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立端入獄後，楊家終於得以恢復昔時太平。假日，楊健植會帶孩
子到海邊玩，可看到楊家佟褪去衣衫後心中卻又不禁有些後悔──這麼
讓孩子的身體暴露在眾人面前，對他而言不啻讓自己的情人公然跳脫衣
舞，尤其余立端的事情至今仍讓他心有餘悸。不過，楊家佟快樂比什麼
都重要，況自己目光沒一瞬離開孩子身上，便睜隻眼，閉隻眼。
就著粼粼波光，水裡的楊家佟彷彿也亮了起來，呈現一種不可思議
的閃耀，看久了甚至有些睜不開眼。楊健植望著，覺得有些眩目。孩子
長這麼大了嗎？想起來倒有些不真實。七年的光陰，當初那個小小的人
兒現在會蹦、會笑、會吃飛醋、會賴著他說愛了。
除跟楊家佟的關係愈發親近外，這陣子不知怎地，楊健植和公司裡
的同事來往得也愈發密切，有時結伴出遊，有時還會到彼此家裡拜訪、
聊聊。到過楊健植住處的人看見楊家佟總要稱讚一番，這自使做父親的
十分得意，楊家佟對那些褒揚只是微笑謝過。
這天下午楊健植正在洗澡，驀地電鈴響起，楊家佟百般不願地自被
窩鑽出，穿上衣服去應門。對方是個從未見過的陌生男人，見到楊家佟
時先是一呆，接著便展開笑靨以示友善。楊家佟雖不吃這一套，因著家
教還是揚起嘴角。
「您……」
「你一定是家佟吧？之前健植一直誇口說自己的兒子多好，今天一
見果然名不虛傳。」那男人打斷楊家佟的話頭，口沫橫飛地說著。
楊家佟向不喜歡人插嘴及故作熟稔，心中對眼前男子的印象已自打
了一大截折扣。但想一時不好發作，且聽得情人在外頭誇自己好，心裡
不禁覺甜孜孜的。
「健植不在嗎？」楊家佟心裡暗皺眉頭，怎麼叫得這麼親暱？可口
中仍有禮答道：「家父在洗澡。」
「我可以進去等他嗎？我跟他約好了。」這下楊家佟更氣，從前訪
客總是結伴，還沒遇過像門外那人一樣獨自前來的，不知安何居心。躑
躅一會兒，終究開了門讓他在客廳稍坐，自己則去弄些茶水。
不久，楊健植沐浴出來，見孩子不在房裡，僅在下身圍條浴巾便到
外面瞧瞧。
「咦，叡中？」楊健植看到沙發上那人，微微吃驚，隨即想起今天
確是跟他有約，只因一意和佟相伴，才致忘了這檔事。意識到自己身上
幾無遮蔽，頗失禮節，道了聲歉。
「我又不是女的，沒差啦。」李叡中笑說。
這情景正巧給從廚房出來的楊家佟撞見，差點沒把手中的杯壺摔到
地上。他把東西往桌上一放，半推半打地把楊健植帶回房裡，李叡中訥
訥愣著，一臉不明所以。
「幹嘛不穿衣服？」楊家佟氣急敗壞，可也不敢太大聲。
「他只是我同事啦！」看著孩子著急得紅透臉的樣子，楊健植險些
忍俊不住，但知道這關係重大，只得憋住笑說。
「不管，快點把衣服穿起來！」楊家佟隨手拿了衣服遞給父親，嘴
噘得高。
楊健植著裝完，續又到客廳和李叡中說話，楊家佟則跑到書房裡不
想看他們。聊著聊著，兩人說到房間布置的事。
「不如你帶我參觀參觀你家吧。」李叡中說。楊健植應得爽快，領
著他自客房開始看。楊健植居所雖不甚大，倒挺別緻，他到底出自小康
家庭，品味不錯，三房一廳全給布置得精巧。
待兩人走到書房，楊家佟原本看著書的眼向他們一望，放下書便出
去。楊健植本要叫他，但想他或許累了要到臥室休息，也就把話吞回肚
裡。
「家佟很怕生嗎？」李叡中一面瀏覽櫃裡的收藏品一面問。
「呃……他平常不是這樣的啦。」楊健植這麼說，心中卻想：「難
不成要說他把你當情敵嗎？」
楊健植和李叡中邊聊邊看，終於到主臥室前。正要開門，楊健植猛
然想起房裡還殘有方才體液的味道，手遲疑地停下。李叡中兀自奇怪，
楊健植便說：「家佟可能已經在睡了，改天有機會再看吧。」
李叡中「咦」了一聲，說：「他這麼大了還跟你睡哦？不是要升國
中了？小心孩子不能獨立哦，我姪子就是這樣。」
「是、是啊，不過家裡沒多的房間，總不能把客房挪出來吧。」說
得理直，楊健植卻有點心虛。
「嗯，也對啦。」
由於是在門口說的，這些話楊家佟在房裡聽得分明，心中著實氣不
過，然而也沒法可辦，只得發悶。
短暫的沉默後，楊健植看看時間說：「走吧，舞臺劇的時間差不多
囉。」語罷，便請李叡中到客廳稍候，自己到房裡拿錢包之類的物事。
甫進房，就見鼓頰的楊家佟坐在床上一聲不吭。楊健植苦笑了番，
實在拿這孩子沒辦法。
「我跟李叔叔要去看舞臺劇，你乖乖在家，嗯？」
楊家佟不答，直往被裡鑽，把頭埋在枕裡。
「植只愛佟一個。」楊健植說完便關上門走了。
楊家佟怔怔的，耳裡猶是父親適才話語。只愛我一個，是嗎？只愛
我一個。他到底是孩子，任性完，口裡反覆唸著：「植只愛佟一個。」
高興得在房裡跳來跳去。其實他很相信的。
然而，李叡中的話的確讓楊家佟不開心，也讓他覺得訝異──竟然
有人這麼多事，管到他跟父親有沒有同住一個房間。不過或者他就像之
前的邱景元吧……想著，倒也不那麼在意了，信步走到書房看未讀完的
書。
「家佟還好吧？」走在路上，李叡中閒得發慌，便提起這事。
「嗯，他累了在睡覺。」
「沒事就好。」李叡中像是忽然想到什麼一樣眼睛一閃，「對了，
雅英的事……」
「嗯？」
「我是說，她很喜歡你，只是沒有明講。」
「我知道。」
「那你……怎麼不接受她？上次在餐廳她不是也暗示了嗎？」
「感情這種事本來就這樣。老實說我對雅英又沒有特別的感情，只
是把她當好朋友而已。我應該還沒老到需要馬上隨便找個人結婚的地步
吧？」楊健植半開玩笑地說。
「是這樣沒錯啦。不過孩子沒有媽媽，又要工作、又要照顧家佟，
這樣你忙得過來嗎？而且同學會笑他吧。」
「放心放心，家佟很懂事。小學讀完了也沒聽他講過在學校被欺負
，老師也說他跟同學相處得很好，大家都很喜歡他。」
「這樣啊，嗯。」李叡中於是安靜下來。楊健植略覺今天的李叡中
有點奇怪，心想大概是江雅英託他的吧。思及江雅英一片真心，自己卻
無以為報，一股莫名虧欠感油然而生。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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