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曲終人散

[corgifox (Tif)]

他走進房間，看見牆上鑲了深色木質細框的海報，不禁一怔。



海報上的男人白衫黑褲，背著身子站著，吉他的背帶斜過背脊

繞過右側腰際，勾勒出勁瘦的腰身，他的頭微微側著，額髮垂落，

蓋住他的眼。



男人最終沒有回頭，而是走入了舞台深處，消失在黑暗中。



那是他最喜歡的歌手沈從最後的一次登台。



當年這張限量海報價格被炒得金貴，也不知春水從哪裡弄來，

又細緻選了框給掛在他們的這間房裡。



沈從最後一次登台，是在他大四的時候。消息傳出，門票被

哄搶一空，網路上的價格給抬了兩三倍。



沈從的演出為了確保品質，是從不加場的，當時他本沒有多餘

的錢買門票，因此雖然覺得有些遺憾，卻也沒有別的辦法。



開演前一週，有次晚上唸完書回家，他的學長春水等在宿舍

門口，不由分說拉著他去吃宵夜。



春水蠻喜歡吃路邊攤，可不知道為什麼，那天拉著他進了

學校附近巷弄的一家咖啡館，那地方消費偏高，但勝在

幽靜雅緻，飲品餐點也挺好吃，味道好，份量也足，男生

也能吃飽，學校裡一般是情侶慶祝節日，才會去那兒吃

一頓，像他這種單身漢是很少去的。



進到店裡，春水撿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了，一雙漂亮的

眼睛直盯著他瞧，彷彿有些笑意。他一手撥弄著菜單，

給對方的眼神掃射地頭皮發麻，只得無奈問道:

「說吧，這次又想去哪了?」



春水是他直屬學長，現在就讀研所中，兩個人認識

了太久，當春水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多半是想拉

他去哪個好玩去處或是想整人的時候，不是他倒楣

就是旁人要倒楣。



見他十分知趣，春水滿意地從大衣內袋裡掏出兩張

紙片拍在桌上，說道:

「喏，給，蹭你一頓夜宵算是便宜你了。」



他一眼瞥過去就再移不開眼，兩張黑色的長方形紙片

在淺色的木質桌面上異常醒目，上頭兩行楷體白字，

寫著沈從終場演唱會，曲終人散，與你不見不散。



他盯著票有些怔愣，一時間想的倒不是票從哪來，

而是那兩張票的顏色。那是黑色，沈從喜歡黑色，

他會知道這件事，是因為看了一期沈從的訪談。



那一陣子綜藝節目不知怎麼回事，特別喜歡玩看藝

人包包裡有什麼東西的把戲，細緻點的作些心理

分析，簡單點的索性就言明是幫著一眾粉絲多了解

明星，也算是滿足粉絲的一種窺視心理吧。



以沈從的資歷和個性，近年來就算出新專輯都很少

上節目打歌。只馮雪明的節目例外，馮雪明年少的

時候就和沈從相熟，沈從對外也不避諱，直稱對方

是他的多年損友，他去上節目，也許一方面是馮雪明

本來是音樂製作人，又對於他的音樂歷程十分了解，

同他談音樂，能够盡興，一方面也許只是想看看老友

的工作狀態。在那一期節目裡，馮雪明和沈從相談

甚歡，即使沈從說到音樂還是挺嚴肅，幾乎沒有笑，

但還是能感覺得出來，他在馮雪明身邊是很放鬆的。

節目快結束的時候，他有些興致勃勃的等著馮雪明

這次打算提什麼要求。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

沈從每回上馮雪明的節目，節目終了之前馮雪明

總會跟他提個要求，沈從雖然總是冷著臉，有時候

幾乎有些無奈，但還是一一做到位。有人問馮雪

明，他只是笑瞇瞇的說，阿從個性太清冷，得定時

揉弄揉弄，幫他暖活暖活，才不會自己凍僵自己。

久而久之，沈從的一干樂迷也習慣了隔一段時日，

馮雪明就要在自家節目裡調戲沈從一回，甚至有些

期待起來。以馮雪明的事故圓融和對沈從的了解，

也不至於真提出什麼過分要求，多半是些溫馨詼諧

的要求，例如有一回，他要求沈從給前兩名

call-in進來的觀眾各唱一首歌，於是他在給前頭的

小女孩柔聲唱了首晚安曲，接著又給後頭打進來的

大叔吼了首激情的搖滾樂。又比如現場彈吉他唱首

安靜的情歌，好讓一個喜歡他十年的歌迷小夥子，

向他喜歡的女孩求婚。所以當馮雪明一本正經地

向他討要隨身的包要看看裡頭有些什麼的時候，

他只是調侃了對方幾句，連消極抵抗都欠奉。

黑色的包一打開，十樣東西倒有九樣是黑的，

黑色的手機、皮夾、黑色護套的平板、隨身聽，

等等等等。馮雪明問他為什麼，是不是怕髒，

沈從說不是，只是覺得簡單，又說等到他最後

一場演唱會，他的門票定要用一回黑色。馮雪明

笑問那怎麼平時不用，沈從說經紀人是老派人，

覺著用黑色晦氣。馮雪明又笑說，欸沈從你可別

老想著退休，這樣有多少粉絲要傷心你知道麼。

沈從思索了一下，只說，人世無常，而音樂最美

的地方並不是永遠站在風頭浪尖，而是在於嘗試

著將生命的風華留駐於呼吸間的那一瞬，即使

滄海桑田，偶然聽見，能够回憶到當時的眷戀

和溫度，那麼也就足夠了，其實，人們聽見的

也就是一種回憶，大約沒有人能永遠停留在記憶裡，

當再不能往前走，也就是該離開的時候。他停了

一下，又說而且當無法再給予的時候也不該再接受

報償，這也是對喜歡他的人的一種尊重。馮雪明只

是拍了拍他的肩，寬慰了他幾句，又請大家務必去

欣賞他的新專輯，節目也就結束了。



那期節目播出之後，沈從的退休說引起了不小的震盪，

有一陣子媒體一堵到沈從就喜歡追問他退休是否真有

其事，他也從來沒作過正面回應，只有經紀人替他

回答說目前的工作很正常的進行，已經排到年底。

當時他也曾擔心過一陣子，可經過一年，沈從的音樂

活動還是很平靜地進行著，他也就放下心來，卻未曾想，

這一天來的這麼快。



春水放他在一邊發楞，已經去櫃檯轉了一圈，把東西

都端回來了。把托盤裡的食物擺到桌子上，見他維持

著本來的姿勢幾乎沒動，伸手在他眼前揮一揮，說

道:「喂喂 回神，先吃點東西。」



拖過馬克杯，先啜飲幾口咖啡，他才開口道:「春水，

你陪我去麼?」



「嗯，這不兩張票麼? 先說好，這頓你請。」



他嗯了一聲，也不提票錢的事，首先是他幫教授作的

計畫的錢要月底才下來，再來，以春水的個性，要硬

塞給他，他肯定不肯收，還是等寒假出遊的時候多付

點錢便是，至於感謝那些，對他和春水來說，那便是

虛話了。他默默伸出筷子往點心上戳，也許是心情

多少有些激盪的緣故，點心到他嘴裡時，看上去已是

面目全非。



春水見不得他蹂躪吃食，伸手擼了一把他腦袋，說道:

「怎麼，你家沈老大要退休，打擊有這麼大麼?」



他搖搖頭，伸手從盤子裡夾了顆鍋貼塞到嘴裡。

其實他一直知道，這天遲早會來，沈從這人沉默，但是

只要是說過的話、做過的承諾，便會認真的屢踐。在那

個圈子裡，許多人說話都是為了試探，為了某種效果，

但沈從似乎不是，他的每一步，都走的堅實安穩。

有人說作他的粉絲很幸福，因為他的心思都撲在音樂

上，可以聽到用了心血的作品。但是，有人也說，作為

他的粉絲很辛苦，沈從不愛跟粉絲互動是一說，而另一

說卻是當沈從覺得再給不了更多東西的時候，他會斷然

離去-他從他的角度去看待所給予的，而不是粉絲的，

粉絲的喜歡和不捨不能使他戀棧。



後來，他們倆一道去聽了那場演唱會。



有幾首歌曲重新作了編排，由沉重而激越，彷彿從谷底

仰視所得的一線天光，更加鋒銳而立體的旋律，帶來靈魂

深處的顫慄。



有幾首歌曲，帶著懷念和憂傷，太過熟悉的歌詞和景象，

讓人無從逃脫，僅能深深緬懷。



春水聽到第五首歌「天各一方」的時候，就默默濕了眼眶。

一旁哭的抽噎不止的粉絲有不少，他倒是木著臉撐到了

最後一首歌。



那時候，沈從的團隊已經紛紛謝幕下場，舞台上只留了一束

昏黃的光，等待著最後一首歌。



出乎意料的，沈從只帶了一把木吉他登台，安靜地舉起

麥克風，他說:

「謝謝大家今天來聽我唱歌，過去我不說，是因為覺得

無以為報，當我覺得多少能回饋大家的時候，我卻必須

要離開。」這時有情緒激動的粉絲開始尖叫，沈從只是

舉起手，示意粉絲們平靜下來，最後緩聲說:

「這首歌是我最初的模樣，是我想給我愛的人的第一首歌

，它支持我走到今天。怎樣來還該怎樣走，風雨十年，

謝謝大家陪我走這一遭。」



他從未想過沈從用這樣靜謐的方式謝幕，而非原以為更為

狂放和暴烈的尾聲。



那一晚的最後，那一束暖光之下，一個人、一把琴，那人

蒼涼安穩的聲線浸潤著每個人的心臟。



別無選擇，他能作的，只是閉上眼細細聆聽，直到最後的

音符落下。等他張開眼睛，只看到沈從往舞台深處沒入的背影。

四周的粉絲瘋了似的哭泣、吶喊、尖叫，一片混亂。



他拉著春水，擠過躁動的人群，好容易出了會場。

直到坐進春水車裡，他都有一種不真實感，五感交雜，

只希望是幻夢一場。



春水也不說話，只是安靜地開車。

他直到春水開到幹道附近的便利商店才醒過神來。



「學長，你想去哪?」



「我想趁今夜，跟他告別。」



兩人安靜地對視，隨後各自錯開目光，各自知根知底，

只有在某些時候，會有些好處，這便是其一。



當下兩人合計停當，便入店掃貨，買了熱咖啡、礦泉水

、簡便的熱食和幾包菸，便即上路，目的是車程四至

五小時的C市的某景點。



在演唱會後原本有些麻痺的感官在吃過熱食後，總算

有些復甦。拿出隨身聽和小音箱，他翻撿著座前小抽

屜裡的CD，他記得有幾張沈從的。



春水對此並不發表意見，只是在前奏響起的時候，

瞥了他一眼，大概的意思是說，唔，還是沈從?



他勾了勾唇角，沒打算解釋，反正他覺得春水會懂。



春水沉默著開車，偶爾接受他的餵食，對於他有些

荒腔走板的哼唱並無阻止之意。一直到「天各一方」

這首歌開始，他才停了下來。



彷彿有默契似的，春水低低的跟著歌曲開始唱，他目視

前方，眸中夜色深濃，卻偶有流光閃現。



前路無盡，惟見燈火依稀。



春水是不會唱錯詞的，他知道，當一首歌在心中轉圜個

千百遍，要遺忘，那是太難的事。



春水開的路一面是山，一面是防風林，山是奇岩怪石，

夜裡看上去有些猙獰。夜裡也看不見海，但是有學長、

有沈從的歌聲，他其實並不怎麼害怕。



他覺得這是一種夜奔。



人有時候就需要靠著衝動來解決一些事。

往前走、往前奔跑，直到筋疲力盡為止。

也許會復原，也許不，但必須得做些什麼。



到了凌晨五點多，他們總算開到了那個地方。

看上去是草原，廣袤濃綠，盡處卻是亂石峭崖，

海濤聲已能聽的分明。



這時天才濛濛亮，他取了剩下的食物，跟著春水

往草原深處走。找了一陣子，春水在一塊巨岩邊

停了下來，接過他遞過去的打火機和菸，點燃，

而後將菸放在巨岩側的一處皺褶，他們靜默地站著，

看著火光明滅，煙絲逸散。



後來，他們肩併著肩，坐在巨岩旁抽菸。清晨的海風

腥鹹，有些冷，春水把好的位置讓給他，替他擋風。



說起來，也沒做什麼特別的事，他們只是聽著海濤聲、

抽菸，沒有交談。他偷眼看春水，那人線條有些冷峻的面容

隱約雜揉著帶著欣慰的疲憊。



他們最終在天色大亮後撤退，回程他們又買了一次熱咖啡。

他確認春水平安到家之後，立馬倒在床上睡死，直到深夜，

才把自己餓醒。



擱在床邊的手機一閃一閃，顯示有訊息傳來。點開一看，

卻是春水的，上面寫著:

「謝謝。如果沒有你，我一個人不能成。」



他勾著唇角，回了一句:

「不會。彼此彼此~」



那之後，又過了一段時間，柴米油鹽醬醋茶，平淡無味但

又無從省略。



有一回，春水鎮重地問他，有一天和你喜歡的人一起，

你的房間裡，最想要放什麼?



他想了想，說道:

「想要沈老大的海報，最酷的那張。」



The End


後記:

這是第一篇文，最近有點多愁善感(摀臉)

今天可能被刺激到了，就產生了這篇文。

雖然它很多問題，怪，不太好，但如果您看到

了最後，真的非常感謝!!

歡迎留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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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4.25.202.21
※ 文章網址: http://www.ptt.cc/bbs/BB-Love/M.1402071667.A.935.html
推 zazazas:春水跟學弟在一起? 我以為春水會跟沈從Q.Q
 06/07 00:38


春水和學弟與沈從在現實生活中是不認識的。學弟把沈從當偶像，

春水就一般，他買票和學弟一起去聽，純粹是因為學弟喜歡。

他只喜歡「天各一方」這首歌。故事裡春水說要告別的人，

是曾經的戀人，人已經不在了。所以清晨在海邊春水點燃的第一根菸，

是一種憑悼。「曲終人散」是一種告別，沈從告別粉絲，學弟告別偶像，

春水跟曾經的愛人告別，而最後卻成為另一段愛情的開始。

抱歉可能寫得不太清楚。謝謝你看這篇文 :)

推 maru0912:喔我喜歡這篇>//////<好有畫面！！！
                     06/07 00:53
謝謝你喜歡 : )
推 changed5:推推～
                     06/07 01:54
謝謝你的推 : )
※ 編輯: corgifox (114.25.202.21), 06/07/2014 05:12:29
※ 編輯: corgifox (114.25.202.21), 06/07/2014 05:21:54
推 zazazas:所以新的戀情 是春水跟學弟囉 因為是掛在他們的房間?
是的~
推 Chenyeh:這篇很棒，看到沈從說的話起雞皮疙瘩，雖然平淡但很感動
謝謝你~ 沈從的話，可能有些悶騷吧 XD
※ 編輯: corgifox (114.25.202.21), 06/07/2014 09:46:51
※ 編輯: corgifox (114.25.202.21), 06/07/2014 09:49:25
推 zazazas:這時候只能又敲春水跟學弟交往的過程了>//<

春水跟學弟的話，我不太有把握能寫出來

可能是個人的問題，說明一下原因:

他們之間的關係其實比較像家人

春水就是個把學弟當弟弟照看的學長，其實有點像是對小孩的那種寵溺

學弟的話就是個比較體貼的小孩，

他是那種只要春水不拉他去殺人放火(?)其實都無所謂的人

而且他本來就是個表面上循規蹈矩，內心裡特別浪漫的人

所以對於故事裡面的夜奔，他其實應該默默覺得很酷

所以在挺學長之餘，也因為內心澎派的情感得以釋放而感到滿足


學弟知道學長發生過的所有事，陪他度過最低潮的時候

相反地，春水也是

說句實話，比較像是兄弟相挺

其實並沒有夾雜什麼想把對方占為己有的慾望

反而是因為像好朋友一樣，很多事情不需要遮掩

學弟更能看清楚春水在前一段感情裡的放不下

所以就形成了一個難題

學弟可能有點崇拜春水，也覺得春水是個很專情的人

但是當那個專情的對象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別人的時候

他其實不會去想到春水會喜歡他

畢竟大家認識很久了，要下手早就下手了(?)

即便可能有一點喜歡，他也不會去說

因為他知道春水心裡有一個人，而且他還沒走出來

他不是會因為一時衝動就越線的人，至少對春水不會。


春水可能是有點喜歡學弟的

在雙方來說，是比較早開竅的那一方

但是他過不去自己那一關，所以他需要一個儀式

而且因為他是個掌控慾比較強的人

在感情上其實不容許自己有太多的猶疑不定

所以他還需要花上一些時間去確認一些事情

確認之後他還需要花很多時間去布網，

把那條在他海域裡傻呼呼亂晃很久的魚(學弟)帶回家圈養

在我的想像裡

因為他們很熟，所以學弟在察覺危險的時候，可能會開啟

躲避技能，所以還需要來個一擊必殺


嗯 所以他們在一起的過程，其實我沒有寫出來

一方面是覺得可以留白，另一方面是

反正春水是不會放過學弟的，而海報就是最後的那招必殺技 XDDD

(可能對於他們來說，有特殊的紀念意義吧)

                06/07 12:11

推 phaiphai:看了補充解釋才明白～原來如此
唔 抱歉可能有些表達上的問題，謝謝你來看文 : )
※ 編輯: corgifox (114.25.202.21), 06/07/2014 19:06:55
推 zazazas:海報是種暗示吧 回應當初春水的問題 所以敲醒學弟
在原本的想法中，是在兩個人確認關係之後，春水準備給學弟的一份驚喜。

是一種回應，也是一種留念。是關於沈從，也是關於兩個人關係產生變化的一個開端。

推 phaiphai:海報必殺技很棒 >//////<
我想學弟應該會喜歡的 XD 而且會有一種回憶紛至沓來的感覺~
※ 編輯: corgifox (114.25.202.21), 06/08/2014 06:48: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