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crasia (撥雲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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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自創] 雙絕 撥雲見月 第九章下
時間Wed Nov 30 20:55:27 2005
由始至終,青年的表現都是一貫的淡然靜冷,半點瞧不出分毫異樣……但那
逐漸隱沒於階梯之下的身影,卻讓東方煜起了股前所未有的慌亂。
可他終究沒有起身追上。
友人同景玄的一番對話讓他選擇了留在原地謹慎應對。可說是應對,到後頭
也只是虛應故事地飲食、對答而已。他人雖還在太白樓,心思卻早已飄到了離去
的友人身上。
待到酒停宴罷,故作從容地同景玄別過後,他已再難掩飾心頭焦切,匆匆趕
往了碧風樓的聯絡處──早前二人分別時本約好了在此相見的,不想今日卻出了
這麼樁意外──。可一番探問之後,得到的卻是全然否定的回答:從頭到尾,冽
都沒踏進這據點一步,甚至連個影子都無人見過。
既是如此,冽又是怎麼知道他在太白樓作客的?
可疑問方起,便旋即給滿心的憂慮不安掩蓋了過──比起這些,更重要的自
還是冽的行蹤。他匆匆回到太白樓問了友人的去向,甚至連早先二人投宿的客棧
都跑了趟,但幾番奔波之後仍是全無所得……望著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東方
煜心下幾分無力感升起,而終是深深吸了口氣,轉朝白樺在遠安的據點行去。
本是擔心給友人帶來麻煩才未來此探問,可眼下他已無計可施,自也只得從
權了。
「柳大哥?」
眼看離白樺已剩不到半條街,卻在此時,有些熟悉的一喚自身後傳來。東方
煜聞聲回眸,入眼的是一名容貌秀麗、神態活潑的少年。那同樣透著幾分熟悉的
模樣令他瞧得一獃:
「你──」
「上回見面還是三年前的事吧?在石大夫隱居的村落……柳大哥忘了麼?」
少年──舒越問道。他方才正在長生堂前灑掃招呼,卻見著這位碧風樓主行
色匆匆地往白樺的方向而去……雖不清楚箇中因由,但他畢竟是心思機敏之輩,
發覺情況不大對勁便出言叫喚,也因而有了現下的一幕。
經他這麼一提,東方煜登即憶起了對方的身分。可仍行蹤不明的友人卻讓他
連駐足客套敘舊一番的餘裕都有些……雖仍笑著應了句「我還記得」,眸中焦急
之色卻已再難按捺。
瞧著如此,舒越心下微訝,問:「發生什麼事了麼?」
「這──」
東方煜本待託辭瞞過,可想到少年也是識得友人扮相的,忙問:
「可有見到你李大哥麼?」
「有啊?今日他才上咱們鋪子買過藥。」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午時初過吧……怎麼了?」
「午時麼……」
那便是在太白樓相遇之前的事了……原有些升起的期待瞬間落空。俊朗面容
之上雖仍強作平靜,面色卻已白了幾分。
這明顯失常的情況讓舒越心下大訝──二爺不是去找他了麼?怎麼東方樓主
卻孤身一人,還失魂落魄地像是把人搞丟了一般……想起師傅曾提過、東方樓主
同二爺相交極深的事,當下丟了句「等我一會兒」後便匆匆奔回了長生堂內。
東方煜雖已心急如焚,可聽他這麼說又不好甩手就走,只得駐足原地靜候少
年。
幸好那「一會兒」確實沒有多久。小半晌方過,便已見著少年提了包藥材出
來、一把遞到他手中:
「既然遇上,便請柳大哥將這包藥代為送交李大哥吧?」
「咦?但是我……」
語音未完,便因那藥包上書著的地址而為之一怔……望著一臉俏皮、似乎什
麼也沒做的少年,他感激地笑了笑,道了句「多謝」後便即轉身急奔而去。
目的地,自然是那藥包上所寫的地址了。
而這一次,他的期待沒有落空。
方至門前便聽得一聲極其熟悉的「進來」入耳,東方煜心下一鬆,腳步卻分
毫未緩,急急推門而入、循著友人的氣息來到了臥房。
房內,自個兒苦尋了少說半個時辰的身影正仰臥榻上,毫無遮掩的絕世容顏
帶著一如平時的沉靜淡然。如此情狀讓東方煜原已鬆了的心瞬間又給高高懸起,
雙唇微張正待說些什麼,榻上青年卻已先一步開了口:
「你們後來又聊了些什麼?」
「嗯?」
沒想到他開口便是問這個,東方煜先是一怔,才答道:
「你離開後,景兄先是繼續了前頭胡樂的話題,接著便問起了你我相識的事
──當然,我只是粗陋答過,並未洩露什麼。」
「……你也多少猜到他身份了?」
「嗯。雖與想像中的有些出入,可他應該便是天方四鬼中的『玄武』吧。」
頓了頓,見青年並無反應,他又道:
「我是三天前在路邊的字畫攤偶然遇著他的。當時我二人同樣相中了一幅字
畫,一番相談後發覺彼此頗為投合,故……」
「想來也是。」
語句未完,便因榻上青年的一句而為之中斷。東方煜心下微訝略一趨前,只
見友人神色淡然如舊,紅唇一張、又道:
「我同景玄雖只見過兩面,可他瞧來一派風流儒雅,對書畫音律似也有相當
研究,無怪你二人今日聊得那般盡興了。」
話說得平靜。可那雙眸子,卻自始至終都未曾往自個兒身上移過。
胸口的不安因而更甚──冽到底怎麼了?為何這般反常?好不容易見面了不
是該十分高興嗎?又怎會……是在天方遇著什麼事了?還是……?
可這湧上心頭的無數疑問,卻終只是化作了更為深切的擔憂:
「冽……」
包含著太多情感的一喚,令聽著的青年渾身一震。苦楚之色瞬間溢滿容顏,
卻又旋即給他壓抑了下,同時掩飾般地側過身子、背向了友人。
可諸般反應卻沒逃過東方煜的注意。那一閃而逝的痛苦神色讓他瞧得呼吸一
窒,當下已是再難按捺地急奔至床前,輕扳過友人身子,問: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嗎?」
「沒什麼。」
「怎麼可能沒什麼?你……」
察覺到自己的語調已近乎質問,他先緩了緩氣後,才又道:
「你今兒個這樣不對勁,我又怎能置之不理?」
口氣雖已放緩,可那份發自心底的擔憂與關切,卻只有更為加深。
而如此話語,終究換來了青年的一聲低嘆──太過複雜的。
「煜……」
回想起近日種種,睽違數日的一喚,卻輕得出乎預期……「同我相處在一起
,是否令你感到十分痛苦?」
伴隨著脫口低問,原先直視著床頂的幽眸也終於望向自己,卻帶著幾分少有
的迷濛。
甚至,泫然。
東方煜瞧得心口一痛,忙搖了搖頭:
「自然不會。你怎會這麼想?」
可白冽予沒有回答。
他只是靜靜凝視著眼前的男子,半晌後才勾起了個過於苦澀的笑。
「但你瞧來十分痛苦。」
「冽──」
「不論原因為何,我令你感到痛苦難受,都是不爭的事實。」
「……若照你這種說法,刻下我不也讓你十分痛苦?」
「那不同的。」
青年苦笑轉深、輕輕別過了頭:「我已很久……沒聽著你像今日同景玄對飲
時、那樣開懷盡興的笑了。」
「便是如此,那一個時辰的對飲,也及不得同你相處時的分毫。」
若在平時,他是絕不敢將這麼句形同表白的話語說出口的。可友人明顯失常
的狀況卻讓他無法再顧及這些,想也不想便將這話脫口而出。
似曾相識的一句,令聽著的白冽予又是一震……連日來煎熬著己身的思念瞬
間潰堤。他怔怔凝視著眼前熟悉的俊朗面容,而終是再難按捺地將對方拉近自己
、順勢偎進了那溫暖的懷中。
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轉變讓東方煜又是一呆,卻仍本能地挪了挪身子、張臂
緊擁住鑽入懷中的寒涼軀體:「冽……」
「先這樣……抱著,好嗎?」
「嗯。」
察覺到青年的聲音已平靜些許,他鬆了口氣,摟著對方的雙臂卻不自覺地緊
上了幾分。
但青年卻什麼也沒說,只是極為柔順地倚靠懷中,靜靜地享受著這份包裹住
身子的溫暖……
好半晌後,才由心緒仍有些起伏不定的東方煜打破了沉默。
「你在天方……沒遇上什麼事吧?」
「沒有。一切都十分順利。」
「那就好……」
應是應了,他寬掌輕撫過青年微微弓起的背脊,心下卻已是一陣翻騰。
如果在天方的一切當真十分順利,那麼冽之所以這般失常,不就是因為自己
了?
可,為什麼?
因為他無甚戒心地接受了景玄的邀請?還是……
還是因為他在同景玄聊天時的開懷一笑?
若冽真是為此而感到不快,豈不與吃醋、嫉妒無異了?但他還沒來得及對自
己的妄想狠狠自嘲一番,便又因懷中傳來的話語而吃了一驚──
「這五天來……我始終惦記著你。」
敘述的語調十分平靜。可聽在此刻的東方煜耳裡,卻不啻於平地驚雷──回
想起方才的一切,一個平日只會被他當作癡心妄想的念頭於腦中浮現,此刻卻顯
得那麼樣理所當然……
也許這份情並不如原先所以為的那般絕望;也許冽只是未曾覺察,心中卻已
對他──
呼吸因而微滯。他依舊緊擁著懷中的青年,卻已不由自主地起了幾分輕顫。
「冽……」
「嗯?」
「我……喜……」
我喜歡你──那狂湧而出的熾烈情意讓他當下便要這麼說出口,卻話頭方始
,便給外面突然響起的敲門聲打了斷。
叩叩。
入耳的聲響讓相擁著的二人同時一僵。片刻後,白冽予才輕掙開他的懷抱、
坐起身道:「是關陽。」
刻意避過友人視線的容顏微紅,因為明白了對方未盡的話語。
聽是友人下屬,東方煜微微苦笑後也只得認命地起了身,看著友人下床啟門
、同外頭的關陽談起了什麼。
似乎只是交代些事情吧吧?二人只說了一會便結束了談話。可便在關陽轉身
離去前,那越過友人投向己身的目光,卻充斥了貨真價實的敵意。
東方煜雖早清楚友人的這位下屬對自己無甚好感,卻還是直到此刻才了解情
況遠比自己所以為的嚴重……幾分困惑因而升起,而在回想起從認識至今的幾次
接觸後,心下恍然。
他雖不擅長耍什麼手段,卻也不是任人愚弄之輩。他和關陽根本沒什麼接觸
,若有什麼足以引起對方敵視的,也只有同友人的關係了。
刻下想來,關陽幾次打斷彼此都是在他心緒難平、情思澎湃,險些便要將滿
腔情意付諸言辭之時……一次還可以說是巧合,可一而再、再而三,自然只能是
刻意而為了。
如此推想而下,友人會找上太白樓自也不令人意外了──以白樺的能耐,在
他並未刻意掩飾行藏的情況下,自然很容易就能掌握他的去向。
雖說這事兒最終也算是因禍得福,讓他察覺己身情感並非全然無望……可一
想到剛才被打斷了的告白,東方煜仍不禁有些五味雜陳。
望著關了房門、重新回到床畔歇坐的友人,雙唇微張本想接續前頭的話表露
情衷,卻終只得一聲嘆息。
罷了,暫時就先這樣吧……比起冒冒失失地表白,漸近地試探、拉近彼此或
許更好上一些。尤其現下正是冽報仇大計的關鍵所在,實在不好為此而亂了他的
心思。
思及此,東方煜心思已定,唇畔溫柔笑意勾起,問:
「在天方待了五天,想必也很有些收穫吧?」
「是啊。」
那再無壓抑的溫柔笑容讓白冽予瞧得心神一亂,容顏微紅,卻仍強自冷靜著
頷首應了過:
「只是收穫雖不少,疑問卻只有更多──早先咱們的推測,怕是全搞錯了方
向。」
「怎麼說?」
聽他說得嚴重,東方煜忙端了神色認真問道,「難道令堂之事不是天方主使
的?」
「依成雙透露的口風聽來,確實如此。」
對友人的疑問給予了肯定的答覆,稍微理了理思路後,白冽予將之前同成雙
的對話一一轉述,並將自己的幾點疑惑同樣說與對方。
這才明白他為何會說「全搞錯了方向」,望著似有些消沉的青年,東方煜一
聲嘆息,帶著幾分心疼地輕拍了拍對方。
「在這方面我的判斷本不如你,一時間倒也想不出其他的疑點。不過當初你
既如此肯定此事與天方有關,想必還有其他的理由在吧?」
「……你還記得我曾提過的、娘親出事前我已纏綿病榻數月之久的事麼?」
「嗯。」
「當初師傅為我施救時,便曾說過我是給人下了藥。我當時雖仍年幼,卻仍
牢牢記住了這件事……後來一番細查,才知道那是種名為『焚經散』的罕見毒藥
。」
「『焚經散』麼……連貴莊『毒君』于扇都沒能察覺、化解的藥物,想來也
是十分可怖了。」
「這藥對身強體壯的成年人──尤其是習武之人--作用不大,調配方式又
極為困難,故鮮少有人使用。不過它無色無味,症狀又頗似風寒,用起來當真防
不勝防。」
頓了頓,「而我之所以疑心天方,也正是因為這焚經散。」
「你認為這焚經散是出自成雙之手?」
「嗯。只是若此事確與天方無關,就……」
「那麼,方才你說的幾個疑點呢?」
「我已命人調查相關情報,只是結果如何還須好一陣子才能知道……所以我
想先從青龍故居著手,看能否找到什麼蛛絲馬跡。」
「情報方面,蜀地一帶便交由我負責吧。」
知道此事查來不易,東方煜遂主動請纓道,並在友人回答前先一步止住了他
的話頭:「就是你拒絕,我也會這麼做……大不了咱們交換些情報便是。」
「……好吧。」
白冽予雖覺不妥,可面對友人如此堅持,也只得點頭答應了過。
見已成功「說服」冽,東方煜笑了笑,又道:
「夜探青龍故居一事,也算上我一份吧──你改鞭換劍、我隱瞞一下劍法路
數,就算遇上敵人,想來也不致於暴露身分。」
「唉……也罷。」
嘆息著同意了他的要求,神情間的無奈卻已又深了幾分。
胸口的暖意,亦同。
望著眼前似已陰霾盡去的俊容,青年輕眨了眨眼後,又一次將頭靠進了友人
懷中。
而這一次,東方煜沒有僵硬、沒有手足無措,只是極其自然地輕環住青年的
軀體,將之包攬入懷……知道這代表著什麼,青年微微苦笑,卻終是不再多想、
放任自己沉浸於這過於醉人的溫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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