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鬼迷心竅(中)

[dcain (牛角尖星人喜歡蔥先生)]

　　陳安佳有個小祕密。

　　
　　那個小祕密世界上知道的只有一個──就是他自己，哦，或許還有他心中的小鹿。
　　

　　其實秘密也不是很重要，只不過就是在他十六七歲時，就是那個他前男友說得愚蠢年

紀，他那時的確是有些蠢，有些傻，有些不知道東南西北，有些的……
　　

　　總之，他是籃球校隊的，高一的時候被選了進去，他們校隊挺強的，而隊長是二年級

的高學長，長得又高，又帥，皮膚黑黑的，但黑得很好看。
　　

　　他牙齒很白，笑容很俊，眼睛很亮，就好像許多女孩們心中的王子一樣，他風度翩翩

，功課又好，球打得一級棒，性格又溫柔，人人都仰慕他──包括陳安佳。
　　


　　高學長很照顧他，對他很好，他跟他一起喝珍珠奶茶去吃雞排去吃小火鍋，放學時學

長騎腳踏車載他，陳安佳腳扭傷了，他背著他去看校醫，陳安佳手扭到了，他帶他去買護

腕，陳安佳喜歡吃豬血糕，他會在打贏球時請他去吃學校旁邊那家阿伯賣得豬血糕。

　　

　　陳安佳那時沒有愛上他，但他有點喜歡他，偷偷的，小小的，誰也不敢告訴的喜歡，

要知道，一個人對你這樣好時，你不喜歡上他，是有點困難，何況那個人是那麼帥，那麼

溫柔。


　　
　　陳安佳挺聰明的，他自己覺得自己聰明──他明白這份禁忌，明白這份喜歡不太應該

，他跟小鹿說，你不要跳了，小心點吧，不可能的。

　　

　　但小鹿不太聽話，總是越跳越快，陳安佳難以控制。

　　

　　有一天放學後，他們練完了球，大家都走光了，他坐在籃球架下，看著學長拍著球，

上籃，汗水在黃昏下紅紅的，那黝黑的皮膚被映得更美，學長的眼睛亮的彷彿遠方剛冒出

的金星，每一個動作在陳安佳眼中都是美的，他紅著跟夕陽一樣紅的臉，笑著說，學長好

厲害。
　　


　　然後學長丟下了球，輕輕的吻了他的唇角。
　　


　　學長說，「安佳，你好可愛。」
　　


　　那時候陳安佳心中的小鹿跳著說，陳安佳，這是戀愛吧？

　　

　　牠跳啊跳的，彷彿自己在大草原上，歡快的跳著。

　　

　　陳安佳的確以為那是戀愛，只是才剛戀，還沒有到愛，他跟小鹿說，那只是喜歡，很

深，很深的喜歡，而且學長只說了可愛，他沒有說什麼──而陳安佳那份喜歡，最後也只

是喜歡而已。

　　

　　過沒多久，學長跟了一個學妹在一起，學妹是安佳的同班同學，長得很可愛，眼睛圓

圓的，臉蛋像鵝蛋一樣美，皮膚白的像牛奶，說起話來聲音像蜂蜜一樣甜。
　　


　　高學長就這樣跟那個學妹交往了，他帶學妹去喝珍珠奶茶、吃雞排，他讓學妹坐在他

的腳踏車後面，他幫學妹慶祝生日，他在打贏球後抱著學妹轉圈圈。

　　

　　學長什麼也沒對陳安佳說，他還是對他一樣溫柔，只是再也沒讓他坐在腳踏車後面，

沒有跟他兩個人去喝珍珠奶茶吃雞排，學長會揉著他說，安佳你好可愛，卻再也沒有吻過

他的唇角。

　　

　　然後，陳安佳的小鹿就安靜的趴下了，一趴就趴了十幾年。

　　

　　小鹿說，安佳，你哭吧，陳安佳卻不知道該怎麼哭，那份喜歡來得太快，也走得太快

，只留下一絲悵然。經過了十幾年，那份悵然留下的就只是一張如同退色的黃昏照片一樣

的東西。

　　

　　而那張照片中，學長的臉都還是模糊的，只有心痛是清晰的。
　　

　　這個，就是陳安佳的小祕密。
　　


　　陳安佳看著將要搬進來的蔣翰明，不知怎麼的，就想起了那個小祕密。

　　

　　他想起了學長，學長也有類似的膚色，類似的身高，類似的笑，還有類似的眼睛。
　　

　　也是因為這樣，陳安佳交了許多男朋友，從來沒有一個是像學長那樣外型的，他的男

友大多都像他的前男友那樣，幾分瘋狂，幾分清醒，容顏美麗，卻沒有幾分真心──都是

像陳安佳自己一樣的人。


　　

　　多可怕，陳安佳跟小鹿說，小鹿，我討厭這樣子的人，小鹿什麼話也沒說，牠只是跳

著，跳著，然後用著無辜的濕潤大眼看著他。
　　

　　母親跟蔣翰明的母親在他們身邊打著轉，蔣翰明的媽媽說，安佳啊，這孩子要麻煩你

照顧了，放心，我在家裡都教過的，他會自己洗衣服、也會煮些簡單的東西，你可別對他

太好，他有不對啊，就罵他！罵不聽，就找阿姨啊！

　　

　　而陳安佳的媽媽說，寶貝，你不可以欺負人家哦！他是小弟弟，你啊──

　　
　　兩個母親的聲音彷彿雙重奏般，啪啦啪啦啪啦──砰砰砰個沒完，還是不太悅耳的雙

重奏。
　　

　　陳安佳只得笑著，而另外一個主角卻是打著哈欠，說，好啦媽我知道，你沒看到陳大

哥都被你唸昏了嗎？伯母不用擔心啦！我會跟陳大哥好好相處的──蔣翰明的笑很燦爛，

充滿年輕的活力。

　　

　　陳安佳不太敢看他，他只是笑著，「好了，兩位母親大人，我知道啦我知道！妳們坐

車來也很花體力的，來來先來休息……」
　　


　　兩個媽媽倒是不在乎，她們為了孩子，總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

　　

　　安佳的母親哼了聲，「誰像你一樣虛！媽媽厲害的呢！好啦，我們去煮飯，看看你，

就說住外面要注意一下自己，又瘦了……」

　　

　　陳安佳聽了有些害羞，心頭暖暖的，他只能笑，「媽，我好想吃妳煮得紅燒雞翅……
」

　　
　　安佳媽媽聽到就開心了，她捲起袖子，拉著蔣翰明的媽媽，「好，就看咱們兩個老媽

子怎麼大展廚藝，小子們等著！」
　　


　　蔣翰明歡呼一聲，惹得兩個母親又眉開眼笑。
　　


　　而後兩個在母親眼中還是孩子的男人，被趕著去看蔣翰明的房間。
　　

　　陳安佳不敢往蔣翰明身上看，他替他拿起其中一件行李，帶著他認識環境。

　　

　　這裡是你的房間，房間裡有衛浴的……那邊是廚房、書房，除了書房跟我的工作室外

，其他地方都可以使用，書房用沒有關係，只是得先跟我講一聲……陳安佳覺得自己像在

念台詞，啪啦啪啦，彷彿他媽媽上身一樣。
　　



　　身後的蔣翰明倒是很配合，恩、哦、哇──
　　


　　哇？陳安佳一頓，回頭看，蔣翰明的眼睛亮亮的，「陳大哥，你家真的很讚耶，有夠

大的，這邊真的是我的房間？會不會太高級了！啊，那間是什麼？天啊有運動器材！」

　　

　　「呃，對，我有買跑步機跟一些重量訓練的東西……」陳安佳沒想到這孩子這麼不怕

生，他蹦蹦跳跳的，彷彿一隻野放的大狗。


　　
　　「啊，狗耶！牠好可愛，為什麼要躲在那邊？」蔣翰明興奮的衝到露西前面，露西不

怕生，聞了他幾下，立刻跳起來撲到他身上。
　　


　　「牠是露西……我怕牠嚇到你們所以剛剛先叫牠在廚房等……」陳安佳不敢相信他們

一人一狗立刻玩在一塊了，而原本躲起來的西瓜也冒了出來，不甘寂寞的在他們身旁繞來

繞去。
　　


　　陳安佳看他們玩得開心，也只能無奈一笑，「小心點玩，露西很重的……」
　　

　　「不會不會，祂好可愛！叫露西耶，是女生嗎？啊，這隻貓叫什麼名字？牠的腳是白

襪襪耶！」蔣翰明興奮到不行，西瓜的身體是黑的，但四隻腳是全白的，很是特別，「好

高興哦！我超想養狗養貓養寵物的，但我家住大樓不能養！」

　　

　　「露西是女生沒錯，貓叫做西瓜……因為牠送來的時候主人還順便帶了顆西瓜過來…

…」陳安佳見他自在的模樣，原本存在的緊張也消退了，他上前摸了摸西瓜的頭：「很可

愛吧，牠四隻腳是白色的，原本我是想叫牠襪子，但牠前主人堅持要叫西瓜。」


　　
　　「超可愛的名字！太棒了，可以住這裡真的是太讚了！」蔣翰明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

，原本俊俏的臉蛋因此顯得有些可愛的傻氣──陳安佳的小鹿又不安分的跳了兩下，「啊

，不過叫襪子也不錯啦，啊啊西瓜好可愛哦！」
　　


　　陳安佳也跟著笑，卻忍不住罵著心中的那條壞鹿，你太調皮了！
　　


　　小鹿只是哼了一聲，繼續跳──噗通、噗通、噗通。
　　


　　* * *
　　


　　蔣翰明就這樣住了下來，蔣母邊請他多照顧又不太好意思的每個月給了三千塊，說是

要當水電費，她原本想給更多，陳安佳卻覺得沒必要收，是蔣母堅持要他收下，陳安佳的

母親也說收了比較好，這樣才不算是白欠人情，推託來推託去，最後收個三千意思意思，

事情也就這樣定下。
　　



　　而蔣翰明是個好房客──原本陳安佳還擔心，現在的孩子被寵壞了，什麼也不會，但

是蔣翰明真如同他母親所說的，衣服會自己洗、也會幫忙打掃，而且還挺愛乾淨，他也不

會打擾到陳安佳的生活，兩人各據一邊，相安無事，過得自在。


　　

　　他大學生活忙碌，常常不見人影，但是只要出門會碰到陳安佳，都會說一聲，甚至晚

歸也會傳個簡訊告訴；他非常喜歡露西跟西瓜，還有他的金魚珍珠，三不五時就自告奮勇

替他帶露西去散步。

　　

　　陳安佳的寵物本來有樓管幫忙帶，他這房子買得貴，每個月繳得管理費也不便宜，現

在的企業非常聰明，服務品質做得好，所以連幫忙帶寵物這項都有在服務，但他見蔣翰明

喜歡，也就索性讓他有空就帶去溜搭，沒空就交給樓管。

　　

　　他們雖住在一起，但是關係也沒有變得多親密，陳安佳工作忙，休閒多，蔣翰明功課

忙，玩樂多，兩人的關係就是那樣，不鹹不淡。

　　

　　但陳安佳的小鹿卻不安分。

　　

　　牠跳個沒完，只要看見蔣翰明，只要陳安佳想到蔣翰明，牠就跳啊跳啊，跳到陳安佳

想把牠殺掉。

　　

　　陳安佳一直跟自己說，那是錯覺，那只是因為他跟學長很像而已，別跳了──但是蔣

翰明早起時順手替他烤得吐司、蔣翰明洗完澡穿著襯衫身上冒著香氣出來的身影、蔣翰明

跟露西玩在一起時的笑、蔣翰明說，陳大哥……

　　

　　蔣翰明、蔣翰明、蔣翰明──彷彿鬼迷心竅般，那三個名字，那張臉，那個人，情不

自禁的印滿了陳安佳的心底。

　　

　　陳安佳覺得害怕，他知道自己不能迷戀那個孩子，不管是年紀、不管是身分、不管是

其他的什麼──他們Gay總是說，不要喜歡上異性戀的，不要喜歡上不可能的，不要、不

要、不要，他們有太多的不要，不能要，也不該要，也不可以想要。

　　

　　陳安佳知道，自己的感情很愚蠢。
　　

　　他應該一直是杯脫脂的牛奶。

　　

　　他該安分守己的，像從前一樣，跟人談場無關緊要，誰也沒投入真心的戀愛，在身體

覺得寒冷的時候尋找另一個冰涼的身體，他該是這樣的，他們在寂寞的夜裡撫慰彼此，在

天亮後說再見，祝你快樂，然後再度品嘗寂寞；然後在寂寞的受不了時，再去找另一個寂

寞的人。

　　

　　早在很多年前，那個失去的黃昏後，他就明白了；他看過了許多人是怎樣愛過痛過傷

過，看過了許多個同伴在失去了愛之後如同失去了自我，他看過了許許多多，有美好有痛

苦有哀愁──然後他明白，有時候，寂寞，比相愛好過。

　　

　　所以，他又穿起了他那些漂亮的衣服，打扮的雅痞風流，開著他的藍寶堅尼，來到他

熟悉的地方，他在人群中穿越，跟許多朋友打招呼，親吻一個又一個朋友的臉頰，然後擁

抱另外一個寂寞的人。
　　


　　該是這樣，就該只是這樣，陳安佳想。
　　


　　什麼鬼迷心竅，都不應該。



(待續)






紅燒雞翅~我喜歡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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