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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寂寞的是一個人?兩個人?   「殊皇子,已是時間了,請起身更衣用膳吧!」   早晨,被陌生的聲音喚醒的殊十二張開了眼睛,眼前不是入宮以來他最熟悉之人。 自床上坐起身,他看了看側立於床側的宮女‧蘭夏。她是槐皇子特意挑選留在常念宮照 顧殊十二起居的人。      蘭夏相當年輕,才十三歲,槐皇子當初見著她熟練的哄騙著年幼剛入宮的宮女,問了 她家裡的背景,知道了她家裡有四個弟弟之後,便把她調度到常念宮來。想必是因著自己 會照顧孩子這一點吧。蘭夏心想。   「大哥呢?」殊十二問道。   「回皇子,槐皇子在西宮呢。」蘭夏小心翼翼的回答。   西宮?「為什──」一句完整的問句尚未問出口,殊十二就想起來了。是阿……大哥 他已經,不住在這裡了。落寞的低下頭,他注視著眼前淨白的床單,如同這偌大的宮殿裡 --什麼都沒有。一時之間,殊十二就這樣呆坐在床上動也不動,連一點點起身的念頭都沒 有。   「殊皇子──」明白殊十二沮喪的原因,蘭夏跟宮女們也不忍催促。過了一會兒,殊 十二才爬下床,動作緩慢的開始更換衣物。只見宮女們立於一旁,並不幫其穿戴。   原本槐皇子還居住在常念宮的時候,早晨都是由槐破夢幫著殊十二梳洗的,但自從槐 破夢在十天前搬離之後,本來就不太習慣他人幫忙的殊皇子,卻更堅持著要由自己來。旁 人見著,都認為是受了槐皇子的影響吧,卻只有蘭夏略為心疼的望著正在跟繁複的衣飾奮 鬥的殊十二。   是被迫長大了呢……   「蘭夏?」自沉思中驚醒,蘭夏一抬頭,只見是已經換好衣物的殊十二正疑惑的望著 她。   「殊皇子這邊走。」趕緊收回紛亂的思緒,蘭夏領著殊十二來到桌邊,替他佈了幾樣 菜,便退至一旁。   望著面前的早膳,再望向原本應該坐在對邊的人,現今空蕩的空位。殊十二提起筷子 緩緩吃了起來。最近天氣變的較為炎熱,因此餐桌上多是清爽、香氣十足的菜餚,都是自 己喜歡吃的像是清爽的菠菜魚片粥、四季豆拌麻醬,不過不知怎麼的,入口卻是毫無滋味 。但是他還是吃著,只因為不想浪費了御廚的苦心。   「我吃飽了。」說完,殊十二自餐桌上起身,欲前往太子學舍上課。蘭夏連忙上前牽 著,卻給殊十二搖頭拒絕。   他不想,一直依賴別人。   出了常念宮往太子學舍走去的殊十二,不自主的朝西宮望去,眼前重重殿閣卻阻隔了 他的視線,讓他找也找不著他最想見的身影。提步再走,身後是數名宮人跟隨,殊十二卻 只覺得自己是,一個人。 入了座,面對著攤開的論語,他卻半點也聽不進太子師的一字一句。   「…皇子,殊皇子!」   「啊!是!」   講解完一個段落的太子師,一回頭卻見到殊皇子一臉神遊,而書本還停留在前五頁的 地方,嘆了口氣,他出聲喚道。   「殊皇子,學課真是如此無趣嗎?亦或是老身的方式引不起皇子的興趣呢?」   見殊十二不答話,太子師又是一個嘆氣,殊十二的頭則是低的更低了。   「殊皇子,您要知道,吾主對您抱持著很大的期望,連槐皇子也是時時關切您學習上 的進展──」   大哥他?   「──槐皇子不僅親自跟老身討論您上課的進度、內容,繁忙的政務之中亦時時刻刻 詢問您的學習狀況,這樣下去,老身真不知如何稟報,更何況槐皇子為了您搬出常念宮, 您萬萬不可辜負他的期望啊!」 聞言,殊十二猛然抬頭,只見夫子繼續滔滔不絕的說著。   「常念宮是東宮太子的地位表徵,槐皇子如此大器的讓於您,您就要有身為太子的自 覺不可如此荒廢學業想當初槐皇子每日勤讀的模樣……」夫子還在座位上絮絮叨叨好大一 串,可惜殊十二卻是一個字都沒入耳。因為他滿心只剩下一個念頭。   果然是因為我……大哥才要搬出去的!   殊十二低下了頭,雙拳緊握。夫子說的太子、地位什麼的他其實不是很明白,只是他 一直以為自己努力的適應宮內生活,可以讓父皇大哥開心。事實上卻是從一開始,就錯了 嗎?明明自己最不願的,就是讓僅有的親人傷心難過,可卻──殊十二疲倦的閉上眼。他 已經,不知該怎麼做。      殊皇子不太對勁。蘭夏邊在一旁觀看殊十二下午的武藝課程,邊在心裡想著。只因殊 皇子已經是第三次被歲寒蹉提點不夠專心了。明明是最喜歡武藝課程的殊皇子,今日卻顯 得魂不守舍。這樣下去──   果然,只見歲寒蹉中止了殊十二與競豹兒的過招,伸手奪下殊十二的配劍,要他至一 旁蹲馬步一個時辰。競豹兒則是一臉擔憂,走到殊十二的身邊也跟著打起馬步來。偶爾可 以見到兩人雙唇微動,大概是在交談吧。   蘭夏見狀,當下便下了決定,一個溜煙往西宮跑去。她知道她一介宮女擅自求見皇子 是逾矩大罪,可事關殊皇子,她不得不冒險去找尋這一切失序的解鈴人──槐破夢。   為遠宮,原為西宮,自槐皇子搬入之後改名為為遠宮。求震武國祚長遠之意。 此刻蘭夏正在門口央求宮人讓她見上槐皇子一面。   「求求您!替奴婢通報一聲吧!奴婢是伺候殊皇子的宮女,名喚蘭夏。」   「你不好好隨侍在皇子身邊,跑來這裡做什麼?去去去,快離開,槐皇子政事忙碌沒 空見你這小宮女。」顧守在門口的宮人沒給什麼好臉色,揮手就是要趕蘭夏離開。    「奴婢只是想請求槐皇子能抽空見上殊皇子一面就好,不會佔去槐皇子太多時間的! 求求您替我通報一聲吧!」拚命的低頭行禮,只希望能為殊皇子帶來想念之人,蘭夏心裡 只剩下這個念頭。   「你什麼東西啊?居然敢要求槐皇子?太無禮了!照輩份禮數,應當是殊皇子來拜會 槐皇子才是啊!在被槐皇子處罰之前,你最好快走吧!」宮人沒好氣的說道。      原本在東宮當值的他們,因著這次搬遷,也一併來到偏遠的西宮來。本是宮中地位甚 高的他們,油水也跟著少了,耍威風更是沒有人理。當然是心生不滿,也因此,對被拔擢 去東宮當差的人自是相當眼紅,見蘭夏年幼可欺,自是刁難不給通報了。    「你們在吵什麼?裡面槐皇子及大臣正在商議政事阿!」就在兩人僵持之際,查覺到 紛爭的紅流來至門前,威嚇道。眼見是隨侍的紅流,蘭夏抓緊機會喊叫起來。   「大人!求您通報槐皇子一聲吧!殊皇子他不得了啦!」   「嗯?」聞言,紅流走到蘭夏面前,見是先前槐破夢指派給殊十二的宮女,便問道: 「你剛剛說殊皇子怎麼了嗎?」   見有了轉圜之機,蘭夏立即跪了下來,「稟告大人,自從槐皇子搬出之後,殊皇子鎮 日魂不守舍,更是食不下嚥,就連皇子最喜愛的武術課,都顯得興趣缺缺,今日還──」 她想起午前課程結束時,殊十二坐在座位上沮喪異常的樣子。   「--吾知曉了,吾會替你通報的,你先回去吧。」   「可是──」蘭夏遲疑著,卻見紅流背對著她站在原地,隱隱有喝退之意,她也只得 放棄求見槐皇子一面的念頭。在回返的路上,她邊走邊回頭,在心中暗暗希望槐皇子能快 快出現。   正欲走進內殿的紅流卻是一個轉身就遇上了槐破夢,只見槐破夢雙手交握於背後,神 情淡漠。   「殿下,方才──」   「吾聽見了。」語畢,槐破夢卻只是站在原地,視線朝像向為遠宮外,不發一語。      能見著槐破夢這般沉默著凝視遠方的樣子,似乎,變得多了。紅流心想著。      當年他與殿下相遇之時,槐皇子早熟的思想與舉動,讓人常會忽略他不過是個未滿七 歲的孩子,總是控制得宜的情緒舉止,隨著年齡增長而更為彰顯,只是偶爾望去,那雙如 一泓湖水般沉靜的眼眸,會晃動過名為寂寞的波紋。   是否在哪一天,能夠出現一個人,讓眼前人放寬懷呢?   然後,殊十二出現了。所有相關的事態皆起了變化。面對著殊皇子,槐皇子笑的更為 深切,那淡金色的眼瞳裡,是滿溢的溫柔與──懷念。   這兩人之間所牽引的,究竟是好是壞,紅流無法判斷。他能明白的,那就是槐破夢的 任何決定,若是為了殊十二,任誰阻止都不會更改,卻也只有殊皇子,能動搖槐皇子的想 法。   下定決心,紅流開口問道:「殿下,您不去嗎?」   「你的性子變得急躁了,紅流。」聞言,紅流立刻閉上嘴。近黃昏的天色,染的天邊 一片橘紅,而反射至室內的光芒,讓槐破夢全身壟罩於一團金霧之中。瞇起眼,紅流卻是 怎麼也看不清眼前人臉上的表情。   槐皇子,戶部及禮部大臣尚在內中等候。直至有宮人出聲提點,紅流才驚覺夕陽已然 西沉,天幕只餘一片靛紫。槐破夢應了話,回身就朝內殿走去,身後紅流亦快步跟上。   「紅流,去把太子師給吾找來。」頭也不回,槐破夢拋下這句話就自顧自的走開,不 再多言。殿內,彷彿隨著槐破夢的腳步一般,前方沿路的宮燈一盞盞的跟著亮起,照亮了 整座為遠宮。在紅流眼裡,卻只見得槐破夢逐漸遠去的背影。   酉時,玉懷宮中是劍之初與殊十二兩人正在用晚膳。只要是時間允許,劍之初都會在 玉懷宮中與槐破夢、殊十二一同用膳。只不過,已經連著十天都只有他們兩人了。殊十二 盯著槐破夢的座椅,落寞之情溢於言表。   「怎麼了?十二。」見愛子一臉憂鬱,劍之初關心道。   「大哥他,又不跟我們一起嗎?」   「你大哥方才請宮人過來,說有些急件要先處理不可,今晚不跟我們一起用膳了。」   「……」   「十二,你很在意嗎?」劍之初伸出手摸摸殊十二低著的頭頸。心裡有些訝異於殊十 二對槐破夢如此依賴。「那麼,為父傳破夢過來亦可,來人──」   「父、父皇,不用了!大哥他這麼忙,我沒關係的!我不是小孩子了!」   聞言,劍之初皺了皺眉,「十二你在說甚麼呢?你就還只是個孩子阿!」   「我──」話尚未出口,劍之初便已將殊十二拉至自己面前來。   「十二,為父知道你很希望自己跟你大哥一樣好,可是莫要過度壓抑、勉強自己快些 長大。比起這些,為父寧願你能活得更像你自己一般,快樂自在些。」   當年,若他早些跟破夢說這些,是否今日槐破夢能活得更自在些呢?看著十二,劍之 初才明瞭自己已然錯過了許多,也因此,他不希望這份遺憾再度在殊十二身上重演。   果然,才這麼說的劍之初,便見著殊十二眼裡泛起水霧,說話也有些哽咽起來。   「我──我好想破夢大哥──已經、已經十天都沒有見到他了──」邊說,殊十二邊 縮到了劍之初的懷裡,開始小聲的啜泣起來。這是他出生以來第一次,在親生父親懷中哭 泣,也是孩子天生享有的權利,撒嬌。   「好好,不哭不哭。」拍著孩子的背替他順順氣,劍之初既是感動又是擔憂。想想自 破夢搬出常念以來,晚上一家人卻是沒有一起用膳過了。   白晝在退朝之後,他尚會因為政務的處理而與槐破夢有所見面的機會,反倒是殊十二 卻一點時機都沒有,自入宮以來是那麼依賴著槐破夢的殊十二,突然間就這樣被迫與破夢 分開,也難怪會這般傷心了。   「再過一些時日,等大典結束,為父叫你大哥天天與我們一同用膳好嗎?」   劍之初哄道,卻見殊十二搖了搖頭。   「我,我不想這樣煩大哥,大哥已經為了我搬出去,為了我做了好多事情,所以,我 不要再給他添麻煩。」白日,太子師之言尚在他心中回響,殊十二並沒有明說的是,他更 害怕槐破夢因此討厭他。   「不會麻煩的,這不是麻煩阿!」對於愛子的回答,劍之初有些意外卻也感動。他何 德何能能有這樣兩個良善的孩子。邊拍撫,劍之初邊餵哄著殊十二。才讓十二低落的心情 稍稍好些。   夜裡,兩父子難得一同就寢於玉懷宮,享受了對於一般家庭是普通的,而在帝王之家 卻是難得的天倫之情。   「槐皇子找老身嗎?」宮外,太子師的府上,迎來了紅流的腳步。聽著是槐皇子傳喚 ,太子師連忙請家僕替自己整理好進宮的衣裝,隨著紅流入宮。雖說已過入宮的時刻,領 著槐皇子之令,兩人自偏門進入了守備森嚴的中清宮,一路上毫無停歇的來到目的地-為 遠宮,會見在這各時刻本應在玉懷宮出現的人。   「老身參見槐皇子。」一步入為遠宮內殿,太子師立即對伏案讀書的槐皇子深深行了 大禮。   由左相魑岳一手提拔的太子師,名義上為皇子的導師,理應是要由皇子行師徒之禮才 是,但鑒於眼前是左相亟欲奉為未來帝君的這位皇子,太子師自是相當明白時勢,對槐皇 子的心態也就非是師徒而是君臣了。   「免禮。要您這般時刻還入宮來,辛苦您了。來人阿,賜座上茶。」自手中書卷中抬 起頭來,槐破夢彬彬有禮的答道。      見槐皇子如此禮遇自己,太子師心情大好,想著若是將來真由槐皇子即位,好處還少 不了嗎?打著如意算盤,表面上仍是維持著應有的禮數。「槐皇子您太多禮了,但不知您 找老身何事?」   「您也知道,最近為著吾之成年禮與皇弟的復位大典,吾忙碌至極阿!」   「正所謂青出於藍更勝於藍,槐皇子年輕有為,為政有條不紊,國主是必相當欣慰阿 !」一句話捧兩個人,太子師心中相當得意。   「這也是太子師您教導有方,破夢方有所成阿!」邊說著,槐破夢接過宮人奉上的茶 盞,親自奉給太子師。   「槐皇子言重了。」表面上他惶恐著接下,太子師心底卻是暗自欣喜著槐破夢對自己 的評價。   接過紅流呈來的茶盞,槐破夢啜飲了一口。「也因此,父皇與吾更放心讓皇弟交由您 來指導。您不僅博學,行事極有分寸,對宮中之事不該講之事亦不會多嘴一毫,是嗎?」   「這、這是自然。」察覺了槐破夢話中似乎別有所指,太子師慌忙的低下頭去,掀蓋 喝茶,卻發現茶水寒涼。   「唉阿,你怎麼給太子師上冷茶呢?快換一杯來!」槐破夢對一名宮人嚷道,只見此 宮人卻沒回話就服了身退了下去。太子師見著感到奇異,槐破夢又解釋道。   「阿,此人對吾忠心耿耿,只不過不小心說錯了話,居然因此染上心病,隔日起身便 不能說話了,真是可惜阿。吾念他跟隨吾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就還是留他在身邊了 。」才說完,宮人已小碎步快步回到兩人身邊。向太子師遞出了新的茶盞。   「皇,皇子真是宅心仁厚阿!」太子師顫抖著雙手,接下宮人遞過來的新茶,杯盤碰 撞的聲音在夜晚的宮殿中特別響亮。   「這新茶您嚐嚐,喜歡的話吾再給老師送過去。只是已過時辰,破夢不便再多與老師 深談,您早些休息吧。那麼,『吾之』皇弟還要太子師您多花心思教導了,」刻意加重的 語氣,臉上依舊是眾人熟悉的溫和微笑。「來人,送太子師出宮。」   「老身、老身告退!」得了恩准,太子師連忙將手中一口都未喝的熱茶擺上桌案,便 躬身連連的退出了為遠宮。趕回自己府邸的路上,太子師不經意的回頭,只見整座宮城燈 火通明,卻更是對照出在那金碧輝煌的景象之下,亦是多龐大的闇影。   為遠宮門前,紅流見著太子師遠去之後便轉身入內,回到內殿卻發現槐破夢已屏退眾 人,只餘那人雙手交握於背後,獨自立於門廊之下,眺望著遠方的玉懷宮。僅一輪清月相 伴。   「紅流,十二睡了嗎?」   「回殿下,今日國主特准殊皇子留寢於玉懷宮。」   「是嗎?」沒再多言,槐破夢只是持續仰望著夜空中獨掛的月娘。   紅流明白現今自己什麼無法多做亦無法多說甚麼。他能做的,只有當年在母親墓前立 下的誓言,只要自己活著,他便拚死守護。     不知過了多久,槐破夢幽幽低語,才吐露出今夜他最後一句話來。   「這樣,就好了……」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1.224.61.1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