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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駛了好一陣,就在嘴裡也嚐到塵土的味道時,馬車總算停了下來,展碇的路雖舖的很平 穩,但一腳懸空吊掛在車邊動彈不得整半個時辰,還是頗為累人。 車內的人走進旁邊一戶被高牆隔絕,完全瞧不清裡頭面貌的宅院,我躍下車向四周細瞧。 幾乎沒沾上一點污痕的白潔圍牆,比一般屋子建造得更高聳,屋宇上頭沒有多餘的雕飾, 僅有在月光下閃著柔美色澤的乳黃色琉璃瓦,屋簷的弧度優美的揚著, 大方又不失精緻。這建築一點兒瞧不出任何絢爛奇巧,卻典雅而出塵 ,令人見一眼就難忘記,彷彿裡頭住著的人也同樣超凡脫俗。 牆內透出明耀的燈光,將夜空映照得白晝似的,轉角前的官道上仍可見到陸續有車馬 駛向這兒。 這玉石般的樓閣,在各國京城重鎮總少不了它的蹤跡,獨特的外表早已顛覆青樓總是華美 浮誇的形象,一如它的主人一樣,有著令人平靜而放鬆的氣息,步近屋內的賓客面上個個 坦蕩端正,甚至使人感覺不出是要來青樓尋歡。 苗若臨的悅賓樓今晚生意仍是極好,完全沒受到玉水樓那邊事件的影響。 我躲在陰暗處就著月光,用手中小鏡再次確認自己的外貌,謝天謝地!總算是一切正常。 看來瞬移和隱身術至少還能順利使用一小段時間,這讓我多少感到安心點,萬一遇到什麼 事,至少逃跑不是問題。 拍掉身上的沙塵,我整整裝走向門口,門房的劉金見到我,立即滿臉喜色迎上前:「暨公 子!好久不見囉!今兒怎有空來?沒和我們臨少爺一起?」 我將劉金拉至一旁低聲問道:「方才搭過礙雲來,走進門內的是誰?」 劉金瞧我態度謹慎,忙斂起笑道:「您說的是寧海幫的幫主孫永寧麼?」 「寧海幫?」我怎麼沒印象? 「喔,差點兒忘了,暨公子好些時候沒來展碇啦,」劉金道:「寧海幫近半年來才在展碇 落腳。雖說是新起的組織,運送鏢銀和採挖礦石等成績卻很不錯,還挑了好些個素有威望 的道館,吸納不少人入幫,一下便在展碇闖出點名頭…可能是獲利頗豐,那幫主孫永寧最 近常上咱們這兒紓解壓力,說起來也是個不賴的金主….」 劉金說著,朝我曖昧的一笑:「暨公子這麼久沒來,可要好好緩解一下喪父之痛吧?可惜 常服侍您的郁苓日前剛讓人贖了,還是臨少爺親自挑選的好人家…」 我打斷劉金的滔滔不絕:「別把我來的事張揚出去,也不用找人服侍我了,我進去會兒便 走!」 塞給劉金一碇銀子,我由邊門進到悅賓樓裡頭。 悅賓樓裡頭除了那獨樹一格的高大主屋外,往栽滿茂盛草木的裏頭走,景緻宜人的園內四 週有著一間間獨門獨院的房舍,窗框裡頭透著人影燈光。 四周佈著保證隱密而安全的咒語和機關,房舍裏的人大多有著不可小覷的身分。 剛才趁車內的人下車之際偷偷施的尋跡咒,正引著我一直往前走,進到悅賓樓的最裏側, 一間獨棟石屋的院裡。 「事情辦的怎麼樣了?」裡頭一個粗嘎的聲音傳入耳內,我為之蹙眉,停下腳步。 這聲音聽起來真不對勁,不太自然….像是刻意用了什麼讓嗓子變啞。 「嗯….」另一人遲疑的沒接話。 「悅賓樓那些個鶯燕已經被我用銀子打發走了,不用擔心,說吧!」 窗戶突然打開,我連忙施隱身術,裡頭的人在此時探向外,往四週不放心的瞧個不停,好 一會兒,才又關起窗門。 「你一個堂堂寧海幫主,還用的著這樣緊張兮兮?」粗嘎的聲音嗤之以鼻的冷笑道。 「小心點兒總是沒錯….」那個叫孫永寧的人回道:「那崔至煒的確由玉水樓頂投身自盡 了,碧砂門的人也在現場,因此和聞訊前來的彤黥派起了頗大的爭執,兩方的璿士還為此 大打出手。」 「那不是正好?彤黥碧砂兩派一但真動起手,定然兩敗俱傷,這兩邊多年累積的衝突本就 處在一觸擊發的邊緣上,日曜侯現今又已不在世間,在展碇裏能同時阻止和制服這兩邊的 人幾乎不存在。只要假以時日,你便能坐收漁翁之利,接管兩家的事業命脈,取代它們長 久以來在展碇江湖上的地位,正是你寧海幫趁機坐大,奠立累世根基的好機會。」 苗若臨說得沒錯,有人在這背後搞鬼,企圖挑起紛爭,看來碧砂門應是無辜了…但….這 裡頭的會是殺死崔至煒的兇手麼?我的運氣也未免太好了…. 不過,除非能夠使極高明的瞬移咒,而且還要有能連使好幾回的內力,否則是不可能在短 時間便殺害崔至煒後即刻來到這兒,看那人說話聲音雖怪,但底氣十足,一點兒也不像耗 過力的樣子,而且他看起來應該在這兒好一會兒了。 而且,總覺得那時碧砂門的態度仍有些奇怪,雖然嘴上極力否認,神色卻有些心虛和張惶 ,就連那一臉深沉的黎晏非,陰冷的眼裡也有著點不易察覺的猶疑,像是蓄意隱藏著什麼 。 「後來呢?兩方互相宣戰了麼?」那人續問道。 「原本正打得方興未艾,眼看就要濺出血花了,但苗若臨及時出現,阻止了這場爭戰。」 孫永寧回道。 「那個苗家最小的兒子?憑他頂多暫時不讓自家樓房門前見血,要想阻止這場戰事擴大是 不可能的,彤黥派絕不可能對崔至煒的死默不吭聲,定會另尋他法向碧砂門尋仇。」 「但碧砂門堅決否認和崔志煒的死有牽連,雖然那位黎晏非和崔至煒是曾有過不小的爭執 …」 「你以為彤黥派的人會相信碧砂門的話?」聲音冷哼一聲:「他們向來做事不經大腦, 好大喜功,仗著自己璿士眾多,武學術法精湛,總以為除了碧砂門外沒人敢惹的起他們… .」 「我當時只看見苗若臨現身,阻止兩邊的璿士繼續打鬥,後來又有一個青年出現,同苗若 臨一道插入兩邊之間說了好一會子話,」孫永寧道:「為了避免被認出,徒惹是非,我沒 敢太靠近,也不知他們詳細說了些什麼,只見兩邊突然都撤兵了,而彤黥派一行人則走進 了玉水樓內,看起來好像打算暫時在那兒待上一陣子…」 「一個青年?可知道他的身分?」聲音一怔,立即問道。 「我急著來這兒,沒來的及細問,那人一身暗紅袍衫,衣著外表像是個富貴人家的公子哥 兒,髮色像是夏焱人,身分應該不難查明…」孫永寧答道:「那碧砂彤黥兩邊的人似乎對 他很忌憚,這點倒是有些奇怪,那人明明年紀輕輕,也看不出有什麼驚人本領….」 「你看不出的事還多著呢….」聲音冷冷道:「比如你衣角上這個尋跡咒!」 隨著聲音,一股尖銳的勁風突破窗紙,直直向我而來。 竟能看見我的尋跡咒!還發覺我的方位! 我連忙側身避開迎面而來的攻擊,森藍的光擊中我身後的石牆,石牆上立即出現一個拳頭 大小的凹洞,像被砂紙磨過般掉落著白色的細碎粉屑。 好厲害的溶蝕咒! 裡頭的人似乎不想暴露身分追上來,卻也不願就此放過我,光束持續從窗戶裡頭以不同方 位急射而出,連綿不絕的攻勢一波接一波,在這略嫌狹窄的小院中幾乎避無可避。 「能短時間接二連三的使用瞬移避開我的攻擊,了不起!」聲音仍響著讓人不快的音調, 聽了頭都疼起來:「不妨就讓我見識一下如何用瞬移避掉這招?」 森藍色的光突然化一作百,四面八方朝向我,天羅地網般封住所有去路,無論往哪個方向 瞬移身上都要有數不清的透明窟窿! 我起掌運勁,使出熒日神功中的『夸父逐日』,密如戰場上箭雨的藍色光束,像遇到了一 堵透明的屏障,紛紛拐了個彎,改變原來的行進方向,轉而朝向四週飛去,這招夸父逐日 ,是爹最得意的防禦絕招,在這招面前,所有攻擊正如名所示,永遠打不著目標。 石牆和樹被打成蜂窩,有幾株樹因為撐不住重量而緩緩倒塌。 樹身被打出的窟窿有著股刺鼻的腥味,說明這溶蝕咒還有點別的東西在裡頭,也許是加了 厲害的毒。 這樣歹毒絲毫不留餘地的施襲,分明就是想滅口!竟對素未謀面的人下如此重手,完全不 考慮傷及無辜的可能性!更讓人覺得裡頭的人鐵定大有問題! 那人發的溶蝕咒也許觸到了原本悅賓樓佈在屋子四週的機關,只見房子的屋瓦和窗框都閃 出奇異的亮光,立即有匆忙的腳步聲朝這方向前來。 突然一個聲響,窗戶破裂,一個黑色人影騰空而起,雙掌和著刺目的藍光,以快得看不清 的速度俯衝向我!我左掌伸出,斜切橫畫,紅光像框架般在半空中張展開來,藍光被我框 出的紅色光暈盡數擋下。 以為近身戰便能趁我不備嗎?這招『浮雲蔽日』可是我的拿手,就是近在咫尺也能在瞬間 完全擋下所有攻擊! 那人見狀一怔,我隨即抓住這一瞬停下的時機出手,使出『落日餘暉』疾指他的左肩,他 左肩立即下沉避開,動作真快!雖避掉了重穴,但紅光仍是穿透他的肩膀,他悶哼一聲, 也不戀戰,即刻施瞬移離開。 我回身走進原來屋內一瞧,裡頭沒有其他人,那孫永寧大概已趁亂逃跑。 襲擊我的傢伙有著極厲害的法術,速度也快得讓我無法看清楚面目,肯定是個高強 的璿士,有著驚人的本領,而且心狠手辣,竟在已經極為高明的功夫中還藏著劇毒,為此 不能使用『日落而息』來吸收對方的功力著實可惜,起碼可以補一點剛剛惡鬥中用掉的內 力….. …剛剛用掉的內力……?? ……….等等…….. 我覺得…我好像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而且是件很可怕的事….. 「客官!!您沒事吧?」隨著焦急的敲門聲,門外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是苗若奇!他怎麼會在這兒!? 真是不妙,這人對我一向頗有微詞,加上整屋子都因之前的打鬥攪的亂七八糟,若被他瞧 見我在這兒,不知道又會被冠什麼罪名來說長道短,一想到可能的情況,就覺得頭痛。 還是早些離開這兒,事後再和苗若臨解釋。 房間內佈下了反制瞬移的法術,無法從裡頭直接瞬移走,真麻煩!現在也不能由窗戶出去 ,會立即被發現! 眼看門就要被打開,我手一揮,門板邊側頓時不著痕跡的扭了一個微妙的角度,使原本能 順利開啟的鎖跟著卡住。 「怎麼回事?」苗若奇的聲音再度響起:「為何不快把門打開?」 「五少爺,這門不知怎麼搞的,竟無法打開…」 「想法子啊!笨蛋!先撤掉門上的咒啦!你咒沒撤怎麼開鎖?」苗若奇怒道:「真是…阿 臨才將悅賓樓托我代管的第一天就有狀況,叫我這做五哥的面子往那兒擺….你鑰匙有拿 對嗎?還不仔細瞧清楚?要不就讓開我來撬鎖….」 他不斷催促著門外悅賓樓的人,邊對門又敲又踢,門框都被震得晃來晃去,急躁的脾氣和 晴陽真有得比,幸虧這門板本就結實非常,不能隨便一腳踢開。 趁外頭的人正在和門板奮鬥,我靠近先前已經破裂的窗口,陸續有人提著燈靠近這兒,幸 虧我已將屋內的燈熄掉,由外面無法立時瞧清這扇位在邊側的小窗內。 剛才屋裡頭那神秘人物肯定身型極為細瘦,或是用了縮骨功,否則如何以那麼快的速度衝 出窗外,窗紙卻只破一半,雕飾精細的窗框斷了幾根,但形狀大致完好。 我走到一個最佳起步的角度,打算趁外邊的人一進來,便躍出窗外離開。 碰的一聲巨響,門被極大的力道應聲撞開了,同一時間我一提氣,用極快速度向前衝! 突然腳下重重一絆,使我沒能及時躍出屋內,只在這一下子,進門的眾人便團團包圍住了 我。 「什麼人!」「不准亂動」之類的警告聲不絕於耳,我只得放棄逃避,慢慢兒抬起上身。 真是痛死了!….我究竟是踩到什麼…..我忍不住先低頭一瞧。 腳下什麼都沒有,只有自己的衣擺,我堂堂暨曉陽居然被自己的衣擺絆倒…這可千萬不能 傳出去…. …..等會兒…?什麼我會踩到自己衣擺啊?衣擺無故變長只說明一件事… 極度的不安讓我忍不住想掏出袖內的鏡子,但我的手才一伸,一把冷冰冰的劍貼住我的脖 子。 「叫你不要動!」 脖子被森寒的刀鋒架的真不舒服,我只好抬高下巴,將臉對著把劍指著我的人。 苗若奇的劍在眾人提著的燈火下明晃晃的閃著反光,幾乎要照花我的眼睛。 他雙眼動也不動的直視我,可表情又奇怪的很,和平時總是怒目相視的眼神不同,有些詫 異,又有些兒….奇怪,像是見到什麼沒瞧過的東西般一愣一愣的,這從未出現在他臉上 的痴傻表情讓我心裏為之皺眉。 不管如何,先讓他把這礙眼的劍撤掉再說。 「苗若奇,別這麼兇,我可以解釋…」我試圖客氣的開口,卻在同時間心中一凜,是心理 作用嗎?怎麼覺得自己的聲音也不大對勁…好像不是自己的…. ……..不會吧…..不會那麼倒楣吧….那幾下絕招是有用掉部分內力,但應該頂多是身高 矮了些,聲音細了點啊……雖然我先前還用了隱身咒和瞬移…可也不至於…. 鏡子!!我需要鏡子!! 「姑娘,你認識我?」苗若奇疑惑道。 ……………… 他剛剛說什麼? 姑娘?? 瞧見床邊桌上有面銅鏡,方才被床幔遮住了,因為苗若奇等人撞門,床幔便被勁風吹開… …… 「哇啊啊啊啊啊啊___________!!!」 這不是真的!那肯定是張被施過咒的鏡子,裡頭映出來的都不是真的!! 「妳…嚷這麼大聲作啥!我又沒要傷害妳…」苗若奇口氣有些遲疑的將劍移開了吋許 ,眼睛卻是動也不動的盯著我:「先報上名來!還有,告訴我們這房裏的人都到哪兒去了 ?」 「我…我不知道…..」 我小聲的回答…聽到自己發出這樣細柔的聲音簡直讓人痛苦萬分!誰還管剛剛那些害我易 容咒破功的渾球到哪裡去了!現在我只想躲起來,什麼都不想理會! 我眼睛四處轉著,尋找可能離開的機會,一群人將門和窗口都堵的密不透風,這種狀 況下若硬闖出去可能免不了一番衝突,姑且不論苗若奇是璿士,其他悅賓樓的人之中也不 乏高手,真打起來場面可難看,更何況都是熟人,傷了人家不妥、對苗若臨更是難交代。 只要讓我出這房門就好!一踏出門就能使用瞬移,我非得找塊地方安靜的調息養氣,重新 施易容咒! 「不知道?!」苗若奇大聲道:「妳就在這房間怎麼會不知道?剛剛外頭那些破壞房舍和 草木的溶蝕咒是誰發出的?到底發生什麼事?快說啊妳!」 「若奇,你不由分說就把一大柄劍架在一個弱女子頸上,惡聲惡氣的,教人家怎麼好好兒 回話?」 苗若奇身後走來一位年約五十來歲的中年女性,對我溫言道:「姑娘,妳別驚慌,我們只 是要問妳一些事…」說著,安撫的拍了拍我的肩。 這眉目可親、風華猶存的美婦,大夥兒叫她蘭姨。是苗家的長輩,好像是苗若臨他們的姑 姑還阿姨的…在展碇的悅賓樓,負責管理樓內眾多的綺羅粉黛。 我悶聲應著,卻將頭垂的更低。 從前雖僅見過幾回面,看這情況也應該不至於被認出,但還是得小心。 「蘭姨,當心些,說不定這女人並非善類!」苗若奇一旁道:「看她的樣子,根本不是我 們樓裏的姑娘…」 「這我會比你不清楚嗎!?樓裏的姑娘好些個你連面都沒見過哪!就算若臨托你代管悅賓 樓,可這兒真正主事的可是我!」 蘭姨沒好氣的回道:「若樓裏事事都給你這種急毛猴性的一撓,我們生意可要搞掉大半! 就這麼一個年輕姑娘,能有什麼力氣反抗這一大群人?虧你還是璿士呢,遇事就愛亮兵刃 !也不怕被人笑話?你啊就是這個性,所以到現在還沒女孩兒敢接近你….除了阿臨苗家 就你還沒論婚嫁,阿臨還小就罷了,可你都要三十…」 「我…那…但…」苗若奇被一陣搶白,急道:「女人也可能是璿士或術者啊!!我小心些 也沒什麼不對…」 蘭姨道:「這樣一個水靈靈的可人,明眸皓齒、氣質出塵的,完全沒一點脂粉味,我瞧一 點兒也不像壞人…妳蘭姨看過的人難道還少了?你看看她身上穿的,完全不合身,分明不 是自個兒的衣服,這房的客人隻身一人,神神秘秘、蓋頭蓋臉….我那時就覺得有古怪, 」 「剛才聽說那寧海幫幫主朝這兒來,現下也不知哪裡去了,這翠廷居當初可是被他們包下 的,誰知被拿來作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那孫永寧獐頭鼠目,根本可疑的很!這女孩兒搞 不好才是受害者…..」 蘭姨對我柔聲道:「孩子,你別怕,我是悅賓樓的蘭姨,這兒沒人能對妳如何的,妳只要 告訴我剛才聽見什麼、瞧見什麼就好,啊?」 「我…我只有聽到一連串打鬥和喝罵聲…什麼都沒看見…...妳們就進來了…」 我輕聲回道。 蘭姨微笑道:「也難怪,看外邊那樣子,一定是場可怕的戰鬥,這樣的夜晚,妳一位尋常 女孩兒家瞧不清也是正常的。」 「蘭姨!這姑娘絕不可能是尋常人!」苗若奇道:「方才我費多大勁才把門打開!上邊分 明就是被下了極強的咒….」 「妳又知道咒是她下的了?」 「蘭姨!門上哪個是自家的咒,我會看不出嗎!」 「好啦!你們那些奇怪的法術我不懂!我只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蘭姨不理會一旁的 苗若奇,又仔細看看我:「不過..….姑娘妳是怎麼到這兒的呢?」 「我….」 …..現在要怎麼回答?? 就當此時,門房的劉金急急推開眾人走來,扯著嗓門喚道:「暨公子你沒事吧?!」 感到心口急跳了一下,不可能這樣會被看出來吧…. 近在眼前的苗若奇和蘭姨都沒察覺,表示我現在的樣貌應該是和從前差很多才對… 我鼓起勇氣再度瞧一眼旁邊的銅鏡,鏡裏的人,削肩窄腰,骨架纖瘦柔和,鵝蛋臉尖下巴 和秀緻的五官,明顯是個女性….這是我嗎? 憑良心講…這長相比我自個兒想像的要好太多了… 進門的劉金看看四周,怔了一下,喃喃道:「怪了…難道走了嗎?」 「怎麼回事?劉金?」蘭姨道:「暨家大少爺今個兒有來?我怎麼不知道?」 她聲音有幾分冷然:「我說過每回他來,都要通報給我知道,以便好生招待,怎麼可以瞞 著?」 「這….」劉金訥道:「因為暨公子交代不要聲張….他像只是要進來找個人什麼的,有些 兒匆忙,所以….」 苗若奇道:「劉金,說清楚!?什麼暨曉陽會在這兒?」 一聽到我的名字,苗若奇整個臉都繃得緊緊的。 「方才寧海幫的幫主一進門,暨公子就上前問我他的身分,之後就進樓了,我想暨公子已 經對這兒很熟,就由他去….後來聽見出事,又在門口撞見那寧海幫主匆忙離開,我擔心 暨公子受到牽連,便趕緊過來看看….….」 蘭姨奇道:「不知暨家少爺來這兒做什麼….」她看看我,突然道:「我明白了!是 因為妳吧?」 「咦?」 「妳應該是因為什麼緣故被寧海幫那些惡人抓來的吧,而暨家少爺是來救妳的!」 蘭姨沉思道:「也許暨大少爺想秘密的救妳出來,所以才要劉金不許聲張,想來是為了妳 的名聲著想,可是想不到孫永寧那樣的癟三幫主竟能找到身手絕頂的人做幫手,所以才有 這裏的一番惡鬥…天啊!我真希望暨大少爺平安無事….」 嗯….?這樣說好像也通…不愧是蘭姨,光從眼前所見和旁人敘述,就能把事情整個想的 合情合理。 雖然不是事實。 不過照這樣來解釋,對我而言有利多了…. 「非親非故,那傢伙才不會這麼勤快的來救什麼人…多半是順便罷了….」苗若奇沉著臉 :「把這裏攪的一團亂不說,竟然連個話都不留,看我回頭找他算這筆帳…」 說著,低頭向我道:「喂!別儘不說話!蘭姨說的是不是真的?」 「什麼真不真啊!我的揣測可一向八九不離十!準的很!」蘭姨喝斥了一下,回頭溫言向 我道:「姑娘,妳叫什麼名字?告訴蘭姨?你是被那個身穿斗篷、頭戴烏黑帽紗的人裝在 那口大木箱裏運來的是不是?」 想必就是剛剛遇著的那個厲害傢伙…原來他一開始就是隱藏身份進悅賓樓了啊…. 蘭姨指著角落一口有著蓋子的大木箱問我,那口箱子確實不小,裝下一個人是沒問題。 「蘭姨,這木箱什麼都沒有!」旁邊的下人將木箱蓋啟開回道:「蘭姨果真料事如神!」 蘭姨冷下臉道:「我說過客人進出帶著可疑物品都要通報和檢查的!你們究竟是誰偷懶收 好處了?才搞出這等事來?日後讓我找出是誰放這口箱子進來,非扒他層皮不可!」 「寧海幫雖然近來聲勢扶搖直上,但是倒不像是會做這種事啊,」苗若奇道:「他們早先 作風是比較強勢,但因為受到過警告,又攝於碧砂彤黥兩派的勢力,早已收斂許多…」 「所以才在背後耍陰啊!哼!我說若奇,別看那孫永寧老對我們苗家客客氣氣,人心隔肚 皮,他心裡在打什麼主意可是天知道,蘭姨不會看錯人!這傢伙絕非善類,你也少和他們 往來比較好,願意花大筆銀子的不一定就是好人….」 蘭姨滔滔不絕一陣,才想起來,笑容滿面朝向我:「姑娘啊,你還沒告訴蘭姨妳的名字呢 ?」 「我…….」糟了!臨時想不出要叫什麼,而且萬一他們去查的話…. 「快說啊!」苗若奇不耐煩道。 「別催啊!若奇!!我說了對女孩子家溫柔點!你看你把人家都嚇的不會說話了….」蘭 姨慍怒的瞪他一眼,又轉身極有耐性的看著我:「姑娘,慢慢兒說,別急,啊?瞧妳這好 模好樣的,真惹人憐愛,一定是非富即貴,來自極好的人家…」 「我…我不記得…..」我囁嚅道。 「嗯?」 「名字,還有很多事,我都記不起來…」 一聽我這樣回答,苗若奇立刻道:「怎麼可能不記得!蘭姨!我就說這女的有問題…」 「有沒有問題蘭姨會自己判斷!就算人家不說也定是有難言之隱!我不說過了,暨大少爺 會救她,一定是有什麼理由,而且這姑娘可能背後大有來頭,不肯說,也是為了要保護自 己名聲,有什麼不對?」 蘭姨反駁道:「而且,受到重大刺激本來就會有喪失記憶的可能!這還是日曜侯說過的! 過去他來替我們苗家上過的課,到現在你幾位哥哥都奉為經綸,連我蘭姨都常拿起他的書 不時的翻看呢,著實獲益良多……而你,都忘光了!?」說著,語調又強硬了幾分。 「那也…不應該全盤相信他的說辭…」 提到爹,苗若奇頓時洩了氣,爹曾說,苗家很久之前欠過他一筆情,看來似乎是真的。 「好了好了,我看這番折騰,這位姑娘早累了,若奇!先帶人家去休息!」蘭姨要旁邊眾 人散去:「暫時沒事了,大夥兒先各忙各的去,盡快將這院和屋子收拾好….」 苗若奇嚷道:「為什麼要我帶!應該是蘭姨妳照顧才對…」 蘭姨怒道:「什麼叫應該我照顧?你道我很閒是不?這鄰近屋院受到驚擾的客人,我得一 間間去賠禮道歉呢!還不快點兒!別磨磨蹭蹭的!扶人家姑娘起來!」 苗若奇在喉嚨裏咕噥幾聲,心不甘情不願的向我伸出手。 我忙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起….」才一起身,又踩到了過長的衣擺,我一時沒穩住 ,身子一歪。 一隻手頓時用力扯住我的手臂。 「喂!小心點!」苗若奇口氣不善道,臉上滿是悻然。 這衣擺怎麼這麼長啊…我不禁愁眉苦臉。 我現在到底比以前矮多少?想當初,我可是三兄弟裏個頭兒最高、身型最英挺的….讓老 埋怨自己長得太秀氣的晴陽羨慕的不得了。 「苗若奇!你扶女孩子這麼粗魯的!?」蘭姨皺起眉:「我瞧姑娘可能在箱子裏待太久腳 沒法兒好好走!你抱著她到東間廂房那兒!先給他用你那什麼咒術的活絡筋血,再給人家 請個大夫好好看看….」 蘭姨說完,對我微笑道:「姑娘!我們若奇別看他這惡聲惡氣的,其實心地好又單純,還 是璿士呢!別怕,讓他好好兒照顧妳…妳若真想不起自己身世,就是在這兒一直待著,也 無所謂喔….」 她對我別有深意的眨眨眼一笑,雖然殷切又誠懇,但不知為何,就是讓我背上有股冷風。 我於是道:「蘭姨…我…不需要這麼麻煩…」 蘭姨打斷我:「蘭姨一點兒也不覺得麻煩!若奇….你還在磨…」 「知道了啦!」蘭姨話未說完,我的身體便頓時騰空,苗若奇一把將我抱起,臉上硬梆梆 的,低聲嘟嚷:「當然不麻煩…麻煩的是我!!」 這回,不等蘭姨催促,苗若奇像是急於要擺脫那繞耳的嘮叨,快步走向門。 太好了!只要一走出門就能用瞬移….看著門被打開,我正準備要念瞬移咒時,突然眼前 一抹白,月牙色的飄玦身影出現在屋前,朝向這兒直直奔來。 是苗若臨!糟了!! 「五哥!」苗若臨滿臉焦急:「他們通報我說這兒出了事,究竟怎麼了?」他的氣息 有些兒不穩,看來是連施輕功和瞬移。 苗若奇道:「翠廷居一片混亂,顯然有人進行過一場凶險的惡鬥,但卻沒看到有傷亡,人 也不知跑哪兒去了,只留下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但她什麼都記不起來,也沒看清楚打鬥 的人是誰。定下這翠廷居的是寧海幫,只能去問他們。」 「女人…?」苗若臨像是這才想到,一臉疑惑的朝向我:「方才一時情急沒注意到, 我還道是樓裏的姑娘….這是怎麼回事?她受傷了嗎?」 「沒什麼啦…是蘭姨堅持要我照顧她….」苗若奇道:「明明樓裡就還有一堆事兒要忙… 都怪那暨曉陽不留下來把事情交代清楚!就這樣丟著不管…」 「曉陽!?他來過這兒!?」苗若臨一聽我的名字,向來閃著溫潤水光的杏眸頓時一黯, 像澄澈的明鏡突然蒙上一抹暗沉薄霧:「他可是…來找郁苓?前些日子郁苓讓人贖身的事 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他….」 苗若奇道:「天知道他來做啥?他要劉金別通報,鬼鬼祟祟的,這滿地狼籍我看定跟他大 有關係!蘭姨說那傢伙是專程來救這女人的,我才不覺得他有那麼勤快,照他平常,頂多 知會我們樓裏留心,哪可能親自動手,趕明兒我得揪住他讓他解釋清楚,要他負責賠償這 邊的損失…」 「這事我再處理就成了!不用勞煩五哥,」苗若臨打斷苗若奇的話:「五哥幫著我照料這 樓便了,曉陽那兒我自然會去問清楚。」 「阿臨…」苗若奇正要再說,苗若臨對他搖搖頭,走上前來看著我。 「姑娘,我是這樓的主人苗若臨,」苗若臨語調溫和道:「在這兒妳不會有事的,盡可放 寬心….」 我含糊的點頭,並且盡可能的將頭低著,雖然他未必認得出來。 「喂,人家問妳話總要回答一下吧?」苗若奇不滿道:「他可是這兒的當家,問什麼 妳就得答!」 「五哥,別這樣…」苗若臨阻止道:「她顯然是受了極大的驚嚇,得慢慢兒來,也許我能 想法子打聽出這姑娘的身分,將她平安送回去….」 他再度瞧向我,低下身子:「剛剛有位身型挺拔修長、面容俊朗瀟灑,穿著絳紅衣衫,看 上去英風顯貴的青年,來過這兒?」 …..他是說我嗎? 雖然被別人讚揚自己的儀表也不是什麼希奇的事。卻沒想到苗若臨心中的我是這樣的形象 。 但如此一來,我就更不想被他見到現在這副德行….…. 我小心翼翼的輕聲回答:「我…我不是很確定…那時太暗了瞧不清楚….」 「一定是啦!」苗若奇一臉忿忿不平:「你看她身上披的,不就是那傢伙今天穿的外袍嗎 ?他平常就仗著那副皮相、耍弄這些技倆…總喜歡故意留些什麼來討好女人,先前樓裏的 幾個紅牌紓芳啦,郁苓啦,辰香,為了搶著撿他的不知什麼玩意,吵得天翻地覆,成日暗 裏勾心鬥角,根本沒心伺候客人,得罪不少貴賓,平白損失好些收入….而你還要大夥兒 不准開口提….」 這人果真看我那麼不順眼?竟連這都要歸罪到我頭上。 我是常掉東西沒錯,但那是不小心掉了!又不是刻意留下…我怎麼會知道給誰撿了去麼… 平時出外常在苗家經營的酒樓住宿,自然就容易把一些隨身物事擱著了啊! 也不知是不是遺傳爹的惡習,我向來就是容易忘東忘西,有時一轉身,就忘了東西放哪兒 ,也常常遺留下物品沒帶走,這….才不是蓄意要惹人相思,我完全是無心的! 但,這些事苗若臨從未提過隻字片語。 原來我在不經意間給他帶來的麻煩,似乎…比想像中來的更多… 但他幹麻不提呢!還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樣子! 一股鬱悶的感覺卡在心口上,說不上是什麼滋味,只覺得沉甸甸的。 值得安慰的是,既然苗若奇這傢伙能毫無顧忌、口沫橫飛的編派我,至少說明,現在的我 確定沒被認出。 但身體被苗若奇用雙手像端盤子般捧著懸在半空,也實在舒服不到那兒去。 眼前的苗若臨,雖因苗若奇的話頻頻皺眉,表情卻明顯心不在焉,像是陷入沉思。 想不顧一切立刻瞬移,但苗若臨的視線又會不時朝向我,在我臉上身上停留,犀利嚴峻的 目光令我有些忐忑。 也許….我還是找個藉口離開比較好。 正絞盡腦汁找理由時,蘭姨從屋內出來瞧見苗若臨,立即大喊:「唉唷若臨小祖宗, 你可來啦!真急死我蘭姨了,我當你還被那彤黥派那些人纏的無法脫身呢,這裡一團亂, 偏你又不在……」 她一看見苗若奇和我,眼珠一轉,道:「若奇!我要你好生照顧著姑娘,你還杵這兒幹麻 ?!還有,你怎麼這樣抬著人家,就不怕把人家一個嬌滴滴的身軀摔下去!?」 蘭姨走過來,將苗若奇的手和我的身子扳來扳去,嘴上念著:「要這樣、走起路才穩當, 懂麼?這兒離廂房可有段路….」 苗若奇忙道:「蘭姨!我可以用瞬移!」 蘭姨怒道:「不准!尋常人哪受的了什麼瞬移?之前我拗不過你大哥,被你大哥帶著瞬移 ,頭那個暈的!煩噁難受了一星期!不過是走個幾步路,你又要嫌什麼了?總之不許你偷 懶!給我乖乖走著,不許用輕功和瞬移嚇壞人家!聽見沒?」 「什麼!連輕功都不能用?!」苗若奇抗議道:「那要走多久才到的了?用輕功又不會怎 樣…」 「你這粗手粗腳萬一磕著了姑娘怎辦?就要這樣姿勢抱著我才放心….」蘭姨繼續麻利的 調整著苗若奇的手勢。 不一會兒,我整個人不得不貼在苗若奇身上,雙手也被蘭姨硬拉著,架上苗若奇的肩,環 著他的頸子。 因為靠得太近,傳來的體溫和觸感真讓人有如芒刺在背,尷尬的不得了。 蘭姨一鬆手,我和苗若奇幾乎不約而同將彼此身體向後退,盡量拉開兩人間的距離。 此時,原本一旁沉默看著的苗若臨突然道:「五哥如果不方便,我可以代勞。」 我不由得抬起眼,想不到正巧對上他的雙眸。 那對總是溫和的杏眼中,含著的水光像在正午的烈日下反射的湖面,明亮卻有些兒銳 利,還帶有莫名的不友善,讓人說不出的複雜情緒在他眼裏交織著,但就當我對視他的一 瞬間,他卻很快將雙眼別開。 那未曾見過的眼神,讓我感到極不對勁,像突然變了個人似的。 苗若奇卻是毫無所覺,一臉如臨大赦的模樣道:「太好了,阿臨如果不忙的話就由他 …」 「忙!當然忙的不得了啊!若奇,你這麼簡單的事都不想辦,要怎麼幫若臨管這樓?」蘭 姨立即打斷苗若奇,趕蒼蠅似的連連揮手,拉著苗若臨走向院子另一端:「若臨!這兒還 有好些事要你來做主呢…….」 苗若奇只得帶著我由人較少的一端廊道,走往迎賓樓主樓的廂房。 他避開人群,沿著迎賓樓邊側蜿蜒冗長的迴廊,邁著大大的步伐急促走著,途中偶有 一兩個端著酒菜的經過的丫環投以疑問的目光,被嚴厲的一瞪,便連忙垂首離去。 「我可以自己走,請放我下來。」見四周已沒有人,我立刻向苗若奇道,我鬆開為了防掉 下去,不得不攀著他頸子的手,挪了挪身子。 說真的,沿途顛的真難受,那些丫環手裡托的酒壺,肯定還比我平穩的多。 「讓蘭姨問起,又要囉裏八嗦!起碼要將妳送到廂房才行!」 苗若奇沒有停下腳步,仍一個勁兒的往前,自顧自的叨念:「等派人找著暨曉陽,非要他 給我說個明白!看他把這兒攪得一塌糊塗,讓我在人前沒面子,還得要阿臨親自跑來善後 ,本來我答應代他照管一陣子悅賓樓,他還很開心的…說來說去都是那暨曉陽!如果不是 他….」 「喂…你別什麼事都怪到人家頭上成不成?」我忍不住出聲打斷道:「一個大男人在 別人背後嚼舌根,不大好吧?」 如果光一兩句也就罷了,從剛才到現在,不過個把時辰,他針對我說長道短的話加總起來 ,已經比爹一整年的訓話還要多! 我雖然不喜和人爭吵,但也受不了老被這樣貶損! 「呵!剛剛要妳說話不說,現在倒會自己開口了!」 苗若奇低頭瞧瞧我:「我說,妳是不是也看上那個紈褲子弟?不過披件衣服在妳身上,妳 就把心向著他了?可惜啊,他這人習慣四處留情,一件衣服根本不算什麼,妳要知道他是 什麼樣的人,就放聰明點,別像我們樓裏那些姑娘傻呼呼的抱著東西盼著他回來拿….」 「不管他是什麼樣的人!起碼不會任意道人長短、不辨是非的口出惡言!」 想起苗若臨之前態度,我心情更加煩躁,不滿和鬱悶跟著爆發:「你又知道他是什麼樣的 人了!?在素昧平生的外人面前論人是非,可不該是璿士的行為!」 我掙脫苗若奇的手,跳下地指著他的鼻子:「虧你是苗家的少爺?一點兒也沒大家風範! 就算我看上他又怎麼了?跟你有關係麼?!他品行端正、家世良好,論外貌不比你差,同 樣是個璿士,你也不過虛長他幾歲,又不是他什麼人,有何資格論斷他?還把話說得那麼 難聽…」 我真的火大了!遇到襲擊又不是我的錯!為什麼我得在這兒乖乖挨罵?一整晚下來,我已 經夠倒楣了! 至於苗若臨那部份,雖然該再問清楚….但就算真是因為我的緣故,那…也自有我這當事 的想法子賠禮! 反正,這兩年來陸續積欠的人情,我早覺悟總有天要把帳算清…..但無論如何,這是我和 苗若臨之間的事,用不著外人在旁邊多嘴! 看見苗若奇怔住的臉,真是痛快極了!想必他一定也從未被人這樣破口大罵吧?哼!我又 何曾被這樣對待過!?憑什麼我就得忍耐呢?要不是不想讓苗若臨夾在中間為難,我根本 用不著受這種氣! 反正,他現在根本不知道我是誰,所以我也不用再客氣:「你不要以為那些話不會傳至他 耳裏,他只是向來泱泱大度,不愛計較…」 突然,苗若奇得逞的臉色讓我閉上嘴。 「聽起來….妳對他很熟悉不是嗎?好像一切都很清楚嗎!我就知道!說什麼失憶果然是 騙人的…」 他瞇起眼看我:「能輕而易舉推開我平穩落地,這身法非但不像扭了腳,根本不是尋常姑 娘的步法…妳究竟是什麼人?和暨曉陽其實是舊識吧?說!你們背著阿臨,偷偷在這悅賓 樓在搞什麼鬼?」 他高挺的身軀走向前,擋住我的去路,手上運勁,掌心內飄著的淡乳色光暈說明他對我的 防備心。 喂!好歹我現在是個弱女子吧?這樣不會太小題大作嗎? 「我…」苗若奇步步進逼使我退無可退,感覺背抵到了邊牆的門上。 屋簷、廊柱和門板上大量的反瞬移咒語,有如厚厚的烏雲,密實的壓制著四周空間,像是 置身在梅雨天的濃稠濕氣中,一但想唸瞬移咒,胸口就悶得發疼。 「最好打消想逃跑的念頭。」苗若奇看穿了我的意圖,冷冷道:「我們苗家獨門的反瞬移 咒,誰都破解不了!趁現在,最好給我說實話…」 他的目光像要把人生吞活剝般惡狠狠的,這下怎麼辦?和他動手?強行離開? 其實也不是不行…反正現在沒人知道我的身分嘛….. 我暗自運內力,因為不用壓制爹那討厭的變身咒,真氣在身體裏流暢的運行,對苗若奇這 樣的高手,最好一招取勝,才能取得迅速脫身的機會,只要離開這廊道就能瞬移了。 苗若奇大掌向前,五指成勾,一招『霧裏尋芳』,企圖抓住我,我右肩一沉避開,他隨即 手腕上翻,看來是要拿我手肘,但指尖卻朝我臂上筋穴而來,速度快而精確。 苗家的武學講求快捷俐落,招式簡扼犀利,平實流暢,爹曾說過,苗家功夫像碗口磨豆腐 腦,看上去一般般,可吃下肚卻是滑順怡爽又參有各種滋味,無可取代,只有實際領教的 人才曉得箇中滋味。 苗若奇使的這套『翦影拈花指』,和江湖上著名的上官家『摘風探雲手』一樣,都是極厲 害的擒拿功夫,纏黏刁鑽,光衣角被扯到邊都很難逃脫,我現在手短袖長的,形勢更是不 利的很! 腕部還未被觸及便已開始生麻,動作也跟著遲了一下,眼見手臂就要被拿住,他的指尖突 然一偏,刺往另一方向,因為收勢不及而戳破了牆邊的紙窗,正要抓住我的手也撲了空, 碰到我身後的門板。 我趁機急速後退,手一甩,讓原來發麻的手臂氣血通順。 這麼近距離又難纏的擒拿,除了用熒日神功的『日換物移』,還真不知道要怎麼對付。 苗若奇見我閃過他的『霧裏尋芳』,先是一愣,等我趁他手撞上門,掠開退向迴廊邊側時 ,他以最快速度衝向我,臉上又驚又怒:「別想逃!!」 他手掌前伸,風馳電捲的勁道一掃,我感到身側驟然一緊,他已經一把扯住了我的袖擺, 雙眼滿是怒意:「沒想到妳是璿士!還不報上名…」 我看著他怒火滔天的臉,這人和苗若臨真不像兄弟….苗若臨的眼睛即使不高興時也總是 溫和美麗,才不會一副想把人剝皮拆骨的樣子…. 「暨大哥!你來了?救我!」 「….!暨曉陽?」苗若奇聲音出口,我立即反手一切,將袖擺留在苗若奇手中,苗若奇 發覺中計而氣炸了的臉隨即迅速的消失在眼前。 唉!用這斷尾求生的法子實在不太好看,一點兒也不像我平時的作風!雖然根本沒人認識 我,當下也沒誰瞧見,但,就是不痛快。 我一直以為除了爹的任務,和傲天絕倫會中那項煩人的『縱橫天下』之外,普天之下再沒 有更棘手、更難對付的事。 像這麼狼狽,簡直可稱是落荒而逃的經驗,還真是頭一遭。 一想到剛才不得不裝成女人的樣子,真是丟臉之至,可恥極了!絕、對不能傳出去,更不 能被揭穿真相! 隨意找了個隱密處調息養氣,到足以重新施易容咒恢復原來面貌,回到玉水樓,夜色已深 。 玉水樓的燈火黯淡,剩下幾盞在風中輕輕晃著,我和守夜的門房打了招呼,回到自己房內 。 更衣梳洗後,帶著浴間裏蒸騰的熱氣,把自己疲乏的身子往柔軟的大床上一扔。 床被的絲綢嶄新而光滑,卻未因吸收夜晚的空氣而冰涼,像塊上好暖玉般有著舒適的溫度 ,讓人無法抗拒的將整個臉貼在上頭,枕邊精心繡繪的典雅花草栩栩如生,薰整過的淡淡 清香隨之進到鼻腔內,彷彿置身在陽春三月,百花爭研的明媚風光中。 我向來沾枕即睡,但今晚不知為何,明明身子已然放鬆,神智卻清醒的很,腦子裏其實沒 什麼具體念頭在轉,但心中卻有個什麼東西卡著,悶悶的,又有些空,這種感覺讓我一點 睡意都沒有。 腦子裏不由自主的浮現苗若臨那總是欲言又止的神情。 從前初識時,他總是饒富興致的聽我說著爹和我們一家子的大小事,每回提到爹古怪的行 徑和磨人的任務,他都帶著艷羨的表情聽我發牢騷。 有回任務因為地緣關係,我託他陪我去,他二話不說即刻動身,自那之後,他總要我有事 便找他一道,看他樂在其中的模樣,常讓人覺得他比我還適合當爹的兒子。 兩人一起同心協力、分工合作,效率高速度又快,在面對各種棘手的困境,絞盡腦汁時, 有人在一旁打氣和幫忙,當任務完成後,和對方相視一笑、共享當下的喜悅,這些都是獨 自一個人時感受不到的。 不知不覺中,我漸漸習慣有苗若臨的幫助,也更頻繁的去找他處理爹的任務,除了因為省 事外,主要是,那種各展所長、互相依靠信賴的感覺真的很好….. 但也許其實只有我是這麼想的。 苗若臨個性內斂,許多事都不輕易出口,常常讓人摸不透在想什麼,也許他早已對我 的請託感到困擾,卻難以拒絕,為了不讓我自責,所以許多事都瞞著不說,而把責任全攬 到自個兒肩上,而那重擔成了壓力,使他的行為漸漸不如從前灑脫,卻又要蓄意隱藏那些 負面的情緒。 也許這回我不應該再自欺欺人,以為他仍像從前那麼喜歡陪我東奔西跑,畢竟…他有 他的事業和責任….我也不該因為自己較自由無拘,就老是賴著人家… 唉!可是那明心露我就是愛喝….如果苗若臨肯透露那種茶的調製法子,我就能央求晴陽 做出來,也不會藉故常來。但他非要我來展碇找他才喝得著,我曾勸說過,這茶如果推廣 到夏焱肯定能讓苗家大發利市,兩方受惠,他總充耳不聞,一笑置之。 苗若臨明明是極重視家業拓展的人,卻不知為何完全不想做這筆生意。 其實…那茶真是極珍貴難製的吧?也許一年中產量就那麼點兒,卻幾乎都進了我的肚 子….只因為我每回來都嚷著要….而他總笑著說儘管灌吧絕對夠我當水喝…. 一直以來,我就這樣毫無知覺的將一切視為理所當然! 表面上雖然不說,其實他心裡是困擾的吧?所以才會有那麼多複雜難解的眼神,像陰雲似 的覆上他原本明澄如水的雙眼。 難怪今天他會有那樣的反應,不,搞不好連苗若臨也不知道,自己其實即將到了臨界點… . 正翻來覆去睡不下,門被輕輕敲上兩聲,隨即被推開,苗若臨一臉疲憊的走進來,帶著些 許血絲的雙眸靜靜瞧著我,半晌沒有作聲。 原以為他進門後會先開口說些什麼,比如追問晚上我的行蹤或悅賓樓發生的事,但他卻只 是一言不發的瞧著我。 那目光讓我想到在夏焱的琉心湖,那兒入深夜便幽黑寂靜,柔和月色下的湖面毫無波瀾, 一探頭往水面望,便能清楚的瞧見自己的身影,那明晰透徹的感覺,像張巨大而年代久遠 的古鏡,寬廣深沉,卻讓人隱隱有些不安。 我是躺在床上,但又沒闔眼,為何這樣盯著我看? 搞不清他的情緒,不像是在生氣,但也說不上高興。 難道在悅賓樓的事麻煩不小?還是苗若奇在我離開後又找他說了什麼嗎… 眼看再不說句話,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就要無止境延續下去了,我只好嘆口氣坐起身道:「 這麼晚了還不歇?」 「這是我的詞呢…」苗若臨低聲道,在桌邊拉張椅子,慢慢兒坐了下來:「你方才聲音都 不出,我當你真睡著了….」 「有人張著眼睡覺的?」我一陣莞爾,回道:「我是看你又站著又不說話,以為你在生我 的悶氣,不知該怎麼開口,所以才沒出聲。」 「張眼睡覺的本事記得好像還是你教我的?還說如果哥哥們囉唆就用這招來對付…但我實 在學不來….」 他順手取了桌邊的壺,給自己添了杯茶悠然啜飲著,握在杯緣的指尖,上頭的指甲有著比 玉瓷茶杯更光滑盈透的色澤,托在杯底的修長手指輕撫著圓潤的杯身,動作一如往常,從 容優雅。 「我為何要生你的悶氣?」他邊喝著,語調平然。 又是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態度。 「這回可是我的詞…」我感到心底有些著惱:「知道了又何必問?」 反正是睡不著了。我索性起身披衣,往他旁邊一坐,給自己也倒了杯茶喝。 這明心露,就是冷了也依然爽口甘甜,而且比起溫熱時更別有番滋味,喝下便覺得心清意 明。 散發宜人香味的涼茶滑入口中,我才發覺自己有多渴,一飲而盡後,忍不住又添了一杯。 苗若臨支著頭微笑地看著我倒茶,嘴裏嘆道:「怪了,這茶我自小喝到大,也不覺得有什 麼,偏你就這麼愛喝!」 「既沒有什麼,幹嘛老不讓我帶些回夏焱?也省得常來這擾你,惹人生厭。」我又仰頭喝 了一大口,放下杯子時,苗若臨驟然改變的臉色讓我一怔。 「我不覺得自己被打擾,從來不覺得!」苗若臨聲音一沉,正色道:「你來這兒,從來也 沒人為此感到不悅,為何你會這麼想?」 「我….」想到苗若奇的話,我不由得想一吐為快:「我知道你事多,卻老要拿些其實和你 不相關的瑣事來要你相幫,從前的也就罷了,但怯情玉一事,我想還是自個兒來找。」 看他越來越陰鬱的神情,我心中更不安,於是補了句:「不過,傲天絕倫會我還是會幫你 的,如果你需要的話…」正好算還他一回人情吧? 「是因為五哥的關係?」靜默了一會兒,苗若臨突然道:「我知道你今天到悅賓樓,本來 我交代過蘭姨,盡可能不要讓你和五哥碰頭的,沒想到…他又背著我和你說了什麼嗎?」 「我是沒和他碰頭啊!」我警覺的回道:「我見到一個可疑的人,跟著他到悅賓樓,沒想 到遇襲,後來聽見你五哥過來,不想讓他逮到,所以我立刻就走了…」 絕對不能東窗事發,萬一他找苗若奇求證可不妙!我得想個無懈可擊的完美說詞。 「所以和孫永寧他們打起來的果真是你?」苗若臨蹙眉道:「方才孫永寧已派人到悅賓樓 賠罪了,還付了一大筆銀兩說要賠償悅賓樓的損失,他和五哥這陣子有生意上的往來,所 以五哥對他客客氣氣的….究竟怎麼回事?」 「嚴格來說,和我對上的不是孫永寧本人…」我將那時在窗邊聽到的話說了一遍:「那神 秘人物和孫永寧倉皇離開後,我進屋內發現有個女人,以為是你們樓裏的,也沒細看,就 把衣服披她身上,後來你五哥便來了…」 「所以你也不認識那個女子?」苗若臨神色登時一緩,口氣也輕鬆了些:「有蘭姨在,不 會讓五哥為難你的,更何況,樓裏的人一有事便會通知我,你根本不需要那樣刻意躲避… .倒是你,為何會想要留心那孫永寧呢?」 我取出先前他寄放在我這兒的,下午那被砸毀的過礙雲的碎塊,以及從悅賓樓孫永寧留下 那口空的大木箱蓋上,偷偷剝下的一點木片。 「我運勁的時候,你仔細瞧瞧看…」我說著,把手覆上那兩樣東西,上頭依舊傳來一點熱 辣的感覺,但隨著時間一長,觸感已經漸漸不那麼刺痛。 原本平淡無奇的木片在我少許內力運送下,開始有些許微幅震動,不一會兒,木片像在烤 爐上烹煮般,冒出些許蒸氣,而原本應是無色的蒸氣中,多了不該有的異常色彩。 淡淡藍光像霧一樣在兩塊木片四周圍繞著,是一種森冷帶著詭異銀色的藍。 「也許你很快就可以找到該賠償過雲礙的人了。」 在苗若臨訝異的目光下,我繼續道:「我在街上看到一輛你們家的過礙雲,一路跟著到了 悅賓樓,見到屋裡那口木箱才完全確定自己的感覺,那木箱殘留著移物咒的氣息,而且手 法和下午留在玉水樓前那輛底板上的一模一樣。」 「晚上我們盤問了守門的劉金等人,沒有人親眼看過那箱子經過悅賓樓的門廊,蘭姨為此 大發雷霆,說放那麼一個大箱子進悅賓樓不可能沒人知情,說要徹查是否有人收賄…我的 悅賓樓對客人嚴格保護,進出都要卸下兵器,在樓內無論 使毒和暗器、咒術都得經過刻 意布下的重重關卡….」 苗若臨一嘆:「看來我的悅賓樓防護措施做得根本還不夠,連過礙雲也是,原以為已經夠 堅實了,竟然還是被砸毀…雖然相關事務是五哥負責,但當初車頂上的咒卻是我找人佈的 ,我想近期內我最好再多留意些,免得其他酒樓都出事….」 他清雅的面容帶著沮喪,我伸出手捏揉著他看起來有些僵硬的肩膀,安慰道:「那麼高明 移物咒可不是隨隨便便就使得出來的,何必為這事在意?你已經做的夠好了,大夥都說苗 家酒樓的安全連官府都比不上呢,否則又怎麼會在各地生意興隆、一房難求?」 苗若臨回頭默默瞧著我,眼裡有種難以解讀的閃爍。 突然間我感到有些窘迫,我做了什麼不妥的事嗎?不過是按按肩…從前每回爹看他那座發 光的方匣子一陣後,也都會大呼疲憊、要我們替他揉揉…. 不過,苗若臨的肩膀隔著衣服瞧上去雖不寬不窄,實際上一按倒是意外的感覺到勻稱結實 的骨肉,和儒生般文秀的外相有著些許落差。 我不著痕跡的移開留在他肩上的手,替自己再斟了杯茶道:「對了…那孫永寧對那口大木 箱有何解釋?」 「他自然矢口否認,堅稱不知情…只說才一到那房裏便遇到莫名襲擊,顧著逃竄,什麼都 沒瞧見,也不認識那名隱瞞身份的人…」苗若臨道:「其實這理應由我們賠償才是,畢竟 是我們的防護不週,但他卻堅持要我們收下他的銀子,要我們別再追究。那口大箱子目前 暫放悅賓樓的倉庫….蘭姨認為那是燙手山芋,本要孫永寧把它帶走,但我卻覺得不妥而 先將它留了下來。」 說著對我一笑:「果然我的堅持是對的…」 他輕輕握住我正在斟茶的手,不知為何,含笑的眼神和表情像是話中有話。 「你本來就很少出錯啊…」 我不自覺放低聲音,將視線轉而向著自己眼前的茶杯,心上起了點不同以往的感覺,像被 羽毛似的微微撓著,談不上自在,但也無意再藉著別的動作移開手。 覆在我手背上柔軟的掌心傳來陣陣暖意,像是浸身在潤白的溫泉中,熱度使人心跳,感到 放鬆卻又有些惶然,但卻莫名吸引著自己,明知不應停留過久,但又捨不得離開。 我只希望我現在的表情看起來還算自然。 「曉陽…你為了我的事涉險….我...很高興。」 苗若臨輕聲說著,握著我的手不覺加了點力道,用拇指緩緩的摩挲著我的虎口邊緣,他指 腹同樣有些許的硬繭,部位卻因所學武功的不同而有所差異。 「也沒什麼…你不也幫我不少忙?」受到他的影響,我的聲音也不覺放低。 他的聲調帶著平時沒有的語氣,也許是倦了,但在柔和慵懶裏,又有點什麼….這使我感 到呼吸有些困難。 外頭已經響起敲更的聲音,但還來不及聽清楚敲了幾聲,苗若臨的聲音便再度響起,喚回 我的注意力:「你不是說你不能用法術麼?」 「嗯?」糟了!他為什麼這麼問? 「那名覆面者的溶蝕咒真是非同小可,我本想到你不能使用法術,實在為你的安危擔憂, 卻又四處找不到你….」 苗若臨淡淡道:「後來我細瞧那滿目瘡痍的屋子四周,發現坑洞的位置有些不對勁,所以 想到對方也許是碰到你的護身咒,才有那不合理的痕跡和方向…再加上沒有任何人看到你 離開悅賓樓…」 苗若臨雙眼抬起盯著我:「我的悅賓樓雖然離開屋子便能施瞬移,但整戶宅院佈了特殊的 結界,讓施術者留下氣息以便追蹤。但我知道你的法術能絲毫不留痕跡….」 天啊….這結界是何時施的….我居然不知情?看來以後要更注意四週才行… 「咦?我想我是沒說清楚…」強壓住心中的驚跳,我不動聲色,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平穩 :「其實,勉強還是能用一部分啦…可是….」 「用了會如何?」苗若臨問道,握著我的手卻是一緊,似乎不打算放開。 「……..」眼見杯裏的茶都要溢出來了,我用另隻手的指尖輕點著他的手背,顧左右而言 他:「茶要滿啦…苗老闆…小心別弄濕衣裳。」 他微微一怔,訕訕的放了手,我將倒好的茶遞給他,他也不伸手接,只是一直瞧著我,默 不作聲。 若我不說明白,八成是不會罷休了。 我嘆口氣,將茶一飲而盡,放下杯子道:「我原不想說的….」 「到底會怎樣?」見我開口,他原來暗含慍怒的雙眼慢慢出現關切。 「會….不太舒服。」我答道:「得調息養氣一段時間才會慢慢復原。」 變成女人是讓我感到不舒服沒錯吧……. 雖然是心理上的。 「所以你才大半夜不見人影?為了找地方休養?」 「嗯。」我心中有些不安。不知為何,看到他擔憂的神情,讓我突然覺得有罪惡感。 但我實在不想讓他知道真相。 「那…..你現在沒事了?」 「嗯。」我向他笑道:「其實也沒你想的那麼嚴重啦….只是…能不用比較好,所以之前 才沒多加解釋。」 想來他應該是相信我的話了,這讓我鬆了口氣。 「曉陽,這事你當初就應該告訴我的。」苗若臨對我正色道。 「不過是小事…」我心虛回道:「又沒什麼大不了的,就不需要多說麼。」 「你認為微不足道的小事,對我來說卻很重要!」苗若臨語氣有些不悅,抬頭深深看我一 眼:「難道是….我還不夠資格知道?」 「苗若臨…」他幽深的眼眸讓我心頭一跳:「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希望你能對我推心置腹,無所隱瞞,如果…你真當我是好友的話。」 他抿著唇,原來支在桌上的手扶在下顎,拇指尖下意識的頂壓著其他指頭的內側,原來淡 粉透明的指甲,隨著他按弄的動作時而紅潤,時而蒼白,焦慮和些許的煩躁全透露在這不 經意的小動作上。 跟他總是平和的神情大不相同, 「這話著實讓人喊冤…」看他含憂微蹙的雙眉,我得做些解釋:「不過是一時間忘了麼! 你又多這些念頭?說起來,我還有什麼事是你不清楚的?」除了這事以外…. 苗若臨低聲嘆口氣,道:「曉陽….有時候我的確認為自己了解你….自我們相識以來,你 便是直爽豪氣,對我提的事有問必答,就是不說出口,也能從你的神情猜到你的心思。」 「你總是光明磊落,似乎從不需要任何偽裝,即使犯錯也能乾脆的賠罪,我就喜歡你這種 落落大方又有些天真的個性….像溫暖耀眼的陽光,教人忘卻煩惱俗事。」 「但我現在發現,若你真有心隱瞞什麼,其實…旁人根本無從察覺,就連我也一樣,雖然 平時你有些憊懶和迷糊,好像需要個人在一旁照看著,但實際上真正的你根本不需要…. 」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我怕….也許有一天….你再也不要我的幫助了…尤其自你爹過 世後,我就一直在想,沒有你爹的任務了,你還願意到展碇來找我麼?如果這回怯情玉找 到了….」 他的語氣低柔平穩,但卻罄鐘似的一字一句的敲到我心中,平常的他總是談笑風生, 恬淡悠然,相識以來,除了爹的任務外,鮮少有讓他興致高昂的事,我一直以為,只有他 的事業才能使他的心如此牽掛。 我常認為他肯幫我,是出於一種對朋友的責任感。 因為他原本就有這種凡事都認真以待的習慣, 我沒想到自己會被他這麼看重,也從未看過他這個表情,更想不到他心中想的竟是這樣… 「沒有爹的任務和我們的交情有什麼關係?我暨曉陽可沒這麼現實!」 感到熱意如潮水般盈滿胸口,我伸過手用力攬住他的肩:「我見你事多,想 著別再勞煩你,原也是為你著想,而且,你再這麼幫我下去,就是你哥哥們不說話,我那 兩個弟弟早晚要把無能的大哥趕離家門…到時來你這白吃白住,可別有怨言!」 突然的大動作讓苗若臨吃了一驚,他身子微微一震,有一點兒僵,但不一會兒便整個 放鬆,嘆口氣,將頭靠向我的頸邊。 「那…也沒什麼….就是你一輩子在這吃住…」 他的聲音有些含糊,細細的髮絲刮搔著我的耳邊,有些兒癢,但我又捨不得放開那看似全 心全意的依靠,反而伸出手,動作輕緩的撫著他總是想太多事的腦杓。 自小在家裡,爹就喜歡對我們摟摟抱抱,常說這是感情交流,加上夏焱向來民風開放,對 於這表示親暱的動作更是習以為常,和苗若臨相交以來,雖然知道因為出生環境的不同, 這些行為便隨著收斂了些….但爹總是說,有什麼言語解釋不清楚的事,行動絕對能完全 的傳達給對方自己的心意。 起初苗若臨總不太能習慣我興致一起的各種碰觸,但在逐漸熟識當中,他也開始慢慢 兒適應這種言語以外的溝通法子,無論是捏捏頸子揉揉臂膀,或是擁著肩頭…有時他也能 很自然的做這些動作….比如剛才握著我端茶的手。 不過…..雖然同樣是抱著,和自家弟弟們的感覺…..其實還是有點兒不一樣。 早在幾年前,艷陽就是個老成不需要做這種慰藉的挺拔男兒,晴陽嘛…向來就是毛毛燥燥 、橫衝直撞的火爆脾氣,也只有齊旭喜歡招惹…. 仔細算起來,苗若臨實際年紀要比我再大上五六個月,但此時被我攬在懷裏的他,乖 順帶著稚氣,又像是比自個兒小上一些年歲,讓人有種想替他分憂解勞,承擔一切的衝動 。 嗯….雖然目前我的麻煩顯然是比他多得多….. 過了不久,耳邊傳來些許平緩的吐息,使我不禁失笑。 這傢伙,明明是累壞了,卻要強撐著來我房裏說話。 心中有些不明的波瀾在慢慢起伏著,一會兒像是冬雪初融的溪河,一會兒又有如被陣風吹 拂過的海面,紛雜的感覺一時間難以理清。 吹熄火燭,將沉睡的苗若臨放到床鋪內側,自己也和衣在一旁躺下,夜已至深,月色透過 雕工精緻的窗格,細碎如銀箔般灑落一地。 原以為應該會累得倒頭大睡,但此時的我卻毫無倦意地望著眼前滿地的樹影夜光。 ************ 夏日炫目的陽光讓闔著的眼簾無法安穩的閉著,嘈雜的鳥雀在窗邊啁啾,我翻了個身,用 手把錦被拉高,將頭埋在漆黑的被單裏。 臉碰到一個物事,光滑柔韌,觸感很是舒服,像小時候常抱的軟枕,我輕嘆一聲,滿足的 摟著,讓整個臉貼在上頭,真是愜意極了。 清晨尚不顯熱的暖意讓四肢極為放鬆,腦子也還暈呼呼的,再睡一會兒吧….反正有事耆 伯會叫….. 有個什麼靠向自己,身側的床榻略為陷下,臉上有什麼東西拂過,絲絲的癢。 大概是爹又弄什麼奇怪的裝置…但我好累….不想理會…我根本連動都不想動,保持著原 來姿勢。 反正,再怎樣也死不了人麼…. 有股熱氣接近我的臉,一個柔軟溫潤的觸感若有似無的點了一下我的臉頰,過了一陣,眼 瞼上也落了一個,速度飛快的讓人懷疑是否在作夢。 不一會兒那東西又移到我的嘴上,像要留什麼印記般,輕輕的,小心翼翼的貼著我的唇, 那感覺水嫩中帶些韌度,像是宮裏御廚作的嬰梅凍,在夏焱乍暖還寒時節,用第一株開的 春梅花瓣調和旗山的溪泉煮的香茶,入口芬芳清爽,我和爹兩個人就能吃掉一整鍋,可惜 夏焱一向天熱,那嬰梅凍一年難得嚐到幾次…. 我忍不住想多嚐點那迷人的口感,於是伸臂擁住原本要離開唇上之物,伸出舌汲取那股甘 美。 一聲低呼傳入耳中,我微微一怔…..我不是睡著了正在發夢麼…..? 勉強讓眼皮撐開,苗若臨帶著暈紅的臉近在眼前。 對了…我現在人是在展碇,為了搞定爹那個煩人的任務,所以住在苗若臨的玉水樓,順道 找他幫忙…. 努力的吸口氣,組織原本昏茫茫的意識,我正打算開口,苗若臨便迅速起身下床,道:「 天已大亮了,下午逢鐵匠的舖子便開了,準備一下,晚些時候我在那兒和你碰頭。」 他別開眼,頭也不回的將衣衫一整,隨即開門傳喚外頭:「送熱水早膳來,暨公子醒了! 」 「喂….苗若臨….那個….」看他那樣子,似乎不太高興…. 不會是生氣了吧….?可我不是故意的…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原以為自己是在作夢的 …. ……… 應該…不是我想的那樣吧…. 苗若臨在門口回頭瞧了我一眼,臉上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表情,但不同以往的是,攀上他 的雙頰淡紅,還有蕩著微波的眼眸。 「….待會兒見!」他語氣不冷不熱的說著,將門帶上,因為走的匆促,門板在無意控制 的力道下發出比往常更亮的響聲。 那聲音其實不大,但就像寺鐘般殘留在耳際。 ************************************************ 明後兩天要去花蓮 所以今天乾脆一口氣貼多一點 現在某人在旁擤鼻子(真的不要緊吧?...) 話說我前陣子一時興起養了缸魚 結果後來幾乎都是他在照顧(因為我發現我居然不敢碰魚orz) 可是 照顧魚會感冒嗎?? (擔憂...) 苗苗同時兼具害羞和大膽兩種矛盾的言行 實在很特別 雖然是青樓管理者可是卻意外的純情.... 而曉陽卻是明明有感覺卻又常常注意力轉到別處 過一會兒就忘了,喜歡裝沒事的被動傢伙 以前寫這兩隻時覺得他們這種個性還真棘手 為了不知道要到何時才能寫到拍板定案而著急 可現在看時反而覺得很有樂趣耶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8.166.136.65 ※ 編輯: cccfish 來自: 218.166.136.65 (03/23 22:48)
kannazuki:苗苗也是傲嬌吧?他可以和晴晴兒拜把了 03/23 22:47
Katastrophe:忘記是不是在精華區看到苗苗的設定是魔羯座 03/24 16:38
Katastrophe:可是魔羯座真的就是這樣既傲嬌又可愛啊(自以為XD) 03/24 16:39
thegreens:苗苗傲嬌讚啊 請當傲嬌受吧>//<(在沒確定苗苗是受以前 03/24 20:49
thegreens:不敢看>//< 作者大人 求求您了!! 03/24 20:50
yamiyo:苗苗好可愛喔!!! 03/24 2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