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失信
厚重的精裝書一本本被翻開來，布滿長桌四處。埋首其中的人停下書寫的動
作，轉而翻了翻身旁的書籍，發現找不到需要的資料時他站了起來，傾身向前去
翻閱疊在最上頭的那本。
維持著這樣的動作許久，待到終於找著需要的段落時他才重新坐回椅子上，
提筆將之抄下。
反覆地做著相同的事，蘇諾將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手中的書籍上，以至於鎖
上的門被人打了開來也沒有察覺。
似乎是遇見了困難，蘇諾懊惱地皺了皺眉，他放下書本開始思考接下來究竟
該如何繼續才好。
這時來人已靜悄的靠近、在他後方站定，那個人彎下身，在蘇諾的耳邊低聲
道：「好久不見了，蘇諾。」
沉浸在思緒中的蘇諾著實被這突然發出的聲音給驚嚇到，他轉過僵硬的身軀，
發現來人是誰後才由緊繃的情緒中脫出。
「別這樣嚇我，久芳。」
「啊啊，我忘記你禁不起嚇了，真是不好意思。」
久芳一邊揶揄一邊繞到蘇諾對面的位子，將那堆擋住視線的書本移開後才坐
了下來。
「不對，重點是，」
恢復思考的蘇諾終於想起自己早在閉館的時候就將所有的人給送走，巡視一
遍確認館內除了自己之外無其他人後便將門給鎖上了，不能明白眼前人的究竟是
如何到達的，他疑惑地問：「門早就上鎖了，你是怎麼進來的？」
「你不是知道？當然是靠這個啊！」久芳將手上的鐵絲拿在他面前晃了晃，
而後將它凹折回原來的模樣，藏入環在頸項上的狐狸中。
知道不是自己的疏忽，蘇諾鬆了一口氣，接著白了對方一眼：「拜託別用你
那聰明的腦袋做這些不入流的事。」
「怎麼這麼說？在重要的時候這可是派得上用場的，你不也曾經借助過它的
能力度過難關？」
「……不說這個了，」蘇諾不願再回想過去的愚蠢行為，他故作無視的略過
了那個話題：「找我做什麼？有事？」
「沒什麼啊，只是前幾天都沒見面，明天又要休假了，正好現在有空所以來
看看你最近過得如何。」
「我就這麼令人擔心嗎？」
「你……的確滿教人擔心的。」
感受到久芳打量的目光與聽見那肯定的句子時他像是被刺中要害的垂下了頭，
而接下來對方的問題更是讓他大受打擊地直接將頭貼在雜亂的桌子上。
「那個，還順利吧？」
「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應該能猜得到結果是如何了吧。」
久芳掃了桌上堆疊的書籍與被蘇諾壓著的那堆紙張一眼，最後視線停留在前
方的頭顱上，說出了心裡的猜測：「嗯，你該不會是，被退件了吧？」
儘管是事實，但這不想面對的真相再一次由別人口中說出時，蘇諾不由得又
哀聲嘆氣了起來。
「我猜對了？」
「嗯……你那麼聰明，什麼都瞞不過你。」
「尤妮絲教授向來嚴苛，你那天又遲到了，肯定是被狠狠地教訓了，是吧？」
「是，那自然是不會缺少的。」上半身離開桌子的支撐，蘇諾坐直了身子，
當看見久芳眼中好奇的目光時，縱使不願意卻還是回應對方期待的說出了詳細的
過程。
「那天，尤妮絲教授已經準備要離開了，我打算將她留下時她對我說：」指
尖移向眼睛旁，他憑空模仿著推眼鏡的動作，刻意板著臉、語氣冷淡地道：「『難
道你要我為了你延後下班的時間？』」
再一次想起當初尤妮絲教授的表情時，蘇諾不禁又嘆了一口氣：「雖然之後
她還是留下了，但態度明顯比之前更嚴厲，不僅一點也不馬虎的將報告裡的缺點
全都挑了出來，就連書寫得不夠周到的地方也點了出來……」
「不過，最後還是好心的多給了時間，讓我有再一次的機會。」
「呃，你說，好心？」久芳狐疑地看著眼前的人，完全無法理解蘇諾為何會
用上那樣的形容詞。
「先前不就解釋過了？」知曉對方的懷疑來自何處，蘇諾沒好氣地道：「教
授只是嚴厲了點，她也是有善良的一面。當初若不是她，我現在也不可能會在這
裡，我一點也不後悔選擇她。啊，不過應該說是，她選擇了我……」
「我是聽你說過，只是無法想像，被稱為女魔頭的……嗯，如果你樂在其中
那我也無話可說。」
蘇諾聞言瞪了久芳一眼，不想多費心力反駁，他假裝不在乎的重新拿起桌上
的書籍。才剛翻開目錄頁，眼角的餘光便瞄見對面的人站起身，似乎打算離開的
樣子。
「差點忘了明天還要到艾音布羅克考察，先走了。」
想起久芳那個什麼，艾音布羅克、里希塔樂鎮、毀葛及朱諾的地質考察與分
析的研究題目，蘇諾對著他露出了憐憫的目光：「我怎麼忽然有種你比我還要痛
苦百倍的錯覺。」
「我可是，樂在其中呢。」
被久芳這樣一攪和，蘇諾反而失去了繼續研究的心情，儘管手指仍舊一頁頁
地翻著桌上的書本，可他的思緒早已飄遠，無心於此。
想起那天遲到原因的同時他連帶地憶起了分別時答應那個人的事，思及此，
蘇諾有一瞬間的僵硬，而後他停下手上的動作轉而懊惱地抱住自己的腦袋，不斷
地在心底為忘記這件事而道歉。
當下他立刻決定等事情告一段落後便找個時間去履行約定，將「拜訪維希先
生」列入預定的行程中，彌漫在蘇諾心中的罪惡感才稍稍淡去。
蘇諾嘆了一口氣，全身無力地倒回案上，回想起當時的狀況他喃喃地說道：「說
起來還真懷念啊……」
維希先生的甜點，還有那個能讓人靜下心來的奇妙地方。
※
儘管內心萬分焦急，他還是負責任地將所有書籍一一擺回架上。一邊咒罵著
自己的粗心，一邊快速地將室內檢視一遍，確定無任何異樣後才快步地步出門外，
將大門鎖上。
蘇諾懊悔地咬緊下唇，怎樣也料想不到方才竟會在圖書館內睡著，他抬頭看
了一眼昏暗的天色，當經過已無燈火照明的商店街時蘇諾大略地猜到了現下的時
間。心裡明白後悔也於事無補，現在的他只希望別錯過了飛空艇最後的班次。
穿過大門，進入大廳，他將預先買好的搭乘券交給入口處的服務人員，見對
方遲遲不收下他不解地問：「怎麼了？」
「那個……不好意思，本日的營業時間已經結束了。」
「意思是，最後一班飛空艇已經……？」
「是的，大概在三分鐘前就已經起飛了。」
掏出身上僅存的錢幣，蘇諾看了眼前的旅館一眼，而後堅定的走了進去。片
刻過後，他再一次穿過相同的大門。
意志消沉的在門旁蹲下，他將頭埋入膝間，不想面對眼前這個黑暗的世界。
雖然這樣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但遲了三分鐘卻錯過的經驗卻是頭
一遭，想起那位服務人員的提醒，蘇諾有些遷怒的責怪起她的好心。
而更糟的是，今天上午因為嘴饞的關係他難得地額外買了甜食，想不到卻造
成了現下流落街頭的局面。望著手中那連最低價的房間都住不起的錢幣，他倍感
無奈地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回圖書館吧。」
想出因應之道的當下他立刻站起身由來時的路往回走，近乎奔跑的走了一段
路後他忽然止住倉促的步伐。不能明白為何就連現下這樣的狀況都要如此著急，
他冷靜下來思考了片刻，此時，蘇諾赫然發覺自己已有好長一段日子都過著匆匆
忙忙的生活。
決定趁著這難得可以悠閒的短暫時間放鬆心情，心境轉換後他放慢了腳步，
開始欣賞平日鮮少機會看見的朱諾夜景。
整個人近乎散漫的在路上走著，意識神遊之際，前方突然傳來的聲音喚回了
他飄離的思緒。
「蘇諾？」
張望著漆黑的四周，沒有發現任何身影的他困惑地偏著頭，打算以幻聽作結
的同時只聽同樣的聲音又道：「在前面。」
這時蘇諾才注意到前方隱隱約約有個人影在晃動，他向前走去，當看見那幾
乎被遮住大半的臉時他先是一愣，之後才不確定地開口說道：「維希先生？」
「幸好沒有認錯。」
對方將裝滿物品的紙袋移開後他鬆了口氣，有些在意的望著維希手上的東西，
他好奇地問道：「那個很重吧？」
「不會。這麼晚了，怎麼還在這裡？」
「因為，那個……」對於維希那一次便問到重點的問題蘇諾不知該如何回答
的別開了頭，支吾了好一會兒，他將相同的問題拋給對方：「那麼維希先生你呢？」
與他相反，維希沒有思考太久，坦然地答道：「很多東西都用光了，出來補
充一些日常用品。」
「咦？可是這個時間商店街明明就已經都關門了。」蘇諾訝異地看著沒有任
何一點光亮的商店街一眼，接著更是在意地望向身前的人捧在手中的東西，不能
理解裡頭的物品究竟來自何方。
「也是有夜晚才開始營業的店家。」
頭一次聽見這樣的說法，覺得新奇的他打算更進一步詢問時，維希反而先開
口了。
「晚餐，吃過了？」
蘇諾沒料到對方竟會搶在他要提問前開口，因此他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回道：
「嗯……嗯，吃過了。」
只見眼前的人在聽完他的回答後將手伸進紙袋中，似乎打算拿些什麼。猜想
是方才的猶疑讓維希誤會，就在他打算開口解釋的下一秒，那隻手已經出現在眼
前。
「給。」
「不，不是的……」
原想拒絕他的好意，可在看見維希眼中的堅持後，蘇諾只好聽話地伸手接過
他手中的柳橙：「謝謝。」
「那個，關於……」
「很晚了，繼續在街上遊蕩會著涼的，早點回去休息。」
失約的道歉還有方才的好奇尚未說出口，眼前的人忽然又先他一步地逕自說
了一串關心的話語；事情來得太突然，蘇諾當下只是來不及反應的呆愣著，等到
回過神時維希早已消失在視線所及處。
有些失落地望著維希離去的方向，當感覺到手掌心中握著的東西時，他在心
裡默默地將「拜訪維希先生」的行程又往前移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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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柳橙是飯後水果(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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