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殿下……那個男人來幹什麼。」
在飲用完鮮美雞湯之後服侍主子服藥,小太監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這麼問道,
神色不豫,語氣亦是帶著些許的不善。「那種不忠不義的叛國賊來看您,哪會安
什麼好心!」
「你誤會了。他來看我,是奉皇上旨意……否則,他連此地都不肯多待不是
?」少年以眼神示意小太監冷靜,微笑著替尉遲玠解釋道,「而且……他,是我
所識得的人裡面最懂忠義的。武功高強、為人沉穩又懂得帶兵與謀略之道。若我
今日不是如此身分,必定會想辦法跟在他左右學習他。」
話中全是發自真心的讚許,開頭那句卻讓小太監聽得心頭一酸。
「可是他叛了皇上。他先和莊王反叛,接著又在莊王死後背叛……奴才看不
出他何忠義之有!」
「事情並非如你所想。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一個『忠』字,為了完成他主
子的交付,直至今日,他都仍忠著他,即使他的主子早已死去。」
也,仍然繼續深愛著……那個可奪去所有人目光的身影。
心頭,隱約染上了分無奈。
也正是因為他是那麼樣的忠心,所以才會憎恨自己吧?憎恨那個造成一切的
男人之子。
平靜的心緒,因而微微起了波瀾……「你先退下吧,我有些倦了。」
「奴才扶您躺下。」
一聽主子說倦了,小太監趕忙伸手扶他到床榻。少年雖非如此孱弱,但看到
小太監一派好意,倒也不忍拒絕了。
小太監一直到替他關好門窗,放下床帷之後才離去。耳聽腳步聲漸遠,躺在
床上的少年卻始終沒有闔眼。
事情,從來就沒有表面上的那樣單純。而如此深刻的了解這一點的,或許也
就剩那麼三個人了。
旁觀者的他,還有真正置身其中的……「皇上」及尉遲玠二人了。
但他們……一定都不認為自己早已看清這一切吧?看清皇叔的反叛真正的用
意,看清這一切變化其實都是他皇叔玉昭齡的精心計劃。
從很小的時候起,他就常和玉昭齡走在一起。比起鎮日沉溺宴樂美色,對國
事毫不用心的父皇,他和那位只比他大了十多歲的皇叔感情更好。一如眾人,他
也深深佩服著他的皇叔。懾服人心的容貌與氣勢,若非本朝祖法向來傳位於長,
皇帝就該是他的皇叔,而不是那個沒有扮演好任何一個角色的父皇。
但玉昭齡並沒有因此而喪氣。他看到的東西太多,他知道光是改革成不了事
。他想到了解決的辦法,而一直都在籌畫著要如何將一切導上他所策劃好的路。
那一年威遠將軍被解職,他手下的參謀尉遲玠因緣際會的來到了玉昭齡身邊
。只一見就深深為之懾服,而立誓一輩子的效忠。
他一直在旁邊看著。身為太子,他所必須接觸的事到讓他不能隨心所欲,所
受到的束縛更是如此。所以縱然尊敬,卻不能和尉遲玠有太多的接觸,尤其尉遲
玠對他能避則避。
除了玉昭齡,尉遲玠對每一個人都冷漠。而他就在一旁看著尉遲玠眼中的懾
服與在乎轉變成深愛。
之後玉昭齡在尉遲玠的牽線下與邵霂禕見了。至於他,他仍舊是個旁觀者,
再次看著一個人眸中的情感變成深愛。
莊王黨日漸坐大,他和玉昭齡的接觸也因而日漸少了。但聽著那逐漸改變的
情勢,他明白了他們的計劃。
人家說旁觀者清,便是這種情形吧?
但正因為是旁觀者,所以他無法進入他們的世界,只能孤單的旁觀著一切。
或許他們的心中是存在著他這麼一個人,但他們卻不會知道他其實看透得太多。
他和玉昭齡很像,卻也很不像。他像他一樣聰明,像他一般早已看透一切,
卻不像玉昭齡那麼樣的……
他旁觀著一切發生,沒有阻止,因為沒有理由。然後他聽到了父親與他皇叔
的死訊,繼之而來的則是淪為被軟禁的階下囚。
他接受一切,並繼續扮演一個旁觀者。旁觀著邵霂禕因為留不住所愛而苦,
旁觀著尉遲玠為了那個連得到都不可能的人痛苦,卻仍然效忠。
權力地位又有何用?他們一個個都那麼樣痛苦,為了一個早已不在的人。
若皇叔地下有知,又怎會忍心如此?但他們卻都走不出那令人痛苦的死胡同
,走不出,擺不脫。
他不想當旁觀者,他想幫助他們,尤其是尉遲玠,但卻沒有辦法……
唇間一聲低嘆,逸出。
方才說倦了其實只是想獨自好好思量,可此刻卻是真的倦了。果然是還在病
著吧?縱然他不願承認……
若方才他對尉遲玠承認他病了,尉遲玠會多留嗎?
答案不用多想也可以知道。無奈的笑意揚起。自己畢竟是那個人的兒子,在
他心底,必定比「一般人」更加不如不是?
就像他從來不肯看他的眼,就像他們的視線從來不曾有過交集。
尉遲玠……
雙眸,終於是輕而無奈的闔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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