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楊家佟起了個大早，逕自到外頭晒晒太陽。其實余立端事件對
他身子並沒有太大的傷害，比較多的是心理問題。楊家佟瞇著眼望向烈
日，微涼的身子稍稍暖了點。他天生體溫便不太高，兼之膚底子白，搭
上冷絕的表情活似個吸血鬼。
他走著、想著，這些日子的事情，從楊健植、余立端、邱景元，接
著想到自己。
今日是週末，照說楊健植該去陪楊家佟的，尤其是心中老掛懷著昨
天在余立端病房發生的事，但他已和幾個同事約好早上要去看展。難得
跟同事出外，他不斷告訴自己，孩子現在很好，只是需要時間，最後也
就擱下了。
那天江雅英對楊健植有好感的事被于雋祐有意無意地揭穿後，雖然
楊健植本人沒放在心上，甚至壓根沒信以為真，江雅英仍是緊張得一塌
糊塗，在公司都不太敢跟楊健植打招呼。今天看展是于雋祐約的，擺明
了是故意要把江雅英跟楊健植湊在一塊兒。江雅英自不會沒發覺這點，
倒也樂於接受。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楊健植對西畫有些研究，大伙兒仰賴
他做解說員。
到了展覽場門邊，那裡才只李叡中一個。看看手表，離約定時間是
有點早，跟李叡中打過招呼，楊健植隨口開了個話題，兩人相談甚歡。
印象裡李叡中平時不是那麼有話講的人，這一場閒聊卻讓楊健植對他改
觀，實際上他還挺健談的。同事三三兩兩赴達，到齊之後，便以楊健植
為首成一個小隊伍走進會場。
一面走，楊健植一面就自己所知註解牆上畫作。
「你懂真多。」方看完一個館，李叡中讚嘆般說，「平常只知道上
班，哪裡會注意這些。」
「對呀……」江雅英在一旁附和，眼神透露出點崇拜。面對褒揚，
楊健植只微笑帶過，說自己也只懂些皮毛。眾人皆想，你這叫只懂些皮
毛，我們豈不都成了白癡傻瓜。心裡這麼叨唸，嘴上當然沒說。
途中，于雋祐又拿江雅英的事來糗她，直嚷著要分頭賞畫，暗示讓
她跟楊健植獨處，惹得大家一陣偷笑。不過這裡到底不是適合喧嘩的地
方，嬉鬧也只點到為止。
看完展覽正是中午時分，有人提議去吃飯，楊健植本想辭別，可大
伙兒盛情難卻，他仍是接受了。席間跟同事又聊了許多，他覺得相當充
實，從前他雖也參與過公司辦的活動、尾牙，然而就是沒現在的感覺來
得誠摯。
「健植。」江雅英趁著大家各自聊各自的話時輕聲說，「你有考慮
要結婚嗎？」
「啊？」楊健植一呆。
「我是說……」她緊張得幾乎顫抖起來，「你有沒有想過找個伴和
你一起……一起把孩子帶大？」
楊健植先是愣住，隨即明白她說的是什麼，一時卻不知道該怎麼回
應才得宜，只得沉默。李叡中似乎聽到他們的對話，瞄了一下，又看看
于雋祐，大概是想等會兒不定又給拿來作文章。江雅英見楊健植遲遲沒
有開口，心裡暗自著急－－萬一連朋友都做不成那該如何是好？
「我之前沒想過，不過……我會認真考慮的。」嘴上這麼說，其實
楊健植只是給江雅英一劑定心針，他早認定楊家佟是唯一－－至少在孩
子能夠獨立自主以前。說認真考慮不是騙人，但那將不知是多久後的事
情。江雅英掩不住失望，「喔」了一聲，低下頭想啜飲附餐的綠茶，卻
不小心把吸管插進鼻子裡，引來眾人一陣取笑，可也有知己看在眼裡為
她感到心疼。
「也對……」李叡中嘴唇忽啟，「像我們這夥人，現在都不能算年
輕了，是該找個好的伴。」這話說得輕巧，除了就坐他身旁的楊健植跟
江雅英以外恐怕沒別人聽到。
江雅英心底感激李叡中有意無意的暗示，這無異於提醒楊健植得留
神光陰似箭，別落個晚年孤寂的下場。楊健植沒說什麼，吃完飯，說自
己還得去照顧孩子便走了。
進楊家佟病房時，孩子正睡得熟。看著他沉靜的面容，楊健植又一
陣愛憐，在他額上落個輕吻。坐下來時楊健植才發現邱景元不在，可不
知道是來了又走，抑或沒來。
發了會兒愣，楊健植忽爾想到，既然邱景元不在，守在余立端房中
的曹秉文八成也不會在。這下可好，機會逮著了哪還肯放過？他想，無
論如何得好好教訓那傢伙。他迅速起身，往余立端那兒去。
踏入房內，果不見曹秉文的影子，床上的人兩眼空洞，對楊健植瞧
也不瞧，看來仍一派痴呆。楊健植鎖起門，向前幾步，猛然勒住余立端
頸子，臂中那人驚恐難抑，拚命掙扎，卻哪裡有用？
「我現在很認真地告訴你。」無視余立端亂舞雙手，楊健植放慢速
度，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你要是敢再給我動任何一點佟的歪腦筋，小
心我真的把你給閹了！」說著用手指在他下陰作出個闔剪子的動作。這
一弄不要緊，把余立端嚇得魂都飛了。
正想往余立端身上補幾拳，就聽得外邊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楊健植
鬆開手，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暗叫不妙。
門一開，曹秉文面色不善走進來，看了看兀自惶惶的余立端，又看
了看垂頭不語的楊健植，悶哼一聲。
「楊先生。」眼看楊健植就要走出去，曹秉文終於開口。「我知道
你對余立端有很多不滿，但是請你留給法律處理。」
楊健植僵著臉回到孩子身邊。邱景元也在，見楊健植表情有異，本
想問發生什麼事，然則看他眉頭皺得實在厲害，那些話臨到喉卻又說不
出了。三人沒講一句話，整個下午靜得可怕。
傍晚時分，邱景元如同昨日一般領著楊健植父子二人到余立端房裡
。看到自己的搭檔，曹秉文迅即上前跟他耳語幾句，邱景元聞言遂恍然
大悟，原來楊健植之所以不對勁便是為此。
這次，楊家佟仍是輕掙開與父親交握的手，走到老師面前。但他不
脫衣服了，兩行清淚順著臉龐滑落。余立端只看得如痴如醉，恨不能擁
他入懷好好疼惜。楊健植倒是比之前來得敏捷，沒等余立端行動就先把
孩子拉回來。
楊家佟回到父親身邊眼淚仍是無聲掉個不停，無論楊健植怎麼安慰
就是沒辦法。那畫面當然也映入余立端眼裡，他越看心越痛，他明白那
些淚水自己得負大部份的責任。
「我……招認。」余立端聲細若蚊。
To be continued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8.171.210.1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