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同相處過了二十四個月圓,而那一晚之後,玉昭齡就不再像以前那樣
一個月前來一次了。
在那之後的第一個月圓沒有見著他時,邵霂禕的心裡湧升了強烈的失落與空
虛。他已太過習慣於期待每一個月圓,所以縱然玉昭齡已說了那樣的話,他還是
忍不住期待著。
一直到下個月的初一,他才看到了玉昭齡。玉昭齡變成兩個月前來一次。相
會的日子,他們就像以前那樣相處,卻已有了某種距離存在。而那種種危險的平
衡也依舊,彷彿只要那樣的距離一有改變,所有的平衡都會毀壞。所以縱然因為
那樣的距離而感到痛苦,邵霂禕卻仍是只能接受了。
和妻兒的相處依舊,但腦海裡佔滿玉昭齡的時間卻多了。
他的影子開始無法抹去。即便正教著興兒,或陪伴著妻子……腦海裡,也能
輕易浮現出那張蠱惑人心的容顏與身形……
但即使是如此,邵霂禕仍舊將這一切歸類為單純的想念,對一個「知己」。
田園的生活,一直都是平淡而不染烽火塵煙的。
唯一能讓人察覺到外頭的動盪的,只有自己的昔日部將越來越少來探望自己
這一點。而單是這一點,便已讓邵霂禕清楚:平淡的日子,已經快結束了。
又是兩個月過去。兩個月的等待之後,邵霂禕滿心期待,卻令人驚訝的落空
了。
玉昭齡沒有來。這是第一次,他沒有依約出現。
胸口溢滿著失望與落寞,卻也有著擔憂。玉昭齡不會無故不來的,莫非是出
了什麼事嗎?
預感成真了。就在玉昭齡失約的後三日,京裡來了快馬,要他回京重回昔日
威遠將軍的職位領兵對抗入侵的西狄,在他被迫退隱六年之後。
因為打不贏,所以只好再度請他出來。這樣的感覺令人無奈,但皇命豈能不
從?聖旨一到,邵霂禕便趕緊命家人開始打包,準備一同回京。
單是旅程便已耗掉了好些天,而讓邵霂禕不由得想問:昔日玉昭齡究竟是怎
麼趕來的?對於那一個月一次的相會?
只是,不會有答案的。
到達了睽違六年有的京城,坐落於城東的「威遠將軍府」仍然沒有多大的改
變,只是意義卻已不同。
回到了京城,重新成為威遠將軍……他與玉昭齡之間的距離,是否會有任何
的改變?
他們之間的平衡,已經岌岌可危。
他不知道答案,只是他好想好想見他,卻又沒有那份勇氣去登莊王府的門。
因為,他不知道那樣的相見會有什麼後果,只能等待可能的機會。
明明實際上的距離已經縮短了,但心理上卻仍舊遙遠……
安頓好了家人之後,邵霂禕入京面聖。
一切就和六年前一樣,平靜了六年之後,外憂內患又再度爆發。除非威遠將
軍出山,否則絕無可能恢復太平。所以皇上下旨,要他即日準備率領大軍出征。
如果不是需要他幫忙打仗,又怎會讓他再度回到官場來?邵霂禕早就認清了
這一點。所以他沒有任何的怨尤,只是答應。他一直是個有著赤誠之心的臣子,
忠君愛國,一直都是。
離開了皇宮,他回到京城才幾天,而明天他就要踏上征途了。
每一次的出征都是生死未卜……他早在幾年前就應該習慣了,但現在卻突然
格外的不安,格外的恐懼。
他好想再見一次玉昭齡……想要再見見他,在出征之前……
腳步頭一次變得如此沉重。他拖著腳步走上回府的路,最終還是沒有往莊王
府的方向去……明明是如此的想見他……但時代與職責的包袱都太重,讓他沒有
勇氣去面對身為莊王的玉昭齡……
不知何時,細細雨絲飄落,沾染了一身的微濕。邵霂禕望著就在前方不遠的
府邸,細雨迷濛中,一抹身影映入眼簾。
他就站在府前,昂然立於細雨之中……那個自己熟悉而一直思慕著的身影,
就那樣靜靜佇立著。那份吸引人的氣息仍舊,唯一不同的是……獨自佇立雨中的
他,看起來是那麼樣的孤寂,那麼樣的無助,那麼樣的淒涼。
那是第一次他看到他沒有任何偽裝的流洩了情感心緒。便也在那一剎那,原
先一直壓抑著逃避著的東西都再也無法控制的湧上了心頭。
心裡的情感已經很清楚了。所謂的友誼早已改變,他愛上了玉昭齡,儘管他
早已有了妻兒。
但他不能愛玉昭齡……姑且不論玉昭齡的想法為何,今日他既然已有了家室
,就絕不該背叛他的妻兒而對玉昭齡……
胸口一陣揪緊。或許這一次的分別他將要告別太多太多的東西。
舉步,上前……「昭齡……」
「你明天就要離開了吧?」在聽到那一喚之時恢復了平時的武裝,玉昭齡轉
身望向朝自己走來的邵霂禕,「我……算是來和你道別的。」
「……現在在下雨,咱們入屋坐坐吧。」
有些不捨,有些疼惜的為他拭去了容顏之上的微濕。
明明是雨絲,卻如同淚水一般的令人心疼。
玉昭齡似乎是有些詫異,但終究是一個頷首,同邵霂禕一同入了府中。
心情,卻因邵霂禕的動作而有些紊亂。玉昭齡其實很不想進來他的府邸,因
為那代表著隨時會見到邵霂禕的妻。但邵霂禕與平常迥異的態度讓他還是進來了
,因為他在他的眼中望見了某種不尋常的情感。
有些害怕……卻有些期待……
刻意的避開妻兒以及下人,邵霂禕帶著玉昭齡到偏廳暫歇。
「我一直……很想見你。」
一帶上了房門就丟出了這麼一句,邵霂禕直直的凝視著玉昭齡,眼神之中有
著壓抑卻也有著些許的情愫……「那天你沒來,我很擔心你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幸好你仍然平安無恙……」
「因為,那時我就已知道皇兄打算令你恢復官職帶兵出征了。」因於邵霂禕
的凝視而亂了心跳,玉昭齡眼簾微垂,俊美的容顏因柔和而帶上了些許艷麗……
「所以我沒去見你。現在既已同在官場,與你相見,只會令皇上猜忌你。」
「那麼,又為何要出現在我府前?」
詢問出聲,望著眼前玉昭齡蠱惑人心的容顏,幾乎有種衝動便要伸手撫上。
但邵霂禕終究是壓抑了下來,等待著他的回答。
艷魅的容顏之上,隱約的染上了一種淒迷……
「雖然你善於打仗,但出征的凶險畢竟還是相當大的。」語調淡然,因為刻
意壓抑了太多的不確定與不安,「說什麼……都必須在你出征前見你一面。保重
,霂禕。」
雖然相信他的能力,但世事難料,誰曉得會不會突然發生什麼變數?
他一直害怕……害怕會失去他……
察覺到了玉昭齡淡然之下隱藏著的不安,邵霂禕不由得胸口一緊。眼前的玉
昭齡依舊是那麼樣的惑人,而那份難得顯露於外的些許脆弱更是令人心生疼惜。
艷魅的容顏有著些許淒迷,眼簾微垂,微濕的長髮滑落水珠……華服所未能包住
的側頸,白皙而誘人……
凝視著,渴望著的慾念逐漸湧升……好想擁抱他,好想……將他緊緊擁入懷
中,再也不放開……
「昭齡……」
雙眸在瞬間變得暗沉而染上了熱切的情慾。低啞的嗓音輕喚,邵霂禕起身行
至玉昭齡身畔,右手已然撫上、抬起了絕艷容顏……
玉昭齡因他此舉而微微一驚。視線與他的相交錯,那份熾熱的目光,讓心底
一直壓抑著的情感突然再難控制的擴散了開。
彼此的距離逐漸縮短,相對著的目光交遞著越來越多的情感……邵霂禕傾身
,貼近了那朝思暮想的容顏,幾至四瓣相觸──
「霂禕,有客人嗎?」
門外的一聲喊當場驚醒了二人。氤氳的情慾瞬間消散,邵霂禕尷尬的直起了
身子:「嗯。你趕緊吩咐下人準備午膳好好招待……」
「不必了。」
冷冷一句打斷了邵霂禕未竟的話語,玉昭齡逕自起身,神情之間已是一派冷
峻。「本王尚有要事得處理。告辭。」
刻意的恢復了身分。即使在他離開的一瞬間,淒然閃過眸中……卻終究是極
快的恢復了一片的深沉。
而邵霂禕的愕然回首,望見的便是他不帶分毫感情的俊美面容。
彷若一位真正的王者,傲然睥睨蒼生……那雙深沉的眸子,難測。
方才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場夢……妻子的一喚,當場就讓彼此夢醒了。
脆弱的平衡,終於崩壞、殆盡。
「恭送王爺。」
配合著以官場之禮送他出府,望著那逐漸遠去的身影,心裡就像失了什麼一
般的空虛。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吧!像剛才那樣,帶著情愫的碰觸昭齡……因
為,早已成家立業的自己,無法愛他……
「昭齡……」
痛苦的一聲低喚,直至再也望不見那惑人的身影之際,邵霂禕才黯然的轉身
入了屋中……
* * *
絲絲的細雨仍然不停飄落。明明是相當溫暖的天氣,心裡,卻冷如霜寒。
既然本來就無得償的可能,那他又在冀望些什麼呢?
唇角勾起自嘲的笑容,玉昭齡漫步雨中,覺得自己真是無比的可笑。
就算今日邵霂禕也對自己有情……彼此,也絕對不可能相守的不是嗎?他怎
麼會不了解邵霂禕是怎麼想的?今日既然他已有了妻子,就絕對不可能真的與自
己有超過友誼的牽扯。方才的那一瞬間只怕已是極限,已是最後。
唇畔仍能感覺到些許的熱度……灼熱的視線,一瞬間的碰觸交疊……他們差
一點便可算是吻上,卻因他的妻而硬生生的斷了那可能是最初也是最後的吻。
人家說相見恨晚……如果他們相識得早一點,是否就有得償所願的可能?
問題浮現於心,但答案卻絕對是否定。
曾經他恨著相識的太晚,但打從開始懂得邵霂禕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不光
是相識的早晚與否的問題了……相見得早,也只不過是讓未來必定會有的對立更
顯得悲哀而已。因為這個時代,也因為他玉昭齡的不凡。
也許,這樣反而比較好吧……
「王爺。」
卻聽一聲低喚入耳,玉昭齡循聲望去,便見到尉遲玠已然拿了把傘替自己撐
上。自嘲的笑意因而斂起,神色帶上了漠然。
「玠……你此次隨邵霂禕出征,務必要讓他大獲全勝,不可讓他受到任何傷
害,明白嗎?」
「是。」
簡單一應做了回答,尉遲玠望著玉昭齡的神情卻帶上了些許的苦澀。
雨,仍然不停的落著……
一面迷濛之中,沉息已久的烽火,即將再度燃起。
繚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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