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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幾重糾葛‧人心難 時至五月,天色也漸漸亮的早了。在常念宮偏廳的廂房裡,只見槐破夢已起身自行著 衣。跟甫入宮的殊十二尚不習慣宮人的服侍不同,他向來不喜他人碰觸自己的身體,也因 此他自入宮以來,都是自己更衣。而在外等候的宮人,聽著槐破夢出聲叫喚之後方入殿。 槐破夢則是坐在鏡前等候。   槐破夢惟獨例外讓宮人動手的,便是他的頭髮了。因為略帶捲曲,加上刻意蓄長,對 於要靠自己把它整齊的盤起,槐破夢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不,倒不如說是宮女們見過他初 次自己整理頭髮後的結果之後,幾乎是哭著下跪懇求這位槐皇子讓她們替他梳理。   「殿下,今日依舊是與殊皇子一同用早膳嗎?」   「恩,照舊吧。」得了指示,宮女們順勢著應聲退下了。接著槐破夢便起身前往槐樹 所在。這是多年來他堅持的,便是親手照料玉辭心所遺留下來的槐樹。 在這個時刻,紅流只會停在前苑入口處,並不跟著槐破夢進入。只把這空間時間留予 槐破夢一人。   「早安,母后。」槐破夢輕聲道。接著他便開始修剪枝葉,挑去蛀蟲等等。這些年來 他不厭其煩的持續著這項工作,甚至養成了與槐樹對話的習慣。「十二他起不來,所以就 沒有過來了。宮人說他這幾日睡的好,吾也就不忍要他一起過來。」   原本,知道了槐破夢早晨都會來照料槐樹的殊十二,也吵著要一起來,可惜試了幾天 ,卻仍是敵不過睡魔。想到殊十二坐在床上死睜著眼睛搖頭晃腦的模樣,槐破夢嘴邊便忍 不住笑意。此時樹身搖晃,枝葉沙沙作響,彷彿與之對話一般。   而原本在照料完槐樹之後,槐破夢練過一巡健身的體術及劍法,再行用膳。但自從殊 十二回宮,便起了小小的改變。他會來到殊十二的床邊,靜靜的在一旁守著。   看著睡的安詳的殊十二,槐破夢竟是感到相當的不真實。那就像當年初次見到母后一 般,因為太過美好而顯得虛幻,讓他不敢上前,深怕只是一場夢。那一日見到殊十二之主 星光輝,他也僅是抱持著人還活著就好的想法,不敢多作奢望。   現下,人卻在他面前,睡得安穩平靜。槐破夢就這樣,一動也不動的看著。算算時間 ,也差不多了,他向宮女們點頭示意,自己悄悄靠上前,小心翼翼的坐上床邊。不一會兒 ,只見殊十二便睜開了眼睛。見著那雙與自己相同的金色眼眸中,映照出自己的樣子。他 柔聲道。   「早,十二。」  原本還迷濛著的神情,在見著是自己之後,「大哥早…」邊咕噥著,軟綿的小手便朝 自己伸來。他也順勢著讓對方搭覆上自己肩膀,撒賴的樣子惹得持衣立在一旁的宮女們竊 笑不已。槐破夢也是半惱蹭的警告地瞪了一眼,然後就著這個樣子替殊十二洗臉更衣之後 ,兩人才一同用膳。照例是撤了服侍的宮人們。   「已經開始上課數日了,沒甚麼問題吧?」夾了些波菜鑲蛋到十二碗裡,槐破夢問道 。   「習字好有趣!我現在已經會寫自己的跟父親──父皇,大哥的名字了喔!不過豹兒 的姓太多劃了我還不會。」說到一半突然改口的,殊十二努力要把父親這稱呼習慣改成父 皇,因為第一天上課上到途中,父皇突然來看自己,自己脫口而出的父親二字,讓太子師 嚇得自椅子上跌了下來。   聽聞此事,槐破夢輕笑出聲。長年生活在宮中的他,自是了解宮廷裡這些大小規矩, 只是想像那太子師慌張的模樣倒也不失一番趣味。見著槐破夢的笑容,殊十二也跟著開心 起來。   學習新知識固然有趣,但是最讓殊十二願意努力學習的動機,莫過於見到槐破夢對於 他學習上的進步感到欣喜的樣子了。每次上課完,他都巴不得拔腿跑去找槐破夢,甚至, 只是想聽到他喊自己一聲?十二。?就心滿意足了。只是,他決定把這小小的快樂放在自己 心裡。    「不過,太子師說你似乎不太喜歡聽講課?」才聽到講課兩字,殊十二就很明顯縮了 下身體。那些經史子集治國君王論什麼的,說實話對殊十二根本是鴨子聽雷毫無頭緒啊!   殊十二苦著一張臉說道:「歷史故事很有趣,可是什麼君子論語的,詩詞語賦的…… 」越說,殊十二頭就越痛起來。   「不過聽教體術的歲寒蹉說,你倒是相當勤奮?」   「喔!長戟的槍法好有趣啊!拳法也是!豹兒現在跟我一起練習,我們每次對招都會 練到老師要我們停下才肯住手--啊…我不是在說讀書不有趣啦……」   看著殊十二一臉心虛像是做壞事被抓包的模樣,槐破夢又笑了。「你這個體術派的, 跟父皇一樣呢。」   「父皇也是?」看似文武雙全的父皇,也曾經對學識課程不擅長嗎?   「是阿,尤其是詩詞曲賦。」槐破夢打趣的說道,「不過,後來倒變成他最擅長的一 項呢!」   「為什麼為什麼?」完全被挑起好奇心的殊十二,忍不住催促槐破夢快告訴他原因。    只見槐破夢靠近著殊十二的耳邊,「因為他想討好母后啊!當年母后可是鷺國宮內文 武雙全第一人呢!為了不讓母后瞧不起,父皇可是拚死的學習。不過,這可是母后偷偷告 訴吾的,你可別跟父皇說啊!」      「我才不會說呢!」   「那,這就是我們倆跟母后之間的小祕密囉!」   「恩!」說完,殊十二與槐破夢兩人相視一笑   每日早晨,大哥喚他起床跟他一起用膳,上午的課程結束還可以去找大哥,說說他今 天又學了什麼。下午是他最喜歡的武術課,還可以和競豹兒碰面一同切磋。夜晚,忙完政 事的父皇也會跟自己和大哥一同聊著許多自己的、大哥的、父皇的,甚至是母后的事情, 殊十二覺得,再也沒有比現在更開心的日子了。   只是,世態往往不能盡如人意。   數日過後,在早朝結束之後,因著及將來臨的槐皇子的成年大典以及殊皇子的復位大 典之事,左右相以及槐破夢皆聚集在仁重殿後殿的御書房商議。   「那麼,其餘細節就有勞槐皇子及兩位丞相了。」審過承上的奏書,見無多大問題, 劍之初出聲道。「若無他事,諸位便各自退下吧。」   「稟吾主,微臣尚有一事。」說話的,是左相魑岳。   「左相請說。」   「據臣所知,回宮多日的殊皇子至今仍與槐皇子同住常念宮。」   「確是如此,左相有何疑慮嗎?」   「那敢問槐皇子,是否住於常念宮的偏聽之內呢?」   聞言,槐破夢回道。「是,因皇弟初回宮,怕有不適應之餘,兒臣以為在偏聽可就近 照顧,皇弟也較能安心。」   「恩,破夢考慮的周到。」   「但此不合禮節。殊皇子回宮已過十數日,加上大典在即,屆時會有各國使節來訪, 此事若傳出,難免落人口實。」左相放出了重話,令劍之初有些遲疑。   魑岳口中的不合禮節及落人口實一事,乃是中清宮中不成規的慣例。雖說有多棟宮殿 供皇族居住,但常念宮卻較為特殊,因為其歷來都是給予儲君居住的。故賜居於常念宮之 皇子,即暗示了儲君的的地位。   「這……右相以為如何?」劍之初詢問了右相莫揚程,左右兩相向來意見不一,不失 為參考的意見。但今日卻令劍之初大感意外。莫揚程贊同魑岳的意見。   「臣也以為有所不妥。」     「愛卿是認為哪裡不妥呢?」   莫揚程道:「根據祖制,在皇子年滿七歲之後便可有自己的寢殿,殊殿下既滿七歲, 在宮內有屬於自己的寢殿並無不當。」   「那破夢你以為如何呢?」   出乎意料的,槐破夢也是贊同。「兒臣以為確實應該如此。那麼,兒臣即日便搬出常 念吧!」   「這!」槐破夢此言一出,惹的左相大驚,原因就出在是槐破夢搬出而非殊十二。右 相也詫異的望向槐破夢,而劍之初則是皺起了眉頭。   當初槐破夢初入宮之時,雖無血緣關係,當時因劍玉兩人膝下無子,玉辭心更是擔心 初入宮廷的槐破夢無法適應,才特地安排在距玉懷宮較近的常念宮。並無特別用意。而即 使在玉辭心懷上殊十二,他們夫妻二人亦未曾動過要槐破夢搬出常念宮的念頭。 同樣的,現在殊十二回來了,劍之初更未想過要槐破夢搬離一事。方才聽聞槐破夢居 於偏廳,覺得委屈了槐破夢,才想另尋一處予十二,怎麼變成是破夢要搬出去呢。   「此事寡人會再思量,兩位丞相先退下吧。破夢,你留下。」   莫揚程應聲很快退出御房,而魑岳貌似心有不甘,但旨意已下,他也只能按下內心焦 躁,領旨離去。於是,只剩劍之初與槐破夢兩人,靜默不語。過了一會兒,劍之初柔聲道 。   「破夢,你當真想搬出常念宮嗎?」   「父皇何出此言?於情於理都應該是十二皇弟住在常念宮才是。」槐破夢答的平靜。   「吾兒。」突然而來的一聲吾兒,令槐破夢愣了愣。只見劍之初起身繞過書案,走到 槐破夢面前。   「為父知曉你一直都相當珍惜你與你母親共同相處過的一切,常念宮是你與你母親回 憶最多之地,你莫要因左相之言而勉強自己。」   「破夢並沒有勉強自己,原本兒臣就打算找個適當的時日提出此事,今日左相既然提 出,兒臣也就趁勢了。」   「是嗎……」見著這陣子似乎因事務繁忙而略顯清瘦的孩子,他舉起手碰觸槐破夢的 臉頰。「這陣子你又要照顧十二,又要忙典禮以及各部事宜,辛苦你了。」   原本想閃避的槐破夢,卻是在劍之初的眼神下,靜立在原地,接受劍之初的關懷。劍 之初心中欣喜之餘,不禁想起自己另一個孩子,殊十二。   率直的十二,見著他,總是不管身後宮女的焦急呼喚,或是大驚小怪的糾正稱謂,只 是一股腦兒開心的跑向自己。   父親!   見著十二這般欣喜的模樣,連自己也跟著開心起來,白日政事累積的憂煩也因此一掃 而空。   破夢卻總是不敢如此。每當他與辭心摟抱著破夢,破夢卻是笑也笑的小心,不敢放懷 。但只要他們放開手,就能明顯看的出破夢的失落,但也只是一瞬間的顯露,很快的又被 槐破夢藏起了情緒,為什麼這孩子總是這麼害怕、小心翼翼呢?   難道他真是如此芥蒂自己非是親出的嗎?   「破夢,你…莫是在意著自己非是親出,才認為自己要搬出常念宮吧!」   「…兒臣──孩兒從未如此想過,吾只是覺得…自己太過幸運,能遇到這樣盡心對待 吾的雙親,如今十二也回來,再也沒有比此更讓吾歡喜之事了。」   「是嗎?那就好。」劍之初頓了頓,又說:「為父與你母后皆是非常驕傲能擁有你這 般貼心的孩兒。」   聞言,槐破夢稍稍沉默後,聲音略帶闇啞的說道:「…吾明白的。」   只見劍之初繼續說道:「你知道嗎?當初你母后得知懷上十二的時候,她第一個反應 不是高興自己有了孩子,而是能給你添個弟弟。」   ──破夢看起來總是好孤單的樣子,若臣妾能給他添個手足就好了──   霎時一股酸澀直衝眼眶,槐破夢連忙低頭咬住下唇,不讓絲毫軟弱流露出來。   即使是現在,只要閉上眼,他腦中就會浮現在槐樹下乘涼的母后的模樣。睡的甚熟的 表情,讓他只敢躲在一旁,不敢上前怕擾了母親美夢。但不知為何玉辭心總是會查覺,然 後,用那令他思念不已的聲音喚道:   "破夢。"   張開眼,眼前是劍之初正擔心的看著他,目光中盡是一個父親對自己孩子的擔憂之情 。      「父親……謝謝您。」告訴我這些事。   「說什麼謝,你這孩子。」拍了拍槐破夢的肩膀,感覺到略嫌突出的肩骨,忍不住交 待「再怎麼忙,也別忘了要用膳,知道嗎?你,還是堅持搬出常念?」   「父皇,吾並非介意什麼,只是兒臣政事繁多,每每早起晚歸,若同居一宮,怕是擾 了皇弟的作息,加上每日往來官員亦多,偏廳進出不甚方便。而皇弟甫回宮,最熟悉的環 境還是常念,兒臣考量之下,認為由兒臣搬出最為妥當。」   句句合情合理,劍之初自知毫無可推翻的理由,微微嘆了口氣。「是嗎…那就這麼做 吧。傳旨,賜西宮予皇長子槐破夢,常念宮予皇次子殊十二。」   槐破夢接了旨,便退出了。見著外頭的天色,他推測殊十二現在應是要準備午後的武 訓課程,這也是殊十二最喜愛的課程之一,所以總是會延遲了下課的時間。那他便可趕在 十二回來之前收拾完要帶走的東西。要趕在十二回來之前──   想到此,槐破夢加快了腳步。跟在其後的紅流感到些許詫異。只見槐破夢快步回到常 念宮,開始收拾起來。   「殿下您這是?」紅流邊接過槐破夢遞過來的物品,疑惑的問道,不過槐破夢卻沒有 搭理他,只是轉頭交代宮人們要收拾的衣物之類的,而當眾人聽到槐破夢要搬出常念宮去 到中清宮另一頭的西宮之時,大大起了騷動。莫說西宮多年未有人居住環境缺乏整理之外 ,更重要的是此事代表的意義。   「殿下,這般決定,殊皇子必會大大反對的。」紅流擔心的說道。   「他反對亦如何?父皇旨意已下便不會更改。」冷淡的回答,令紅流愣了愣。這十數 日以來,莫說他這近身侍衛,眾宮人都是看在眼裡:就是兩位皇子令人稱道的兄弟之情。   早晨,必是槐皇子親自叫醒殊皇子為其更衣,更是改了作息時間,只為了陪同殊皇子 一起用膳。而殊皇子也是一有時間便會詢問宮人槐皇子的去處,因為他想與大哥分享自己 遇到的開心之事。槐皇子亦然,無論手邊有多少忙碌之事,只要見到是殊皇子來到,都會 放下手中事務迎接殊皇子。   這樣令人欣羨的相處關係,對照於槐皇子方才說出的話,眾人的反應才會如此誇張。 面對眾人的錯愕,槐破夢卻只是持續收拾著東西,偶爾轉頭交代宮人們其他事宜。   「大哥…你在做甚麼呢?」霎時,殊十二的聲音響起。眾人回頭,只見殊十二正站在 門口處,直視著眼前人。而槐破夢卻只是稍稍愣了愣,頭也不回的繼續將櫃上的書冊拿至 手邊檢查。見槐破夢沒有搭理他,殊十二立刻衝至槐破夢身旁來。   「大哥!他們說你要搬出去常念宮,還說是因為我的關係嗎?」      「你聽誰胡說呢,大哥只是換個地方睡罷了。」   「為什麼?這裡不好嗎?」   「不是不好,只是──」   「那為什麼要搬呢!」等不及回答,殊十二就搶話說道。   「因為這裡是要給你住的。所以大哥才要搬出去。」   「可是這裡原本不是大哥住的嗎?要搬也是十二阿!」說完,便急著搶下槐破夢手裡 的東西,想通通放回原處。槐破夢見狀,只得趕緊抓著殊十二跟自己搶東西的雙手,蹲下 身來,正視著殊十二。   「十二,你要明白,照宮裡的規矩,你才是要住這裡的。」   「規矩規矩,甚麼都是規矩,大哥不想跟十二住嗎?我們是一家人,為什麼不能住在 一起?規矩真的這麼重要嗎?」毫不避諱的迎上槐破夢的目光,殊十二緊逼著問道。   「不是的,十二──」   最終,槐破夢沒有回話。避開了殊十二的眼神,他站起身來繼續收拾。   「這是宮中的規矩。」悶悶的,他回了這麼一句。這樣的表示終於讓殊十二無法再忍 受。   他可以忍受每天被規範的時間,被人跟前跟後的煩悶,只因為他覺得大哥既然都可以 ,他也無話可說,可是這次明明大哥並不願意,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這樣勉強自己?   「大哥你明明不想搬,為什麼還是要勉強自己呢?!我討厭這樣的宮裡──我討厭這 樣──!」說完,拔腿便衝了出去!   「十二!」伸出的手,舉起卻又放下。「紅流,你追上去吧。」   「可是殿下您──」   「吾無事的,你快去吧。」紅流見狀,也只得領命而去。槐破夢又轉身交代事情給宮 人們,瞬間,偌大的宮殿裡,只餘槐破夢一人,他呆立著,動也不動。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拾起桌上的手札,雙腳跨出了常念宮。毫無猶豫。   出了常念宮的殊十二,只是一股腦的跑著,待他回過神來,已是在槐樹底下了。明知 眼前是一株不會回應他的槐樹,他仍不禁依偎著樹身說起話來。   「母、親。」靠著樹身,殊十二有些疲倦似的閉起眼,「我不明白,為什麼要有這麼 這麼多規矩,明明大家不喜歡,可是還是要遵守呢?大哥他──明明就不想搬──」   這陣子的相處,他明白,儘管有時候他會耍賴,大哥雖是苦笑一番,卻還是順著自己 ,所以他真的非常依賴這跟他相認不到一個月的槐破夢,只因為他相信,不管發生何事, 槐破夢都會在他身邊支持著他。   只是這次,似乎真的不行了。回想槐破夢毫不猶豫的樣子,是因為自己太過依賴了, 才讓大哥厭煩了想搬出去嗎?如果是這樣──這個想法讓殊十二感到一陣心痛。   他是不是,不應該回來?   身後是靠近的腳步聲,抬頭只見紅流擔憂的望著自己。來人不是槐破夢讓他有些失望 ,可他了解定是大哥擔心自己,才會要紅流過來。這一憂一喜令他不知怎麼辦才好。   紅流默默的走到殊十二身旁,出乎意料的,他開口向殊十二說道:「殊皇子,您討厭 殿下嗎?」   揉揉眼,殊十二回答說,「沒有。我不會討厭大哥的。我只是──」紅流並不催促, 他只是守在一旁待殊十二說出心底的話。   「我只是難過,大哥是不是因為我太過依賴他,讓他勉強自己了?如果是這樣,我─ ─」   「吾認為殿下不會這麼想,只是這次──他必是有自己的苦衷。」   「是嗎?」殊十二幽幽的問道。   「殊皇子。」紅流走至殊十二面前蹲下身來,讓他得以與殊十二視線平視。   「您只要相信,無論發生任何事,槐皇子都不會背叛你、傷害你,」      「我相信的。」   「是嗎?」聽到殊十二的回答,紅流淺淺的笑了。見著眼前意志堅定的殊十二,他隱 隱約約覺得未來,他們兩人一定能攜手共同度過一切困難。   「紅流,我可以問你嗎?」   「皇子請說。」   「大家都稱呼大哥是槐皇子,可是你都說"殿下"?」   「屬下自殿下小時候就跟在他身邊了,也許是習慣了。」   「那,你可以多告訴我一些大哥的事嗎?」   「如果您想聽的話──」說罷,兩人沿著樹幹坐了下來。         那一年,他八歲。因為山賊橫行,闖入了自己與父母居住的村落,幾乎將人殺了精光 ,更搶走了所有糧食,逼得殘存的人不得不逃離已成廢墟的家園。紅流的父親也在這一場 災禍中喪生。母親當時帶著自己正在山上採摘野菜,才因此逃過一劫。不得已,母親帶著 他一路流浪,最後來到了玉都。   一路的飢寒交迫,讓母親最終病倒了,更因沒有盤纏而無法請醫生,於是,他又喪失 了母親。當時他連塊可以裹上母親遺體的草蓆都沒有,只能將自己的外衣脫下,蓋在遺體 上,在街上賣身葬母。   茫然的瞪視著地面,他知道周遭有人圍觀著,可他已無力去看。只是想著未來,他該 怎麼辦。   突然,一雙白鞋出現在他的視線裡,同時,一道稚嫩的嗓音響起。   「你想要什麼呢?」紅流猛然抬頭,只見眼前站著一個比他還小的男孩,穿著貴氣, 背後還立著兩名侍衛,想必是哪位官家子弟一時起了好奇心吧。這樣想著,紅流便失了回 話的興致。然而,男孩卻又再問了他一次。   「你想要什麼呢?」這一次,男孩站的更近一步,然後蹲下身來。   「我──我想要安葬我母親,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可是我不想要你幫我做什麼,我想問的是,安葬你母親就好了嗎?」   安葬母親就好了嗎……他回想著疼愛他的雙親,以及善良的村民,雖然他們並不富裕 ,生活卻相當和樂。可就在一夕之間,家園全毀,紅流腦中浮現的是被殘殺的村民的苦狀 。他咬牙說道:「如果可以,我想替我父母報仇!替那些被殺的人報仇,我想殺了那群山 賊!」   「好!那你跟我來吧!」說完,只見男孩轉頭交待侍衛去找來一輛推車,替紅流把母 親的遺體運上了車,要找喪儀的店家安葬。男孩更是解下身上的斗篷,親自替紅流母親蓋 上。      這一切的一切,紅流都看在眼裡。   突然,男孩回頭問道:「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紅流。」   「紅流嗎?我是槐破夢。」聽到他的名字,槐破夢不知為何笑的非常開心。   就這樣,紅流只是一直看著槐破夢替他安排著下葬事宜。只是在被告知因為紅流及母 親是流浪到玉都,沒有落籍,故只能在郊外找尋野地下葬之時,槐破夢面露出為難之色。 不過即使如此,紅流已經很滿足了。至少,母親能夠落土為安。   後來紅流才知道他所遇到的是當今國主之子。過了幾天,槐破夢告知他墓地已坐落好 ,兩人在墓前,雙手合十。又過了半年,槐破夢不知為何帶著他出宮到玉都一處郊外。只 見卻是一處公共墓園。      原來是槐破夢向國主劍之初提及此事,設置了一處能讓無籍無名者下葬之處,並加以 紀錄管理,好讓這些無名者未來仍有被尋回家鄉的可能。     當下,他在母親的墓前向槐破夢重重磕了三個響頭。立下絕不背棄的誓言。   後來憑著自己的力量他被拔擢為槐破夢身邊的侍衛。一次他在出任務的時候遇見了被 山賊襲擊的村落,紅流毫不猶豫的出手打退了山賊,原本想趕盡殺絕的他,卻被獲救的母 子拉著他的衣服哭著感謝,在那一刻,他突然覺得有沒有把那些山賊殺光都不重要了。   回到宮裡,紅流向槐破夢提及此事。槐破夢只是靜靜的聽著,一句話也沒說,就帶著 他來到他母親墳前,兩人默默的祭拜,上香。自此之後,紅流再也沒提及復仇之事了。   殊十二聽著紅流的過去,又更難過了。他想起自己的母后也是因為山賊的緣故而過世 ,一定還有更多人懷抱著和他一樣的苦痛。而破夢大哥呢?大哥是不是也一樣難過呢?而 又為什麼──   「紅流,為什麼大哥這麼照顧別人,對於自己卻都不關心呢?」   對於殊十二的問題,紅流卻也無法回答。一時之間兩人陷入沉默。   「……沒關係,那從今天開始,由我來對大哥好就好!」突然,殊十二抬頭對紅流這 麼說道。是阿…那就由自己來吧!殊十二告訴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回到宮裡之後,未來要做些什麼,但至少,他可以先從這件事開始做起 。   「是嗎?那就拜託殊皇子了。」紅流看著眼前的殊十二,他願意相信。「我們回去吧!」   「嗯!」   只是,殊十二滿心歡喜的回到常念宮,迎接他的卻是滿室清冷,見著早晨時原本還是 滿滿的書櫃上的書冊,如今卻是空空如也,他忍不住蹲在地上難過起來。   這宮殿,一個人住實在是太過寬廣了……您,不覺得寂寞嗎?   大哥阿…………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1.224.162.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