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水龍頭，楊家佟用力刮自己的肌膚，拿沐浴乳亂塗一氣。然而
滿身腥羶是洗不掉的，直要滲入骨血，或者連悲哀都是污穢的。到底，
是他接受在先。
楊家佟第一次生意，那人出手闊綽，在枕下塞了整整六張千元大鈔
。他醒後瞅著，愁緒百轉。原來父親之前與他完事後留錢，也是這樣的
用意嗎？原來自己早就已經在賣了？那麼或許也就無所謂可惜不可惜吧
……他小心翼翼把錢收好，讓恩客載他回去，護著他一路鬼祟到家。
「拿到多少錢？」
「六千。」
「還真不少。怎麼，老吳人不錯吧。」
「……嗯。」無力再說什麼，楊家佟只有含糊應過。
老吳。他叫老吳。多俗氣的稱呼，令楊家佟覺得那好似都要沾汙了
自己的靈魂一樣。老吳、老吳……兩個字懸在心頭反覆唸著，怎麼都不
順，就是比單一個「植」字拗口。他卻要牢牢刻在記憶裡，狠狠地記，
一輩子都不要忘。唸起來得是軟軟的、甜甜的、讓人覺得受用不盡的語
氣；柔柔的、輕輕的、絲毫不著任何恨意的聲音。騙別人也騙自己，或
者說久便假戲真作、弄假成真了。
天氣襖熱，熬得他心中更難受，再不能強迫自己，便倒在地上，像
具屍體，面無表情，僵硬著。不一會兒，窗外竟爾下起傾盆大雨來，薇
「唉呀」了聲，連忙跑到陽臺收衣服。楊家佟不知從何而生的念頭，猛
地爬起身來，將頭對著牆壁撞，一邊撞一邊數：「一、二、三……」每
撞一下，他便覺內心痛楚少了一分，快樂能多一分。覺到罪惡彷彿可以
因此消失，他愈發上癮般停不下來。撞著，額角漸紅，意識漸濁，他動
作卻不見緩。
「老吳，想跟我上床嗎？」不再數數兒，取而代之的是煽情語氣。
「想幹我嗎？想肏我嗎？想搞我嗎？」這些骯髒詞句他從前聽過，
記著不曾說，現在全一古腦兒脫口而出。他越講越不堪，嗓子也越扯越
開，反正都給雨聲蓋過。
「植，你還想上我嗎？還……想嗎？」他說完這句便不省人事，厥
了過去。
薇收完衣服待要到客廳摺，發現楊家佟倒地不起，嚇得手中東西都
掉了，當下也顧不得那麼許多，去浴室取了毛巾及一臉盆水，將他安置
好，悉心照料。看牆上和他前額血跡，她大概也能想到方才是怎麼回事
。雖不知他為的是什麼，但總和昨夜脫不了關係。薇摺著衣服，心想這
孩子比她想像中還倔、還鑽牛角尖呢。
楊家佟在昏迷中仍未解脫，他看見與老吳交歡的畫面在眼前播放，
一遍一遍。他分不出自己那時的表情究竟是壓抑、愉悅，抑或嫌惡，但
他知道自己確是射精了，明明白白有高潮，假不了。就那麼心甘情願被
人上嗎？一點被強暴的感覺也無？
而一切，又怎麼抹滅不掉？是不是還痛得不夠深，不然為什麼還沒
麻木、還有感覺？想死不敢死，只得用這種方法寬待，同時折磨自己。
他想忘記，但不可能隨隨便便就把這段事勾銷。除非失憶。興許因著這
個念頭，他才做出撞牆的傻事來。
楊家佟醒來時已是夜晚，外頭的雨仍未停歇。薇買好晚餐正在吃，
見他回神指指身旁的塑膠袋要他自便。
「幹嘛撞牆？」
「我想失憶。」楊家佟把頭壓得極低，直要把下巴推進胸口般；雙
手不停把弄綁麵袋的塑膠繩，沒有要開的意思。他悶悶的聲音和在雨聲
裏，顯得愈發令人心疼。
「失憶有什麼好？」薇吃著麵，眼睛卻向窗外望，隱隱有股逃避的
意味。
「這樣我就……我就可以忘記那些人……我可以忘記植、忘記搶走
植的壞人、忘記所有所有所有討厭的事……」
「傻瓜。」薇笑了一下，繼續說：「要是失憶真有那麼好又那麼簡
單，我看每天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撞牆了。」
楊家佟不講話了，手也停下，巴巴地望著薇。
「失憶不是什麼好事。我以前有個朋友失憶了，可是她過得一點也
不輕鬆。每天都有人問她：『想起來了嗎？』不然就是帶她去一些她以
前去過的地方，總之就是要勾起她的回憶。她跟我說，她原本想過新的
生活，過去的事想不起來就算了；但每當看到一些人、照片、東西，或
到了一些地方的時候，她的心會痛。吶，如果真忘得那麼徹底，心怎麼
還會痛呢？最後，她還是想起來了。」薇說到這裏稍稍一頓，「就算你
失憶，你也沒辦法過得平平靜靜的。總會有一些東西留在你的小腦袋瓜
裏。」她說著，用手指敲了敲楊家佟的頭。
楊家佟怔怔的，也不知懂還是不懂。薇說了這些話，驀地有些感傷
，嚼在嘴裏的東西都無味，索性不吃了。她伸手過去把楊家佟的麵倒在
保麗龍碗裏，把碗跟筷子遞給他說：「喏，快吃吧！別再想那些有的沒
的。再不吃，麵都要爛了。」楊家佟這才緩慢地進食。
「嘖，果然是大少爺，吃個飯還要我伺候。」薇笑罵了聲。
「對不起……」
「別跟我道歉，也不用跟我說謝謝。好好過日子吧，我會再幫你接
生意的。你覺得欠我的，以後再還我。」
「謝……」話正要出口，想起她剛講的，楊家佟立時把原先要說的
字給硬生生吞了回去。
薇滿意地笑笑，說：「這就對了。」
楊家佟不知道，其實薇在講朋友故事時的那次停頓，是因為她覺得
他太傻，才一轉話鋒。本來薇要講的是：「真要解脫，最快的方法還是
死。死了，再也沒有那些奇奇怪怪的人煩你，他們在哭在罵你也聽不見
；死了，你就再也不會觸景傷情，再也不用為生活煩惱。你說，死了多
好？一乾二淨。」這樣的話，她不敢跟楊家佟說。以他的死心眼，未必
做不出傻事。
「對了！」薇猛然想起一件事，突如其來的話聲嚇得楊家佟嗆了幾
下。「啊，抱歉……」她一邊拍著楊家佟的背一邊說：「以後接生意都
在我這裏，別出去了。」
「為什麼？」
「為了你的安全。有些人會看你是小孩子就欺負你。既然是我幫你
找的人，就不能讓你受委屈。」薇說得義憤填膺的樣子，一點也不像是
在當淫媒。
楊家佟雖在心裏嘀咕像她這麼柔弱的女生怎麼保護他，卻也感動，
便答應了。除了感動以外，也是因為他的心思仍亂──他不斷想著，自
己到底該怎樣才能接受眼前一切、將植從腦海中拭去？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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Ο ─ ─ Ο 你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耶耶。
\/ ▏ ┬┐ ▏\/ 我也就不害怕再傷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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