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以「阿瑪」和「爹」來區分他的父親的,從她堪堪曉事開始;強調種族上的
差異或許有欠公允,但是,在她口裡,這都是她深愛的父親。
「阿瑪,飄雪了。」溫柔為父親披上毳衣,她說:「扶您進屋裡,好嗎?」
在府裡不見客的時間,她是連花盆底都不碰的,侍奉父親,打點家務,一雙天足
穩穩踏著,不出半點差池:「阿瑪?」
「多待一會吧,語棻。」僅只是收攏身上的毳衣,他沈靜內斂的阿瑪繼續坐在亭
子裡:「我已經好久好久沒有想起妳爹了。」
無言,爐上的水奔騰著,語棻只是為父親暖了杯新酒。
「如果為了要有一個『自己的骨肉』而犧牲一名女子,我寧可不要任何子嗣。」
她的爹是這麼說的,在她跟她唯一的兄長,蘊成,親生的阿瑪重病薨逝的時節。
她的阿瑪不是沒有想過明媒正娶哪家的閨女,一位健康、有容儀,溫順而負責的女子
,以正妻相待,孕育帶著他們其中一人骨血的子嗣,以彌補不會有兒女的缺憾;只是
她的爹沒有答應。
「女人家不是生來生孩子用的,語棻,既然我選了妳阿瑪,就只得接受我跟你阿
瑪之間不會有身生子女的現實。」
愛情不是自私妄為的藉口,即使是再怎麼神聖不可侵犯的愛情;所以,她的阿瑪
從慶貝勒手裡要來了連庶出都不算的蘊成和她,撿回兄妹倆兩條小命,再也不提娶妻
。基本的讀書識字、騎射武技不免,文史漢學也沒讓她擱下不念,應對進退、人情世
故等等,從沒有因為她是個女孩,而有一絲一毫的輕待。
「有沒有血緣關係,這麼重要麼?」她總是溫柔舒緩的爹微笑,遞給她一直想要
的納蘭成德側帽集:「漢有班姬修史,晉得左嬪感離,那都是家學淵源,跟身體裡流
的血無關,不是?不然,悠悠各朝,怎麼會只有一個謝道韞和李易安?」
「不會因為我是女兒身的三個男人都在這個家裡,我還能去哪裡?」
十五歲,及笄,她的父親們給了她『昭若』這個字,同時得到她不嫁的誓言。
「阿瑪,別冷著了。」從發怔的父親手裡取下酒杯,再度注滿透明的暖意:「來
,您不喝也罷,至少暖暖手。」
接過手,她的阿瑪回以淡淡憂傷的微笑:「子瞻不過悲歌十年生死兩茫茫,語棻
,妳爹一晃眼已經走了十六年了啊……。」
十六年,她今年不過三十七啊──
「雨雪霏霏掩路,欲寄相思無處,煮酒話前塵,只道風花雲霧。」朱唇輕啟,淺
淺低吟,雖然閨閣,卻是白描直截、心情盡吐,『如夢令』:「無數,無數,淚眼醉
歌悲賦……。」
-----
舊稿……(苦笑)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1.229.37.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