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惟手裏端著一個托盤,若無其事的向我們走來,將托盤擱在亭內的桌上,托盤內有兩
個有蓋的磁碗:「夜深了,喝點驅寒的藥湯吧!」
他低頭將磁碗蓋子開了,遞給我,嘴裏卻對上官悒道:「哥,方才有人來通報,天皇夜裡
召見李大人和燁英….」
「這麼快就傳到天皇耳中?」上官悒蹙眉沉吟,站起身喚來下屬:「把雲歆叫來,還留在
隴越城內的堂主也一塊兒找回。」
上官惟將另一碗藥湯遞給上官悒:「哥,你的湯…」
上官悒一擺手:「你身子弱,就把它喝了吧,」對我道:「沒什麼事就早點歇著!」
正說著,突然伸手悄悄捏按著我的後腰,力道不小,我因為有些吃疼,忍不住睨他一眼以
示警告,卻看到他久違的笑臉,有著三分挑釁和七分得意。
對這表情我自然極是熟悉,不覺臉一熱,真是的!在自己弟弟面前到底想幹嘛?!
幸好上官悒只是眨眼一笑,站起身胡亂揉一下上官惟的頭髮,逕自離開涼亭。
目送上官悒遠去的身影,上官惟站定身子,良久不語。我感到氣氛有些尷尬。
到底上官惟何時到後院來的?我竟毫無所覺。想來真是只顧著和上官悒….說話。
一陣冰涼的夜風徐徐拂過涼亭邊,原來平靜的池子上跟著起了陣陣漣漪。
擎天的夏夜簡直就像夏焱的深秋,空氣雖然冰涼乾爽,但也極易受寒。
我開口道:「惟兄,快趁熱把藥湯喝了吧?這裡天冷,湯容易涼。」
上官惟恍若未聞,只默默的坐下,也不去揭開磁碗的蓋子,只用指尖在碗蓋的邊緣上,輕
輕的刻畫著,像是在描繪著上面的圖案,平滑白皙的手指,修長而骨節分明,徐緩輕柔的
動作優美而嫻雅。
「艷陽兄….我真恨自己的弱…如果我能有艷陽兄一半的強悍就好了….也不至於牽累你…
.」
上官惟眼睫低垂,看著桌面輕聲道:「想不到艷陽兄竟然硬接燁英一招,燁英的厲害眾所
皆知,我簡直心跳都要停了,萬一艷陽兄有個什麼….」
「燁英那一招威力確實不小,但也不至於讓我有性命之憂,反而是累惟兄操心,令我著實
感到歉疚,」我溫言道:「放心吧!雖然我不敢自稱身經百戰,但能不能應付還是自有分
寸,不會硬拼,惟兄無須掛慮。」
「艷陽兄…你救我…是因為哥哥的關係?」上官惟突然抬頭,清澄的雙眼望向我。
明澈的眼神彷彿要讓人無所遁形。
「我和惟兄認識早於令兄呢?」我不知為何感到些許不自在:「自然是因為和惟兄的情誼
而出手。」
「……是啊,打一開始,艷陽兄就對我很好…..一直很關心我……即使我時常麻煩到艷陽
兄,把你扯進無謂的紛爭中,而你卻是一點也不介意。」
上官惟一嘆,道:「艷陽兄不懷疑是我把怯情玉偷走的?」
我道:「你拿怯情玉毫無理由,我相信不是你。」
「艷陽兄…你這麼相信我,讓我很是高興….」上官惟神色複雜的看向我:「但我也並非
毫無理由…如果說拿走那顆怯情玉是我的話….」
「惟兄為何要拿怯情玉?」我問道。
怯情玉原本便是一種有獨特能量的礦石,雖有防禦效用但也使用時也會消耗自身內力,除
非是要施什麼極難的法術或禁咒,或是喜歡收藏。
平常戴那樣一顆能量過強的物事在身上,只是徒增內力上的負擔。
雖然這麼說有些對不住,但我想上官惟應是無法施出那種等級的法術。
我一直覺得那怯情玉只有爹的裝置才用的著,否則早就被大家搶破頭了。
「這樣….哥哥就沒有理由把你留在夜翎門了…..」上官惟望向我,一字一句慢慢道。
我一怔。
上官惟堅定地看著我,神情卻讓我覺得有些陌生。
「我不明白惟兄的意思…惟兄不是希望我留在令兄身邊輔佐他?」
「原本是的…我一直把艷陽兄當作另一個哥哥一般敬愛景仰著,艷陽兄有許多讓我羨慕的
特質,姑且不論璿士的身分和高強的武功,還有著開朗瀟灑的個性,冷靜過人的判斷力和
聰穎的智慧….」
「別把我說的太好…我們只是相處不久..其實我也有很多缺點的…」我制止他道。
「艷陽兄的缺點反倒是你獨特的魅力,」上官惟微微一笑道:「加上艷陽兄秀麗俊朗的外
貌,這缺點反而讓人覺得可愛呢?」
可愛?這形容實在令人皺眉,我忍不住問道:「惟兄倒是說說我的缺點,在下虛心候教了
。」
上官惟聞言,突然臉微微一紅:「我怎敢直指艷陽兄的缺點?事實上,艷陽兄在我眼中,
幾乎像哥哥一樣完美….」
「…….」可我一點都不覺得上官悒完美….但,這話還是暫且不提。
「原本,看著哥哥和你日益親近,我心中其實有些不是滋味,雖是我讓你們兩人相識的,
但卻覺得自己無法像你們兩個一樣平起平坐…明知你和哥哥是相知相惜…」
「哥哥用怯情玉作條件讓你入夜翎門,若沒有了怯情玉,艷陽兄也就沒有理由在待在哥哥
身邊….你說,我這不正是有理由拿走那怯情玉嗎?」上官惟幽幽道。
「惟兄…是怪我奪走了令兄對你的注意力和關愛?」我澀聲道。
「原本我也是這麼以為…」上官惟搖搖頭:「其實我常讓哥操心煩憂,也許哥早就嫌我礙
眼也說不定…」
「他從沒有這麼想!」我衝口而出:「上官…掌門常是記掛著你。」
「聽我說完,艷陽兄,」
上官惟輕輕按住我的手,柔聲道:「在燁英府上看到你替我承受燁英的責罰時,我總算是
明白了自己的心情,之所以會希望你離開,並不是因為怕你奪走哥哥,哥哥畢竟和我是至
親,又為孿生….你知道兄弟連心嗎?其實,我一直能感覺得到哥哥的心情…..哥哥他….
愛上你了。」
「惟兄…」上官惟冰涼的手按著我的手背,試圖想要緩和我的情緒,卻無法阻止我胸口莫
名的騷動,覺得全身都要熱起來。
眼前和上官悒相似的臉正重疊著,腦中同時交織著先前上官悒的言行和一顰一笑。
上官悒愛上我?但這話卻是由眼前的上官惟口中說出,用相同的一張面容….。
這讓我有種混亂的感覺,也許不只是混亂,太多種情緒湧現,使我難以分辨。
我只能瞧著眼前上官惟發怔。
「艷陽兄,你真的是個無可挑剔的人中俊傑….但是你有一個大缺點,就是對感情的事無
所察覺…」
上官惟動也不動的瞧著我,表情有點似怨還嗔。
「我…」此刻的腦子似乎停擺般,我一句話都答不上了。
上官惟見我發窘,卻不甚介意的笑笑,伸手取了我繫在腰邊的竹笛,低嘆道:「這竹笛你
果真一直帶在身邊…可見艷陽兄對它的珍愛…就不知是因為我送的,還是後來哥哥送的緣
故?」
這竹笛先後經由上官兄弟手中給我,雖然不會吹,但從沒想到要拿掉過。
我一時無語,上官惟也不再說話,只是將竹笛湊在唇邊,輕輕的吹送出清雅的樂音。
這是第二回聽到上官惟吹著笛子,雖是同樣優美的音調,曲風卻大為不同,抑揚頓挫中飽
含著的極大的情緒起伏,時而低繞纏綿,時而澀然淒切,惆悵但又參雜絲絲甜意,我能感
覺得到,那延綿樂音在百轉千迴中正傾訴著千言萬語,但其中的曲折卻複雜得教人一時間
無法釐清思緒。
不知不覺曲已終了,上官惟將竹笛又交回我的手中。
我嘆道:「惟兄還是留著這只笛子吧,畢竟這本來就是令兄送你的東西…讓我這不會吹笛
的人帶著,原也沒什麼意思….」
上官惟先是怔住,突然目光一暗,緊緊咬著嘴唇,良久,慢慢的道:「艷陽兄…你真的是
…..你還是認為我在介意你搶走了哥哥嗎?」
我沒有回答。我不否認是有這樣想過。
上官惟看了看我,輕輕一嘆,將竹笛硬是塞進我的掌心,這動作過度突然,完全一反上官
惟的嫻雅氣度,我愕然的抬眼瞧他:「惟兄…」
眼前綠影閃動,唇上感到一陣冰涼的柔軟觸感,我的思考也在此時完全斷線了。
「艷陽兄…我喜歡你。」上官惟低柔的嗓音幽幽響起,摟住我的細長手臂隔著衣衫傳來涼
玉般的溫度。
我良久無法言語。
上官惟靜靜的摟了我一下,抬頭看看我,卻只是淡淡一笑。
「艷陽兄無須困擾,」上官惟低聲道:「只是希望艷陽兄別再對我有所誤解…」
「惟兄…」我深吸口氣:「惟兄對我的情誼,我很是感動…但…」
「我知道,就算沒有怯情玉,你還是會留在哥哥身邊,」上官惟微笑著,笑容卻使我感到
胸口一陣酸澀:「其實我很是寬慰…」
說著站起身,向我正色道:「雖然怯情玉的確不是我拿的,但我想…也許我可以找出來!
」
「惟兄不需多費心,其實那怯情玉也不急在一時取得…」大不了多聽爹說些有的沒的,也
沒什麼大不了。
上官惟笑道:「我的師父程榕楨,可是不亞於燁英的術者,我去拜託他老人家,一定有辦
法的,也許不久就可以給艷陽兄好消息了。」
我不再接話,上官惟也沒有作聲,遠遠的依稀聽見來自前院廳堂內的人聲漸多,夜色漸漸
變淡,天明將至。
當上官悒再度出現在眼前,皺著眉責備我為何徹夜未曾闔眼休息時,上官惟早已先行離開
後院。
用早膳時,上官悒面色不善的盯著我,我被他瞧得極不自在,不由得先開了口:「幹麻這
樣瞧著我?」
「你臉色糟透了,而且胃口出奇的差!」上官悒道:「若不是昨天確認你沒事,我真要以
為你被義父的招式所傷….昨晚為什麼不歇息?」
他雙眼動也不瞬的望著我,這樣緊迫釘人的,哪能多有胃口?我嘆口氣放下筷子。
「你不也整晚沒睡嗎?!」我喝了口熱茶,避開他的視線反問道。
昨夜廳堂的窗戶整夜透著亮,不時有人進出。
「我又沒挨『寒霜罩天』…..你可不像是個會失眠的人,」上官悒不以為然的瞅著我,突
然一笑道:「我的艷陽可是有煩惱?」
「除了怯情玉我還能有什麼煩惱?」被說中心事,我強笑道。
說實在,連我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在煩什麼。
我一直覺得人和人之間,合得來便在一處,不合則分道揚鑣,是件很順應自然的事,對感
情的事一向不特別在意。
上官悒給我一種前所未有的新鮮和刺激,無論是早先覺得這人難以捉摸,而好奇著他的每
一個後著,到熟識後的種種體貼和柔情,從前沒這樣被照顧和對待過,這連串攻勢使我著
實難以招架….進而享受其中。
上官惟對我的情感其實並非全在我意料之外,原本我就對他保持著好感,但…一直以為自
己是把他當作兄弟般,他柔弱中帶著堅強、擇善固執的倔強個性讓人既擔心又不捨,使我
起了想保護、幫助他的感覺。
這兩種,哪樣才算是所謂的『喜歡』?我以為對上官悒的算是了,但上官惟昨日的一
番言語,行為又讓我心中起了不小波瀾。
唉!情感的釐清真比解爹的謎題要難得多了!
「你後悔昨晚答應我的事?」上官悒的聲音聽起來不太友善。
「你說答應留在夜翎門?」我攪動著眼前的粥,粥都被我攪涼了,更是提不了食欲。
「我說答應留在我身邊!」上官悒著惱道。居然出現了像小孩子被大人欺騙後惱怒的表情
。
「不回答不會是默認了吧?」
上官悒細長的眼睛已經閃著些許危險的火花,呵!真難得看到他會因為我的沉默而不耐,
我一直認為他總是遊刃有餘的對付著我的。
「上官掌門脾氣這麼大,敢情也是因為睡眠不足上了火氣?」我嘆道:「想不到我暨艷陽
這麼沒信用,要讓你這樣多疑猜忌?你倒說說,有哪回我做過什麼背信的事來著?」
似乎察覺自己的態度有失冷靜,他在一怔之後神色略緩,道:「既是這樣,那我們之間應
該互相信任,也沒什麼不能說的事對吧?」
「….嗯。」我思索了一下,是這樣嗎?應該是吧。
「……..昨晚惟弟跟你聊了什麼?」
「……..」
提到上官惟,我便覺得胸口有東西梗住了般,我可不想看到兄弟鬩牆,更何況是對自身常
感到自卑,總是處在弱勢,最近已常被上官悒責備的上官惟。
不管上官悒知道他對我的情感後會作何反應,我都不忍看到上官惟因此再受到任何傷害
我隨口回答:「也沒什麼…就隨便聊聊。」
「聊到天明?」
「你看到我的時候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嗎?」我皺起眉。
這算什麼?逼供?
「我只是覺得你和惟弟…」看到我的不悅,上官悒微一猶豫,仔細斟酌字句:「好得有些
過分了,你們看起來簡直像認識很多年似的,惟弟從不輕易對人打開心防,雲歆和雷鳴已
是同輩中例外的能讓他多說幾句話的人。」
「原來上官掌門在吃醋?」我失笑:「放心吧!兄弟的情誼哪那麼容易打破?」
「若是神通廣大的暨璿士,可難說了…」上官悒說著,自嘲的一笑:「說真的,我有時覺
得你同惟弟說話的樣子,看起來還比跟我親近,我們相貌相同,我常要煩惱你會不會哪一
天搞錯了,和惟弟….」
我不可思議的睜大眼,原來他這麼不相信我?!
搞半天他還是在吃醋…只是…是吃上官惟的醋…這下更不能讓他知道上官惟和我說什麼了
。
我停下在碗裏不動繞圈的湯匙看著他:「到底是為什麼讓你這麼不能信任我?」
我真的不解。
「你啊…」上官悒嘆道:「到現在你也不肯在私下喊聲我的名字,老要掌門掌門的叫,好
像存心生分似的…」
只是這樣?
我頭開始隱隱作痛。這果然是我從未想到的事….唉!就說我不擅此道….
「沒想到是這種事?」於是我嘆口氣答道:「其實,我還蠻喜歡這樣喚你的,因為在夏焱
可沒人要我用敬稱稱呼他們過….就是那些個掌門前輩,都是讓我喚些伯伯、叔叔的,所
以…」
「所以這讓你有新鮮感?」上官悒瞇起了眼,笑的有點詭異:「那麼,想必你也是頭一次
體驗雙手被自己的腰帶綁起來的事….」
我的腦子轉了一下,警覺的瞧他一眼,果然不出所料,在挨了重招加上一夜未闔眼的結果
,就是冷不妨的栽在那該死的摘風探雲手底下。
「想不想回味一下?」上官悒扣著我的雙手,耳畔傳來他的低笑聲,我惱怒的看他一眼。
上官悒深遂眸子染著的深情和渴望,帶著笑意的薄唇線條清晰、軟韌豐潤的,使我心中一
動,湊了上去,嚐著那熟悉的味道。
「唔…」他的唇舌立刻如火似的回應,並且更侵略性的捲住我的舌尖,緊挨著的胸膛發著
高熱,原本緊鎖住我行動的雙手早已在我的腰側滑行著,帶著情慾的撫摸方式,讓人心猿
意馬,我得到自由的手緊緊的攀著上官悒,帶著力道抓撫著他的後頸和肩背,他滿足的哼
著,更用力的吻著我,使我幾乎回不過氣來。
正當他的手沿著我的後腰一路往下時,一記敲門聲中斷了眼看就要點起來的火,我推開上
官悒,他意猶未盡的看著我,炙熱的眼神使我想起自己剛才的主動,感到臉一陣發燙,心
跳竟比預料的要急速。
敲門聲又輕輕的響起,上官悒才彷彿想起似的,喊了聲進來,聲調滿是不耐。
看看他帶著懊惱的表情,我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睨我一眼,一臉走著瞧的模樣,我對他一
挑眉,動手為自己新添上一碗熱粥,就著桌上還剩不少的菜吃,一旦開始吃,胃口倒是吃
了出來。
看我竟不管進門的來者是誰,自顧自吃著,上官悒微微一笑,手搭上我的肩,手指捻著我
臉頰旁的髮絲。
在屬下面前,這種行為也未免踰矩了些,我停下筷子用眼神警告他,一抬眼卻看到站在門
口的上官惟。
「哥…..」上官惟看我一眼,視線在上官悒放在我肩上的手停留了一下,
很快的將眼睛別開,我不由得心中一緊。
為避免尷尬,我強笑道:「惟兄可用過早膳了?」雖是重新舉箸,卻有些食不知味起來。
「我們早吃完了,你們兩個怎麼這麼磨蹭?」霍雲歆踏進門笑道:「就這麼一點菜也要吃
半天?」
「有事?」上官悒淡淡回道。似乎無意放下他停在我肩上的手。
不得已,我只好不動聲色的挪一下身子,藉著要拿放在桌邊的茶壺添茶,使他不得不放開
我。
「都冷了還喝?」
上官悒按住我添茶的手,吩咐著送來熱茶,自己倒是又動起了筷子,還夾了幾筷子的菜到
我碗裏,霍雲歆明顯的訝然表情,和面無表情的上官惟讓我同樣覺得尷尬,真不知還該不
該繼續吃下去。
「艷陽哥哥真得悒哥哥厚愛啊!我從小到大還沒瞧見過悒哥哥替人夾菜呢!除了…」
霍雲歆嘆道,卻突然想到什麼的閉上了嘴,偷眼瞄著上官惟,眼裡帶著一絲懊悔,不自覺
的伸伸舌頭。
上官惟臉上靜如止水,只道:「哥…我想去師父他老人家那一趟。」
「這個時候?」上官悒明顯不悅:「你不是不知道程榕楨和義父素來交惡,為何還要在這
時候去找他?徒增是非?現下城裏事正多,別再多添亂子!」
「我就說悒哥哥不會答應…」霍雲歆一付早已料到的樣子,對上官惟嘆道。
「我只不過是拜會他老人家!為何說是添亂子!」上官惟不服的回道:「師父那離這又不
遠,況且徒兒探望師父本就天經地義,為什麼不可以!」
「程榕楨擅長的可不只是法術,還愛饒舌,搬弄是非!從小就不知對你灌輸多少歪念,造
成你對義父的成見,想來便是要利用你幫著對付義父,他諸多挑撥教唆,才造成這麼複雜
的局面,這段時間不許你去接近他,節外生枝!」
上官悒的語氣益發強硬,耐性已經要用盡。
「師父對我極好,我一向敬愛他,即便是哥哥也不能這麼說他!」上官惟怒道:「更何況
師父說的可都是事實,燁英不是在李大人的監視下被天皇召見入宮?想來便是陰謀被揭發
了,哥哥你別再不分是非的偏袒燁英,被他所累…」
「我不分是非!?你以為是誰讓李大人夜半時分親自登門找上燁英!?」上官悒怒極,重
重一拍桌子,整張桌子連上頭器皿碎了一地。
上官惟緊抿著唇沒有回話,眼神卻無聲的表露出明顯的反抗。
上官悒厲聲道:「想想誰幫你擋下義父的重罰?若那寒霜罩天打在你身上,你可還有命在
?就算燁英真有什麼,也輪不到你去管!我既然交由李大人處理,就是希望不要在牽扯到
上官家和你身上!你為何就是這麼不懂事?!」
上官惟聞言,神色黯然了起來,瞧我一眼,無奈道:「我便是想答謝艷陽兄的恩情,才想
去找師父的,師父也許有那枚怯情玉的線索,因為….」
說著,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道:「我便是收到師父的傳信,約我到燁英府,那天才會在
那兒的,所以我想問師父是否有什麼線索….」
「如此一來我就更不能讓你去了,」上官悒道:「若程榕楨是盜怯情玉的人,你此番前去
,無疑是涉險。」
「師父不可能盜怯情玉的!」上官惟聲音又大了起來。
我沉吟一會,道:「如果我陪他去呢?」
上官悒瞧向我,臉上帶著慍怒和驚訝,顯然是沒想到我會這樣提出。
我解釋道:「我也關心怯情玉的行蹤,有我陪著應該也不至於出什麼大事,如果那兒離這
不遠的話….」
看上官惟和哥哥爭論的模樣,雖居下風卻執意不肯妥協,瞧著讓人心疼。
也算是對他心意上的彌補吧,一方面我也想見見那位程榕楨,想必是神通廣大,才有法子
讓上官惟這樣的體質,使出那些高難度的法術,並且對他的話深信不疑。
是有必要一探究竟的人物。
「艷陽兄…」上官惟臉上滿是感激,但一看到上官悒冷冰冰的表情,又咬緊嘴唇低頭不語
。
上官悒冷冷瞧著,犀利視線在我和上官惟身上來回,像有股冷風掃過,上官惟的頭垂的更
低了,我卻是為上官悒莫名其妙的眼光惹得不快,禁不住回瞪了一眼。
旁邊霍雲歆開口道:「悒哥哥,不如我也跟著吧?我會帶著飛雪,有什麼牠可以立刻回報
,這樣的距離應該不會有問題的,別忘了,程榕楨住的山腳下就有我們的分堂呢!」
上官悒搖搖頭:「如果是這樣,不如跟著我,正好我有點事要到那附近辦,老實跟著,待
我辦妥再和你們一道去。這種非常時期,我不要再出什麼差錯。」
說著,重重嘆了口氣,一臉無奈的瞧著我。站起身,吩咐在外頭待著的手下準備出城。
我眨眨眼看他,這可是你親弟弟耶?我這麼做可沒什麼錯。
「哥哥….謝謝你!」上官惟喜道。看了我一眼,我對上官惟報以一笑,用眼神鼓勵著他
,我知道那道謝有一半是向著我說的。
上官惟看著我,此時終於露出了如沐春風的笑容,總是被愁緒籠蓋著的俊秀眉眼,在這一
笑下,簡直像在連綿陰雨後見到的耀眼晴空般,使人心神頓展。
我真希望這樣的笑容能經常出現在他的臉上。
時辰接近正午,趁著眾人忙著,我一躍上屋頂,拿出令牌對著明亮的日光。
「耆伯…聽的見嗎?」我低聲道。
耆伯的聲音立即響起:「總算等到三少爺了!三少爺遲了好幾天,讓老耆著實擔憂,只差
點沒派留守在擎天的人馬去尋找!」
「抱歉,最近擎天的天候有些不穩,白天也經常陰雲密佈的,光照不足,我就沒法用上令
牌,」我笑道:「我那兩位哥哥可好?他們找到怯情玉了嗎?」
「大少爺前幾日聯絡了,他才到矽丘,說要在友人家落腳,我猜應該是那位悅賓樓的主人
,三少爺也認識的。」
「是苗若臨吧?那悅賓樓不是青樓嗎…他打算待那兒?」我大大皺眉,這苗若臨雖然是矽
丘的名人,旗下有著不少產業,還有最廣的人脈和情報,但是….總覺得不妥。
「可也是消息流通最頻繁的地方,大少爺能想到這一著,?讓老耆刮目相看呢!」
什麼哪一著啊?窩在那種地方可不會有什麼好事。不過對向來不拘小節的曉陽來說,到哪
裡大概都差不多吧……..況且,自從兩年前他結交那苗若臨後,一有事就會去找他相幫。
「別怯情玉找不著,還平白惹一身麻煩就好。」我不以為然的續問道:「晴陽可有消息?
」
耆伯道:「二少爺這兩天也沒同老耆聯絡,但前兩日我收到了駐留在灃淩的探子的回報,
說是看到太子和二少爺一處,還有…」耆伯的聲音沉了下來:「向熒風這兩日將大軍調佈
往殷鄴邊境而去,看來戰爭即將一觸即發了。」
「那齊旭和晴陽可還安全?」我問道。灃淩雖大,自家兄弟在動亂領土內,還是有些擔憂
。
「三少爺無須太擔心,夏焱離灃淩近得很,我們在灃淩的眼線跟的可緊,太子自個兒也有
預備,除了帶了十數個可靠的高手,還有…」耆伯說著,語氣有些無奈:「連帶把我們家
的倉庫放的『那些東西』也搬走了一半,因此大概是不需要太擔心吧….。」
「喔…那大概沒問題吧…」我嘆道。
爹留在倉庫中那些奇形怪狀,說是最高機密的東西,好像就只有齊旭有認真學過怎麼使用
,它們不像尋常兵器,破壞力驚人又難駕馭,實在是徒具殺傷力卻沒有美感的東西。
希望灃淩不要一下少了幾座山,或哪幾個湖被填平了。
「還有件事,老爺前陣子透過夢裏告訴老耆,說什麼三少爺這陣子心緒紊亂,對不準你的
…」
思索一下:「腦波?好像是這麼說的,因此聯繫不到三少爺,很是著急,要我問問三少爺
可是發生了何事,不過現下看三少爺平安,老耆也就放心了。」
「我沒什麼事啊…」我強笑道。
心緒紊亂…?我嗎?也許有吧….。
因為想到上官悒和上官惟,我的情緒便五味雜陳的攪在一起。
聽見霍雲歆嚷嚷著找我的聲音,我於是和耆伯道別,將令牌放回懷內,躍下了屋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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隴越城西邊鄰近一座山,名喚棲龍山,上官惟的師父,程榕楨的冷月山莊便在棲龍山上。
我們的目的地是位在棲龍山腳的向紜城,向紜是擎天境內屬一屬二的大城,繁華規模次於
京城的隴越。
明明不過幾個時辰的路程,騎快馬趕一趕便能早些到目的地,上官悒卻堅持要坐馬車。
「我以為騎馬更省時間?」和上官悒共乘一輛馬車內,我忍不住問道。
「便是乘快馬,到那也已經晚了,不如好好在那兒的分堂休息,養精蓄銳一番,才有精神
應付接下來的任務。」
上官悒垂首研究著屬下遞上來的文書,往來隴越和向紜兩城的官道極是寬闊平坦,馬車平
穩的走著,一點兒也不巔簸。
我探頭看著窗外,四周宜人的景色緩緩向後移去,這幾日難得露臉的充足陽光,照在身上
暖洋洋的,一點不嫌熱,和煦的風吹在臉上,涼爽又混著草木氣味,擎天的夏日真的是
很舒服啊!
上官惟和霍雲歆的馬車平穩的跟在後頭,兩個隨從騎著馬在前方領路。
緩慢悠閒的行進步調,一點也不像是要出任務,簡直像要去遊玩似的。
「你這兩天沒怎麼睡,應該趁這機會好好休息。」上官悒道。
「這話好像是該對你說的吧?」我指指他旁邊一疊文件,還有一兩張放在腿上開著呢。
上官悒一笑,將文件掃到一旁,將我摟進懷裏:「你看著窗外的表情,簡直像沒出過遠門
的孩子般….」
說著親了我的臉頰一口,語氣充滿寵溺。
低沉的聲音和憐愛的語氣使我心中甜絲絲的,便往他肩上靠著,他的手輕柔的撫著我的頭
髮。
「我是沒出遠門玩過啊。」我回道:「從前忙著幫爹做這做那的,就是在外地,也只是老
想著趕快把交代的事完成…」
「這麼委屈?」上官悒笑道:「既是這樣,事情解決後便帶你好好玩個夠如何?擎天的冬
季可有趣的緊呢,不單可以玩雪仗,銀月湖整個結成堅冰,連馬車都能在上邊行走…」
「光聽起來就覺得很冷。」我笑道。馬車能在湖面上行走?真難想像啊!
「有我暖著呢,怕什麼?」
上官悒低笑道,吻著我的眼瞼,溼熱的舌尖碰觸著我的唇,輕舔挑逗,麻癢讓我為之輕顫
。
「嗯….」我輕嘆道:「好像有人要我好好休息吧?」
上官悒的手沿著我的後背摸索著,熟門熟路的伸進衣內解開了繫著的褲帶,熱熱的手掌恣
意的撫著我的下腹,存心撩撥著。
「看你睡不著似的…索性讓你好睡些。」
上官悒啃著我的頸子,時輕時重的吸吮使我感到恍惚,他的手在我的下身附近不規矩的徘
徊著,弄得我心癢難耐,輕輕的呻吟著,終於抵不住他連番的誘惑,將他的手引到了自己
的熱源。
「啊!嗯…」
竭力忍住溢出口的聲音,他的手套弄撫柔著我的下身,行進間的馬車和外頭的人讓我有所
顧忌,卻又有種莫名的興奮。
上官悒昂揚的熱根不時的抵觸著我,情色的感覺使我感到慾火焚身,我雙手攬緊了他,咬
著他的耳朵:「我….想要….嗯!放進來……悒…」
他的眸子驟然一閃,眼神像是要燒起來,緊緊吻住我,我幾乎要窒息,他隨即一個挺腰,
將我按壓坐落到他的熱楔上。
「啊!!唔!嗯!…..」
突然的插入和深度讓我低喊出聲,我咬住牙,汗水涔涔而下,滴落在兩人之間,我和他的
氣息紊亂到極致,我艱難的吸著氣,體內湧現的火燙讓我感到快要瘋狂,他扶著我的腰臀
慢而有力的動著,吻住我快要出口的叫聲,不斷被刺激著的敏感處,不停的帶著入骨的快
感,我漸漸失去清醒。
「艷陽、艷陽….」
上官悒喃喃的低喊著我的名字,挑起著我隱藏已久的情動,我用力的吻著他,迎著即將抵
達的高潮。
喘息逐漸平復,上官悒攬著我的腰吻著我的前額,我閉上眼將臉貼在他的胸前。
感覺到他緩緩抽離,些許的摩擦讓我輕吟了一聲,濕熱的液體沿著我的腿流下,些許的羞
恥感讓我臉不覺一紅,挪動身子要從他身上下來。
「現在才害羞不會太遲了?」上官悒一笑,收緊手臂,柔聲道:「別急,先歇會,到了我
會叫你。」
寬厚的手掌撫著我的臉,誘哄著我闔上雙眼。
馬車的搖晃和溫暖的懷抱無疑是最佳的催眠工具,在上官悒無比輕柔的撫摸下,我果真沉
沉入睡。
『艷陽…聽見沒?喂~~~??聽到回一聲啊?別存心不理爹啊!爹可是有重要事情要說…
..喂!你們是真的頻率對不上還是機器壞了不敢說啊!!壞了也得修好!修不好去給我想
辦法借或搶一臺來頂著….沒壞?那為什麼現在還是沒聲音啊!?』
爹叫罵的聲音又大又刺耳,我不得已只好出聲制止他再嚷下去。
「爹…我聽到了。」我知道自己實在提不起勁回答爹。
『艷陽?你在啊?你聲音聽起來有點怪…你是病了嗎?可他們說你好好的沒病沒痛….這
幾天我一直對不準你的腦波…』
「什麼是腦波?」我問道。
『這解釋起來可複雜….簡單說便是你的情緒和內心的變化吧,我們這和你們那的聯繫方
法本來就是從意識深層,藉由夢境傳遞,但是一張板子可拍不響,因為你這孩子一向個性
沉穩,心情起伏不大,所以我下的這個咒才能順利發揮效用,讓你的腦波可以對上我們這
,進行常態性的聯絡…前幾天你一直沒回答我,害我以為這破機器又壞了….』
所以爹根本沒擔心我嘛!
我嘆道:「爹…沒事的話,不必勉強一定得說什麼…..就是不用咒術威脅,我也會去找出
那怯情玉的。」
『我就知道艷陽最乖了,不需要像曉陽和晴陽一樣,非得使手段在後頭催促才行,但是…
』
爹的聲音簡直是蜜裏攪油,柔滑的語調讓人頭皮一陣發麻:『爹疼你嘛~~~爹不得已回來
後最掛記的就是你啦,我的乖兒子艷陽,出類拔萃的,簡直就像當年的我啊~~~爹是擔心
你隻身在外沒人照應,萬一有事的話,起碼爹可以給你出主意嘛…』
真要出什麼事,爹在那也幫不了我吧….我當然沒把心裡想法說出口,只不茍同的暗自挑
眉。
想起一事,我打斷爹的滔滔不絕:「爹,你和燁英究竟熟不熟?」
爹的聲音明顯滯了一下:『…不熟!當然不熟啊!!真要說有交情,季齡風那傢伙才和他
是老交情….問這幹嘛?』
「你還記得季齡風的徒兒上官悒嗎?」
『記得啊!季齡風就這麼一個徒兒嗎,哼!這老渾蛋每次都學我!連收徒兒只收一個這規
矩都要學,還好意思把他徒兒有多強多聰明多厲害的牛皮成天掛在嘴邊,記得有一回我被
他惹火了,要他叫那孩子出來,和齊旭比畫比畫一下,看誰教的好…..』
爹鼻子哼氣,喋喋不休。
我問道:「上官悒不是你引薦給季齡風的嗎?」
『…..是啊…..好像是這樣….』
爹一怔,好像這才想起來似的:『那時我是看那孩子聰明乖巧,天賦異稟,卻被他爹折磨
的,病得不成樣,這才要季齡風出面收了他做徒兒的,季齡風說要收的徒,誰敢說不?唉
!我真後悔!這麼可愛的孩子,早知道自個兒收來教多好,可上官鴻那臭老頭死也不肯讓
他乖兒子遠離擎天,要是來我們夏焱的話…』
上官悒小時候的遭遇已不是第一次聽見,但此時由爹口中說出,提到生病那段,讓我心中
仍是一揪,這種感覺比從前更深刻。
「上官悒究竟生過什麼病?」我問道,心中卻不免忐忑,那病聽起來是如此嚴重…….
希望他現在真是我所見到的那樣活蹦亂跳的。
『記得小時候我跟你們說過一個故事嗎?就是那個,一個人能寫出完全不同的筆跡啦,講
話聲調不同啦,曾做過的事自己卻不記得的那個故事?』
我對那離奇的故事當然印象深刻,一直覺得不可思議:「爹是說那同一個身體卻有著不同
個性,好像不同的人在使用那身體的故事?」
『對啦!但別誤會是什麼移魂之說,那是迷信,不科學的,我們這的講法叫做….雙重人
格症。』
我怔住了。
「爹你是說…」
『上官悒那孩子,我不記得是幾歲時了….總說自己有個孿生弟弟,起初上官家的人想說
小孩心性,不以為意,後來發覺事態嚴重了,才慌慌張張的把我從夏焱找過去診察,還說
什麼著了魔的,真是!我又不是收魂的巫師!』
爹回憶道,聲音也嚴肅了些:
『我和那孩子相處一段時間才把他的病症搞清楚…他那位孿生弟弟叫上官惟,個性柔順乖
巧卻有些倔…總之都是上官鴻那笨蛋硬要小孩武術、法術同時練的關係,他老來得子,偏
那孩子又有璿士體質,你也知道擎天的璿士像珍寶一樣稀少,他急著提拔那孩子成才,結
果造成那孩子精神上過大的壓力,加上那孩子是獨子,沒什麼同齡的玩伴,不知不覺得就
有了自己有個孿生弟弟的幻想….』
「不可能!!」我不覺喊出聲:「我明明看過上官惟,他是個真實的人!爹你是記錯人了
吧?!」
『啊?你居然質疑爹?』爹的聲音不可置信:『那病例我還存在這裡呢!本來還打算寫篇
論文賺點稿費補貼我泡湯的獎金….喂…喂?艷陽?』
我睜開雙眼,有人拍著我的臉頰,我一把坐起,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在一間房間內的榻上
。
霍雲歆愕然後退,顯然被我嚇了一跳,站定身子拍拍胸口,笑道:「艷陽哥哥真嚇我一跳
….悒哥哥要我來看看你醒了沒。」
「這裡是?」我環顧著四週。
「向紜的分堂。算是江焉的地盤。」霍雲歆回道。
原來這裡是三堂主江焉的管轄範圍?
「我們何時到的?」我蹙眉問道,感到有些昏沉。
最近不睡則已,一旦睡沉了後總毫無所覺?這真不是個好現象。
「剛到一會兒,悒哥哥抱著你下馬車時,真把我們唬了一大下,還以為艷陽哥哥病了呢,
悒哥哥說他想讓你多休息,所以點了你睡穴…」霍雲歆笑道:「你真該看看眾弟兄的表情
,尤其是江焉,嘴巴都要合不起來了!」
……在眾屬下面前?
上官悒這行為未免太………不像個掌門。
霍雲歆自顧自的道:「大夥都沒想到像艷陽哥哥這樣一個璿士,居然會被點了睡穴,還安
安穩穩的睡在悒哥哥懷裏,乖巧的像隻小貓,悒哥哥就這樣把你抱進這房裏啦,要我半個
時辰後來看看你,我才跟惟哥哥說,你瞧艷陽哥哥睡著的樣子真是可愛,雖然醒著的時候
也很好看,可就是有點冷淡淡的很難靠近,惟哥哥也點頭認同呢,方才看艷陽哥哥似乎有
些發惡夢,我看時辰差不多了,惟哥哥就說,乾脆直接叫醒你…..」
我打斷霍雲歆道:「上官惟呢?」
「惟哥哥說要拿些東西給你喝,我猜是這兒的名產龍涎蜜吧,棲龍山上有一種蜜蜂產的花
蜜,清香無比,和在冰水裏攪著最能消暑解渴了!」霍雲歆道:「方才你被悒哥哥抱著時
臉紅紅的,大家還說你是不是熱著了?現在天氣正熱著…」
「這裡比起夏焱已經很涼快了,據說夏焱的夏天才是酷暑,每年總要從擎天這運好幾噸冰
到那存著。」上官惟踏進門,微笑道:「艷陽兄是出遠門在外不適應加上太過勞累了,真
要不舒服也應該是得風寒才對。」
上官惟將一個琉璃壺和杯子放在桌上,壺中液體清澈透明,色澤宛如琥珀,上官惟將壺提
起,倒滿頸部細長的的杯子內,舉止仍是那麼從容優雅。
霍雲歆猶自鼓著嘴:「可是艷陽哥哥的頸子上有紅色的斑痕,分明就是因為太熱而過敏嘛
….」
我聞言一怔,不覺瞧了瞧位於桌旁的鏡子,頸側胸口果真有些許紅斑,那當然不會是過敏
…….衣領子是開著的!?這是在搞什麼?我立刻不動聲色的將領子整好,心中卻暗暗把
上官悒罵了幾回。
「好了,別在這吵艷陽兄,江焉有事找你呢!」上官惟道。
「又來啦!他每回找我都沒什麼事,就會東拉西扯的…」霍雲歆嘴裏雖這麼說,卻還是一
蹦一跳的離去。
「雲歆雖長這麼高個頭,年齡卻也才過十五,還稚氣的很,但龍涎蜜的事她倒沒猜錯…」
上官惟搖頭一笑,將呈滿的杯子遞給我,淡淡道:「這龍涎蜜可消暑,也可以提神,艷陽
兄可嚐一點。」
我接過杯子,上官惟的手卻沒有放開,悄悄的連著杯握住我的手。
「惟兄…..」突如其來的舉止和滿懷心事的眼神,使我心中有如平靜的湖水被一絲不易察
覺的微風拂過般,泛著淺淺的波紋。
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也不忍將手抽離。
有種無措、不知如何應對才恰當的猶豫,卻又有那麼一點悄然的溫暖和…欣喜?
這樣甜澀交雜的感覺紛亂又矛盾,我無法理解自己為何會如此猶疑不定?心中對上官惟的
那種憐惜…不是只像對個弟弟般麼?
「哥哥….方才抱著你下馬車時,我以為你還是被燁英所傷了,整個人都慌了,幸好……
你沒事……」
上官惟的聲音漸漸變低,抬頭瞧著我,微笑道:「艷陽兄的睡容讓在這的大伙都看傻眼了
,看哥哥一臉警戒的樣子,抱得緊緊的,生怕被搶走似的,哥哥一向生性儉樸,喜歡簡單
,從沒看他執著過什麼,這樣的表情我還是頭一回瞧見….」
上官惟這段話雖是笑著說的,但語調卻一點也令人輕鬆不起來。
這樣活生生的上官惟,有著實體,有自己的想法,怎麼可能只是個不存在的幻想?眾人也
都看的見,摸得著…
一定是哪裡出錯了!
可惜一直無法再找夜翎鵲問個明白,我想到先前拿到手的翎羽,是否要用來找出真相呢…
正沉思中,上官惟的聲音又響起:「近幾天哥哥看我的眼神一直不太友善,想來是我和艷
陽兄走的太近了吧….」
我一怔,近日所見上官悒對上官惟嚴厲的態度,確實和剛認識他時,聽他提及上官惟時的
疼愛語調,有著落差。
我一直以為,上官悒本就是不易顯露情緒的人,加上近來和上官惟立場、意見不同,所以
才對上官惟冷漠。
原來….是我的緣故?
默然一陣,我吸口氣道:「上官悒此舉真是…希望惟兄不要耿耿於懷。」
上官惟輕聲道:「哥哥的個性我是了解的,從小他就被教導著凡事要雍容大度,內斂沉穩
,不可小家子氣、斤斤計較,上官家長子的身分加上現下夜翎門的掌門,很多事他雖忍下
來不說什麼,其實卻介意的很,有時他在乎的根本是你想都想不到的小事…」
這我已經領教過了。光一個私下稱謂就能讓他計較半天。
「哥哥想來應是已經忍很久了,所以近來對我的脾氣越發越大,雖說是因我惹事,但…..
」
「明明就是你惹事還不承認?現在還要告狀來著?」隨著踱進門內的來人,聲音語氣都滿
是冷淡和諷刺。
上官悒居高臨下的望著坐在桌旁的我們,眼神滿是怒意。
我正想開口,就感到上官惟迅速放開的手,這才發覺令上官悒一進門就板著臉的原因。
「哥….」上官惟站起身,訥道:「…我….」
上官惟看了我一眼,我瞄著眼前拂然的上官悒,暗地裏嘆口氣。
既然知道上官悒的心結,我也不應該再說些偏袒上官惟的話,免得這兩人因為我的關係嫌
隙越來越深。
雖然看起來,總是上官悒位居上風,對上官惟呼來喝去,但從爹那和旁人口中,加上自己
的觀察,上官悒其實並不是不會受傷的,只是被教導成必須用這樣的方式做事、說話,以
服眾人。
上官悒原本對上官惟疼愛有加,變成這樣心裡想必也不好受,更何況現下也不知道究竟誰
是誰非….
燁英是真有謀反之心,還是被上官惟的師父污衊,現下不得而知,雖然目前的證據都顯示
著燁英確有可疑之處….
從小,爹總是諄諄告誡我們,別輕易相信眼前的看到的事,要充分的蒐集證據再加以判斷
,常常說不少精采的疑案和陰謀作例子,有些根本不是一般聽得到的故事,常讓我們聽的
津津有味,徹夜不眠的討論。
那個雙重人格症的故事便是其中一個。
我於是再度端起杯子,啜飲著杯內的龍涎蜜,裝著沒事的樣子,希望這麼做能避掉一場可
能引起的爭吵。
龍涎密果真入口芳香無比,但是因為溫溫的,感覺有些過甜。
上官惟和上官悒似乎對我的沉默皆大感意外。上官惟露出了些許委屈的表情,上官悒則揚
著眉看向我。
「惟弟,先去寫個信給你師父,就說這兩天我們會去拜會他。」
上官悒於是拉了椅子坐在我身旁,面無表情的對上官惟道,雖然語氣還是硬梆梆的,但總
算眉眼漸鬆,一掃那山雨欲來的陰霾。
「那…我….先離開了,艷陽兄….」上官惟輕聲道。
「多謝惟兄送的龍涎蜜。」我向上官惟淡淡一笑。
其實….龍涎蜜對我而言實在是太甜了,我不是個挑食的人,唯獨對過甜食的甜食敬謝不
敏,這點跟把甜點糕餅當作正餐的爹可天差地遠。
努力了幾口還是喝不完,我放下杯子。回頭望著一旁默不作聲,帶著研究的眼光看著我許
久的上官悒。
「怎麼不喝了?」見我放下杯子,他挑眉一笑:「難得看到入了你手中的器皿,裡頭東西
有剩的….」
「太甜了,不習慣。」我坦白道,輕輕轉動手上持著的細長杯頸,琥珀色的液體不帶一絲
雜質,如清澄的寶石般在琉璃中閃著亮,這龍涎蜜拿來欣賞比實際喝好些。
「這種龍涎蜜極為濃郁,份量不好拿捏,通常是加點冰比較容易入口…」上官悒將我的杯
子接過來嚐了一口,嘆道:「果然是惟弟調的,他總是調太濃,水又加太少…」
我靜靜的看著上官悒。上官悒非但把我沒喝完的那杯一飲而盡,還從壺裏又倒了滿滿一杯
新的。
「剛才….為什麼不說話?」上官悒又喝了兩口,停下來看著我。
「剛才?你說上官惟在的時候?」我不置可否:「我應該要說什麼才對嗎?」
上官悒總是像這樣,似乎有許多想法和語言,卻有如骨鯁在喉般,莫名其妙的冒出一句,
讓人攪不清他的真意,像是在試探什麼。
真是讓人不痛快!想說什麼幹麻不直接說?!
「我以為你又要說我對惟弟太嚴厲?」上官悒瞧我半晌,終於一嘆,說道。
「我這麼說過?」我淡淡道:「我沒有這權力吧…你可才是他的兄長。」
他露出些許無奈,甚至委屈的表情,這種表情讓我不由得想到上官惟,這時候的上官悒看
上去,和上官惟實在很像!
平常因為兩人的衣著習慣和說話神態全然不同,其實並不難分辨,但這一瞬間,會讓我以
為眼前的是上官惟。
「你的眼神常是這麼說的,要不就直接替他出面…不管是錦盒那回或這次找程榕楨的事…
」
上官悒悶悶的道:「簡直成了惟弟的靠山…錦盒那次姑且不提,這回程榕楨的事,說什麼
我也不會讓步的,我絕不會再讓他去找程榕楨!」
「你不是要和他一道去?」我忍不住問道:「程榕楨到底是怎麼樣的人?為何你和燁英都
對此人頗有微詞?」
「程榕楨是能力、等級都不亞於燁英的術者,也是義父同門師弟。但不知為何自我懂事以
來,兩人便少有往來,像有什麼嫌隙。惟弟有一回和雲歆在棲龍山迷了路,碰到了程榕楨
,當時的惟弟已經被認定體弱不適合練武,但程榕楨卻說惟弟有練法術的資質,堅持要收
他作徒弟,」
「我想你也知道,就是當術者也要有一定程度的根基和內力作基礎才能使出各種法術,但
程榕楨說他有辦法讓惟弟即使內力不足,也能學會使用法術…而惟弟也吵著要學,不得已
只好讓惟弟每隔一段時間,就上冷月山莊給程榕楨指導。」
「其實我一直覺得惟弟不弄武操術也沒關係,但是家父卻覺得只要能有辦法教會惟弟,就
是會點淺薄法術也是好的,擎天人就是這樣拿武功法術當飯吃的個性,於是放任惟弟和程
榕楨親近,在冷月山莊常一待就兩三個月,關係比真正的家人還親…」
上官悒嘆道:「程榕楨不是什麼好人,從前炙火宮在擎天橫行時,他還是炙火宮的三宮主
…..但畢竟他還是燁英的師弟,也不好推拒….」
「為什麼炙火宮解散後,他既不是隨著向熒風到灃淩,也不是歸順當朝成為夜翎門下呢?
」我續問道。
「他的自尊怎可能容許自己歸在我的門下?」上官悒道:「在炙火宮要解散前幾年程榕楨
就先行宣布退出炙火宮了,還幫著朝廷清除一些既沒有被向熒風帶去灃淩,又不肯歸順的
餘黨,藉以撇清自己和炙火宮的關係。」
「但不管如何,他還是個危險人物,就目前來看極有可能是他在慫恿惟弟,破壞天皇對義
父的信任。」上官悒道:「這兩日天皇連連召見燁英,詢問那件關於運送錦盒內的緋炎到
灃淩的事…」
「那錦盒是燁英的不是嗎?」
「錦盒是燁英差夜翎鵲送的沒錯,地點也是灃淩,但是燁英並非送給向熒風,而是給居住
在灃淩和殷鄴交界處的曲迎彥。」
「那個只要到他手裡就有生無死的名醫,『妙手回天閻王怒』的曲迎彥?」
這人我不但知曉,事實上,曲迎彥和晴陽還是同道好友,兩人因為研習醫理藥學經常互相
往來,早已相交多年,以他為人,自然是信得過的。
「曲迎彥的盛名眾所皆知,經過查證也確有此事…曲迎彥說他有重症患者需要每日服用新
鮮無香草煉製成的緋炎,曲迎彥和義父交情匪淺,因此燁英才差夜翎鵲代為運送,這些事
在這兩日都已獲得證實。」
上官悒道:「曲迎彥和燁英求助的內情想必是流出去了,而被人利用,正巧向熒風練焰火
掌需得緋炎的傳聞也在同時不逕而走,偏偏燁英和向熒風又有著親戚關係,本來就容易讓
人聯想….」
「所以你認為是上官惟的師父,程榕楨利用這事來誣陷燁英?」所以上官悒一直不肯讓上
官惟此刻去見他師父。
截至目前,事情的來龍去脈總算是了解了。
上官悒點點頭:「這次任務完成後,我準備陪惟弟去冷月山莊探探,順便看看程榕楨究竟
在搞什麼鬼。」
「所以…..燁英確實是無辜的了?」我好奇問道。
上官悒微微苦笑,回道:「這事我不想再多作評斷….總之,天皇是選擇相信了燁英。然
而,不管向熒風的焰火掌是不是有練成,天皇也已答應要幫助四峰六谷的人,讓殷鄴不被
向熒風吞併,因此派下任務…」
上官悒續道:「我們要拿到一種東西,交給他們,製作抵禦焰火掌那制人心神的效力的藥
品,有這解藥在手,向熒風的焰火掌便只是一門尋常武功,不足為懼。」
「這是我們此次前來的任務?」我感到有趣了:「我們要拿什麼呢?」
「這便是先前要你好好休息的緣故了,」上官悒笑道:「點你的睡穴便是要你好好睡一覺
,養足精神對付…..」
我不以為然的揶揄他:「包括在眾人面前抱著我進房間?我還不至於到需要這樣才能養精
蓄銳吧?」
我將身子挪近上官悒,伸手一捏他英挺的鼻樑:「要養精蓄銳是吧?那就應該要替你施個
昏睡咒,直接一覺到天明才對!」
上官悒一怔,隨即哈哈大笑,用力攬緊了我,在耳邊低聲道:「那可得要我們兩個人都中
了咒才行…看你先前在馬車裡那樣子….說不準會睡了一半偷襲我呢?」
想起幾個時辰前在馬車內的縱情和狂亂,加上現下在體內還殘留些許曾被充盈的感覺,我
不覺臉一紅,報復性的啃了他的脖子一口,回敬那些「過敏的紅斑」。
上官悒吃痛,突然眸色一深,將我一把用力抱起往榻上壓,覆在我嘴上的唇舌隨之深深的
纏繞了進來。
喂….那睡穴點了跟沒點是一樣的吧?
鬧到過了晚膳時分,上官悒才說明要拿的是天玉龍的鱗片。
…………真要命。
次日正午過後,我們出發到目的地棲龍山,那兒地形陡峭,道路蜿蜒崎嶇,只在半山腰有
個地勢平坦的山谷可以落腳歇息,一行人到了山谷中,上官悒便吩咐幾個能力高強的武者
和術者於此處待命,霍雲歆和上官惟也留在當地。
霍雲歆攜帶的那隻叫『飛雪』的雪鴞,時而盤旋在天上飛行,時而降落在霍雲歆肩上,這
雪鴞雖不像夜翎鵲是能通曉人語的奇鳥,但也頗有靈性,和霍雲歆狀似親密的模樣,彷彿
心有靈犀。
雪鴞挨著霍雲歆的頸子發出咕嚕的低鳴,我饒有興味的看著。
上官惟一旁見了笑道:「艷陽兄對鳥類似乎很有興趣啊?」
霍雲歆得意的道:「那是因為咱們擎天的鳥兒都又漂亮又特別聰明嘛!這雪鴞我弟弟也有
一隻,是飛雪的姊姊呢!」
「你還有弟弟啊?」我笑問道:「看你一點兒也不像個姊姊!」
上官惟微笑道:「雲歆的弟弟叫雲禎,雖小他兩歲,可是個性可是沉穩的多了,現下還跟
鼎鼎大名的曲迎彥學醫呢,小小年紀已有大家之風。」
霍雲歆轉著眼珠正要抗議,上官悒結束和隨行幾個屬下的談話,走了過來。
「待會由這山谷往西方向的臥龍潭,連騎馬都無法向前走,我不要太多人跟過去,以免驚
擾到天玉龍。」上官悒道:「你們留在這,雲歆,妳讓飛雪跟著我們便成。」
霍雲歆道:「為什麼!?我的法術分明可以派上用場…」突然想到什麼的,靜下來不說話
了。
上官惟靜靜道:「哥哥…如果你是要雲歆留下來看著我,那大可不必…..」
「我自有打算,你不用胡亂猜測。」上官悒冷然回答,轉向我道:「人多手雜,由我和艷
陽就夠了,我也已經喚了幾人在潭邊待命著。」
說罷朝我示意,我於是站起身,卻又忍不住回頭看向上官惟,他一言不發,神情木然的望
著在霍雲歆肩上振翅的雪鴞,澄澈的眼神滿是空洞和寂寞,使我胸口一緊,有著說不出的
難受。
上官悒的手繞過我的肩,我喟然一嘆,終究還是背過了身,和上官悒朝著臥龍潭前進。
一路上靜悄悄的,山中該有的鳥語蟲鳴都沒有,我們動作極輕的趕著路,耳邊只偶而聽見
風掠過的聲音,後邊有約三名上官悒的手下,保持一定的距離跟著。
上官悒解釋道:「這裡是棲龍山的山背,平常人都走山前那條開發過的官道,這一帶鮮少
有人煙,這方向若是改朝上走,便是冷月山莊的後門。」
「臥龍潭一帶是天玉龍的棲息地,平時天玉龍都住在深不可測的潭底。」
「天玉龍因為極是怕冷,入秋後就難以找到,但這季節對牠們而言是活動期,會在正午時
分上岸,牠們在岸上時行動力會減低,日光的溫暖使牠們沒有防備…」
小時後我就聽聞過擎天的天玉龍的事,爹從前說,天玉龍是一種草食性生物,體積龐大但
性情溫馴,在牠們心情好時,還可以摸上一摸。
但我想剝龍鱗對牠們而言是不會讓心情好的事。
「我們如何下手?」我問道。
「天玉龍雖然性情溫馴,畢竟是體積龐大的生物,利牙尖爪,加上背部的毒刺,危險性還
是有的,更何況是剝下龍鱗這種會惹怒牠的行為,所以不宜正攻。」
上官悒道:「你在龍首處用法術引開牠的注意力,我則在龍尾處取鱗片,我們需要三片,
可能的話,我不想傷害牠的性命…..」
我點點頭:「那我便昏睡咒和縛身咒並用吧。」說著,我將袖裡的撥雲見日取出,遞給上
官悒:「這劍短而輕巧鋒利,極適合待會剝麟用。」
上官悒接了,定定瞧著我,將撥雲見日收進袖中,一揚手將隨身配的長劍扔給我,我伸手
抄住,劍身比同樣大小的劍沉些,揭開錦布,果然是上頭鑲有怯情玉的那把,握在手中,
感到一絲寒氣隔著黝黑的劍鞘透入掌心,但這股寒意並不森冷,反而帶著綿延厚實的罡氣
,使人斂神定心,只是握著就能感受到它的非凡。
「這把『凜冽』就給你防身吧!」
「凜冽?!四季劍的凜冽?!」
四季劍是逢鐵匠的曠世名作之一,逢鐵匠的作品喜以天令時氣來命名,四季劍是指四個配
上怯情玉後能抵禦法術、增強施術效力的奇劍,其他三把分別是含英、灼曄、清月,目前
我也只瞧過其中的灼曄….
「天玉龍雖無攻擊性,但寒氣頗盛,一個呼氣就能讓露水結霜,這凜冽劍本就可以吸收寒
凍之氣,自從鑲在上頭的怯情玉更換過後,效果更是倍增…」
上官悒說著突然笑了笑,對我輕聲道:「我們這樣,簡直像在交換信物…」
我將凜冽握在手中,和觸在肌膚上冰涼涼的寒冷截然不同,心中感到的是陣陣的暖意。
抬頭對上上官悒的眼,他深情的凝視已不是頭回瞧見,但此刻卻讓我極是心蕩,我走向上
官悒,將頭窩在他頸邊,他伸手攬著我,似乎頂是滿足的輕嘆口氣,在我唇上印了一下。
上官悒道:「待會小心些。」
「彼此彼此。」我回他。
並肩走著到了臥龍潭,悄悄撥開茂密的草叢,眼前正有隻巨大而通體透白的天玉龍趴在岸
邊,懶洋洋的曬著太陽。
「我們運氣不錯。」上官悒傳音道,現在起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必須力持安靜。
白如玉石的天玉龍動也不動,若不是在龍首附近不時有草葉隨著它的吐息搖擺著,真要以
為是座雕像,仔細一看,地上的草色澤極淡,都有抹薄薄的霜。
我們以手勢作暗號,分別朝向龍首和龍尾方向前進,天玉龍果真體積極為巨大,光它身上
最細的尾巴那一圈,就有五個人合抱那麼粗,長尾上有不少尖銳的刺突起,密而厚實的鱗
片,光瞧就覺得堅不可摧。
不知道要下多重的咒才能讓天玉龍不醒過來。我鼓足內勁,將真氣提到極限,輕輕送著昏
睡咒,淡淡的朱光隨著啟動中的法術,像霧一樣籠罩著天玉龍的頭部,色澤漸漸加深。
我撿了一個石子朝天玉龍扔去,天玉龍絲毫不為所動。
試了兩次,咒語應該是生效了,我向上官悒揮手,他取出我的撥雲見日,靈巧的躍上龍尾
。
龍尾上尖刺橫生,像極了爹以前佈過的的刀尖山陷阱。雖然爹的刀尖山是會在不特定的地
方突然冒出,和爹的陷阱比起來,固定在龍身上的尖刺是好多了。但龍的身體渾圓凹凸,
立身不易,那尖刺還是頗具威脅。
上官悒在密佈的鱗片中找到了他要的大小,低下身子放穩腳步,撥雲見日的劍尖向下試探
性的刺落。
我不敢大意,專心一意的念著昏睡咒,持續不斷的念咒非常耗內力,一邊觀察著上官悒的
步調,邊仔細的拿捏著咒語的輕重。
上官悒將選定的三片龍鱗用劍尖先是小心的撬起,那龍鱗想必黏的極為緊密,光是撬開些
許就極費勁,上官悒顯然是顧慮著近在龍首旁的我的安危,克制著過大的動作,不時朝我
這望一眼。
龍鱗的邊緣都已浮起來,大小如盾牌一般,看上去很有厚度,想必也極有重量,上官悒對
我作手勢表示要開始剝鱗,我點點頭,開始念縛身咒。
第一片龍鱗剝下時,天玉龍顯然睡夢中感到些許疼痛,鼻息有些急促,並試圖擺動尾巴,
卻因我下的縛身咒而使牠的身體無法自由動彈。按理說我先前下的昏睡咒應該會使牠毫無
知覺,但顯然天玉龍皮粗肉厚,即使是較脆弱的頭部也有一定的防禦力。
第二片龍鱗漸漸的要離開龍身,上官悒將龍鱗使勁扳到鱗片幾乎同龍身垂直,龍似乎是吃
疼了,連眼皮都有些顫動,我再加重了咒語的份量,同時長時間使用兩種咒語我的額際蒸
出了汗水,胸口也跳動的急了些。
上官悒一鼓作氣的把龍鱗拔脫,龍渾身顫了一下,用力的噴出一口氣,我感到一股透骨冷
風撲面,忙運勁抵禦,頭部立刻因為急遽襲上的凍氣感到一陣發疼。
上官悒似乎有些著急的望向我,我搖搖頭示意他繼續。
上官悒將第三片龍鱗以更慢的動作扳起,看向我,我擺手表示沒事,天玉龍身體已經不安
分的在蠕動了,不停的張開嘴噴氣。
這龍對咒語的防禦力驚人的強,我的咒語撐不了多久,雖然手上的凜冽劍擋掉了滾滾逼來
的寒氣,但是我的衣衫還是又濕又冰的貼在身上,凍澈心肺的冷意像要侵蝕什麼般急速沿
著氣血流向周身要穴,我連連催勁抵擋,週邊的草叢都變了顏色,身邊的好幾株樹幹上都
已經結一層厚厚的白霜。
上官悒扳著的龍鱗漸漸離開龍身,就在最後連接在龍體上的部分即將要剝離時,突然一個
尖銳刺耳的嘯聲,夾雜龐大的氣勁急速而來,擊中了龍首,我的咒語被驟然的襲擊衝散了
,天玉龍頓時抬起上身仰天吼著,上官悒一時失去平衡,險些失足滑落,龍渾身劇顫,長
長的尾巴不分方向的狂掃,其上的尖銳刺也跟著猛烈晃動,站在上頭的上官悒陷在其中,
險象環生。
上官悒靠著那片即將得手的龍鱗,放低身形以保持平衡,我朝他大吼:「穩住身子!」
現在要對完全陷入狂亂的天玉龍再施咒是不可能了!方才那道莫名的氣勁應是傷到天玉龍
的頭部,使牠憤怒的狂性大作。
我用凜冽劍擋著忽左忽右的冰冷凍氣,試著靠近龍不停擺動的頭和張合的嘴,從懷中摸出
了晴陽那瓶醉飛仙,微吐掌力,瓶身碎成粉屑落地,我將瓶內的藥丸用內力融成一處,醉
飛仙化為濃稠的膏狀,我微曲手指將它包在掌心,縱身欺近天玉龍的嘴。
上官悒大喊:「艷陽!不要!」
我大聲回道:「快趁現在把龍鱗拔下!」
我朝天玉龍的臉使出一招「烈日灼身」,炙熱高溫使天玉龍張大了嘴,我一把撐住那巨大
龍口,將滿手的醉飛仙送入龍口內。
龍的動作漸漸遲緩了下來,晴陽的醉飛仙果真沒讓我失望,上官悒拔下鱗片時,天玉龍復
又立起上身用力晃著,但動作顯然較慢了,上官悒終於有餘裕安全離開。
天玉龍龐大的身軀漸漸倒下,醉飛仙的效用完全發揮了。
上官悒衝向我,我來不及聽見他說什麼,眼前一黑,我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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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一時體力不支而昏過去,但不一會我就醒了,可以清楚的感覺到緊擁著我的上官悒接
連使用瞬移符,回到山谷中的歇息處。
真氣消耗過度讓我渾身軟綿綿的,提不起一絲力氣,因為吃進太多冰冷寒氣,我頭痛欲裂
,喉間直犯癢,不時的咳著,全身快散架似的又酸又疼。
上官悒的內力源源不絕的輸進我的經脈中,讓我原本直發冷的身體漸漸溫暖起來。
我輕輕呻吟,表示自己已經醒轉,但口鼻和眼睛乾澀得讓我幾乎睜不開眼,堵在胸口的窒
悶使我想挪動身子。
「別亂動…你發著高燒呢!」上官悒抱著我,連連親吻著我的臉:「你內力過度消耗,加
上接連受到天玉龍的寒氣入侵,雖無大礙卻非得好好休養幾天。」
「…..鱗片到手了?」我嘶聲道,嗓子像不受控制似的發出氣若游絲的聲音。
「別擔心,拿到也送出去了,到現在你還在想這個?」上官悒一嘆,用力的擁緊我:「你
真是嚇死我了!!看到你倒下,我整個都沒了主意,幸好守在一旁的屬下之中擅長醫道,
立即診斷出你沒事…現下你覺得如何?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的?」
呵,看得出上官悒真的很慌,原本向來氣定神閒,說話總是自持而從容的他,居然連珠炮
似的說了這麼一長串,靠在他的懷裏,能清楚的聽見他比平常還要急促的心跳聲。
「喉嚨和頭都很疼….」我回答:「….有點像是染到風寒….」
「你還有餘裕替自個兒診斷病情?這樣我就放心些了…」
上官悒鬆了一口氣,道:「方才讓大夫瞧過,果真是風寒的症狀,在那樣連續使法術的狀
態下,又不斷受到天玉龍凍氣的攻擊,卻只是得了個風寒的大概也只有你了…」
湊在耳邊那滿是愛憐和心疼的語氣,和著低醇動聽的嗓音,著實讓人感到安心。
頭一回被這樣毫不保留的,寵溺的對待,使我忍不住也想要撒嬌起來。
我挨著上官悒,輕聲道:「雖說如此,我成人之後還沒得過風寒呢…也著實難受的緊。」
「剛才已經將藥連著內力送進你體內了,先好好歇會,醒了再多喝點水,將養幾日便好了
。」上官悒柔聲道,拿起桌邊的杯子,餵了我幾口調過龍涎蜜的溫水: 「我知道你不
愛喝,但這對高燒喉疼很有效果。」
他說著,又輕輕吻著我的額際。
和了龍涎蜜的水,調的極淡,溫潤而清香,使我稍微恢復一點力氣。
閉上雙眼,靜靜的倚在上官悒懷中,黑暗中彷彿聽到有人小心的放輕腳步進門的聲音,但
上官悒溫暖有力的胸口讓我眷戀又依賴,只想好好兒靠著,根本不想在意是何人進門。
我將手輕輕環在上官悒那結實柔韌的腰上,放任自己的意識漸漸模糊。
藥力漸漸發揮效用,不適的症狀在歇了一陣後略為減輕,但頭還是像裡頭塞了什麼般發漲
,暈呼呼的有如被用力拌攪過似的,我躺在床榻上,只覺眼皮沉重的無法眨動,時睡時醒
,完全不知時間過了多久。
渾渾噩噩中,有隻手撩著我額前的髮絲,像怕驚醒我似的動作極輕,用手指梳理著我臉側
邊的鬢髮。
一個極為柔軟溫潤的觸感,熨燙似的,貼印著我的眼瞼,雙頰,和嘴唇。胸口一陣冷,原
本的衣襟不知何時鬆開了,隨著上身衣領的敞開,熨貼我的唇沿著我的頸側,來到我的胸
口,代替遮蔽的衣物阻絕了空氣中的涼意,溫暖的觸感正慢慢加重中,伴隨著些許熾熱和
騷動,以及陣陣酥麻。
漸漸的我覺得呼吸急促起來,隨著肌膚上越來越強烈的感覺,意識也逐漸清晰。
真是!不是要我好生歇著嗎…..我伸手摟上了那個擾人清夢的禍首,微恙乏力的身體使我
開口出聲有些費勁,發出的聲音滿是慵懶:「悒……..」
「…..」感到覆在身上的身體驟然一僵,埋在我頸窩的臉正抬起來,定定的瞧著我。
雖是張相同的臉孔,卻讓我原本即放鬆的心情緊繃了起來。
「….惟…兄…」我艱難的開口著,嗓子發緊。
上官惟動也不動的看著我,原來總是清澄無波、亮如明鏡的雙眸內,激盪著從未見過的波
瀾。
「果然你跟哥哥已經…….」
上官惟沒有抑揚頓挫的語調,低低的傳入耳朵,不同於他向來比上官悒輕柔的說話方式,
雖然音質相同,但含著的洶湧情緒讓我感到心驚又陌生,完全不知該如何回答他。
「不….其實我早已猜到….只是在自欺欺人….哥哥向來強勢慣了….但是…我以為艷陽兄
應該不會這麼輕易的就…..就和哥哥….」
上官惟嘴唇輕輕顫動著:「艷陽兄如此氣度不凡、瀟灑不羈,天下彷彿沒有什麼事可以打
動你的心….…」
我深吸一口氣,企圖舒緩著幾乎令人無法喘息的壓力,但胸口卻仍是沉甸甸的:「惟兄…
一直以來你總是把我想得太過完美…..艷陽實在承受不起,」
看著上官惟面容,我力持平靜的道:「我是個人,璿士的身分並不能代表就沒有七情六慾
….。」
「為什麼是哥哥!?」上官惟猛然打斷我。
我怔住了。
「哥哥沒有璿士的能力…竟還是有辦法能動搖你的心…我不懂….就算他確實事事比我強
…但相識以來,艷陽兄對我的種種照顧,溫柔體貼甚至超越哥哥.….」上官惟茫然的搖頭
:「我一直以為,其實艷陽兄對我的感情更深些,只是對自己的內心還不夠清楚….」
這問題我不是沒有問過自己。
我曾細想過,自己對上官悒和上官惟在情感上的區別。
上官惟使我心疼,想溫言安慰,看到他舒展的眉角。
上官悒讓我想要依賴,把一切煩心的事交給他。
不管爹說的是不是真的,在我的眼裡,上官悒是上官悒,上官惟是上官惟,我沒有把他們
兩人混淆過,即使他們長得再相像,甚至有可能是同一個人。
但....原以為自己已經把心情整理得很清楚的了,也認定自己的選擇,但上官惟出口的問
題,和他那失去冷靜的,明顯提高的聲調,讓我內心紛亂至極,為何現在的我仍有這種徬
徨、困惑的感覺?
「明明…是我先認識艷陽兄的…..為何人生總是這麼不公平!?」上官惟咬緊嘴唇,嘶聲
低喊,淒切的神情讓我一震。
「…..惟兄…」我虛弱的開口:「別這樣…這樣一點都不像你…..」
上官惟聞言,立定了身子,神色複雜的變了幾變,顫動長睫下的眼裡閃著決然清冷:「艷
陽兄….你其實從沒有真心想了解過我……是吧?」
淡綠衣衫下,細瘦鎖骨隨著胸口急促的吐息劇烈起伏著,我從沒看過情緒如此激動的上官
惟,他發白的唇色讓我感到強烈的不安。
「既是這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上官惟戚然道:「雖然…我知道自己在豔陽兄心中
的地位…..但不管如何,答應艷陽兄的事,我還是會做到的。」說罷又瞧了我一眼,突然
一咬牙,推門離去。
為什麼變成這樣?
看著上官惟消失在門外的身影,我立即感到前所未有的不適。脖頸被勒緊般難以喘息,伴
隨陣陣強烈的昏眩和噁心,使我不由得猛然吸氣、抱頭屈膝,閉著眼,試圖平息這症狀,
以及跟著紛至沓來、在腦中不斷翻覆的思潮。
但我明白,那驟然襲上心口的痛楚和酸澀,並不是風寒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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