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統,這次來試試魔法吧!」珞侍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范統被珞侍推到那爾西面前,不安地說:「你不確定嗎?魔法感
覺有比符咒來的安全很多啊!」
范統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到目前為止,珞侍和月退用了各種
淨化術在范統身上,反話的效果不但沒有除去,還附加了像是長出奇
怪的東西或是在身上留下像外星人畫圖似的紋路。明明是用來驅散不
良狀態的淨化術,范統卻覺得自己更像是惡鬼被淨化了一樣,飽受各
式各樣的驅魔效果。
而這次月退提出如果淨化術沒有用的話,要不要試試看邪咒或是
魔法的提議。
上次負責幫忙試驗邪咒的是伊耶。
但是邪咒一施展下去,范統馬上痛得連臉都扭曲,甚至在地上打
滾。
之後伊耶表示對於這種虐待性質的實驗沒興趣後,就不再出手協
助。
而這次換那爾西上場——在月退的期待下,那爾西不得不勉為其
難的幫忙。
「應該是沒問題……理論上除了成功解除詛咒或是沒效自動解除
這兩種效果以外,不會有其他反應。」珞侍笑笑地說。
珞侍你上次也是說沒問題,結果還不是讓我頭上長香菇出來。你
確定沒問題?真的是沒問題嗎?
范統的驚慌都寫在臉上了,下意識尋求其他人的協助。
「……看我做什麼?」那爾西別開臉不想跟他說話,一副想要施
展魔法後就走人的樣子。
「范統你就試試看嘛。」月退期待地說,「說不定這次就會成功
了。」
月退你在期待什麼,解讀我的反話有讓你這麼困擾嗎?而且我有
聽到你說「說不定」這個詞喔,不要以為我沒聽到喔,通常會這樣說
不就是代表很不確定嗎!
「拖把的主人你在猶豫什麼啊,不然我來幫忙好了。」音侍說。
不要啊,那爾西施展已經很讓人驚慌了,音侍大人施展魔法感覺
更恐怖啊!
「快點用一用,恩格萊爾你別忘了結束以後你要給我回聖西羅宮!
」伊耶一副「不要浪費老子時間」的不耐煩表情,雙手環胸倚在牆上
等著。
最後范統的目光掃過站在房間角落,異常安靜和自閉的雅梅碟。
住手先生今天怎麼看起來特別憔悴啊,晚上沒睡好?
范統又想起昨天早上的事,稍微聯想一下也大約猜得到因果關係。
不會只是因為月退說的那幾句話就讓住手先生這麼消沉吧?連黑
眼圈都跑出來了,華麗的裝飾現在變得很衰敗啊,這是心靈太脆弱經
不起打擊?
「盯著我做什麼?」雅梅碟開口。
只是一時之間被你沮喪又頹廢的樣子嚇到而已。范統在心裡吐槽,
搖搖頭別過臉去。
「范統你也準備好了吧!」珞侍一臉笑意盈盈,「那爾西,麻煩
你動手吧。」
「嗯。」那爾西應了一聲,魔法隨即而下。
不——我還沒準備好,我還需要一點心理準備啊!
***
隨著魔法閃起的紅光消逝以後,眾人就連雅梅碟也好奇地注視著
被施過魔法後的范統。
「怎麼樣?這樣算是成功了嗎?」音侍好奇地問。
「光看外表看不出來……」珞侍繞了范統走一圈,確定這次沒有
長出奇怪的東西,身上也沒有變色或有圖案出現,「范統,說幾句話
吧。」
「我……」在眾人期待下,范統開口,聲音有點沙啞。
「范統你要不要多說幾句,這樣我聽不出來。」月退一臉苦惱地
說。
「我……」范統又開口,這次隨著聲音出現的是斗大的淚珠,「
我不知道要說什麼,但是……」
「難道這次又是很痛嗎?」那爾西皺眉說。他可沒有忘記上次范
統在地上打滾,哭著叫痛的樣子。
「不是……」范統用力皺眉,單手摀著眼,緊咬著唇,但是淚腺
像是不受控制一樣,淚水不停成串落下。
「不是痛……會是癢或是其他奇怪的感覺嗎?」珞侍問。
范統搖搖頭,淚水已經在范統胸前形成小小的水漬,並且有擴大
的趨勢。
「難道這是會讓他哭個不停的魔法?」伊耶問道。
「我不知道,理論上應該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可是范統還沒有講反話耶!會不會成功了?」月退興奮發現。
「范統,你再多說幾句試試看。」珞侍對范統說。
現在房裡的情勢相當詭異。
東西方城的各方重要人物全都圍著哭泣的范統,等著范統開口,
連雅梅碟也忍不住湊向前去看看是不是詛咒被解除了。
「可、可以讓術法繼、繼續嗎?」范統語氣哽咽地說,「這、這
樣不會很厚臉皮。」
「你聽得懂他在說什麼嗎?」那爾西納悶地問。
「大概是說……可不可以停止魔法,這樣很丟臉之類的吧。」珞
侍不確定地回答。范統淚眼汪汪用著「珞侍你說對了快幫我想想辦法」
的眼神看著他。
「啊……結果沒有成功啊。」月退沮喪地說。
「那接下來怎麼辦?這魔法會自動解除嗎?」珞侍問。
「我也不知道,這魔法我也是第一次使用,會有這種效果我也是
第一次看到。」那爾西答。
「那就先這樣放著吧……范統你不要這樣看我啦!被一個淚流滿
面的男人這樣看超不舒服耶!」
「范統,真的停不下來嗎?」月退問。
范統淚如雨下地點點頭。
「那……」月退的目光轉到那爾西。
「別看我,我也不知道會這樣子。」那爾西別過頭去。
「放著他自己就會好吧?」珞侍看了看。
「那范統你要多喝水喔,不然會脫水而死的喔!」月退把離自己
最近的水杯遞給范統。
范統這下更是淚如泉湧,垂頭喪氣地低頭看著水杯。
在眾人討論未果後,也只能讓范統維持現狀哭下去。
「還是你想要死掉重生看看?」珞侍用不確定的口吻問。
范統邊哭邊死命搖頭。
「魔法施展完了,實驗也失敗了,恩格萊爾你可以跟我回聖西羅
宮了吧。」伊耶狠狠地說。
「可是伊耶哥哥我需要照顧范統啊。」
「只不過是哭而已又沒有特別照顧的必要。」
「可是你看,范統很可憐啊。」
伊耶看著哭得鼻子、眼睛紅通通,臉上淨是亂擦的淚痕的范統,
厭惡地說:「一個男人哭成這樣噁心死了,讓別人照顧還不是一樣。」
「可是……」月退眼光一掃,看到躲在後面的雅梅碟。
「你。」月退不情願地說,「你來照顧范統吧。」
「我?」被意外點名的雅梅碟大吃一驚,又是因為被陛下欽點到,
他不由自主立正站好。
「伊耶哥哥要我對你好一點,如果你對范統好一點,我就對你好
一點。」月退又補充道:「雖然大概只有一點點。」
「是的,陛下。」雅梅碟可以說是受寵若驚了。陛下說要對我好
一點耶,陛下……終於願意注意我了嗎?
「你叫雅梅碟照顧……算了,隨便啦,反正也都住紅心劍衛府。」
伊耶揮揮手,「那現在可以回去了?」
「嗯,范統你要保重喔。」月退依依不捨地離開。
「那我也回去忙了。」珞侍說。
「那我回去……改公文。」那爾西也跟著走了。
「大家都走了,那我做什麼呢?」音侍搓著下巴思考,「那我去
找小花貓吧。」
頃刻間,人走得一乾二淨。
***
神王殿深處,珞侍閣傳來陣陣的哭泣聲。
范統枕著手臂趴在桌上哭泣,袖口和袖子臂彎處被淚水沾濕,旁
邊站著略為尷尬的紅心劍衛。
「拿去,擦一下吧。」雅梅碟遞了一條手巾過去,范統接過去將
面上的眼淚擦乾,過不久又因魔法影響哭得淚流滿面。
雅梅碟看著范統狼狽的模樣——眼睛鼻子被袖子擦得通紅,臉頰
兩側也哭得像是擦了腮紅,頭髮亂翹,呼吸也像是喘不過氣來一吸一
吸的抽咽,拱起肩膀縮在椅子上。如果臉秀氣一點,眼睛水汪汪再大
一點,五官再精緻一點,雅梅碟大概會以為是哪裡來迷路的小姐哭成
這樣。
奇怪,難不成這魔法還有讓人哭得梨花帶淚的效果?
雅梅碟被自己的想法愣住,會把范統想像成嬌弱、需要照顧的對
象,感覺真的很詭異。
「手帕就不用還給我了。」在不知道范統用手巾擦臉擦到第幾次
時,雅梅碟跟范統說,「你要不要去洗把臉?這樣擦也擦不完。」
范統點點頭,用手巾壓住眼下,站起身來。
但是沒走幾步,范統回頭哽咽問:「珞、珞侍閣的洗手間在、在
哪裡?」
在淚水和臉紅的作用下,雅梅碟產生了范統回頭幽幽望著他的錯
覺。
一瞬間,他想起今天早上的夢。
因為兩人對珞侍閣不熟,雅梅碟還是帶著范統回到紅心劍衛府。
雅梅碟知道他帶一個一路上哭哭啼啼的男人回府邸是多麼怪異的
一件事,但他不知道的是西方城的街道傳出了「雅梅碟大人帶一個哭
泣的男人回家。」、「雅梅碟大人之前被對方甩了現在和好了!」、
「那男人哭成這樣和雅梅碟大人的憔悴好幾天的樣子一定事有蹊蹺!」
、「那男人聽說是夜止的重要人物,也和少帝關係很好。」、「聽說
那男人已經住紅心劍衛府很久了。」和「雅梅碟大人因為盡忠職守受
到少帝愛戴被賜了一個男寵回家!」各種版本傳言。
當然也有冒出「這男寵會不會長得有點不夠……」和「你懂什麼,
說不定紅心劍衛大人就喜歡這一味的。」等等對話。
雅梅碟帶范統回自己的房間,拿了僕人準備好的熱毛巾遞給他。
「謝謝。」
雅梅碟不以為意地應了一聲。
雖然魔法沒辦法消除范統的反話,卻把說反話的機率從原本的十
分之九降低到三分之一左右,至少雅梅碟大部分都聽得懂。
雅梅碟將這發現告訴范統,范統回給他的卻是哭喪著的苦瓜臉。
反話是減少了,可都是哭著沒辦法說話也沒用。
想到這裡,雅梅碟頓時感悟范統的淒慘。他說話只是陛下不想聽,
范統說話則是所有人都聽不下去。
雅梅碟在范統將臉深埋在枕頭把自己縮成一團在棉被中哭泣的時
候,偷偷環顧了范統住的房間。
這時他才發現范統的東西很少。
房裡盡是他提供的物品,范統自己的東西沒幾件,連衣服也都是
常見的那幾種款式。
他拿起其中一件披掛。連質料都是最常見的類型。范統都是穿這
種?雅梅碟忽然想起夢中范統只著絲質襯衫的模樣。
雅梅碟臉紅輕咳了一聲,把衣服掛回去隨處看看。
房間並沒有很整齊,但是比起求學時期他去伊耶的住所要來得乾
淨有條理許多。他都不好意思說伊耶當時的房間連大軍來襲都沒這麼
亂,但是他派僕人去幫忙打掃全被伊耶轟了出去。
「你要繼續待在這裡?」范統從棉被中露出臉來,淚水從眼角滑
落。
「陛下要我照顧你。」
「我、我自己待著就不好。」淚水逐漸暈染上枕頭,聲音明顯帶
著鼻音。
「陛下要我照顧你。」雅梅碟固執地說。
「……」
兩人大眼瞪小眼,其中一雙還是淚眼汪汪的紫色眼眸。
過不久,范統敗。
「你不一定要等到我哭完就是了。」哭鼻子的聲音帶著無奈。范
統心想反正哭的樣子看都被人看過了,索性仰躺在床上用手臂覆蓋住
雙眼,也讓袖口繼續吸收淚水。
雅梅碟還是能從縫隙間看到淚水從臉頰上劃過。
雅梅碟起身,再度擰了一條熱毛巾,蓋在范統頭上。
范統感覺到熱度,伸手取過毛巾覆蓋在眼睛上。哭了這麼久,眼
睛痠也感到疲倦了,范統努力抑制想要大哭的衝動,讓眼淚靜靜流淌
下來。
雅梅碟望著范統胸膛平穩的起伏,收起想要將手覆蓋上去的衝動。
他知道范統很討厭他,如同他也相當厭惡范統。
范統討厭自己的點他不覺得需要知道,自己只要專心討厭范統就
好。
因為陛下的關係而討厭,因為對方所擁有的一切而討厭,因為范
統的存在而討厭。
不去探究而去討厭一個人相當輕鬆,他只要把惡意全數灌注在范
統身上。
所以他冷嘲熱諷,所以他裝傻故意。
但是現在雅梅碟卻很好奇,范統是用什麼眼光看待他?是討厭他
什麼,厭惡什麼?
「你還是不要回去吧,說不定我醒來就會繼續哭了。」范統悶悶
地說。
「陛下說我如果對你好一點,陛下也會對我好。」雅梅碟隨手拿
起一本書,坐在離床不遠的書桌旁看了起來,「等你不哭了我再離開。
」
「……你真的很固執耶。」范統十分無奈,「有人在旁邊我睡不
著啊。」
「我不會偷看你,你當做我不存在就好。」
「你真的是……很煩……」范統低聲咕噥。
雅梅碟從書後偷看范統的睡顏。
現在回想起范統的討厭……
好像……也沒有這麼厭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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