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鐵驌求衣,百鎮雄關御兵韜,墨家九算。抱持著要建立墨之一國的想法,
來到了苗疆。
他擅長等待。也在此域等待了一段很長的時間。他相信自己必定可以在
苗疆一展宏願,更希望有一位伯樂能理解己身所想,實行他的墨風政策。至於
此位伯樂是要仁君亦或嚴君,他其實並不特別在乎。
個性這種東西,並不特別在治理國家這件事情上有所助益。而沒有助益的
東西,就應當果斷捨棄。
更何況自古以來權勢鬥爭就是這般血腥殘忍,如果不能有「捨」的氣魄,
如何能在鬥爭中存活?如何能在內憂外患之下殺出一條血路?因此,多餘的
溫柔與良善只是牽絆腳步的東西罷了。
所以,他策畫了一件事,測試苗疆王家之中究竟何人能有為王的氣度。
結果雖不出他所意料,卻也有令人驚喜之處。祖王兩位王孫裡,天闕孤鳴
具有軍事上的耀眼才華,可惜為人狂傲自大,不容他人,若是踩到他的痛處,
處事上便會公私不分或是牽怒他人;而顥穹孤鳴為人處事卻相當圓滑,更為大
局通盤著想;天闕孤鳴確實是百年難得少數的英才,只可惜剛愎自用,最終招
致了滅亡的下場。
顥穹孤鳴頗有句踐嘗膽之風,同樣胸懷大志,但因出身之故讓他懂得隱忍,
更懂得如何把握人心、時機。只可惜……過於猜忌亦讓他無意間排擠能人,甚至
過於權力集中,讓朝臣無法有自我判斷的空間,更鎮日人心惶惶,倘若出現個有
心人加以利用其猜忌之心,那麼此朝必亡。
不過,祖王之子競日孤鳴卻引起了他之注意。此子雖年幼,卻早已顯露天資過
人,但更令自己訝異的是,他能在祖王及顥穹孤鳴的猜忌之心下,絲毫不顯半點
鋒芒地安然渡日。雖然鐵驌求衣僅僅見過競日孤鳴一面,他已能看穿那安藏在溫
順的面具之下,步步為營之心。
數年過去,無論是才華、應對、心態成熟度,理智上都在告訴他競日孤鳴會是
更適合帶領苗疆步向強盛的君主,因此,他明明知道競日孤鳴己身篡位野心;明
明看出了顥穹已露敗亡之相,卻從未阻止。
這個人,會是自己準備奉獻的人嗎?
他的心中,卻仍遲疑著。
* * * * *
眼前的青年臉色如槁木死灰,原本乾淨整齊的衣衫上沾滿旅途風霜,漆黑如
夜的髮絲不再隨風飄揚,更混雜著血腥的鐵鏽氣味,從容優雅的舉止已不復見,
跟隻路邊的落水狗一般垂頭喪氣,有誰,還能認得出眼前人是當今苗疆王儲呢?
鐵驌求衣佇立在城牆上,見著前來求助卻吃了閉門羹的人影逐漸遠去,無法
掩飾自己心底的失望。根據他所獲得的情報,苗王戰死、千雪孤鳴失蹤、王子
落難──皆在自己預料之中。但王儲蒼越孤鳴在這場奪權戰役中的表現荒腔走板,
慘不忍睹,只因為他無法在第一時間認清現實、判斷首先該掌握的勢力,更認不清
的是,世態人心薄涼,能幫助自己的,永遠只有自己。
相較起來,北競王能屈能伸,氣度不凡,宏觀大局,該捨則捨──
「天真、太過…天真!」
這是他對王子的第一個評語。
「聽說軍長認為孤王太過天真是嗎?」
正指揮鐵軍衛隊形變換的手輕微的抖了一下,但是鐵驌求衣遮掩的很好。
他迅速撇向站在自己身後的風逍遙,只見對方吹著口哨一臉完全不知情的模樣,
手上卻繼續灌前一刻才嚷嚷空了的酒壺。哼!逃避責任,難成大事!
「軍長?」耳邊又傳來那溫和的嗓音,一回頭,青年王者的面貌剎然在自己面前
放大。他幾乎可以在對方如六月朗空的眸色眼底見到自己的倒影。鐵驌求衣微微退
後一步,拉開那令自己有些不自在的距離,只因太過靠近,便無法在必要關頭狠下
心來,捨得。
「請王上勿聽信讒言,一切都是"小人"作祟。」刻意在關鍵字上加重音節,更順道
惡狠狠的瞪了某個"小人"一眼。
「哈!軍長無需如此戰戰兢兢,畢竟這曾經是事實。」王者語帶輕鬆的答道。
「王上。」
蒼越孤鳴見鐵驌求衣一臉正色注視著自己,他收起了打趣之心。「方才孤王指出
軍長的戰術是否犧牲太過,軍長你回答孤王:沒有犧牲便沒有獲得。令孤王回想起
過去的自己,確實太過不知世事,所以當年奪權之役才會如此遭挫,令人失望。」
站在軍營邊牆居高臨下之處,他彷彿可以見到當初來到鐵軍衛軍營求援的自己
所站立的所在──那個天真的,以為身為王儲便可以得到支持的自己,甚至不懂
得懷疑──
「那麼,王上已能看開當年所看不開之事嗎?」
「哈!孤王已經不再想這個問題。看得開、看不開又如何?孤王只需明白該如
何帶領苗疆走向強盛便可。」轉過身,迎上對方審視的目光,毫不退卻──如果這
能讓苗疆更加強盛,那他就有必要將眼下一切掙扎、痛苦、怨懟,都收入自己心裡。
因為他蒼越孤鳴,是苗疆的王,那麼就必須背負起所有棲附在王座之下的陰影,
走下去。更因為他不想犧牲,所以他不能退卻──
青年對上自己的目光裡已少了往日的遲疑,多的是日漸增加的堅定,還有那不變的
仁慈,以及信賴。
信賴,打從第一次在這城牆上見到蒼越孤鳴,還有那兩名保護他的西劍流人士,
鐵驌求衣便一直感到不可思議,只因為前任苗王的父親是極為多疑的個性,在這樣
的環境下長大的青年,卻依舊不改對人的,信任。
那回雪山銀燕搶親,手舉嘯靈槍,威風凜凜的找上門來。只見這位新登基的王者
緩步向前,擋在了所有人的前方,背對著自己。
『軍長,王后就拜託你了。』
為什麼這個人,能這般信任自己?
自從歲無償意外被殺之後,鐵驌求衣便觀察到苗王在有意無意之間,幾乎將所有
舊日追隨他的部屬保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如同叉玀,美其名是擔上苗王護衛的重
責,但再也無任何出巡任務。
可在這一刻,蒼越孤鳴卻將這份守護的重擔,全數交託於他。這個先前在他落難
之時拒絕過他的人?
眼前這個背影──如果不是比競日孤鳴更加高明的戲子,那便是聖人了。但鐵驌
求衣兩者,都不相信。蒼越孤鳴,就讓他來好好測試一番吧!看看天,為苗疆拱立的
這位君主,是否真值得鐵驌求衣扶持!
於是他設了局,逼苗王削弱他的兵權;逼的他不得不以護城之名行舉兵之實。逼的
,苗王必須站在與他對立的局面。
於是現在,鐵驌求衣應苗王邀約而來。究竟,這個王會給他甚麼答案呢?
如果,"蒼越孤鳴"只是偽裝仁義,那麼必會為此問罪而來;如果,他只空有仁心,
便會為苗疆安定求和。無論何種選擇,鐵驌求衣都不認為自己會認同。
不遠處,只聞青年王者的腳步聲緩步而來。一開口,便是邀戰。
『就讓我們以最快的方式解決!』
蒼越孤鳴,一戰苗疆軍長鐵驌求衣!
最後,當自己支撐不住那最後一擊,跪落在王者面前,眼見唐刀就要砍落,
鐵驌求衣心想,自己就到此為止了嗎──
『你是否願意留在孤王身邊,守護苗疆,也守護你要創造的…墨之一國!』
王者收起刀,給了自己沒有料想過的,第三個選擇。
『孤王與軍長只是作武藝上的切磋,今日之戰,就只讓吾們三人知情吧!』
回答完因擔心而趕來的風逍遙的問話,蒼越孤鳴轉身便走,背對自己、背對著
自己的親信風逍遙,舉步坦蕩離開。
一陣戰慄感襲遍自己全身。
他終於明白,為何自己會躊躇讓競日孤鳴稱王──
這名青年賭上了自己,賭自己能成為鐵驌求衣願意擁戴的王,更重要的是,
他問的是為了苗疆,為了墨之一國──而不是為了身為苗王的蒼越孤鳴而留下。
所以,為著同樣原因,蒼越孤鳴才會在最後放棄了仇怨,轉身離開──
只因為他考慮的從來不是自己──
而更因為相同理由,競日孤鳴才會在最後,放開了執著的雙手,選擇擁立他
的姪孫。
是了,鐵驌求衣要的不是一名能者之王,而是一名能用人,能信人,能愛民
愛國更甚於己身權位的王。
至此,墨家九算鐵驌求衣再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苗疆軍長鐵驌求衣,只服從
一人,苗王──蒼越孤鳴。
自回想中回到現實,青年依舊望著自己,眼中信賴依舊不改。
「──既然王上已經作好選擇,那麼臣鐵驌求衣誓必為王上掃蕩前方所有阻礙,
為苗疆千秋大業斬荊闢棘!」
蒼越孤鳴對向自己宣示效忠、交付生命的男子揚起微笑。
那是歷經一番生死,冷暖,背叛的人生境遇淬煉過後的,人才能明白那微笑之下
隱藏多少的苦。但是王者的笑卻是包含著更多令人不禁懷念、為之落淚的,溫暖。
「那麼,就拜託你們了!」
「是!」「遵命!」同時回話的兩人毫不遲疑,他們相信自己選擇追隨的這個人,
必能將苗疆導向一個人民更能安居的國度!
但,此刻的鐵驌求衣卻尚未明白他刻畫的這個理想,是因為包含了那個人,
才有了意義──而當他察覺到這一點時,他卻也永遠失去了挽回的機會。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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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很 喜歡蒼越孤鳴這個角色,
他的大起大落跟成長一路走來,讓我越來越愛他////
雖然不知道自己的文筆能表達出多少,能讓大家喜歡就太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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