她,真的不知道答案…… * * *   同年初夏,成都才女季書荷被皇上納為嬪妃,入主沁香宮,世稱「荷妃」。 -- 轉載自 http://www.geocities.com/crasia_leau/ 原作者:冷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