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chtu:對白精確的表現出電影主角們的性格,非常過癮,等待您的下一篇~ 05/05 21:17
=第二集8月要上映嚕!大家要去支持大叔組成的結仇者聯盟喔XDD=
=CP 巴尼X陰陽 粗口&血腥慎入!=
problem(下-3)
關於生死的問題他們意見不合,但這和他們撂倒所有擋路的敵人的共識沒有衝突。
一個人的品味可以從各方面體現。很特別的,圖爾對氣味的敏銳度遠勝於其他感官。這是
為什麼他在戰場上能夠憑藉幾不可聞的硝煙氣味察覺暗處敵人的存在;退休後,更能充分
利用這項天賦在酒吧裡把妹。
大部分女人喜歡心思細膩的男人,一夜情的對象最好也能分辨出自己的香水氣味和其他女
人的些許差異。哦,她們希望自己獨一無二?他不清楚。即使他能洞悉所有在戰場上生存
的法則,也無法洞悉這樣的生物。
但難以理解並非是女人的專利。
圖爾在裝著廉價咖啡粉的馬克杯裡注入熱水後攪拌,他從散落的圖紙與圖紙間找到一塊露
出的木質桌面,將這杯沖淡空氣裡不少塵土、火藥和汗水氣味的深褐色液體放下。
杯子和桌面接觸的聲音讓陰陽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數日前關於無酬工作的怒氣已經從他眼
裡消失;而言語和態度中,也找不到在聖誕等人身上能發現的焦急不安。圖爾有些惆悵的
發現,對方又回到心口不一、你不知道他腦子裡正轉著什麼的狀態。
尚未彼此了解之前,他們對東方人擁有的刻板印象就是這樣。(混熟後陰陽老實不客氣的
反擊:你們這群身高和自大程度成正比的傢伙。巴尼則若無其事:對,我知道你是我們當
中最謙虛的一個。)相處數年下來,陰陽證明了他的東方特質並不妨礙融入隊伍以及給予
大家樂趣,他甚至改變了某個史上最無藥可救的老頑固,或許該說他們彼此影響。
但事態又有了改變。
圖爾不認為陰陽的變化能用擔憂概括,不過無論理由為何,他確實默默在盤算什麼。於是
多年來總是淡定目送巴尼玩命的圖爾,頭一次為生死不明的老友祈禱:
你他媽最好活著回來收拾爛攤子。
「我猜你不想喝啤酒?」
陰陽點點頭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瞬間露出一個努力克制反胃的表情。這和剛認識時圖爾請
他喝珍藏的高級伏特加得到的反應如出一轍——那可是連老俄都夢寐以求的正統生命之水
。
對,但陰陽總是好惡分明。圖爾笑瞇瞇的接受“這是什麼鬼東西”的指責眼神,心頭沉甸
甸的壓力似乎減退了些許,只可惜他的快活並未進一步感染給對方。
「如何?」
陰陽抽出一張紙,指著上頭用紅筆標記的部分:「美國官方的公開資料說通道長度只有八
百公尺而且一路到底。但我看了通風和供電設備的規模,根本沒那麼簡單。」
「我也這麼想,」圖爾嘆氣:「這條連接加州和墨西哥的地底單行通道恐怕已經發展成蟻
巢了。」
陰陽瞪著眼前杯子裡的褐色液體,彷彿它的滋味能透過視覺持續影響他:
「……什麼樣的白痴會自己一個人闖進去勘查情況?」
上了你的那個。圖爾心想。當然,將陰陽怒氣勃發的樣子看在眼裡,他並沒有說出口來。
用煙斗敲了敲一桌散亂的圖紙,他藉著這個舉動轉移話題:
「你要邊境一帶的地質圖和下水道系統圖做什麼?」
「我在猜地道延伸的範圍。不管是誰控制了那裡,他們都不可能大費周章鑿通岩層;至於
下水道和排水溝,對那些人來說是加州政府免費幫他們弄好的逃生通道,當然我們也可以
利用。」
……真不可思議。盯著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圖爾咧嘴微笑:世界上大概只有某個叫巴尼羅
斯的蠢蛋會帶著那只爛戒指而不是這個人到處走。差點忘了,那傢伙還是他們的老大。可
見物以類聚這句話多少有點道理。
「他們至少該弄個有腦袋的傢伙當加州州長。好吧,我想我跟錯人了,和你相比巴尼實在
不夠聰明。」
這個讚美並沒有讓陰陽心情好轉,他撇撇嘴不置可否:
「我不擅長動腦筋,我只是習慣陷阱戰。挖陷阱的第一要訣就是避免自己死在裡頭。」
「總之你讓我學到一課。呼,令人安心,不是嗎?就算我現在掛了,這個沒計畫的隊伍也
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陰陽對上圖爾坦然的表情,眉頭緊皺:「……這是你所有笑話中最難笑的一個。」
「別這樣,夥伴。」圖爾悠哉吐煙,他的表情就像面對一個妙齡裸女——除了愉快、期待
,當然還有一丁點對於力有未逮的緊張:「我只是準備好了。你知道,早在你加入之前。
世界上最快樂的事情就是如願以償。這是我個人的選擇,不代表沒準備好就有什麼問題。
」
「……我知道。」
短暫沉默後,陰陽再度埋首於“猜測工作”,圖爾看著天花板,在氤氳的煙霧中陷入思考
。
「……你現在還是把賺錢當成人生目標嗎?」
「對。也許世上有比金錢更值得追求的東西,但在它出現前都不會改變。」
「“也許有”,是嗎?」
察覺到這句話中清楚的調侃意味,陰陽仍舊沒有抬頭:「錢比什麼都重要。我為錢搏命,
可以不在乎死活,但我在乎你們的。我了解你的想法,圖爾。還有記得沒人希望你死。」
這句話讓圖爾像擬態成枯枝的昆蟲般僵直在椅子上。
老天,他當然記得。在戰場上倒下的夥伴們、跳河前凝視著自己的女人、所有死去了還活
著的面孔,老天……看在蜂蜜、草莓和冰淇淋分上……好吧。真糟糕,從天窗透入的陽光
太強烈了。
圖爾用手掌覆蓋眼睛。從陰陽的角度,只能看到披垂的長髮似乎正微微晃動。
「謝了。」他簡短的說。
嘴角輕輕上揚,陰陽再度開始移動手中的鉛筆。但筆尖和紙張接觸的沙沙聲響很快失去穩
定的節奏。
「……圖爾,你認為巴尼……」
「噢,這很重要。」圖爾慌忙坐正,對著一臉困惑的陰陽連連搖手。「聽我說,這個問題
得排在第四位:等你救出巴尼、把他打進醫院、榨乾他錢包裡每一塊錢之後再問。」
方才的惆悵氣氛已不復存在,圖爾恢復從容悠哉態度,樂呵呵的補充:「巴尼需要思考。
我說過,控制他臉部的那些僵硬細菌八成早就鑽進他腦袋裡了。這是為什麼他會老是做蠢
事的原因。」
聯想到目前狀況的陰陽翻了個白眼:「和誰比都一樣,巴尼的腦子根本有洞。」他邊說邊
做出一個挑釁的表情,然後將大拇指向下輕蔑的一比。
針對這個,巴尼有他的看法:認識陰陽以前,他沒想過拍拍一個對自己示威的人的頭。
希望巴尼別又蠢了。圖爾想,如果他到現在還這麼做的話。
「很好。我總算知道為什麼你沒有煞到我。」
「你不要命了。但是這裡沒有辣妹送你一程。」
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的聖誕接了話,整個人看來像在沙地上滾了一圈般灰頭土臉。他拖著
腳步走近桌子,隨手抓起陰陽的杯子喝了一大口,瞬間充斥口腔的詭異滋味讓他險些吐了
出來,幾滴咖啡甚至濺在紙上。
陰陽並不計較聖誕沒禮貌的舉動,他同情的拉了張椅子,讓這個精疲力盡而且在味覺上又
受到恐怖打擊的夥伴坐下。聖誕滿懷感激接受了這番好意,雖然臉上表情仍舊糾結萬分。
「你製造了地獄,又一次!圖爾,你能告訴我這團屎是什麼屎嗎?」
「這裡可沒有星巴克。好吧,不喜歡地獄我也可以給你天堂。解決了?」
圖爾不知從哪裡變出一罐還沁著水珠的啤酒丟給聖誕。後者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將它擱在
桌上。
「她還在生氣。不過算了,我們連對頭是誰都不知道,太危險了。這次我不會和蕾安透漏
任何事。」
「她擔心你,這很正常。」
彷彿附和圖爾的話,近似鼓掌的連續射擊聲驀然響起。
「是啊,」聖誕瞥了一眼聲音的來源:「讓她看到外面的樣子她會直接昏倒。凱薩和岡納
瘋了!他們想弄來炸藥直接炸了通道!我說這太危險了,我們不知道通道的規模,也不知
道裡面有多少人。更何況巴尼很可能在裡面!結果他們說:那好吧,我們多帶上AA12
和手榴彈。WTF!還有,等救出巴尼後我一定要宰了道路的心理醫生!他難道不知道有
比建議那傢伙和朋友傾吐心事更重要的事嗎?像是那個……算了,我投降。蕾安吼我的耳
朵,道路對我吼他的耳朵!去他媽的耳朵泥沼!」
圖爾對著一臉悲苦、顯然飽受摧殘的聖誕大笑。陰陽抽了抽嘴角,若無其事的起身到外頭
查看情況。聖誕在陰陽出去後換了位子,他端詳著桌上已初具規模的通道延伸圖,表情有
些驚訝。
「我不知道除了叢林,陰陽對沙漠也很了解。」
「這是經驗的問題。當然,也和決心相關。」
聖誕盯著喝著啤酒的圖爾:「你沒什麼話要說?」
「老弟,那還用說。你當然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FUCK!」聖誕氣得跳腳:「我知道你和巴尼都是老狐狸,我才不管你們的破事!但
你真認為讓岡納和陰陽這樣的傷兵上陣沒問題嗎?」
圖爾聳聳肩。「問題可大了。這是為什麼我過來這裡的原因。但我們別無選擇,是嗎?」
「對極了!」
聖誕挫敗的趴在桌上。他很清楚自己以及所有人煩躁的原因。巴尼是他們的頭,就算不聰
明而且老得快打不動,但少了巴尼,這支隊伍不過是一盤散沙,個別成員再聰明再暴力都
沒用。此時此刻聖誕只想揪著巴尼的領子,質問那個面癱老頭為什麼明知危險還不多帶幾
個人去查看情況?難道他被救上癮了嗎?
空氣再度被震撼,來自一道有別於子彈射擊聲的巨響。
從天花板大量滑落的沙土逐漸掩蓋陰陽的努力成果,聖誕別開視線,整個人癱在椅子上。
這次他連哀嚎也放棄了。
「你和陰陽都說了些什麼?」
「……哦,巴尼的幸運戒指。」
圖爾又抽起了煙斗。
他們身處的廢倉庫位在加州邊境。荒涼沙漠中這樣破舊的建物雖不罕見,仰賴位置大幅偏
離公路、又有長年風沙的掩蔽,這附近杳無人煙,無論晝夜。幸虧如此,就算他們全體都
在靶場上像凱薩那樣發瘋,仍舊連隻鳥都不會被吸引過來。
岡納不需要坑坑洞洞的沙土地和搖搖欲墜的靶子。早在聖誕進入倉庫前他就占據了屋簷下
最陰涼的地方,為了快點回復上戰場的狀態而努力凌虐一個拳擊沙袋(話說此人是隊上的
狙擊手)。聽到巨響後他停止動作過去查看,正好目擊凱薩抱著一柄手持式火箭筒在地上
打滾。凱薩赤裸著上身,精壯的深色肌肉和沙礫接觸摩擦,無論在視覺和聽覺上都跟舒適
搭不上邊。
道路也在,撐著一把泛黃的白色蕾絲陽傘,岡納本能地越過他看向陰陽。在勁頭不小的陽
光下,陰陽仍心平氣和穿著黑色高領衫,遮住了頸子上據說相當驚人的傷疤。即使在最討
厭這個小個子的時候,岡納仍佩服對方不服輸的脾氣,但目前的狀況讓他有點困惑。
「你揍他?」
陰陽搖了搖頭。道路代為解釋:「陰陽給凱薩介紹了新女友。」
「我愛這個女孩,真的,她滿足了我。」凱薩終於停止等同製造噪音的動作,無庸置疑讓
大家鬆了口氣。他愛憐的拍了拍懷裡抱著的火箭筒:「謝了,陰陽。我再不找個像這樣的
好女孩打個幾發一定會瘋掉,接著就輪到道路介紹心理醫生給我了。」
基於凱薩一身大汗淋漓和心滿意足的表情搭配這段話實在有點……猥瑣,被點名的陰陽表
情尷尬,並且對被扔在一邊的原先裝著火箭筒的特製手提箱突然起了強烈關注的興趣。岡
納事不關己,道路愁大苦深的神情在瞥見陰陽的反應後,則是稍稍紓解。
巴尼失聯這件事就像阿姆斯壯登陸月球的逆轉版,對整個世界微不足道,卻給予他們每個
人強烈的打擊。像道路、凱薩和岡納這種時間到了拎起武器上飛機的成員,他們無所適從
也幫不上忙,最多就是照顧好自己。
這倒不難辦,上戰場前他們本來就是各幹各的。暫時從酒吧絕跡的圖爾找了陰陽埋頭策畫
;聖誕忙著安撫他的女友;岡納和凱薩結伴到地下拳壇砸場——據他們說這叫熱身。至於
無奈於老大惹了大麻煩的道路,除了調整狀態,很快也面臨了危機:新一任心理醫生。
你把心理醫生當成什麼?抽取式衛生紙?聖誕的玩笑言猶在耳,道路坐在狹窄卻色調溫暖
的辦公室裡,迷茫而婉轉的開場:我是頭腦簡單的粗人,我不習慣改變。
不要緊,KID。從小地方開始說,慢慢來。
六十多歲、滿頭銀髮,一身老式套裝的女士笑得和藹可親,只是笑聲有點響。道路鎮定了
一點,因為她粗壯的不像女人,肩膀寬度和手腕甚至都比陰陽的大上一圈。接下來他們談
了很多,道路驚喜於這位女士完全沒被自己特異的心理狀態驚嚇到,她甚至給了一個不錯
的建議:不能接受生活,就讓生活接受你。
有道理,就像巴尼曾經說過的話:別在意那麼多,在你的拳頭前一切都會變好。
現在他總算有自信和大夥一起度過這次危機。
道路和眾人會合時身心已經完全符合縱橫戰場的標準,但多了一樣配件:沒人敢問打哪來
的陽傘。在數道詭譎目光注視下,這個在戰場上沉穩可靠如磐石的男人始終堅持和他完全
不搭的可怕蕾絲花邊為伍,並不忘照常散播大家早已熟悉的耳朵心事。
其實道路沒有新毛病,他只是不想待在室內,而不撐傘的話外頭的陽光又太過劇烈,能把
他的頭晒成一顆熟透了的桑葚——深紫色、皺巴巴,上頭只有幾根毛。
但眾人不能理解似乎也很正常。
事實終於在The Expendables跟前攤開:巴尼其實不是垃圾而是塞子。他一離開,被堵住
的怪事和問題就傾巢而出。
道路的白色蕾絲陽傘就是個好例子。大家都認為這把傘的來歷肯定驚心動魄,如同老好人
發起火來的破壞力無法想像。但在巴尼回歸隊伍恢復日常狀態前,沒人想用生命換取真相
。
「尺寸不合,你們無法滿足彼此。」
「兄弟,你質疑我?你認為我們不契合?」
凱薩瞬間將聖誕的關於“別惹道路”的囑咐拋在腦後,似乎下一秒就要撲上去揍人。岡納
端詳著那柄炮口直徑至少有70毫米的火箭筒,很想開口附和,但是陰陽的動作比他更快
。
「我也這麼想。」
「陰陽,你說什麼?」凱薩震驚的盯著陰陽,這次被他扔在一邊的自然是不爽的情緒。說
真的,“震驚”出現在一個神經兮兮的怪咖眼中實在是一件令人起冷汗的事。
陰陽微瞇著眼,遙望豔陽照耀下的沙漠彼端,他的聲調冷的讓大家想起更清涼的事物——
暴風雨前的烏雲什麼的。
「我想弄個尺寸更驚人的武器過來。用你的話來說就是更辣,我想你會喜歡的。」
繼凱薩之後道路也張開了嘴。他一輩子都無法用拳頭改變的對象,眼前這個小個子隊友絕
對是其中之一。這真是不大妙。道路和凱薩交換了一個眼神,方才的不愉快在驚恐共識下
煙消雲散。
岡納動了動肩膀,他的動作讓人聯想到察覺不對勁而起身待命的狗。
「你很不爽。」
「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感覺吧?」
沒錯。深深覺得被巴尼扔下的岡納點了點頭,表示贊同自己那部分。
「但你喜歡巴尼。」他提醒。
陰陽移回目光。他環顧三張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臉,雙手環胸:「那又怎樣?」
沒想到陰陽回答的那麼乾脆,凱薩和道路面面相覷。岡納想了想,用手比畫了一個圈,拉
緊,然後開始進行將它吊起來的動作。
曾經對這個舉動非常反感的陰陽瞪著岡納的示範。「真有趣,」他用到這個形容詞時似乎
永遠是氣鼓鼓的:「我自掏腰包買武器還跑來沙漠活受罪是為了宰了巴尼?我……然後半
毛錢也拿不回來?」
最末像是慌忙加上去的附註讓凱薩和道路肩膀聳動,各自用迅速閉緊的嘴巴回覆一個上揚
的V字。陰陽見狀煩躁的抿緊嘴唇又鬆開,這是一個大家都很熟悉的表情。熟悉所以令人
安心。
「……我看起來像是自虐狂嗎?」陰陽一臉不高興。
向來很不給他面子的岡納大笑出聲。
※※※
三、二、一。剛好二十四小時。
巴尼雙手反綁,身體的其他部分也被繩索結實綑在椅子上。他闔著雙眼似乎失去知覺,實
際上卻清醒得很。除了默默計算自己已受困多久時間,還有閒功夫回想前陣子和聖誕那個
低趣味的傢伙一起看的食人魚電影——他不懂波濤洶湧的辣妹在海中變成魚飼料有什麼好
笑。好吧,也許因為現在他對電影人物的痛苦遭遇多少有點感同身受。
該死的鞭子和該死的浸泡它的鹽水。
「我岳父可不像你那麼會睡,巴尼羅斯。」
Sanchez,這個和巴尼頗欣賞的足球員同名的黑幫分子有著高昂的聲線,說話時不時微顫
的尾音顯示他是個神經質的人,或許還有失眠困擾,視他人在他眼前睡覺為罪惡。這傢伙
是危險人物,讓對方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卻是巴尼目前努力的目標。
看來終點近在咫尺。巴尼在又一次揚起的血液和疼痛中張開眼睛。
他仍維持低著頭的姿勢,因為負責把鞭子往他身上抽的那個蠢蛋技術實在太糟,即使不在
乎身體像塊血淋淋的破布,他也不想平白失去一隻招子。
Sanchez相當不爽。巴尼知道對方的怒氣除了來自他的無動於衷,更多是因為有個沾沾自
喜以為他已經屈服的白痴手下。直到有個稍有腦子的傢伙把那個還想繼續揮鞭子的白痴扯
到一邊,巴尼才慢悠悠的抬頭,繼續剛才的話題:
「你岳父?我不記得他是誰了。殺害六歲小女孩,還把她的屍體用冰箱保存,拍照和家屬
騙了三次贖金的人——殺他就像踩到狗屎那麼髒。」
他們頭頂上的燈泡微微閃爍,後繼無力的白光照在身形瘦高、顴骨突出的Sanchez身上,
為那難看抽動的嘴角製造一個更陰森的效果。嚴格說起來Sanchez不算是巴尼的死對頭,
忙著和哥倫比亞毒梟搶生意的他和巴尼井水不犯河水,恐怕根本沒想過復仇這件事。
自動送上門那又另當別論。巴尼不禁感嘆自己的壞運氣和冤家路窄。Sanchez要是蠢到放
過他該有多好?可惜這麼多年來他遇到和自己智商相近敵人的次數屈指可數。
「……就是他。」
「好吧。你說他沒我那麼會睡?我想是因為他沒被你的蠢部下在地道裡追著跑過。」
考究的衣著無助於美化像剛吞了一隻蒼蠅的表情。巴尼想,南美黑幫很少像Sanchez這樣
重視門面,囂張的像隻孔雀。但這傢伙背後的勢力確實有讓他賣弄的本錢:火力強大、手
段凶殘,最可怕的是適應時代的能力一流。巴尼還來不及思考自己被處死的畫面會不會登
上youtube,對方突然朝他的腹部猛踹一腳。
「他們還是逮到你了。」
巴尼一聲不吭。除了鞭刑外還挨了好幾輪拳腳,這二十四小時他唯一吃進去的東西就是自
己吐出來的血。在那之前為了躲避追殺,他在錯綜複雜的通道裡忙著四處逃竄,同樣沒吃
進多少食物。但經歷將近一星期鼴鼠般的生活,對巴尼來說,他更渴望接觸陽光。好吧,
或許還要一瓶冰涼的啤酒。可惜圖爾他們可能連這些傢伙的狗屋都會破壞掉好為他報仇,
但八成不會有人記得用啤酒取代難看又昂貴的花環放在他的墓前。
墳墓。沒意外的話,這就是巴尼羅斯的結局,俗套但合乎老兵邏輯。
被粗繩反綁的手臂發出疼痛的抗議,手腕更是痠麻到不行,彷彿為了轉移注意力,巴尼開
始用勉強能自由活動的手指,旋轉著未被搜走的幸運戒指。指腹一一摩娑上頭的猙獰刻痕
,汗水讓觸感有些滑溜。他大概猜得出Sanchez沒有一槍斃了他的原因,但這恐怕不會持
續太久。感謝這路徑複雜還盤據各路危險分子的超級地底迷宮,至少夥伴們看不到他嚥氣
的瞬間。
巴尼欣然接受這唯一僅存的幸運,因為這種死法還是比死在養老院病床上要好。死亡無須
畏懼,也不難想像,但巴尼不忍猜測夥伴們會用什麼表情圍觀他發臭的屍體。也許會無所
適從,或是憤怒的發狂,導致他們的惡名昭彰再向下一個檔次。抱歉,這是必經之路。再
說他的死和活下來的人獲得的經驗教訓比起來不值一文。
他們可以活下來,無庸置疑。所以真的,對他來說死不算什麼,這條老命也不值得眷戀。
雖然臉上那塊曾經差點被一拳打碎的骨頭不知道為什麼有點痛。
「……你瘋了?」
「哦,還沒有。」巴尼停住了爆笑,「多謝關心,不過別那麼有禮貌。」他瞥了一眼
Sanchez那抓著鞭子蓄勢待發的白痴手下,「也別太關注我的身材。我知道你們這種只有
食指特別靈活的黑幫一定很羨慕。」
「我會把你剁碎拿去餵狗,巴尼羅斯,但不是現在!回答我的問題,誰派你過來?」
「我真同情你老婆。疑神疑鬼對男人來說比不舉更糟,我猜你一定到了二十歲還會被風雨
聲嚇得尿褲子,對吧?」
Sanchez終於忍無可忍拔出手槍,僵直片刻後向上射擊,子彈穿過覆蓋通氣孔的鐵網,鐺
的一聲便無聲無息。由於安裝了滅音器,這一槍並未發出太大聲響,其中一人卻面有難色
的開口:「老大……」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還有你再露出這種孬樣我就宰了你!巴尼羅斯,想死得痛快
點就別再裝瘋賣傻!你知道這個通道發生什麼變化,對吧?誰派你過來?」
你問一個俘虜你們的地盤發生了什麼變化?巴尼嘆了口氣。「你不會相信的。」
「說來聽聽。」
「白宮。他們懷疑這裡是賓拉登的祕密行宮,而你們就是他沒帶走的妻妾。」
Sanchez臉部的肌肉彷彿企圖逃離般扭曲出詭異的紋路。他雙眼凸出,憤怒自己一瞬間相
信巴尼會坦白,也像在自我質疑為什麼會被一個應該任他宰割的人耍著玩。巴尼期待著槍
聲再次響起,但Sanchez突然笑了。他輕鬆的移動步伐,就連手下們難掩驚疑的神情都不
能再惹毛他。
「我說過,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Sanchez伸出手指,沾了沾滴落在肩膀上的殷紅液體
。「給你三秒鐘,小老鼠。乖乖下來或是被打成蜂窩。」
通氣孔網和一道黑色身影先後接觸地面,數管槍口早就嚴陣以待。這群殺人不眨眼的黑幫
愕然發現,膽大包天的入侵者不過是個小個子的東方男人。如果他們稍微分散注意力,就
會發現更值得驚奇的事。
某個被拷問、毆打了整整二十四小時仍若無其事的傢伙瞬間臉色鐵青。
「你嚇到我了,黃老鼠。」Sanchez揉了揉眉心,但他的語調透著一股殘忍的愉悅:「如
果你是偷渡客,我很遺憾的告訴你:就算活活被晒死在沙漠裡,你也不應該鑽到這裡來。
不,不!連根手指也別動,除非你想再吃顆子彈。把槍和裝備交給那傢伙……這就對了。
」
狹窄的空間裡多了一個人,空氣更沉悶了些。Sanchez似乎沒發覺這點變化,他正饒富興
致的觀察眼前沉默的入侵者。欺凌弱小是強者的專利,東方男人瘦小的身型和落在右前臂
的槍傷更讓他安心不少。他可以嗅到從草率的止血布條底下不斷流竄出來的血腥氣息,不
過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倒是看不見一絲痛苦、畏懼或挑釁意味。
Sanchez厭惡受人影響,但不得不承認這樣安靜而專注的眼神令他有受到尊重的感覺——
至少這個人明白在這裡是誰說了算。
「幸好剛才那槍沒打穿你的腦袋,因為比起這老傢伙,我更喜歡你的合作態度。誰派你來
的?」
入侵者掃了一眼椅子上五花大綁的俘虜,淡淡回答:「他老婆。」
「你說什麼?」Sanchez聲音拔尖,像是太陽穴被鑽子鑽了一下。
「這傢伙已經一星期沒回去了。他老婆想知道他到底是死了,還是在外頭跟哪個女人鬼混
。我還要弄到他的帳戶密碼。」
人生就像一部電影。這句話等同解釋生命中乍聽之下荒謬到極點的事,往往是真實發生的
,即使它說有多可笑就有多可笑。巴尼難看的臉色在Sanchez的手下們看來等同默認,這
群人之中的某個突然咕噥了一句話:這就是女人。眼中的惡意居然有部分被同情取代。
Sanchez將目光移向一旁,挑了挑眉:「所以是我落伍了?你這個私家偵探的裝備甚至比
美軍高級多了。」
「另外一個女人要我宰了他,因為她老公和這傢伙搞在一起。」
「誰?」
漆黑槍口鎖定的目標仍平靜無波,彷彿生命不受威脅。
「你老婆。」
陰陽看來不大好,但他並沒有生氣。
他們始終沒有四目相交,但巴尼仍發現這點,他就是知道。陰陽異樣的冷靜顯然並非因為
現在不是適合生氣的時候,這讓巴尼陷入了被逮到以來頭一次的混亂:陰陽什麼時候混進
來的?還來了多少人?他們都在哪裡?這和Sanchez所謂的“變化”有多少關係?
FUCK!FUCKFUCKFUCK……
真像笨手笨腳的小鬼,巴尼苦笑。越是想小心捧著的東西越會摔壞。
還有看在老天分上,他沒那麼不挑嘴。
巴尼沒想過陰陽對於恥笑敵人的學習力如此驚人,一如他沒料到Sanchez的手下中居然有
人大有同感。迸出笑聲的金髮男人尷尬的嚥了嚥口水,正想開口辯解,Sanchez點點頭,
平靜的將目光從不識相的手下身上移開。
「我老婆。好吧,我了解了……」
Sanchez扣下扳機。
子彈在額頭上製造了一點黑孔,血液和腦漿瞬間從後腦爆開的大洞濺出。金髮男人的喉嚨
發出無意義的嘶嘶聲,直到倒在地上才完全沉默下來,那張髒兮兮的圓臉仍殘餘一絲不可
置信。
暴怒的Sanchez側身揮出一拳,陰陽向後退,輕易躲開這業餘中的業餘攻擊,但一旁
Sanchez的手下已回過神來。陰陽的後腦重重挨了一記堅硬的槍托而倒在地上後,Sanchez
踉蹌的想補上一腳,另一名手下連忙跟進,為站都快站不穩的老大代勞這體力活。
「我得承認……這有點意思。」Sanchez勉強穩住搖晃的腳步。他輕蔑的瞥了一眼拚命掙
扎幾乎要被緊繃繩索切成好幾塊的巴尼,毫不猶豫朝陰陽右臂上的槍傷重重跺了一腳。陰
陽一動也不動,從頭和手臂汩汩流出的鮮紅血液和裹著黑色布料的肢體在地上構成對比鮮
明的抽象圖案。Sanchez以欣賞賞心悅目風景的目光盯了一會兒,他蹲了下來,抓起那已
被鮮血浸透的黑髮,像頑童抓著洋娃娃那樣滿不在乎的搖晃。「你是他的手下?」陰陽雙
眼緊閉,沾染血液的蒼白側臉如同凝固般毫無反應,於是Sanchez抬起頭:「他是你的人
,沒錯吧?」
「別碰他。」巴尼回瞪那張令人作嘔的假笑馬臉,眼睛裡有什麼東西在醞釀。
「這不是什麼難事。」Sanchez鬆開手,顯然已失去意識的陰陽從他手中滑落地面。他重
新站起身,裝模作樣的掏出手帕擦拭手上的血跡。「別擔心,他還沒死。不過之後我會宰
了每一個我遇見的不怕死的瘋子,不管白的黑的黃的。特別是滿嘴垃圾話的那些。」
「聽起來你的手下全都符合這些條件。」
「是!唯一的不同就是:他們替我做生意、賣毒品、搶地盤、買軍火、站在我這邊而且尊
重我!不像你和你的人那樣。我問最後一次,誰派你過來?」
巴尼吐了口氣。他的視線緩慢游移,始終沒有向下。
「我剛才就說過了。」
「——很好!我不管你背後的人是去他的白宮,還是移民局、國安局,或者是我原本以為
的中情局都無所謂!和其他幫派那些緊張得半死的傢伙不同,我不靠這條通道一樣能做生
意。我寧可少賺點,也不想不明不白在這裡被幹掉!美國政府那些傢伙最他媽擅長粉飾太
平!」
「美國政府要對付你這種靠老婆依附在家族底下,連走進這裡都要夾著老二的小癟三?小
甜心,你可真自戀。你把鏡子藏在哪裡?」
Sanchez僵了幾秒鐘,呼吸困難的別開臉,他突然覺得自己再不想點辦法,很可能會被眼
前活得不耐煩的垃圾傭兵給活活氣死。但從椅子喀喀發出的聲響給了Sanchez解答:怎麼
會?原來這個沒血沒淚的瘋子打著這種主意——讓他忘掉地上還躺著一個活人。
事實上,這傢伙差點成功了。都是該死的地底!對,要是有足夠的新鮮空氣,他可以思考
,絕不會被耍著玩。不過……Sanchez獰笑,他還沒脆弱到會對這點小事投降,特別在取
回讓人痛苦的主控權之後。奉魔鬼之名,他樂此不疲。
「你還有多少同夥?」
「下地獄去問你岳父吧。」
「別急著用你的臭嘴噴屎,巴尼羅斯。我保證你可以吼到最後一秒,直到完全變成狗飼料
。你知道,我有點驚訝。你的手下長得還不錯。或許他不年輕了?東方人在年齡感上就是
占點便宜。要是他是個女人,我不介意拿來樂一樂。其實是男人也不要緊,方法很多。」
「我要是你媽,我寧願你繼續當個雜碎而不是變態。」
Sanchez察覺到了巴尼語調中那分令他不可思議,卻也無比興奮的強自鎮定。這就夠了,
足夠鼓舞他將威脅化為實際行動。
「我媽只教過我一件事:這世界對不起我們。你想做好人,就只會像隻老鼠一樣死在貧民
窟裡,經過的人都會對你的屍體踩上幾腳。所以,就這樣吧:下地獄以前想做什麼就去做
。」他悠哉的向手下們招了招手:「把那傢伙扔到桌子上操,別太紳士。要是你們硬不起
來,沒關係,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要隨身攜帶槍。」
「——婊子養的!」
聽到這句近似發狂野獸的怒吼,Sanchez笑了。「那是事實。真的,我平常對男人沒什麼
興趣,我哥也是。但他跟我說過,氣氛對了就沒什麼問題。那傢伙是個到死都在嗑藥的垃
圾,感謝神——我哥也有可取之處。別那麼性急,等我操夠了你手下的嘴,就會在他的腦
袋上用槍轟一個洞給你享受。尺寸正好,對吧?」
這一刻還是來了。
爆炸的一瞬間就像身處太空,非常寂靜。巴尼記得有個老戰友形容它是上帝的禮物,剛剛
好容納得下“我要死了”這個訊息。他必須那麼做,但他的手指沒辦法按下那個小小的、
致命的開關。空白瞬間抽離後,他的腦袋嗡地發熱,雙耳像鑽進蜜蜂那樣亂轟轟的鳴叫著
,越發模糊的視野裡,條狀白光不斷閃過。不管再怎麼努力也吸不到氧氣,就像有隻無形
的手緊緊掐住脖子。
但那隻手很快從脖子移到嘴角。它微微發顫,觸感非常熟悉。
「把藥含著,別吞下去!」
一團丸狀物體滑入口腔,因體溫而融化。隨著苦澀在味蕾擴散,巴尼很快便感覺到缺氧的
生理反應逐漸消退。他的腦袋不再發熱,耳鳴消退,模糊的視野像是被水洗過般清楚起來
。
站在他旁邊的人是陰陽。Sanchez和那些正打算對他施暴的混蛋都在地上和沙土為伍,他
們扼著脖子,伴隨著全身痙攣。
如果忽略陰陽頭臉、手臂上的血跡和他正努力用單手整理著的衣物,剛才的一切彷彿是巴
尼受到垃圾三級片啟發而做的一場垃圾春夢。但它確實發生過,而巴尼無能為力。
「那些傢伙把你整慘了。」陰陽皺著眉伸手抹去流進眼睛裡的血,他瞪著巴尼沒幾塊完好
皮膚的上身,猶豫數秒後還是補充一句:「活該。」
巴尼嘆了口氣,恢復知覺的手指又開始旋轉起他的幸運戒。
其實他更想給自己一個耳光,不過剛才發生的一切已經這麼做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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