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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的湖悄悄在結冰了。   雪氣也是悄悄來的,是昨夜吧,冰晶般的碎體,盈盈迫降在水面上,融的便是 回歸一般乾淨的不見了,那些不融的,便從湖邊開始,堆作了一塊塊,然後稀疏連 繫得像塊拼圖,等冬天完整的到來以後,便真實的成了一副冬天裡的畫。   不是沒看過雪的他感覺很期待。   午後時光一過,還明亮的天色便微微地淡去了,化作灰白灰白的天空,遠邊山 頭汲著冬天湖面的水氣,墨綠也深了些,怕是要下雨。   一覺醒來即把自己穿戴得整整齊齊(毛帽、毛衣、毛襪、手套、圍巾、厚外套 )的身影,由原本期待的站到等待的坐,現在已是整個人都窩進沙裡了,蜷抱著雙 腿望著窗外,有些發呆的模樣。   午睡過後你們總是出門散步的。將視線移開,俯首瞧著窗外,你想。這一回, 該怎麼說服他把那一身整整齊齊的裝扮脫下來呢。   憶起他那失望的眼神,你也傷腦筋的開始怨起這場冬雨了。   雨一來,氣溫就低得人不知所措。今天還是待在屋內吧,或是,晚些,等晚些 時候雨停了,風也止息了,再帶他去鎮上走走?   鄰近的小鎮有座市集,五花八門的零碎玩意兒佔據了整座街巷的櫥窗,異國街 坊的氛圍與熱鬧……記起那一次看見這般街景,他好奇認真的雙眼,微微探索的神 情,彷彿這樣的平凡是如何的不單調。   牽著的手緊了緊,你傾首輕聲問了他,那幾年,都在做些什麼呢?   櫥窗上的暖黃燈芒暈開了特定節日即將到來的鮮豔點綴,人聲喧雜,那由石頭 大磚綿延鋪長的街道,視覺上依舊緬憶著歐風情懷特有的古意典雅,飄散著冬雨過 後的冰涼濕氣。   抽離你握牢的手,是什麼吸引了他的注意,兩隻手不由都貼在櫥窗上,玻璃映 出他湊近端詳的動作,半張臉卻只能隱在口罩底下了。但你知道,那孩子一般執著 的神情。   這樣描繪著,胸口已軟成了一塊。走至他身後,你輕緩的站定。   古董店家的小商店,櫥窗也有些小,就這麼巧,擠進你們剛剛好。   不過是這樣子的距離,彷彿就能將細瘦的他從此嵌進你身體裡了,望著他動也 不動的側廓,長睫在鼻翼打成尖,你慢慢也將視線順著他看了進去。   那一只斜倚的沙漏,沒有任何雕飾或點綴,木色舊了,整體已經單薄得平凡; 裡頭卻有艘船,不再輕輕漂呀漂的,靜息在一些水中央。   靜靜的,不再漂流。   我不記得了。忽然他就這麼出聲回答你了。   聲量有些小,你有些愣,直起身,那孩子隔著玻璃,伸出戴著手套的手指,像 珍惜或眷戀或什麼一般的,輕輕摸了摸那艄小船,然後回頭看著你,乾淨分明的眼神。   曾經,那慢得像在翻閱一張又一張空白頁的十年。   ※    ※    ※   晚餐你煮了義大利麵。   滾開的熱水裡,勻散放入你們都喜歡的De Cecco Linguine,然後到一旁準備冷 盤跟醬汁。烤麵包時你順手切了幾塊他特別喜歡的Blue Cheese,黏黏滑滑的觸感, 從刀口滑入小瓷碗中,玻璃杯裡擺了些他喜歡的胡蘿蔔跟小黃瓜。   簡直像兔子一樣,喜歡啃胡蘿蔔和菜葉。想起他像小孩子吃餅乾似的,拿起切 成一根根細條狀的生胡蘿蔔直往嘴裡嚼的模樣,你嘴角忍不住帶起笑。   將佐烤麵包用的自製橄欖油青醬薄薄一層倒入沾盤裡,你開始著手將主餐裝盤。   主餐是小蕃茄丁慢熬鮮蝦的Sauce搭配在水中滾至保留麵芯硬度的Linguine,兩 者一起放至平底鍋炒過一次後撒上帊米森乳酪;副餐則是培根洋芋沙拉,搭配熬了 一段時間的洋蔥香薯濃湯。   很久以前,你還分不出糖跟鹽的差別;現在,你已經能夠很俐落的從鍋子裡撈 出那些滑溜溜的麵條而不手忙腳亂,甚至能擺出極其誘人味蕾的花樣。   以前你是不會做菜的。他也從不讓你進廚房做個嚇人味覺的搗亂鬼,不過你泡 的濃醇咖啡與烤得又鬆又軟的麵包,總是讓他極其喜愛。   為了能夠看見他邊吃邊滿足笑著的對你伸出兩手做出頂呱呱的饕餮模樣,何時 開始桌上凌散的放著那幾本烹飪書,你已經能倒背般的一盤又一盤端上桌了。   其實你最愛的,還是他親手做給你吃的那些菜。   餐點上桌後,你替他倒了一杯水,另外替自己拿了一罐S.Pellegrino。桌上熟 食熱氣蒸騰,桌前卻沒看見人,只有兩副餐具隨興的擺放著。   緩邁著腳步邊走出廚房的長廊上,你微微低著頭,輕抿的唇線隱在高領底下, 想著他此時的表情,他的動作,他在想什麼。   客廳那麼的安靜,除了壁爐裡的火光偶爾作響。   火光映在他帶褐的髮色上,有種忽明忽滅的錯覺。   盤起來的腿上有本攤開來的書,停在昨天那一頁。眨也不眨的視線放在窗外那 有些斑駁的水花上。   你靜靜的看著他一會。   曾經剃至光裸的頭髮,現在長長了些,宛如初生的草根,一小撮一小撮分序疊 豎在漂亮的型狀上,當你繾綣的用手指緩緩耙梳而過,就會為你留下一道道柔順的 蹤跡。   端正的臉龐少了髮梢長度襯托,裸露出臉型的完整輪廓,只是現在有一點削瘦 ,深邃五官被突顯得更加立體,帶著一種乾淨的貴氣。   慢慢伸出手,覆在那暫時還無法像以前那樣輕易被揉亂的長度上,待長欲長的 觸感戳娑著你的掌心,有些刺,卻還是那麼柔軟,你的眉眼也溫軟的彎了下來。   他的手伸了過來,拉開了你的,然後拿起擱在一旁的毛帽戴上,雙手好孩子氣 地用力拉到底限,讓帽沿幾乎低到他的眉眼間,完全遮住像隻刺蝟似的小平頭,他 才終於抬起頭看你,仰著眼睛的,小孩子一樣的表情。   你知道他不是一個對美醜感知度會特別有反應或敏感的人,但或許是窺視到他 那些小動作底下的拗脾性,就算已經是個快要三十歲的成年男子,那樣自然而然只 在你面前才流露出來的孩子氣程度仍是讓你喜歡得不得了。   你笑了出來。傾首親了親因為表情而有些微鼓的臉頰,說,吃飯吧,寶貝。我 聽見你肚子的叫聲了。   終於有點肉了。你忍不住張嘴啃了一口。   後果是你被捂著臉頰的他瞪了一眼,還附贈一句:我不是飯!   然而那被你咬過的地方,紅得過於鮮豔。   那一瞬間,眼看著他失望你卻只能對天氣莫可奈何的壞心情,似乎變得好了一點。         餐桌上,他總是認真進食的模樣,你們偶爾說些話。   入坐前還是把毛帽摘下來了。此時,只看得見一點臉廓,一雙長長低垂的睫毛 ,還有慢慢咀動的線條。   連日來無法好好的出門散步,似乎讓他的情緒一次比一次低落。   很久以前,有一個男孩很喜歡在晚餐過後讓你牽著手,兩個人沿著住宅區附近 的綠蔭步道慢慢地、悠然地閒散著腳步。   來到這湖邊小鎮後,你們的生活簡單隨興也純樸安逸,倒是有一天,他突然跑 過來拉著你,於是你們又開始了那樣的習慣。   午餐小憩過後,從你們居住的,就位在湖畔的那棟深色木屋前起始,他牽著你 ,沿著湖邊小道,從自然蔓生的花花草草間路過,一步又一步,努力的,彷彿想帶 你逛完這整座被蒼翠山野所圍繞的寬闊湖泊。   一開始,能走出木屋的距離很有限。你總是站在他背過你的動作後面,看他蒼 白的喘著氣。   不要急,慢慢走。你說。總會走得完的。   他回過來頭,愣愣的看著你,然後低下頭,緊了緊握著你的手。   我沒有急。我知道走得完,我知道。他小小聲的,又一次緊了緊他的手,彷彿 是在告訴他自己。   句點的後面似乎想接什麼,但他只是出神一般的看著你們的手。   你看著他。   其實你一點也不想懂,懂他為什麼這麼急著想將這段路走完。   你緩緩仰起頭,瞇著眼睛看了看這古老的邊湖小鎮。   連綿的山,寧靜的湖,要走多遠,才能真正走完。   偏偏你就是懂了。懂了他的不安與害怕。   摸了摸他的頭,換你牽起了他的手。像當時候一樣。     ※    ※    ※   夜色沾著水氣,雨下了一整夜。   玻璃窗盛著滴滴水珠,像眼淚渲成的一副模糊的玻璃畫。   轉過頭的時候,他已經歪著身子,環著手臂蜷在你身旁的位置上睡著了。   室內安詳而恬靜,燃了整夜的壁爐火光漸滅,你靜靜看了他一會,閉上眼睛慢 慢的湊近,直到那縷輕吻能夠清楚觸碰到他規律的微小鼻息,你才不捨離去。   睡著是好的。你想,也許明天醒時雨已停,又能看見他朝你漾出的笑。   陽光灑在他略帶蒼白的笑顏上,添了些活潑奕奕的神彩。每每想起,你就會特 別討厭這場彷彿不會停下來的雨。   睡夢中的人突然咳了幾聲,聲聲劃破寂靜,驚醒你有些游移的心神。   不驚擾的將人抱回臥室,他的體重同樣以不驚擾的方式蜷在你的臂彎內,過於 輕盈、幾乎沒有重量的存在感在肘彎與胸口之間,不踏實得令你沒由來的感到一陣 心慌意亂,迅速將人放到被窩裡躺好,你未褪去寸縷便跟著睡下。   側枕在他的枕邊,你那在微夜中帶著盈潤目光的眼,就近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 的睡顏;長長的睫翼有一些顫動,你在想,是不是夢見了什麼,是快樂的,還是悲 傷的?還是夢見了你呢。   閉上眼,摟過他的身子,你轉將自己窩進了他懷裡靠著。   那些微撼動著聽覺的心跳聲,平穩規律得令你不覺一拍一拍細數了起來,直到 你終於也悄然睡去。         夜半,你忽然睜開眼。   雨已停歇,窗外淡淡月光流洩了一地,在他睡過的位置上,留下一段絲綢凌亂 的空盪。銀灰色的寂寥。   你坐起身,就這麼霍然地睜著眼的,放空般的一動也不動了。   腳丫一步步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汲取了踩踏聲,窸窣窸窣的動感卻沒有避過你 的感知,你感覺得到有人正朝你走來。   剛走近就接收到你微帶凌厲的目光了。   他不覺縮頓了一下,接著還是走近你,在床鋪邊停下,一膝上了床,撐著兩隻 臂彎傾向你,那雙藍藍的眼睛背著月光,溫潤清澈如水。   「下雪了,蔣勤。下雪了。」   那一瞬間,你有種想要落淚的衝動。   你不語的,只是一把將他摟抱進懷裡,緊緊的,緊到他是這麼真實的在你懷裡 ,沒有離去過。   「下雪了,蔣勤。」他說。乖乖棲在你頸間的臉仰望著室內的微夜,聲音乾淨 如初生,雙手慢慢繞過你背彎,拍了拍。   那安撫你的舉動是那麼似曾相識,你於是笑了出來。   目光瞥到他身後光裸的兩隻腳丫,你眉一擰,有些懲罰性的捏了捏他臉頰。柔 嫩的觸感竟是微涼!趁著你入睡,他已悄悄溜掉多久?   你不住又輕拍了下他的屁股,才發現他身上穿著你為他準備的雪絨長外套。   你無奈的看著他,他則回予一記傻傻賴皮的憨笑給你看。你好氣又好笑,就知 道,這回你又要敗下陣來了。   拿出長襪幫他套上,等你也差不多穿戴整齊,他已經迫不及待的等在門邊了。   圍巾圍巾!你跟在後頭嘆了口氣道。   遠遠看見他一身的白站在廊底,透過門上的玻璃片窺視著窗外的雪景,像隻隨 時會一溜煙地跑走的小狐狸,拿著圍巾走近的你到底像是傻褓父呢,還是捕獲到他 又心折不捨養著他的傻獵人呢。   乖乖的站好任你替他圍上圍巾,你垂眼凝睇著他漾著興奮的臉蛋,一圈又一圈 仔細替他圍繞,最後打上一個簡單的結繫好,接著低頭就是一咬。   這圍巾,真恨不得就是你給他的鎖鏈。   又被你偷襲咬了一口,他也不甚在意,滿心都在屋外的雪景,嘿嘿嘿的笑著用 手擦去你故意留下的唾液,門把一轉就衝了出去,也不管你在身後拎著他的手套追。   屋外,雪已積成了地,多久前下的雪,冷夜中,原本還斑駁的湖面已徹底成就 了一座雪白色冰湖。   好不容易把人抓過來戴上手套,手指跟掌心上都已沾著碎冰了!   任你把五根手指都包得腫腫的,他還騰出一隻腳去擺弄著地上的雪,總是戴起 來的帽子邊邊有一圈白白的軟毛,埋在厚厚領邊的臉頰冷得紅撲撲的,他一動,那 綿密的白色毛梢就輕盈地晃動在他臉廓邊,好不柔軟。   看著他開心的笑臉,你也淡淡勾起了笑意。   想是因為你就在身邊,這樣的景色與季節都變得特別起來,於是看見斑駁緩降 的雪花,便開心得像個孩子一樣了。   一點又一點的白,飄映在那雙仰望的乾淨蔚藍眼眸裡頭。冰湖一般的眼,淡淡 下起了雪,如此淨透。   不住傾身吻了吻綴在眼睫上像顆淚珠的雪花,抱緊了他。   懷裡的孩子一定是笑著的,厚重的手臂努力圈搭在你背彎上。這樣的抱著,臉 貼著臉,還感覺得到長長扇下的眼睫,微微刷過自己的感覺。   密密癢癢的,搔在哪裡,臟器竟然一次又一次地疼痛了起來。   每次都比前一次要來的深且重,遏止不了。   已經為他裹得暖和的脖頸間隱約傳來一股淡淡殘雪的味道,有些涼,也有些苦 。恍然才憶起來,是藥的味道。   「蔣勤,這是我們的第一場雪。」   你知道,那已是你無藥可救的心病。         清晨雪開始加大,回到屋裡的沙發上,他蜷在你懷裡,又一次睡著了。   獨自望著窗外一片片的白幕,你的神情安逸而平靜,深邃的眼短暫漫無目的, 緩繞在雪景與湖面之間。   「蔣勤,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會把我帶去哪?」   他問得無心,沒察覺到你撫摸他臉的指尖微顫。   「當然是放在我身邊。」你垂著眼,語氣平淡。   「蔣勤,你喜歡這座湖嗎?」   「喜歡。」   「我也喜歡。」他笑得孩子氣。   「嗯。」你淡淡一笑。   「蔣勤,哪一天,我不在了,你要帶我回來這裡。」他指著窗外的湖泊說。微 微笑著的臉有雙認真的眼。   拉回他的手,放在掌心間,想為他煨暖一點,你始終低垂著視線,一會,你抬 起臉閤上雙眼,掩去顫抖的瞬間,將吻一一落在他臉上,額面,鼻尖,唇瓣……每 一個,你都想保留下來的永遠。   「嗯。」   那一天,等到那一天,這座冰湖,能為他凍結多少眷戀?   還有你無盡的思念。   Fin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編輯: daubcrow 來自: 218.170.161.93 (08/23 22:43)
dkcs:好感人喔 O____Q 08/23 23:10
sidar:某人年近三十還是好像小孩......是蔣先生視角的問題嗎? 08/23 23:24
weihsian:雖然是無心的,但是問題好殘忍T__T 08/23 23:45
shinyisung:Q口Q 08/24 23:02
kirarahisa:你知道,那已是你無藥可救的心病。 08/24 23:29
Fully:就算要凍結時間 當下在一起的每一刻就已經是永遠 08/25 21:21
clearmoon:這兩人在一起時總有種冰涼又剔透漂亮的氛圍 08/25 22:41
diamo:看到他們真好T___T 08/26 1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