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夜之門 系列作
(2)與狐狸合作的吸血鬼半架空
(3)cp:海闇
(4)清水向
2.
午夜,城外一處人跡罕至的華麗宅邸,一位儀態高雅的美麗女子坐在落地窗前,狀似悠閒
地斜倚在沙發上,神色中卻流露幾許憂愁。月光下,她深刻的五官帶有一股幽微的神祕,
絕麗出塵,超乎人間凡俗。
「伊西絲小姐,老爺回來了。」
聽聞女僕通報,她從容地坐起身,踩著快速但不失優雅的步伐,迅速來到前廳。當她在距
離門口幾步遠的地方站定,正好聽到門外馬車車輪與地上石礫摩擦的聲音,以及長長的馬
嘶聲。
「歡迎回來,老爺。你也辛苦了,瑪哈德。」伊西絲領著身後兩個女僕微微欠身,風姿綽
約,若她出現在今天的晚宴,所有貴族仕女都將大為失色。
脫下禮帽與風衣讓一旁的女僕接過,荷魯斯伯爵神采飛揚,唇角勾起,是久久不見的好心
情。伊西絲臉龐先是閃過訝異,接著也跟著笑了開,「艾爾伯特公爵的晚宴看起來讓您很
滿意?或者,讓您滿意的是密特雷侯爵?」
「什麼都瞞不過妳。」亞圖姆啞然失笑。
「看樣子似乎發生了什麼好事。」一雙明眸轉向瑪哈德。
「有人不自量力想跟王……向老爺挑戰劍術。」瑪哈德接口,他滿面春風,看起來比當事
人更得意。
「哇喔!」伊西絲忍不住叫了出來,臉上也是帶著笑,「可憐哪!又一個不長眼的倒楣鬼
。不曉得密特雷侯爵的劍術是不是如傳聞的那般厲害?」
「是個高手。我很久沒打得這麼過癮了。」
「雖然您贏了,但仍願意投資密特雷家的新航線,難不成只是這個原因?」
「海馬原本就很有實力,即使不是我,他終究也會找到新投資人。我答應投資,是因為欣
賞他的實力,沒有半分同情或憐憫的意思。」
「但他看起來卻非常生氣,一臉屈辱的樣子。明知他誤會,您倒也沒打算解釋。」
「他聽不進去的,何況大庭廣眾下敗給我,依海馬高傲的個性,確實是種屈辱。就連這方
面都很像呢……」
伊西絲與瑪哈德互覷了眼。
伊西絲吩咐幾句,便揮手讓兩個女僕退下。
「真有那麼像?」伊西絲這話問的不僅是亞圖姆,也是瑪哈德。
「那脾氣簡直是瑟特再世,只差人種膚色而已。但再怎麼說,我都不認為是同一個人。」
瑪哈德嚴肅道:「即使不算那上千年的時間,不理會那些基督教教義,我們這種『生物』
……不可能有來生。」
亞圖姆眼中的明亮頓時黯淡幾分,那久違的欣然轉眼便杳無蹤跡,瑪哈德不禁則怪起自己
的多言。
短暫的沉默過後,先開口的是伊西絲,「王,這陣子也該到了您進食的時候,請您多少喝
一些。」她拉起袖口,露出深褐色的手腕,眼中盡是擔憂。
「瑪娜呢?」
「今天公司事情多,我要她明天再過來。」伊西絲心領神會,「密特雷家的投資案,我會
再讓瑪娜去處理。」說著,她又把手腕往前伸了點,憂心地喚了聲,「王。」
「我沒有食慾,先這樣就好。」亞圖姆嘆了口氣,隨後再度撐起笑容,「今晚我不會再出
門,有事就到臥房找我。妳和瑪哈德也好好休息一下。」
「是。」
亞圖姆逕自走上大理石製的台階,眼角餘光瞥見瑪哈德把手默默環上伊西絲的腰,後者隨
之綻開笑靨,驅散了方才棲息眼底的憂慮。
欣慰的笑意瞬起瞬滅,他此刻的臉色有如窗外黑夜一般幽暗深邃,彷彿時光的凝結,令人
難以忍受的悲涼。
相同的夜晚,不同於荷魯斯伯爵家的寧靜,密特雷家宅邸是一陣狂風暴雨。
不曾嚐過失敗滋味的侯爵,拳頭狠狠往以高檔木材製成的辦公桌上砸,原本堆在桌上的文
件散亂一地,高級鋼筆在主人的猛勁下摔斷了筆頭,落在地上。墨汁先是沾染了文件,而
後漫延到昂貴的地毯,侯爵卻完全視若無睹。
滿腔怒火與憤恨啃噬他的心,每一條神經每一根血管都有如萬蟲鑽動疼痛不堪,再沒有任
何事物比得上公開的失敗,還能給心高氣傲的侯爵更致命的打擊,他輸的不僅是商人的自
尊,貴族的自尊,更是劍客的自尊。
他從來沒有看過像荷魯斯伯爵那樣的劍術與身法。
帶有濃濃的異國風情,乍看之下很不入流,除了架勢與戳刺動作,沒有一處像他所熟知的
西洋劍,但實際交手後才發現,那的的確確是西洋劍,對方的劍融合太多東西,完全顛覆
了他對劍術的認知。
東方的拳法,美洲的戰舞,非洲的古武術,加上以刺戳為主的歐洲劍術,混合成獨一無二
的風格,能夠將世界各國武術融於一爐,必須經過長時間的學習,精通每種武藝,才可能
融會成他在晚宴上所見的劍法。
他忘不了荷魯斯伯爵那簡潔精準的劍,以及那隨劍而起的凜然風姿。
在目睹那光輝燦爛的瞬間,他忘卻了勝負也忘卻了勝利,眼中只有那崇高若神祗的身影。
他無法忍受為那身影著迷的自己,更勝忍受自己的落敗。尤其在他輸了之後,對方竟仍應
允投資密特雷家,說著些什麼讓他盡興的屁話!該死的艾爾伯特公爵居然還笑嘻嘻地接受
,沒骨氣的老傢伙!
這是何等的污辱!他密特雷家、他海馬瀨人,曾幾何時需要別人的施捨!他不需要憐憫與
同情,那是失敗者包紮傷口的麻藥,他不需要!即使陷入難堪的失敗,他也不需要!
「哥哥。」
為了收拾兄長輸了就跑的殘局,晚一步回來的圭平出現在書房門口,見地上如他所料的一
片狼藉,只能嘆了口氣,吩咐身後一臉愁苦的管家去泡茶。
「哥哥,你沒事吧?」
深知今晚的事對兄長是多大的打擊,圭平的擔憂雖溢於言表,話中的情緒卻起伏甚微。
海馬將視線掃向圭平,眼裡的兇狠淡去了些,可一開口卻滿是不悅,「幫著那老傢伙說話
,要我接受亞圖姆的投資,告訴我,圭平,你到底有什麼打算?」
「就像哥哥過去所做的,能利用的就盡量利用。不管理由為何,既然可以解決新貿易航線
的資金問題,投資者又是你和艾爾伯特公爵共同認定的荷魯斯伯爵,就結果來看,是再好
不過啦。」圭平強撐起笑容,「抱歉,請原諒我擅作主張,哥哥。」
被圭平這麼一說,他頓時清醒不少。
是啊,不擇手段一向是他的作風,就算因此處處樹敵,連合夥人都看他不順眼,他都絲毫
沒有改變的意思。市場只看結果,不問道德,唯有贏家能得到想要的一切,為了在這以全
世界為版圖的競爭中站穩腳步,他不在乎那暗地裡一身罵名。
客觀看來,今晚他個人雖輸給亞圖姆,卻贏得新航線的生意,算起來並不吃虧,饒是會有
好一陣子圍繞今晚比試的閒言閒語,也很值得。
然而,這一切就宛如是他自不量力、誇下海口以致自取其辱的一場鬧劇,他怎能甘心?怎
能甘願!
海馬握緊拳頭,神色冰冷。
「圭平,命人去調查亞圖姆……荷魯斯伯爵。」
「咦?可是之前不是……」
「我不只要他的行蹤,還要他全部的身家背景,在哪出生、受過什麼教育、到過哪些地方
,最重要的是,他有做哪些生意?他數不盡的財產又從何而來!」
那是一筆連貴族都不敢輕易承諾,大商家多少都須集資的數目,亞圖姆竟這樣眼也不眨地
給出去,這麼大一筆錢,不可能找不到來源。他那身精湛的劍藝也十分可疑,明明看起來
和他差不多年歲,技巧之高卻彷彿經過數十年的磨練。
怎麼可能!
他一定要弄清楚箇中蹊蹺。
不論是亞圖姆的生意,亞圖姆的劍術,還是他整個人。
掌握弱點,一一擊破,如同他過去所做的一樣,擊倒他的對手,拆穿那神秘的假面!
「自荷魯斯伯爵出現在社交界以來,很多人想探他的底,但到最後什麼都查不到,老實說
這次我們能查到他會出席今晚的宴會,已經很有收穫了,說不定連這都是……」
「故意放消息給我們,沒有任何意義。我找不到他這麼做的理由。」海馬冷笑,「查不出
東西,正表示他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無論用什麼方法、花上多少時間,我都要摸清他這個
人!」
「我明白了,哥哥。」圭平深吸口氣,這話也許會激怒哥哥,可是他不能不問,「那麼,
關於新航線的進行,該如何處理?」
意外地,沒有圭平預期的怒吼,海馬僅是沉默一會兒,便做出指示,「等資金到位,便召
集所有合夥人,就相關細節進一步討論。」
「是。」見兄長稍微恢復正常,密特雷伯爵家的少爺鬆了口氣。
「還有……」海馬倏然噤口不語。
「哥哥?」
「給我列出接下來荷魯斯伯爵預定出席的所有晚宴。」像是猶豫半晌終於下定決心,海馬
一字一句說得特別用力。
結果還是變成這樣了啊。
已猜到海馬打算的圭平,表情由擔心轉成無可奈何,「哥哥,連艾爾伯特公爵都對他十分
忌憚,他不是我們惹得起的對象。」
「密特雷家的招牌是我撐起來的,我不會讓它毀在我手裡。」像總算意識到對方是自己唯
一的弟弟,也可能經過方才一陣驚天動地的發洩,終於能從宛如箝制住心臟的怒氣中稍作
解放,海馬語調放緩,「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按照我說的去做就行了。」
按下心中不安,圭平乖巧地點頭,「哥哥,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海馬聞言彎起唇角,似笑非笑。
劍術造詣極高,所向披靡的密特雷侯爵敗在神秘莫測的荷魯斯伯爵手上,本身就充滿話題
性,更不用提明明贏了賭注卻仍投資密特雷家的後者,與當晚暴怒而去的後者,如此戲劇
性的發展,使此事立即成了社交界最熱門的話題。
沒人猜得透荷魯斯伯爵的心思,但依密特雷侯爵的心高氣傲,即便依循商人重利本色,加
上合夥人艾爾伯特公爵插手下,勉為其難收下這筆鉅款,從那陰鬱的臉色裡,不少人都料
到,這場好戲恐怕還沒結束。
果不其然,接下來一個月,彷彿雙方說好似的,作風低調的荷魯斯伯爵突然大張旗鼓,場
場晚宴都出席,而但凡有荷魯斯伯爵出席的宴會,密特雷侯爵也一定會參加,並向伯爵提
出挑戰。
雙方的比試總是以荷魯斯伯爵的勝利作結,輸了的密特雷侯爵已不再如第一次敗在對方手
上時那般激動,一聲冷哼後便轉身離開,彷彿和荷魯斯伯爵的比試是他來參加晚宴的唯一
理由。
密特雷侯爵本就我行我素,不跟晚宴主人打聲招呼就走人,半點面子都沒給,按理足以讓
他把這個月內主辦晚宴的所有貴族得罪光。
出乎意料的是,幾乎沒人對密特雷侯爵無禮的行徑有意見。
但凡看過兩人比試的人都很明白,為荷魯斯伯爵的劍而來的密特雷侯爵,並非是以貴族身
分出席,而是一位頂尖的劍客,向另一名高手挑戰。
頭一個禮拜喧囂塵上的冷嘲熱諷,逐漸被一種宗教般虔誠的莊嚴肅穆取代。
密特雷侯爵強悍的劍術無庸置疑,彷彿要吞噬週遭一切的狠戾劍法,壓倒眾生的絕對力量
,只要親眼見識過的人,嘴裡便再也吐不出嗤笑的話語。
有別於商場上的冰冷算計,握劍的密特雷侯爵有如一團熾烈的火燄,全付心神貫注在劍尖
,因為熱切的執著而半瞇的藍眸,眼裡只有面前的對手,令人無所遁形的熱度。
那份專注、火熱與執著,以及常人難以企及的劍法,在在為眾人眼中面無表情、脾氣難以
捉摸的密特雷侯爵增添不少魅力,在當事人渾然未覺──或者不屑一顧之下,密特雷侯爵
的愛慕者忽然大幅增加,看得圭平瞠目結舌。
作為密特雷侯爵追逐的目標,荷魯斯伯爵的劍直如從天上落到人間的太陽,所經之處無不
沐浴在其燦亮的光芒之中,勾人心魄的風采一旦入了眼,那過份強烈的印象便從此深植腦
中,無法忘卻。
有如高貴得令人不敢碰觸的王者,彷彿多往前踏一步,就是褻瀆。
照常理推論,密特雷侯爵心高氣傲,該是恨透在眾人眼前讓他大失顏面的荷魯斯伯爵才對
。
可是在兩人交錯的劍芒中,紛雜並陳的情緒裡,大家能看清的,只有頂尖劍客交手的快意
,以及密特雷侯爵的執著。
相形之下,不厭其煩接下來自手下敗將的挑戰,荷魯斯伯爵的心思反而更難猜透,他對密
特雷侯爵兄弟流露的善意與尊敬,也頗令人費解。
兩人稱不上是朋友,卻又不像是敵人,奇妙的關係,就和他們一場又一場的劍術比試,每
個人都在談論,但沒有一個人能明白。
就連和密特雷侯爵最親近的弟弟圭平,其實也不大懂自家兄長到底有什麼打算。
「對不起,荷魯斯伯爵。哥哥今晚又給您添麻煩了。」
這是圭平本月以來第六次向對方說這句話。
密特雷侯爵可以瀟灑地比完劍就跑,全因為還有圭平在幫他善後。拜親愛的哥哥之賜,每
一次晚宴他都得拿這句話當作和荷魯斯伯爵談話的開場白,然後再去跟宴會主辦人致歉。
「叫我亞圖姆就好,不用拘束。」亞圖姆毫不介意地笑了笑,「有個任性的哥哥很辛苦吧
。」
瑪哈德按亞圖姆的吩咐,在大廳另一邊與一名貴族商量事情,眼下亞圖姆是單獨與圭平在
一塊。這個組合固然很引人注目,但礙於雙方的名聲,卻是無人敢上前撘話,只敢遠遠地
投以好奇的眼神。
「哈哈,沒辦法啊,哥哥原本就討厭這些拖泥帶水的瑣事。」
這個月他跟人道歉的次數,遠比過去一年加起來多,還得幫忙驅趕那些突然多起來在哥哥
身邊繞來繞去的女孩子,以免哥哥太兇嚇到人家,搞得比在公司還累。
有錢人跟貴族本來就是麻煩的職業,交際應酬就和正業一樣重要,在社交界風評不好,往
往會影響到生意,他實在無法一走了之。
種種無奈,只得化作一聲嘆息。
「不如說他對自己有絕對的自信吧,認為即使他不特地去跟人打好關係、不必理會這些社
交界的傳統、就算所有人都與他為敵,也不會動搖到密特雷家的地位。」
圭平驚訝地望著亞圖姆,「才一個月的時間,您就把哥哥都看透了嗎?」
「像海馬那樣的人,怎麼可能輕易暴露自己。可是,就算他沒有說出口也好,刻意隱藏也
好,一個劍客在面對自己的劍時,是無法說謊的,無論他願不願意,多少都會顯現出某些
東西。」
對這溫和有禮、機敏聰慧的少年,亞圖姆本就有好感,而經過這個月來頻繁的見面與寒暄
,若有人以「朋友」稱呼他們,亞圖姆定會欣然接受。
圭平也隱約察覺這點。對方雖然打敗他最重視、最崇拜的哥哥,可是他卻無法痛恨對方,
先不說亞圖姆的劍藝確實高於哥哥,那股神祕的氣質在最初就令他感到好奇,甚至能說受
到吸引,而對方出乎意料的友善與親切,則使這份好感成為延伸友情的最佳基礎。
就不知要是哥哥知道他跟自己的對手變成朋友,會不會像那天晚上大發雷霆就是了。
「感謝您原諒哥哥的無禮。」
「不,我不覺得自己被冒犯。海馬是個可敬的劍客,也是個很忠於自我的人,我很佩服他
的行動力,以及在貿易上獨到的眼光。不管作為貴族或作為商人,他的確靠一己之力,在
新時代取得一個難以替代的位置,真的很不容易。」
「如果只聽您這段話,還真會以為您和哥哥是相識多年的朋友呢。」圭平感慨,「自從我
們到英國以來,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評價哥哥。」
「聽說海馬跟你童年都住在日本,應該早已習慣日本的生活,怎麼還會回到英國?」
「那並不是我們或父親的意思,而是密特雷家。」圭平壓低音量,語氣帶有幾分猶豫,「
我們的父親海馬剛三郎是日本人,在日本經營對英國的貿易,常常往返英國,所以才因緣
際會認識密特雷家的獨生女,也就是我們的母親。父親與母親結婚後,原本打算在英國定
居,可是……」
「密特雷家看不起有一半日本血統的你們?」注意到圭平沉重的臉色,亞圖姆了然道:「
別說了,不用勉強。這是你們的私事。」
孰料圭平居然堅定地搖頭,「所以才更該讓您知道。」
「什麼意思?」
「除了家人、工作、劍術,哥哥眼裡從來沒有其他人存在,直到您出現為止。您雖擊敗哥
哥,卻沒有看不起他,反而對他很欣賞……」說著,圭平自己也有些尷尬,無意識地扭捏
起來,帶有幾分有如孩子般,怯生生的害羞,「我第一次遇到像您這樣的人。」
亞圖姆點點頭,對於圭平接下來的話,其實心裡已有了底,然而面對少年懇切的目光,他
仍是安靜地聽下去,沒有打斷圭平的話。
圭平維持僅有兩人才能聽到的低微音量,續道:「不管在日本還在英國,總有因為我們長
相和血統而欺負我們、看不起我們的人,要不是因為母親拒絕再嫁,幾年後便病故,家族
缺少繼承人,密特雷家恐怕也不會把腦筋動到我們身上。在哥哥確實掌握密特雷家前……
我們其實並不好過。」
想來圭平怕是也難得遇到能傾吐內心的對象,才會對剛認識一個月但斷定可以信任的荷魯
斯伯爵,訴說這些私事吧。
「也難怪海馬會養成那種性格。」
在逆境求生的韌性,和養尊處優、趕不上時代變化的貴族,是那般格格不入。亞圖姆可以
想見,海馬看這些貴族有多不順眼。
「哥哥從小便一直照顧我、保護我,相較之下,我能做的卻很少。」圭平翹起的唇角染上
苦澀,「哥哥能信任的人不多,更不用說年紀相當的朋友,雖然他自己不覺得,但是……
那樣的哥哥,實在太孤獨也太冰冷。只有跟您比試的時候,他才感覺比較快樂。」
「快樂?」
亞圖姆仔細回想至今與海馬交手的種種細節,感受到最多的,無非是對方一定要打倒自己
的決心,無以名狀的灼熱視線,以及一度讓他不知所措的執拗。
「挖出我的底細,把我徹底擊潰,這才是他最終的目的吧。」亞圖姆打趣道。
「這……我無法否認,但絕不只是那樣而已。」
海馬的憤怒與無力,圭平記憶猶新,他不曾看過氣成那樣的哥哥,也不曾看過海馬如此頹
喪的時候。但無法否認,有某種截然不同的東西與之並生,雖然他無法明確指出那是什麼
。
「您是他唯一認定的對手。」
「這個說法倒很新鮮。」亞圖姆露出微笑。
在他心裡,海馬又何嘗不是一個難得的對手?
海馬無疑是個難得的人才,貴族中的異數,被這種人一心一意地追逐──雖然只是為了打
倒自己,某方面來說,也算是他的榮幸呢。
「我不敢說自己完全了解哥哥的想法,但我知道,對他來說,您是特別的。我不希望您因
此討厭哥哥……」圭平吶吶地說,這種話多令人害臊他心裡有數,硬講出來的結果就是讓
他手都不知往哪擺,下意識地不停抓著批在左肩的馬尾,「看來是我多慮了。」
「你有這份心,海馬一定很高興。」
就旁人看來,荷魯斯伯爵對密特雷侯爵簡直寬容地過份。
圭平也曾經如此認為,並因此對亞圖姆懷抱不少歉疚,每次在晚宴相見,總以道歉作為開
場,但在今晚的深談後,他似乎慢慢理解,所謂寬容,所為無禮,終究都是旁觀者自以為
是的解讀。
從最開始,兩人彼此看到的,便是對方的本質。影響這些解讀的名望、身分、財富,既然
不存在於彼此眼中,自也沒有無禮或寬容的問題。
圭平不由得羨慕起兄長來。無論基於什麼理由,能這般執著於一個人,並被對方所了解,
人生似乎也別無所求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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