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午夜三點,我在漫天星空下點著香煙無語。
難以入睡,不得安眠。
一閉上眼入簾的是一幕又一幕片段回憶。
哭泣的優,慚愧的他,還有不知該如何反應的自己。
優說不愛我了,他愛上別人了。他說對不起我,但他真的愛優。
我不說話,因為我不知該說些什麼。
已成定局,在這場愛情勝負裡,落敗的一方將失去所愛。
自從不久前辭了工作,原本忙碌的生活瞬間變得空閒,幸好我很懂得適應,即使天天過
著醉生夢死,但畢竟也算是生活的一部份。我午夜開始上網,把自己關在網路世界裡看
著那些真真假假的故事,然後早上才入睡,一直到下午再起床出門閒逛。日復日,夜復
夜,我的世界照樣運轉。
最後有人看不下去了,出來制止我。
我的社交圈子小,連帶的朋友不多,知心更少。淵算是個例外,他是少數見證我和優之
間那段感情的人,當然優離去的事他也知道,他什麼都知道,他所知道的比任何人還透
徹。淵不多話,我們兩人對話平時最多不過十句,因此他是最佳的聽眾,可以陪伴在旁
,只是他從不給予建議,他習慣讓人自己探索。
然而這次淵卻意外的打電話來,淵說我太過荒唐,沒必要為了一口氣而陪上自己。
他說我想怎樣是自己的決定,他不反對也無立場反對。
只是請別拿優來當作藉口。
我噤聲。問他知道了什麼?問他從哪知道這些?
他只淡淡的回我說,你心裡清楚。
掛了電話,我重新回到習慣的位子上,點燃一根香煙。
淵的話,讓我彷彿墮入了迷霧中一樣,找不到出口。
我清楚了什麼?
是的,我清楚會告知他這些事的除了那人外,不作第二人想。
我清楚他的用意,無非是為了讓我早日看開,祈求原諒。
但我清楚自己的個性,就算下了地獄,也別指望從我這得到什麼希冀。
但淵說我拿優當作藉口,我不懂。
可我知道淵的話自有他的意義,只是我一時半刻體會不出。
旁觀者清,唯有迷宮外的人才看的出,真正的出口在哪。
出竅的靈魂被突來的門鈴聲喚醒,半疑問半思考,這種時候會是誰大駕。
等開了門,真相大白我卻後悔莫及。早知消失不能解決一切,我連工作都不辭了。
那名長髮女子紅腫著水眸,站在門前抑制著哭聲,但仍無法停住顫抖的雙肩。
我是個冷漠的人,與鄰居無多少來往,此時我也不怕謠言說我負心薄情之類。
我不會讓她進來,即使她哭的心碎,看似無助。
〝對不起,張先生,我…我………〞
〝有事嗎?〞
〝對不起、對不起……〞
女人真是水做的生物啊,我感嘆著,她又哭了。
〝很抱歉我不能讓妳進來,有事請快說,我累了。〞
〝我是替裕宗來向你道歉的…但、但這不是裕宗的意思,是我自做主張前來的!〞
她著急的澄清,好像怕我又衝去找她未婚夫算帳一樣。
其實大可放心,打人的人自己也很痛,我沒有多餘力氣再來揍他。
〝那就沒事了吧,請回吧。歐小姐。〞
〝不!請聽我說!我知道我沒有立場來介入你和裕宗的事,只是裕宗在…〞她咬了咬下
唇,〝他花了那麼久的時候重新振作,我真的很為他感到高興…真的……他是個責任心
很重的人,你是知道的,這段時間以來,他把所有的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他………〞
她是個失敗的說客,我不動聲色的聽她繼續說著。
〝…優的死,真的是場意外,他被酒醉駕駛的車子撞到……裕宗知道後,傷心了好久…
…我是他的心理復健醫師,我比任何人還要清楚他內心的掙扎,他一直走不出陰霾,他
………〞
一聽到優的名字從對方嘴裡說出,我只想作嘔,別汙辱了我的優!
我心底迴響著這些話。可惜我說不出口,讓女人哭泣不是我的喜好。
〝請回吧,歐小姐,妳該關心的不是我。〞
我關上門,阻隔了門外的聲音。
她說的我何嘗不知道,我認識關裕宗的時間,比他們認識還來得久。
因為她愛他,所以她認為忘記過去一切才是正確選擇。
而我愛優,所以我死守在過去回憶裡和優共舞著。
我依照自己的選擇而活著,他也是。
沒有人有錯,沒有人。
我只是嚥不下那口氣。
門鈴再度響起,我開始考慮要拿掉門鈴的可能性了。
只是接著再開門,我看到的卻是我的前任上司。
代妹出征?我腦中突然閃過這句話。
〝不請我進去坐嗎?〞
他笑的別有深度,我卻感到陣陣寒冷。
〝不了,有事請快說。〞
看來這對歐氏兄妹十成十是串通好,非得逼我說出原諒這二字才能歡天喜地的回去。
〝真絕情,再怎麼說──你的辭呈還沒批准,現在還是我的員工啊!〞
言下之意,就是要我請他進去…好狠,拿這招來壓我。
不過我雖然不吃這套,但意識到話不說個清楚,絕對沒完沒了。
於是不得已狀況下我只好請他入室。
〝只有開水,不喝拉倒。〞
我先發制人,在公司當了他那麼久的僕人,前任上司的挑剔我深受其害。
〝沒關係,不過請先經過濾水步驟,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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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存在著太多的無所謂,
而差別只在於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