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范統和月退相約在城門口。雅梅碟算算時間,差不多
是伊耶出門訓練的時間,也難怪伊耶一直找不到陛下。
「早啊,陛下。」雅梅碟熱情地打著招呼。
「雅梅碟……你為什麼要跟來啊?」恩格萊爾一看到紅心劍衛,
馬上露出厭惡的表情。對方華麗的穿著和自己與范統的簡單服裝成強
烈對比。
「讓他跟有關係吧,他說他想跟來。」
「范統你是說沒關係吧?那……」恩格萊爾看著雅梅碟皺著眉頭,
「范統說沒關係就沒關係,你不准把我們出去的事情告訴伊耶哥哥。」
「是的陛下,臣絕對不會說出去的。」雅梅碟立正向恩格萊爾行
禮。
「不要這樣,不要做奇怪的事,」恩格萊爾不放心,又補充了一
句,「不然你馬上給我回去!」
「是,陛下。」雅梅碟點點頭,跟在范統和恩格萊爾的後面,隨
著他們前往學校。
范統和恩格萊爾邊走邊聊,偶爾穿插著笑語指著路邊的店家和商
品,沿途上的笑鬧聲讓雅梅碟有點不是滋味。
在聖西羅宮裡,他鮮少看見陛下的笑容,甚至沒有聽過陛下的笑
聲。在宏偉的宮殿中,恩格萊爾總是皺著眉頭不悅的樣子。
那偶爾出現的笑容,只有在范統來訪的時候才出現過。
眉頭舒張,輕鬆自在的神情才符合陛下應有的年齡。打從心底燦
放出笑容,像是被關在籠裡的鳥兒找到自由的出口。
所以他覺得不是滋味。
憑什麼呢?憑什麼是夜止的新生居民呢?憑什麼是范統呢?
身為紅心劍衛有著對於西方城的驕傲,也有著對夜止的鄙視。在
前方傳來的聊天笑語,更是讓他覺得不平衡,於是他不發一語地跟在
他們後面。
隨著他們走近西方城學校,看見校園特有的黝黑建築,恩格萊爾
和范統愕然發現迎接他們的卻是學校所有的人士,恭敬地在學校門口
對著恩格萊爾行叩禮。
「這是……怎麼一回事?」恩格萊爾在最初的震驚過後,隱隱散
出殺氣。
「陛下來到學校,當然要出來迎接陛下。」雅梅碟轉身到恩格萊
爾面前單膝跪下,「歡迎陛下來到西方城的學院,臣是學校的負責人,
如果陛下有什麼需要都可以提出,臣也可以為陛下安排想要的課程。」
「不要等,月退,他只是壞心而已。」范統抓著月退單臂,緊張
地說。
「臣並沒有惡意,臣僅是秉持著自己的職責。」雅梅碟並沒有意
識到范統的話是反話,執意為自己辯解。
「閉嘴。」恩格萊爾冷冷地說:「范統,我們走。」
「陛下。」雅梅碟語氣透出一點驚訝。
「呃……月退,這樣不太好吧……」范統說。
「我不喜歡這樣,你為什麼總是做出讓我厭惡的事情呢?」恩格
萊爾語氣平板地說。
「陛下,臣不知道……」
「紅心劍衛,你讓我太失望了。」恩格萊爾丟下了一句,轉身就
走。
范統嘆了一口氣,也就跟上去。
雅梅碟愣愣地留在原地,表情就好像是做錯了事,卻又不知道自
己做錯了什麼,更不知道要如何道歉的小孩。
***
雅梅碟不知道自己對下屬說了什麼,也不記得之後他去了哪裡,
等他回過神來,他已經來到熟悉的地方。
鬼牌劍衛府……不知道陛下是否已經回來了呢?雅梅碟望著大門
有些不知所措。
正當決定要回自己府邸的時候,轉身遇見了練兵回來的伊耶。
「伊耶……怎麼辦,我又惹陛下生氣了。」雅梅碟哭喪著臉。
「……」伊耶望著淚眼汪汪的友人,頓時覺得很頭痛。
伊耶拿著飲料塞給雅梅碟,坐在雅梅碟對面,一口飲盡自己的那
一杯飲料。
雅梅碟晃晃杯中的液體,小聲嘟囔:「又是牛奶啊,每次來鬼牌
劍衛府都只有牛奶可以喝。」
「你不喜歡可以不要喝。」伊耶「砰」的一聲放下手中空杯,凝
視著還在端詳牛奶的友人。
他和雅梅碟是在學校裡認識的,到現在至少有十幾年的交情。每
次只要雅梅碟露出那種愁眉苦臉的表情來找他,總是沒好事。
尤其雅梅碟熱心又雞婆的個性,煩惱的內容從擔任紅心劍衛看不
懂公文到扶老太太過馬路卻不小心讓對方跌倒了等等的雞毛蒜皮小事
都有。往往還聽不到一半伊耶就已經暴怒吼著浪費他時間,但雅梅碟
依舊常常來報到。
這種習慣一直到伊耶當上鬼牌劍衛後都還持續著。
讓伊耶慶幸的是,如果雅梅碟找不到他來抱怨,也會去找艾拉桑
抱怨,這點倒是讓伊耶鬆口氣。
但偏偏這幾天那老頭不在,讓他不得不聽聽友人的煩惱。
有時候他覺得身邊淨是一些煩人的傢伙——煩人的爸爸、煩人的
友人和煩人的弟弟。
「所以說,又發生什麼事了?」伊耶問道。
剛剛喝完牛奶平復心情的雅梅碟聽見伊耶這樣一問,又開始覺得
委屈:「今天陛下他……」說起這幾天發生的事,等到說完才又猛然
想到什麼地說:「陛下叫我不要跟你說,結果我還是跟你說了!」
雅梅碟慌慌張張站起來,甚至還拿出武器,「我洩漏了不應該說
的事情,我違背了陛下的旨意,我做錯了,我……」
「你冷靜一點。」伊耶抓著他拿武器的手。
「我洩漏了陛下的秘密,我身為最忠心的紅心劍衛,竟然犯了最
基本的錯誤,我不應該……我應該要接受審判,不、我……」雅梅碟
語無倫次了起來。
「你.給.我.冷.靜.一.點!」伊耶直接從雅梅碟的頭狠狠
敲了下去。
「嗚!」雅梅碟昏過去,伊耶將他的武器踢開,把友人丟到沙發
上去,深深嘆了一口氣。
等雅梅碟醒來,已經是下午的事了。
雅梅碟接過鬼牌劍衛府僕人提供的冰袋敷在傷處,緩慢地進食。
「伊耶,你下手好重啊。」雅梅碟埋怨。
「哼。」
「陛下回來了嗎?」
「你要去見他嗎?」伊耶反問。
「不,我……」每次聽見陛下都會跟上去的雅梅碟猶豫了。
「我不會說。」看到友人狐疑的表情,伊耶不耐煩地補充,「只
不過是恩格萊爾去學校,有什麼好洩漏機密。」
「謝謝。」雅梅碟悶悶地說。
「哼,吃完了就回去,如果你不想見到恩格萊爾的話,他現在正
在洗澡。」
「好……」雅梅碟一陣默然。
「你還在煩惱什麼啊!我都說我不會說出去了。」伊耶對於雅梅
碟的沮喪感到不耐煩,「還是你還有什麼新的煩惱?」
「……伊耶,我讓陛下失望了嗎?」雅梅碟輕聲說,緊緊握住紅
心劍衛的劍衛勳章。
雅梅碟並非是個無感的人。
他可以感受到陛下對他的厭煩,可以知覺陛下對他的輕視。
他或許可以理解陛下對於自己朋友的重視,卻不能接受陛下對自
己的漠然置之。
他曾經努力過,也試著爭取過,但現在只換得一句失望。
他想起最初最初,當敵方兵臨城下,戰火蔓延危及西方城時的慘
狀。
在城外的平民全都湧進城內,不論是新生居民或是原生居民,被
戰火波及而受傷死亡的人體橫臥在街頭。
是身為皇帝的恩格萊爾拯救所有的西方城居民,是他用他幼小的
身軀捍衛了身後所有人民。
從此,雅梅碟成為西方城最為忠心的紅心劍衛。
「你也該收起你那種愚忠的帝奴個性,好好用你的腦袋想清楚了
吧。」伊耶皺眉。
「愚忠……帝奴……」雅梅碟喃喃自語。
之前聽到這個名詞是在殿下偽裝成陛下之時,在聖西羅宮的天頂
花園。
伊耶揪著他的領口,大吼著他的愚昧。
他當時為了求一個不存在的事實,跳下天頂花園。
他錯了嗎?
而現在他盡心盡力為皇帝著想,盡自己的本分。
他又錯了嗎?
如果說他當初擔任紅心劍衛是為了西方城的皇帝,是為了恩格萊
爾,他又真正為他做了什麼?
他又應該做什麼?
雅梅碟覺得迷網。
「伊耶……我問你,我們效忠的是西方城的皇帝還是恩格萊爾陛
下?」雅梅碟問。
「……這兩個有什麼不一樣?」伊耶納悶。
「對啊,沒什麼不一樣。所以始終是我讓他失望了……」雅梅碟
低聲笑道。
「我完全不懂你到底在糾結什麼。你不會……真的被我打壞腦袋
了吧?」伊耶仔細端詳雅梅碟,「你先回去睡覺,明天再說。」
雖然雅梅碟自尋苦惱不是第一次,而每次他都讓友人自己想辦法
解決去,不會多加干涉,也不會替他決定。
但這次是不是有點不尋常?
伊耶看著雅梅碟蹣跚的身影在夜晚中逐漸遠去,讓僕人護送雅梅
碟回紅心劍衛府的同時,心中盤算著去找恩格萊爾談一談。
一想起那位煩人、不負責任又任性的弟弟,再想想沮喪頹廢的友
人,伊耶認為他大約把這一生的耐心額度用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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