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友達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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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達以上






冬日的夢境總是暗沉沉的，層層疊疊

壓得實了，讓人沉溺其中，不易清醒。



可是那個人的臉還是看不清楚，即使

在夢醒的時候，他反覆翻過他們一起的

相片不知多少次。



那個人回頭看了他一眼，輕輕搖了搖頭，

回身往海裡走去，他想喊卻沒有聲音，

忽然一層巨浪鋪天蓋地朝他湧來，遮住了

天邊的月，黑暗和冰冷將他包裹著，然後

他就嚇醒了，他抖抖索索地摸到了一半

滑落在地上的被子，用力扯了過來把自己

緊緊裹了起來，摀到了心跳慢了些，手也

不再抖，這才在黑暗中抹去了臉上變冷

滑落的水漬。



慢慢深深地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來，終於

把自己從被窩中剝出來，重新躺回了枕上，

反覆進行著能證實他還活著的循環。



「你這種人真是難以理解，我面前排著死人、

貓和家人，還有朋友? 你讓我怎麼跟你過?」

是前男友的聲音，怎麼聽上去卻那麼陌生呢?



黑暗中有個物體靈巧地躍上了被子，蹭到了

他的左腿，慢吞吞巡視領地一般朝他走過來，

從暗影夜色中脫出卻毫無違和感的一隻貓，

自然是黑色，只除了牠的左前足，卻穿了

只白色襪子似的，雪白雪白。



黑貓有一對黃色的眼眸，盯著他瞧了好一會，

這才纡尊降貴一般走過來，窩在了他的肩窩

處，屁股朝他，尾巴輕輕晃動，弄得他幾次

想打噴嚏，於是把貓挪開，但過不多時，黑貓

又走了回來窩在了相同的位置。來回幾次之後，

他便也懶得再管，居然又睡著了。



醒過來的時候，是被床頭櫃上的手機吵醒的，

黑貓已經不在，不知道去哪裡玩了。



起身取過手機，看到了來電顯示莫雨槐的名字，

他又放鬆地倒了回去。



「阿槐?」由於某種程度還是沒睡好，他的聲音

有些啞。



對方微微停頓了一下，旋即輕快地道:

「阿則，整理得怎樣? 晚上可以麼? 剛臨時有個

會安排在明早，我可以先幫你搬好一部分東西，

順便把鑰匙給你。」



「嗯 好啊  那就約7點，下午要跟我弟碰個面。」



「青亞嗎? 也好久沒見，有空一起吃頓飯，那先

這樣，有事先掛了。」



「嗯」



徐青則結束了通話，望著熟悉的米白色百葉

窗簾透出來的光，有些迷惘，卻又奇異地十分

平靜。



這間房是他和弟弟的舊家，當時弟弟買房時，

原本想說是不是把舊家先賣了，這樣手頭也

寬裕些，青亞卻拒絕了，他說，人總有受傷

需要振作的時候，如果不想說也行，就自己

回家住幾天。



也不知是不是青亞有先見之明，他的戀情最多

總是不超過兩年，於是他就這樣租屋處舊家

來來回回地搬，忙忙碌碌能忘記很多，即使

發作起來，沮喪得不想見人時，也能有個地方

窩著。半年前和前男友分手後，他就暫住在

舊家，直到最近好友提議一起去外面住為止。

不過他知道，他這傷是經年累月的舊傷，

他已經揹著走了許多年，只怕要揹一輩子。



他喜歡舊人、舊物和舊事，有時候生活讓人

很無力，大約就需要這份知根知底，不需解釋

也能理解的體貼。比如他的貓總是在他做夢

睡不安寢的晚上跑到房裡壓著他睡，比如青亞

，壞脾氣，心卻很軟，他會罵他，也會讓他抱

著哭，比如阿槐，他很少問他什麼事，像是

剛剛，但需要他的時候總是在。



他前男友也沒說錯，他確實沒有義務去懂他的

過去，去體諒他，揹著一起生活，所以他走了。

這些年好像一直陷落在傷人、補償以及無力的

迴圈之中，可以的話他應該跳出來才是，他

有些累，不想再試了。



為什麼會提起一起住呢? 徐青則一面折被子，

一面有些遲緩地回想起當天的情景。



年假的時候，阿槐帶他去了朋友家開的茶莊

玩了幾天。



一起出去玩是高中開始便有的習慣，他跟阿槐

高中同班三年，又考到同一間大學，做過一

年室友，後來他和第一任男友在一起之後，

也和阿槐帶著各自的男友一起出去玩過，

但阿槐當時的男友好像莫名對他有些敵意，

出去一兩次之後，便不了了之，當時男友還

調侃他說，那我是不是也該吃醋一下。於是

兩個人的聚會方法便改成了吃飯，偶爾男友

有空也會一起去，男友是個情緒比較安定的人，

很開朗，也不太在意很多細節，也沒追問過

他們在一起之前他跟阿槐認識的事情，和阿槐

也能聊得起來，事實上，一直到男友過世前，

阿槐和男友的關係一直不錯，阿槐也到過他

和男友的租屋處一起吃過飯，至於阿槐自己

的戀情，好像一直分分合合，阿槐說得也

並不多。男友走了之後，頭兩個月，他很

消沉，青亞當時不在國內，是阿槐直接

搬過來盯著他，生怕他想不開，但是時過

境遷，其實他對那段時間的印象卻很模糊，

好像都很恍惚，只記得偶爾半夜做了夢會

爬起來痛哭，阿槐會從別的房間進來，坐在

旁邊陪他。還會逼他多吃些東西，陪他去做

心理諮商。



茶莊給人的感覺大約是很放鬆的，店主人是

個圈內人，原本和阿槐是公司同事，後來回家

接手茶莊的生意。為人沉默寡言，不怎麼愛

說話，和阿槐又很熟，所以只簡單給他們沖了幾

泡茶，介紹一下茶的品種，又給準備了一盤子的

茶食，就去忙自己的事了，只說讓他們有問題或

需要什麼就說。



茶莊平時並沒有開放客人住宿，只有幾間房大約是

留給親友來訪用的，他和阿槐就住在其中一間。

房間有點像一般的民宿，收拾得很乾淨，木質地板，

雪白的牆壁，大扇的對外窗，沒有床，只是鋪了兩張

表面像是榻榻米但觸感柔軟的厚實軟墊，上面鋪的

床單和厚厚的被子以及枕頭，都有股陽光晾曬過的

暖香，因為還冷著，還有一架紅外線的電暖器。一旁

擺了張矮桌和兩只坐墊，權充書桌。晚上他和阿槐

就坐在矮桌旁邊泡茶吃點心，各自打打遊戲看看書，

懶懶地做一點自己想做的事情，用手機和藍芽小音箱

把音量調低，放一點輕柔的音樂，然後就是聊天。



和朋友聊天的好處就是蠻自在的，不用有很多顧慮。

反正最狼狽的樣子對方都看過了，阿槐說了些工作

上的問題，他說的是上一段的事情。



那時阿槐把房裡的大燈關了，只留下開著的電熱器。

因為剛好寒流來，山裡還冷著。紅外線電熱器的

亮光映在木質的桌上，顯現出一種溫暖的薄紅，

也許還帶著點橙色。茶剛泡出來是熱的，還有

小股白煙往上冒，胃裡剛吃了點心，暖烘烘的，

就這樣，兩人窩在一塊，慢慢說著自己的心事。



當時他跟阿槐說:

「其實，我有想過，不再找了。」



「我覺得，一直努力地讓別人覺得自己過得好，

證明自己是不受影響的，有點累。有時候想，

就這樣平靜的生活著，工作，老去，偶爾

想想他，是不是比較好?」



「文旬總跟我吵還記著他的事情，可是阿槐，

我大約是不可能忘記他的，如果有能忘記他

的方法，我也想試試，感覺好像不可解，除非

我能讓自己對於過去的某個片段忽然失憶。

文旬感覺只想要切掉瑕疵部位的我，可是

我這個人本身就是由過去堆疊而成的，哪能

想切就切呢?」



阿槐的面孔半掩在黑暗中，只有丁點光亮無聲

貼進了眼眸裡，反射出的一層薄薄的稀微的

光亮。



可是很快地，對方便轉開了眼，光消失了，只留

下略顯鋒利的輪廓。



阿槐沒有多說什麼，甚至也沒有說一下他還年輕

之類的開解的話，只是剝了一塊茶糖，放到他手

心裡，溫熱的指尖蹭到了他的掌心，只輕輕一觸，

又收了回去。



而後他含著那塊茶糖，笑著轉了個話題，他問了

阿槐最近找了新朋友沒有。



阿槐就著喝茶的姿勢停頓了好一會。咬著杯沿是

他在急遽思考某事時慣常會有的動作。



然後他得到了一個突兀的回答，嚴格說來也並非

針對他的問題:

「試試，我們兩個一起住，你看怎麼樣? 就像

大學時候那樣? 當室友?」



他愣了一下，只是笑道:

「那你找新了對象怎麼辦呢? 我不是變成電燈泡

了嗎?」



阿槐在微弱的光線中，好似模糊地笑了笑，他說:

「如果我愛上別人，那我會搬走，房租付到你想

搬為止。」



「那怎麼可以，我……」



一向有些溫吞的阿槐這回卻搶先截斷了他的話，他說:

「沒關係，是朋友的話，就別跟我見外，我沒關係的。」

阿槐說話的聲調很溫和，但卻有種他無法理解的堅決。



當時也就那麼一說，阿槐很快就把話題給帶開了，

兩個人就這麼悠閒地在茶莊待了幾天。



和阿槐待在一塊他好像是能比較放鬆的，晚間入睡

之後往往一覺到天明，也不怎麼作夢，大約也和他

對茶不太敏感有關。反倒是阿槐好像有點沒睡好的

感覺，有次半夜醒來上廁所，發現他睜著眼沒睡著，

好像在想什麼，上完廁所回來，卻見他就把被子

蒙著頭，像是睡著了。



在茶莊的時候，他們每天早上六點左右起來，和主人

和他男友一起吃頓早餐，冰箱裡有材料，大家一起

做一些分著吃，偶爾做多了，就包成便當帶出去當

點心吃。然後他會跟阿槐去附近的山裡的步道走一走，

遠近隨心，累了就停下來休息，喝茶吃點心，也不

趕什麼，也沒什麼目標非得走到哪。步道有很多條，

就每天隨機走不同路線，看不同風景，還蠻有趣的，

反正也無所謂好壞。他當時想，出去玩這件事，和

熟悉的人一起，還是蠻好的，累了就說累了，想停下

就能停下，不用逞強，毋須隱瞞。



最後一天，在山徑旁休息喝茶的時候，大概是情緒

一直很好，他跟阿槐提了一起住的事情。阿槐當時

的反應有點大呢 一口茶險些噴出來，直接嗆到了，

咳嗽咳得滿臉通紅。而當時他問阿槐什麼時候可以，

阿槐只說，他都好，看他，然後一路上都看著路邊

的樹叢和亂岩怪石忍不住笑，不明顯，是那種故做

平靜的開心，也不知道到底在高興些什麼。



印象中很少看阿槐這麼高興呢 他一直都是個喜歡

什麼都不明顯的人，只是靜默地喜歡上很長的一段

時日。



然後他的思緒便被一陣響動聲給攪亂了，抬眼一看，

大約判斷出是他的黑貓意欲一躍而起，飛渡攤開的

行李箱直達一旁的矮櫃而未果，失足墜落在行李箱

側，撞翻了幾只疊在行李箱旁的紙盒，此刻正以

四仰八叉的姿態著地。



他忍著笑意，一臉嚴肅地走了過去席地而坐，把紙盒

挪到一邊，伸手把黑貓抱到了腿上，權做安慰。



黑貓不甚安分地讓他摸了幾下，便起身一擺尾巴跳進

了他的行李箱裡團著，用腳掌撥弄著他的衣服和雜物

玩，這大約是示意他可以跪安的意思吧 於是他便恭敬

不如從命，起身走到了窗戶旁拉起了窗簾，望著天空。



還有些冷，但天空很清朗，伸出手已能感覺到日光的

力度，也許，是個好徵兆? 關於，走出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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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lightofwind: 看完回頭看了標題，真的是友達以上
阿槐走了這條路走了很遠，可能也有心理準備，可是終究無法拋下。

謝謝觀文 : )

推 bluemidnight: 阿槐表示:快繼續寫下去 我等著開吃 ww
阿槐要開吃，可能還需要一些過程XD 也許不會非常平順，會有苦澀的地方。

謝謝巨巨(抱) : )

推 zazazas: 什麼時候可以戀人已滿？
可能阿槐想要這樣，可是也許他更想要阿則開心，因為喜歡。

謝謝觀文 : )

推 probable: 不強求，才能追尋自己要的。(這篇文給我的感覺)
也許阿槐總是說服自己不強求，許多次，獨獨這一回，強求了一次。

可能是，不忍心他灰心吧 謝謝觀文 : )

推 htj10447: 阿槐偷笑好可愛(插鴃ꬩ
阿槐得到了他的光，雖然仍然不能那麼近，可是還是很開心吧

謝謝觀文 : )

推 librarie: 喜歡兩人窩在房間裡講心底話，還有阿槐藏不住的開心
坦誠自己的心事，也許有時對於朋友更能放鬆下來

阿懷他，也許是很苦的，一直是，所以只是獲取些微的甘味，

便很快樂。 謝謝你(抱)





※ 編輯: corgifox (36.238.90.113), 02/26/2017 00:29: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