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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湖上芙蓉花   翁翁鬱鬱,翳薈蒙籠,鷲鶚昆鴻凌赤霄之際,孔雀翡翠託絕垠之外,響箭劃破碧海 藍天,啾啾哀鳴,一雙大雁筆直墜下。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玄燁甫一收弓,驚破天地的歡聲雷動已經傳來,人人叩首膜拜,為當今天子一箭雙 鵰的神技喝采。   躊躇滿志,玄燁對自己百步穿腸的弓法也很滿意,秋獵是滿清皇族一年一度的重要 活動,康熙御駕至此,身後自然有御前侍衛追隨,容若這個月才剛從三等侍衛破格提拔 至一等侍衛,升遷如此迅速,前所未見。   「愛卿,你也試試?」玄燁回眸一笑,不理眾人,獨獨眷顧?蘭容若,箇中榮寵誰 也看的出來,此人必要飛黃騰達,顯貴於仕宦之途了。   容若倏地低下頭,不卑不亢,語氣沉穩,恭謙有禮卻不自損自貶,「臣比皇上猶如 燭火明月,不敢獻醜。」   「此言差矣,素聞納蘭公子文武雙絕,非但是我大清第一才子,拳腳功夫也是不容 小覷的,今日讓朕開開眼界可好?」   「微臣遵旨。」   容若翻身下馬,拔出背後弓箭,拉弓、上弦,行雲流水、一氣喝成。玄燁忍不住大 聲叫好,如此帥氣利落的手法,真不愧是滿州熱血好漢,馳騁沙場的巴圖魯(註十二)!   容若表面不動聲色,心裡卻是非常無奈,天子的命令不能違逆,他的要求必須做到 最好,皇上既然吩咐『展露拳腳功夫』,那麼耍一兩招讓皇上滿意是絕對必要的。   但又不能耍的太好,若是搶了皇上的風采讓他沒有面子就是欺君,欺君之罪可大 可小,總之要讓皇上覺得他是最強,否則損了他的自信,那又變成不忠不孝了。可是也 不能耍的太差,否則皇上會認為這是敷衍、瞧不起、存心度讓;畢竟堂堂九五至尊,若 還要臣子手下留情成何體統?這樣一來又變成不仁不義,天下罪惡莫有過於此者。   容若是個聰明人,他非常懂的拿捏分寸,這也是在一大票身分顯赫足以嚇死人的八 旗子弟之中,玄燁特別喜歡他的原因。他總是在適當的時機襯托出皇帝的英明神武,又 在應該之時做應做之事,雖然他不喜歡這點小聰明,但多少還是遺傳了父親『察言觀色 』的優點,這對他來說是最大的幸運,也是最深的不幸。   容若拔弓,利箭如梭,飛快自一隻白兔身旁穿過,可惜偏了數吋,打草驚蛇,白兔 迅速逃離,例無虛發的美名至此被打破。   「愛卿失手了?」   「臣慚愧。」容若走到玄燁尊前,單膝下跪,剛剛那著故意放水,不知皇上瞧出來 了沒有?   「或許是風大失了準頭,再試一次就成了。」   「臣謹尊皇上教誨。」   雕鶡飛九天,鵠鷺軼雲際,蒼茫的穹盧鴻雁高飛,玄燁再次拉開大弓,對準天上, 一箭而出,驚塵破霄。   遠方一抹孤單的身影墜下,不知哪隻鳥兒中了君王御箭,嗚呼哀哉了。   「去撿來給朕瞧瞧!」   「遵旨。」   玄燁一聲令下,身後數十個御前侍衛縱馬奔出,容若自然也在侍衛之列,駕著馬兒 奉旨拾雁去了。   樹林茂密,繁盛的枝葉遮蔽天空,容若把馬兒栓在樹幹上,腳下青草庛庛作響,獵 場之大,誰知道鳥兒落在何處?他無意撿拾獵物搏取君王歡心,他只想在日復一日的空 虛歲月裡找回一些自我,他已厭倦仕宦,阿諛奉承不是他的本性,察言觀色更非他所好。   位列金殿玉階,時登鳳臺樓閣,不單貴為權相之子,甚至萌聖天子另眼看待,破格 提攜,一人佔盡天下好處,照理來說該是個無憂無慮的開朗少年,活在羨慕、驚艷、忌 妒、崇拜的目光中笑看蒼生,如同一般富家公子哥兒留連花叢,周旋於佳人美姬間贏盡 薄悻之名才是;可惜一宵冷雨早已經詩魂埋葬,清冷的霜心從不在乎這些身外之物,名 利權位只為他帶來痛苦,容若沒有一刻快活過。   「我欲乘風歸去,唯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臨風低吟,微風將外袍吹開, 當年東坡一曲〈水調歌頭〉新賦,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    他曾經年輕,曾經懷有抱負,曾經想在官場上有一翻作為,曾經想要入主廟堂輔 佐高高在上的聖明天子,取法古聖先賢,遵從英雄前哲,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 而樂。   「志欲吞鯨?」,多麼偉大的豪情壯志啊!安邦濟世,兼治天下,堂堂八旗子弟、 滿族貴冑,處錦繡繁華之地、著烈火烹油之盛,集才華與富貴一身、聚千金與智慧一體 ;有天子的賞識、世人的讚嘆、如花的嬌妻、萬貫的家財,他理應滿足、理應感謝上蒼 賜予他的厚愛不是?   容若似乎是天生反骨、又似乎是偏生要和富貴作對,金碧輝煌的似錦前程對他是種 束縛,他只想歸隱田園,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和三五好友耕讀賦詩,縱情談論他喜好 的長短之詞,而非身為宰相之子、貴為一等侍衛,事事受到拘束,萬般不由他意。   他可以窮困潦倒,他可以糟糠不厭,身軀只是皮囊,他一向不怎麼在乎,若心被禁 錮,就像住在金籠裡的雀鳥,豐衣足食、無憂風雨,但是,牠快活嗎?   「吾本落拓人,無為自拘束。惆倘寄天地,樊籠非所欲……」   突然,容若一笑,被皇上射下的那隻孤雁居然就在他眼前,折翼之翅淌著鮮血,一 拍一拍努力飛動,不服輸的瞪著蒼天,彷彿隨時能扶搖直上,一飛沖天。   「你也想活著吧?」容若走近一步,蹲在鳥兒面前,一臉惋惜,「不想就這麼莫名 其妙死在這裡吧?」   緊接著是一聲長嘆,容若撿起受傷的鳥兒,一瞬拔下嵌在羽毛上的箭頭,鳥兒吃痛 哀鳴,容若按住傷口,掏出隨身攜帶的金創藥塗在翅膀之上,鳥兒拼著殘形廢體之力硬 是衝上天際,即便以生命為代價也要奔向那屬於自己的藍天,他愣愣看著左右不一高低 斷續的蹣跚身影,彷彿自己化作鴻雁,飛離這不屬於他的紅塵俗世。   「朕還道愛卿怎麼去了那麼久,原來是私縱獵物去了。」   「皇上!」驀然回首,容若大驚失色,皇上怎會在此?   玄燁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哀樂,修長的身影穿著貼身勁裝,天子之尊畢竟不同凡 響,雖與容若的風流倜儻不同,玄燁那股危險毀滅的罌粟氣息更添了幾分魅力;他比容 若更高大、更健壯,透著智慧的雙眸緊緊鎖住他的臣子,似乎為他的膽大妄為惱怒,又 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叫人猜不透、看不懂,只好繼續疑惑。   容若從頭到腳不斷冒出冷汗,皇上不知在旁看了多久,自己膽大妄為不說,領了皇 上的命令沒有辦好,欺君犯上,其情可免,其罪難饒。君王可以憑一己好惡叛人生死, 他太明白、也太清楚,功高尚且震主,他這連半點功勞都沒立過的御前侍衛,難道皇上 還會為他多留情面?   「臣知罪。」容若雙膝下跪,嚴嚴實實朝玄燁叩了三個響頭,打直了腰身,頂天立 地跪在九五至尊面前,一付從容就義的模樣。   「不辯解嗎?」   「臣不敢以美言打動天子之心。」   「素聞納蘭公子舌燦蓮花,巧言善辯,今日一見,原來不過如此而已。」   「臣不敢在皇上面前自取其辱。」   「起來吧。」   「啊?」   「朕讓你起來。」   「是,臣謝主隆恩。」容若又朝玄燁一拜,拍拍身上灰塵,甫一站起,卻發現皇上 目不轉睛瞧著自己,唇邊帶笑,不知道想些什麼。   「皇上?」   「你自己說吧,朕該怎麼罰你。」   「這個…。」容若搔了搔腦袋,偷放皇上的獵物該判什麼刑?大清例律…似乎沒有 這一條?   「朕是不是該讓你長點記性,給個一輩子難忘的教訓,叫你從此不敢再犯?」玄燁 每說一句就往前一步,容若只好後退,終於退到一棵大樹前,無路可退,正想轉頭,卻 被玄燁箝制在雙臂之間,動彈不得。   「皇上!」容若不知如何是好,滿臉疑惑看著玄燁,他們的動作奇怪、氣氛也奇怪 ,這不是君王對臣子該有的處罰,他越想心越驚,竟微微發抖。   「你在害怕?」   「請皇上…請皇上不要該臣的玩笑。」   「君無戲言,朕豈會隨便開玩笑?」   「……」   「容若…。」玄燁不再喊他『愛卿』,而是直呼『容若』,他的臉很靠近,兩人近 的幾乎貼在一起,灼熱的鼻息吐在容若臉上,他的心跳加速,頭腦暈眩,原來皇上用這 種口氣跟人說話……可以叫人昏昏欲醉,整個人沉溺而不可自拔?   「朕讀過你的詞,甚至背了下來,那首〈采桑子〉朕很喜歡。」   「多謝皇上賞識。」   「……容若,朕喜歡你的詞,更喜歡你的人,你明白嗎?」   「皇上如此厚愛,微臣惶恐之至。」   「朕不要聽那些官腔俗調。」玄燁又往前數吋,他的唇碰著容若的唇,一字一句, 說話時喉結震動,兩人心跳幾乎融成一體,「朕喜歡你。」   「皇上,我…唔…。」   玄燁的唇覆蓋在容若之上,四唇相貼,不知名的情愫硬生生炸開,事情一但起了頭 就停不了,他咬著容若唇瓣,吻的又紅又腫,最後突破關防,終於一嚐芬芳,他眷戀地 滑過口腔每一吋肌膚,這銷魂滋味今日一嚐,將來要付出怎樣的代價呢?他已不暇多想。   「容若,朕想要你,現在就要。」   容若閉上眼,修長的睫毛眨啊眨的,不待他回答,玄燁又狠狠吻上,粗魯扒開他礙 事的外衣。   香肩乍露、冰肌玉膚,玄燁啃噬著他靈魂最最深處。   容若看著無垠的藍天,一群群鳥兒總是自由自在,來去不受拘束,徜徉天際何其壯 闊?於是他又緩緩閉上眼,任憑兩滴清淚滑落,埋在土裡,消失不復見蹤影。   『桃花羞作無情死,感激東風。吹落嬌紅,飛入窗間伴懊儂。誰憐辛苦東陽瘦?也 為春慵。不及芙蓉,一片幽情冷處濃。』   桃花把無情而死當作羞恥,它的真情終於感激了東風。那麼天生多情的我,又有誰 會被我感動?   水中芙蓉,它在深情淒清的環境中偏偏更能濃密,若春留不住,它非要往南方而去 ,那就連我一起帶走,帶走這日漸消瘦的軀體遠離紅塵吧!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8.174.155.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