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抵達聯邦的第二日，御饌津再次來到軍務府，與軍務首長玉藻前進行了正式的會談。
玉藻前對帝國開出的交換條件毫無興趣，只道：「只要一目連親口說他想回去帝國，聯邦
就放人。」
乍聽之下簡單到像是說笑，然而御饌津前一日已經見識到現在的一目連的狀態，儘管
不曉得聯邦是如何把一目連洗腦成這個模樣，但不要說讓他說出「想回帝國」了，恐怕連
離開荒的身邊一步都不願意。
御饌津看到戰在玉藻前後方的荒嘴角勾起一個嘲諷的角度。
她還是嘗試了幾日，不論是去找一目連還是去軍務府，玉藻前沒有再接見她，只有弈
出面，然而不論哪方都沒有成果，弈對她的態度甚至還比一目連好。
最終她還是帶著談判失敗的結果回去了帝國。
「不行，我一定要救回一目元帥……」回返帝國的航艦上，御饌津在筆記型電腦上不
停敲打鍵盤，「一目元帥一定是精神被操控了，有什麼辦法……一定有辦法讓他脫離聯邦
的控制……」
荒今日比平常還早返回自宅，走進臥室時一目連仍在床上睡著。他在床沿坐下，看著
將身體縮成一團、還在睡夢中的一目連──無論年紀增長多少，都還是像個孩子一樣縮著
身子睡覺。荒忍不住想著，臉上浮現一抹極淺的微笑。
一目連的長髮散亂在臉頰兩側，荒伸手輕輕將之整齊得撥到耳後，動作輕柔得像在對
待一件脆弱的藝術品。當然，一目連一點都不脆弱，荒覺得他比自己還要來的堅強許多，
至少他不像自己，選擇逃離帝國。
一目連說的對，帝國已經腐朽，他無法力挽狂瀾，決心投奔聯邦；但是一目連沒有放
棄，處境再艱困，他依舊堅持自己的初衷，荒多次遊說都無法動搖他的心志。
來到聯邦後，荒很快被授與上校位階，以參謀身分參與每一場對帝國的戰爭。他知道
自己的行為會讓留在帝國的一目連心碎，也會恨他，但是他還是做下了這個選擇──要讓
一目連從帝國的束縛中解放，唯有毀滅帝國這條路。
荒晉升為准將後，第一次獲得了戰役的指揮權，在最近的一場戰役中掛帥出兵。出兵
前的戰略會議中，他下達了一個命令：生擒帝國元帥一目連。
這場戰役非常順利，大獲全勝，更成功擒抓了一目連。被擒到聯邦的一目連昏迷了一
整日，醒來後就變了個樣－－當荒被剛清醒的一目連抱著又蹭又撒嬌時，差點以為他們抓
錯了人。
沒有人會相信這個行徑幼稚的就是讓聯邦吃過數次苦頭的帝國元帥一目連。荒在其他
人發現他的異狀前就把人帶回了自己的府邸，在回到房間前就被糾纏了好一陣子，一目連
像被下藥似的，亟欲和荒行親密之事，荒原本不想在一目連神智不清的狀態下與他做，最
後還是抵不住被一目連激起的慾望，在床上久旱逢甘霖般激烈交歡了一場。
等平息了一目連的性慾，荒才能好好和一目連對話，卻發現一目連記憶出現混亂，他
不記得進入軍隊後的事，還問荒怎麼一下子變這麼成熟，他們為什麼不在軍校宿舍……不
但失去記憶，心智也退化得如同十歲孩童。除此之外還出現嚴重嗜睡與性/慾強烈等症狀
。他腳上的鎖鏈就是防止他亂來才銬上的──荒把他帶回家的第二日，一目連就因為白天
醒來沒有看到荒，差點把整間房子裡能碰的東西都碰倒了，試著把人鎖在房裡也沒用，整
個房間依舊會像狂風過境一般，荒又捨不得把他關到別的地方，只好弄來一個腳鐐，把他
的移動範圍限制在床上。
東西碰壞了不打緊，讓荒決定弄來腳鐐的主因是，一目連為了紓解性慾，竟差點對宅
裡的傭人下手。
荒找了國軍醫學院的桃花妖來檢查一目連的狀況，桃花妖以前是帝國人，隸屬於帝國
醫學研究院，因為不願進行非人道實驗而逃來聯邦。她聽到荒描述一目連的症狀，再檢查
了一目連的身體狀況，臉色越來越凝重。
「我以前在帝國的研究所裡曾進行某項研究，帝國想要一種藥物，可以讓注射者暫時
失去一部分的記憶，簡單來說……就是可以控制人的大腦記得什麼事情。」桃花妖解釋道
：「這是為了避免戰爭時高級將官遭敵方俘虜時，會洩漏帝國情報，但又不想為了防止情
報外流而直接取人性命……算是珍惜人才吧。比如一目連身為帝國棟樑，如果為了保護帝
國情報而在被擄前就殺了他，那麼對帝國來說是很大的損失……先使他失去記憶，等將人
救回後再讓他恢復，才是最大的利益……」
「妳認為，一目連就是被注射了這樣藥物？」荒沉聲問。
桃花妖點點頭，「初期的藥物有很強烈的副作用，嚴重者可能連日常生活都無法自理
……後來有改良過，但是我沒有參與完整的研究過程，不清楚改良到什麼程度，但你說他
嗜睡以及……聽起來的確是這個藥物的副作用。」
「有辦法弄到解藥嗎？」荒問。
桃花妖沉默了一會兒，「我沒有參與過解藥的研究……」
「……」荒聽懂桃花妖的言下之意，既是帝國保護情報的手段，就不可能輕易得到解
藥。
「我可以試著研發解藥看看。」桃花妖不忍看荒壓抑的神情，又道：「我知道藥物的
成分，也許可以逆向推回去……」
荒看著床上熟睡的一目連，又想起了那日桃花妖的診斷。診斷的三日後，桃花妖就送
來了還在實驗階段的藥物，讓荒參在一目連的飲食裡讓他吃下。各式各樣的藥物已經連續
吃了一個月，一目連的狀況仍不見絲毫好轉，桃花妖有建議荒帶一目連去研究所接受更精
密的檢查，但是以他現在的狀況，荒不敢貿然帶他外出，檢查一事也暫時就按下了。
趁著一目連還沒醒，荒先進浴室沖澡梳洗，等他出來時，便見一目連不但已經醒來，
還坐在床尾靠近落地窗的地方，從窗簾的細縫往外不知在看什麼。他今 日回來得早，窗
外澄紅色的夕陽斜照進來，把一目連身上的白色衣衫映成暖紅色。一目連聽到荒推門走入
的聲音馬上回頭，從床上靠窗的地方爬到靠門的地方，牽動腳上的腳鐐鏗啷作響，微微刺
激著荒的內心，但見一目連私毫不在意，臉上仍舊笑容滿面：「荒，你回來了，今天比較
早？」
「我回來了。」荒走到他身旁坐下，一目連馬上蹭過來討了一個吻。「在看什麼？」
「外面。」一目連笑著回答。
「外面有什麼？」
「外面有荒去過的地方。」
「很有趣嗎？」看著一目連笑得純真無邪，荒忍不住問。
「我沒出去過，不知道有不有趣。」一目連靠在荒的身上回答：「我只是想看看……
荒出去後都去了什麼地方……」
荒伸手摟住一目連，心中升起一絲愧疚與自責。一個月來為了不讓一目連的狀況傳出
去，荒徹底切斷一目連與外界的聯繫，除了那日讓御饌津來見一目連外，只有來診斷的桃
花妖和軍務首長玉藻前知情。因為一目連不曾吵著要出去，荒也就一直讓他過著如同監禁
的生活。
「改天我帶你一起出去，好不好？」荒輕聲問。
荒的話讓一目連眼睛一亮：「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荒抬手撫摸一目連的頭：「這幾天你要聽話，只要乖乖的，我就帶
你出去。」
「好。」一目連臉上盈滿微笑：「我一直都很乖，我會繼續乖乖的。」
「好孩子。」荒又給了他一個獎勵的吻，從口袋中拿出鑰匙解開他的腳鐐。「餓不
餓？我讓人送晚餐過來。」
三天後，荒信守承諾，讓一目連換了衣服準備一起出門。他和桃花妖約好了時間，再
弄來了一套符合他身材尺寸的聯邦軍服──這點荒自覺有錯，把人帶回家後，基本上一目
連沒穿衣服的時間比穿著的時間還多……除了給他一件白襯衫外，竟未曾替他準備任何可
以穿出門的衣物。荒的身材又比一目連高大許多，無法共穿，只好給他一套聯邦的軍服，
讓他穿出門也比較不那麼醒目。
一目連被荒叫醒時仍睡眼惺忪，接過荒遞過來的軍服後霎時振奮不少：「我穿這個
嗎？」
「對。」荒已經換好一身整齊的軍裝，看著一目連似乎對手上的軍服愛不釋手的模
樣，覺得有些可愛。
一目連開開心心抱著軍服，抬頭對荒笑著道：「跟荒一樣的。」
荒也笑了出來，「喜歡？」
「喜歡。」一目連依舊笑著：「我喜歡荒，也喜歡穿跟荒一樣的。」
荒摸了摸一目連的頭：「那就快換上吧。」
好不容易和一目連一起上了車，路上一目連都在看車外的景色，平凡的街道看得興致
勃勃，也沒問他們要去哪裡，直到車子開到地下停車場，一目連才開口：「我們到了？」
「嗯。」車停妥後，荒帶著一目連下車走到電梯間，來到聯邦後第一次踏出荒的屋
子，一目連對陌生的環境似乎很不安，抓著荒的手臂緊跟在他身旁。
這裡是桃花妖目前隸屬的國軍醫學院的研究大樓，為了讓荒能盡量不引人注目地將一
目連帶過來，桃花妖特地開放門禁系統的權限給他，讓他不用從大門進來，還能直接搭電
梯到醫療中心所在的樓層。
一目連一路跟在荒的身邊，從電梯出來後碰到前來迎接的桃花妖時，又更膽怯地躲到
了荒的身後。「……她是誰？」
「她叫桃花妖，是今天要幫你做身體檢查的醫生。」荒轉頭道。
「身體檢查？」一目連身體一縮，抓著荒的手掌更緊了些：「為什麼要檢查？我生病
了嗎？」
「別想太多，只是例行檢查而已。」荒好聲安撫著驚懼不安的一目連：「你的身體比
較不好，每年都要做一次檢查。你跟著桃花妖，她會帶你一一進行各個項目。」
一目連點點頭，看起來還是相當不安。跟著荒的腳步穿過走廊來到另一扇門前，當荒
停下腳步時，一目連又拉了拉他：「……你不陪我一起進去嗎？」
一目連的聲音充滿無助與依賴，荒差一點就心軟了，但最後還是努力矜持住：「你要
自己進去，乖，聽桃花醫師的話，我在外面等你。」
好不容易讓在門前又拖又磨的一目連和桃花妖一起進入檢查室，荒走到另一邊的長椅
前坐著等待檢查結束。彷彿算好了時機似的，荒的手機在此時響起，荒看了一眼來電顯
示，是她的副官煙煙羅。「什麼事？」
『准將您缺席今天的軍務會議，和您報告一下會議中幾個決策……』
荒和煙煙羅講了一段時間的電話，掛斷後又一一查看從早上累積到現在的訊息，等處
理得差不多了，抬頭正好看到桃花妖朝他走來。
「檢查結束了？」荒問。
「結束了，他似乎很睏，撐著做完所有項目就睡著了，我現在讓他躺著休息。」桃花
妖手上端著兩杯咖啡，將其中一杯遞給了荒。
荒知道桃花妖有話和他說，接下咖啡喝了一口。
桃花妖在荒身旁做下，搖了搖手中的咖啡，遲疑半晌才開口：「如果……我是說如
果，一目連順利恢復了，你有沒有想過，他可能會恨你？」
桃花妖的話讓荒突然想起，今日出門前，一目連抱著給他的聯邦軍服笑得開懷的模
樣：『我喜歡荒，也喜歡穿跟荒一樣的。』
那樣單純天真、毫無做作的笑顏，一目連恢復後，恐怕就再也不會對他展露了吧？
「他有資格恨我。」沉默了一會兒，荒才淡然道。
「可是……」桃花妖斟酌了一下用詞：「他若是恢復記憶，你倆又將回到敵對的立
場，何不維持現狀，對你比較好。」
「你以前在帝國見過他嗎？」荒沒頭沒尾問了一句。
「只有在電視上看過……」
「穿著帝國軍服，站在艦橋神采奕奕指揮作戰的元帥，才是一目連該有的樣子。」荒
道：「不論他愛我還是恨我……我都希望他恢復那個樣子，而不是現在這樣……」
桃花妖低著頭，聽著荒這番盛滿真情的告白，不由得也感到鼻酸。「但是……」她鼓
起勇氣繼續開口：「一目連恢復後，肯定會回去帝國吧？聯邦不可能輕易讓他回去，而若
他不投降聯邦……你有沒有想過，可能會……」
「會取他性命？」荒冷靜地把話接了下去。
桃花妖點點頭。
「擒抓到連後，他在聯邦可能有什麼結果，我都想過。」荒的語氣很平靜：「最壞的
發展我都有想過……」
桃花妖不說話了，心想：也是，荒是聰明人，她想得到的荒又怎會沒想到呢？
荒也沉默著喝完了咖啡，才起身道：「多謝妳的咖啡，我該帶連回去了。」
桃花妖也站了起來，帶著荒進檢查室去接一目連。也許是在陌生環境讓他睡的並不安
穩，荒原想不吵醒一目連地將他抱回車上，不過荒才剛伸手碰到他，一目連就醒了，睜開
眼睛一看到荒，馬上整個人貼上去，一臉泫然欲泣：「荒……」
「怎麼了？」荒見一目連一臉受盡委屈的模樣，盡可能地溫柔詢問。
一目連比了比自己的左手手臂，上面貼了一個止血棉，顯然剛剛進行過抽血。「剛剛
好痛喔……」
「這是為了檢查，痛一下就過去了。」荒輕摸一目連的頭安撫著：「結束了，我們回
家吧。」
一目連點點頭，下床之後又緊緊挽著荒的手，撒嬌道：「只有荒對我最好，永遠待在
我身邊好不好？」
荒沒有說話，如同之前一目連問他願不願意當他的副官時他沒有回答一樣，低頭用一
個親吻來回應一目連。
他不想對一目連說謊，也不想敷衍答應他做不到的承諾。
「永遠」對他們來說，太遠了。
荒見一目連出門時精神相當振奮，便不再整日都把他關在房裡。只要晚上有時間，就
會帶人出門走走。一目連對外界似乎很好奇，但是荒不放心讓他走遠，散步範圍僅限自宅
附近而已。每次出門一目連都很開心，晚間的散步也就成了習慣。
一天夜裡，天氣特別晴朗，夜空中的星辰特別耀眼。一目連仰頭看著星空，興奮地拉
著荒的手：「荒，你看，星星好漂亮！」
荒也抬頭看向天空，今夜肉眼可見的星星似乎比平常還要多。他想起以前在帝國軍校
時，住宿生活沒什麼娛樂，一目連就喜歡拉著他跑去宿舍頂樓看星星。他們都對天文沒有
研究，但是一目連喜歡看星空，荒還記得一目連常說：荒就像夜裡的星星，越暗的地方越
耀眼，越是逆境越顯堅強，而且一直默默陪伴著他。
他還能陪一目連多久呢？荒看著身旁的一目連，忍不住低頭在他額上偷親一下，被親
的一目連開心地抱著荒，臉上漾出幸福的微笑。
為了保護這個笑容，他願意付出一切，包含自己的生命吧。荒想。
一目連在聯邦已經待超過兩個月了，桃花妖的解藥依舊無效，恐怕軍務府的耐心也將
耗盡。
──失去利用價值的帝國元帥命運即將被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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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是想分上下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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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dsfish (220.136.80.82), 05/01/2019 21:00: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