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鐵驌求衣自疼痛中醒來,眼前是苗王正在替自己傳功,兩人坐在床榻之上。
他憶起自己是在先前那場為了清剿墨者的惡戰中傷重倒下,看來,作戰成功,他
亦是活下來了。
蒼越孤鳴閉著眼專注的替人療傷,鐵驌求衣亦不敢驚擾對方,彼此之間拉近
的距離,讓他能細細觀察苗王年輕的臉龐──恍惚間,他憶起先前自己替苗王擋
下一箭的事情。
那時,他跟苗王的距離,亦是這般靠近。
場景同樣是鐵驌求衣自昏迷中醒來。當他發現自己回到寢居,眼下一轉發現
苗王竟坐在自己床邊,專注的審閱著手裡的奏摺。他征征的望著對方,腦袋開始
回轉,想找出對方在自己私室的理由。只是這一瞬間的過程便讓王者注意到自己
已然轉醒。
『軍長,你醒了,身體可還有哪裡不適?』蒼越孤鳴傾下身欲觀察鐵驌求衣
的傷勢,而這一動才讓鐵驌求衣察覺自己竟是與苗王牽著手,他趕緊掙脫開來,
臉上帶著難得一見的狼狽。
『微臣失禮,請王上恕罪。』基於上司與下屬的階級身分,躺在床榻上迎接
苗王可算是萬分失禮──雖然不知為何苗王此時會在他的私室守在他的床邊握著
他的手──身為九算,讓事情發展超出自己的掌握是最不可取的。
而在人前示弱,更是他無法容忍,於是他才要起身,卻被蒼狼搶先一步壓下。
『軍長傷勢雖已無性命危險,但箭端抹的毒素仍需時間方能完全消除,幾日內
會難以聚氣,全身乏力,故御醫指示要好好靜養,』壓在對方肩頭上的手微微施力,
示意對方不要再想起身。『昨天夜裡是危險期,御醫特別交代脈搏如有所變化,就要
立刻治療,所幸軍長吉人天相。』語畢,蒼狼隨即伸出手覆上軍長額頭,隨後寬慰一
笑。
『燒也退了,太好了。』
青年身形變換之間引動周身空氣流動,自對方身上傳來的薰香讓他一時恍惚,直
到額上傳來溫軟的觸感,王者手上有著筆繭以及練劍之人的劍繭,摩擦在皮膚上竟讓
自己心底產生一股莫名的騷動──這感受太過陌生亦是突然,讓他忍不住側身拉開與
對方的距離──以期壓下自己心上的這股不該有的情緒波動。
而見著對方明顯的迴避動作,蒼越嗚鳴並無惱意,武人總是介意在人前示弱。他
只是起身向在外的僕役交代幾句話,再回到座椅上繼續未完的工作。
鐵驌求衣望著眼前的青年,手邊是兩落高高疊起的奏摺,硯台內乾涸的殘墨,剪
花了的燭芯,他,看顧了自己一夜嗎?『…微臣感謝王上看顧,但,此事交由僕役即
可,無需由您親自──』
『軍長此言差矣,』闔上奏本,蒼越孤鳴面向鐵驌求衣。『你為孤王擋箭,看顧
你當然是孤王責任,更何況軍長是吾苗疆無可替代的人物,還請你好好保重。』青年
誠懇的說道,語氣不帶一絲虛偽。
『少了王,這個國家還可以因為你們繼續運作下去──』
『王上!』聞言,鐵驌求衣猛然坐起身,目光灼灼,『眾人之所以在此,不是因
為謀求仕途官位,是因為苗王是你,蒼越孤鳴。所以,請王上莫要妄自菲薄,你是吾
──苗疆不可或缺的存在。』
向來謹言慎行克制情緒的他,竟是因著一股衝動,對此人說出這番安慰的話來──
只因為他看著青年的笑裡,隱藏著多少寂寞。
才在心底檢討自己這不經大腦的舉動,鐵驌求衣見到蒼越孤鳴臉上從掩飾不住的驚
訝,漸漸的嘴角彎起,之後被軟似春水般的笑意取代。
『是,是孤王說錯了。多謝軍長賜教。』蒼越孤鳴喚人端來湯藥、食水,而見其已
恢復了些活動的氣力,便也隨他自行打理,只因了解對方就是個受傷也不肯示弱的性子。
回到原先的位置上繼續審閱著奏摺,臉上笑意始終不減。
不願在王者面前躺下,除了身為武者的自尊心以外,也許更多的是不想讓對方見到
自己虛弱的模樣──如果可以,他希望鐵驌求衣在眼前人心中是堅不可摧的巨牆,讓青
年能放心依賴。
兩個人就這般共處一室,安安靜靜的誰都沒有開口。鐵驌求衣開始回想中箭前後的
始末,理智分析自己的行為:在當下,是否會有比以身擋箭更好的解決方式。
身為武力值最強的九算,他並非刻意追求武學,只是他更認為智取若有武力相佐,
必得相輔相成之效,更何況練武的同時亦可讓自己時刻保持警戒及冷靜,也才能更有利
去掌握全局。
苗王出宮巡視,其實是假借巡視之名行誘敵之實。鐵驌求衣知曉苗疆境內還有殘存
的墨者,對於自己這個"背叛墨家"的人恨之入骨,順帶連著他所服侍的王一起怨恨。
於是,為了苗疆的未來──他選擇除去這些人。
而他的王,在聽完他的計策之後只是淡淡的問道:『當真…沒有辦法嗎?』
鐵驌求衣有些無奈,但他明瞭蒼越孤鳴並非純粹心軟,只是因為失去過太多,所以
對青年而言,每一條生命都無比珍貴。
見軍長陷入沉默,蒼越孤鳴知曉自己讓對方為難了,他續道,『孤王明白,只是,
希望你能給他們機會。』
這句話裡沒有威逼,只是淡淡的、懇求──『…臣,知曉了。』
始終背對的人突然轉過身緩步朝他走來,接著他被一雙以練武之人而言略嫌細瘦的
手扶起,隨這那雙手傳遞而來的,是那般有力,堅定的心跳。
『多謝你。』
為什麼──
碰!突然,他被一陣連續的撞擊聲喚回現實,只見幾本奏摺落在地面上,抬頭卻見
蒼越孤鳴的身軀正緩緩向旁邊倒去。鐵驌求衣立即跳下床扶住青年,然後聽見了落進懷
裡的人傳來安穩悠長的呼吸聲──
睡去了,是因為熬了一整夜看顧自己嗎……
就著青年在自己懷中的姿勢,他猶豫著是否要喚人來服侍苗王回寢歇息?見蒼越孤
鳴似乎已進入深眠──鐵軍衛軍長鐵驌求衣一把抱起對方,小心翼翼的將人安置於榻上,
猶豫了一陣,他才隨之躺下。苗疆人各個塊頭高大,床榻向來做比中原寬些,而地位高
者自然更加寬敞,兩名成人同時睡下亦不顯擁擠。
身邊的青年睡得很沉,對方身上令人安心的香味伴隨著吐納之間縈繞其間,一次又一
次。夜間寒氣甚重,轉過身替人拉高被褥,卻是青年俊秀的臉龐在自己面前放大──如此
接近的距離,鐵驌求衣甚至可以清楚見到對方無意識間顫動的眼睫。在那緊閉的雙眼之下
,他知道只要睜開,那便會是一片驚人的湛藍。
鐵驌求衣身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雖然前些服下的藥帶有安眠作用,可他卻半點睡
意也無。
那時,自己為何會毫無猶豫的擋下那一箭?
明明一切都照著他的推算進行,也早在暗處安排了伏兵,可在那一瞬間見箭矢朝苗王
射來,腦中所有的計策倏地消失,下一刻自己已是橫立在青年身前──而隨著逐漸消失的
意識,耳邊僅剩下那著急的、呼喚著自己的聲音──
怎麼想也得不到一個結論,睡意卻緩緩襲來,也罷,既然事情完滿解決,王上也沒有
受傷,就如此吧。再看一眼對方安心入睡的臉,鐵驌求衣這才滿足的睡下,甚至忘了去思
考他被打斷思緒前的那個問題──
『──多謝你。』
「呼──」耳邊傳來調息的聲音,陷入自己回憶的軍長睜開眼,只見蒼越孤鳴正緩緩
調整自己吐納,湛藍的眸色裡是滿滿的疲倦與擔憂。
「軍長,你醒了,身體可還有哪裡不適?」
同樣的問話,不變的關心。當初他所說:是因為是你,蒼越孤鳴。所以,請王上莫要
妄自菲薄,你是吾──苗疆不可或缺的存在。
如今,鐵驌求衣更能有所體會。
「──總是讓你們如此──孤王──」蒼越孤鳴語氣裡,有著自責與悔恨,只因鐵驌
求衣的傷勢甚重,險些就要──
「王上。」低沉的嗓音,讓蒼越孤鳴不禁抬起頭來,見對方勉力自床上撐起,他趕緊
向前想讓對方躺下,手,卻被緊緊握住。
鐵驌求衣望進那雙如雨後晴空般的雙眼,緩緩開口道「今日,全是眾人自願付出,不
怕辛勞不畏艱苦,只為了一個跟王上一樣的夢想,那就是苗疆的強盛安定,因為吾們相信
王上會實現這個夢想。如果王上不能堅定的走在前方,又要眾人如何適從呢?」
因為是你,才讓吾甘願付出,所以請你莫再自責,莫再傷心──
自手上傳來的溫暖,隱藏著對方未說出口的關心,蒼狼錯愕之後微微一笑,另一隻手
隨著交疊上兩人互握的手。
「──多謝你。」
往後,這一句話依然在鐵驌求衣腦中流轉,但是他卻時常忘記去問他的王為何,總要
謝他。而待他終於想通了,他卻恨了,恨對方的明白,更恨自己的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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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我也想跟兔兔一起睡/////
不知道大家感想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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