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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堂春   「啊哈!是石岡先生以前的素描簿耶!哇,先生、先生──」坐在書 櫃旁邊地上的里美用很興奮的聲音喊我,「我可以看嗎?」   「不可以。」我坐在高腳凳上慢慢把手邊的書排進書架裡。即使沒有 轉頭過去看,也想像得出她失望的模樣,頓了一口氣還是沒忍住笑意,   「先收拾完再看。」   前幾天御手洗傳真過來,要我寄去的東西那清單列了好長一串,我光 是把他要的那些書找出來裝箱就費了一番工夫,等快遞來把那箱書搬走, 我轉頭看著書櫃上東缺一塊西歪一角的慘狀,想想也該動手重新整理了, 碰巧里美過來找我,她一看到我在整理書櫃,捲起袖子就要幫忙。雖然我 對於讓客人幫我收拾家裡感到很不好意思,但是畢竟腰疼得厲害,里美又 笑嘻嘻的說早就想參觀一下這屋裡的藏書,說什麼也不讓我拒絕。   那麼多年前的素描簿裡究竟畫了些什麼,其實我已經不記得了。她一 面翻頁一面興高采烈的說話,這是東京鐵塔對吧?好可愛的狗喔,啊,松 崎玲王奈,好漂亮喔。七八本全翻過以後她突然抬頭對著我說,石岡先生 畫了這麼多風景和人物,怎麼都沒有畫御手洗先生?   駭、原來還是在打御手洗的主意,我突然覺得很不是滋味,隔著茶杯 撇嘴,   「要看御手洗不是給你看過相簿了嗎?」   「那又不一樣,我想看石岡先生畫的嘛。」   這還差不多。   「為什麼沒有呢……」她一面咕噥著一面整理起來,似乎也不是在等 我的回答。   就算她真要我回答,我也無法對她說出一個像樣的理由吧。我只得苦 笑,放下茶杯,讓自己往後靠,直到身體陷進沙發裡。   除了不能動筆的情況和太過混亂的那些時間,我一直都有在畫圖,只 是跟御手洗在一起的那些年,我記述事件的手記意外受到出版社的青睞, 竟然順利的成書,原本拿手的繪畫倒成了寫作之餘的調劑。我並不是特別 喜歡素描,只是做為一種習慣持續下來,偶爾想要轉換心情的時候也會動 筆,對入畫的對象也沒有特別的偏好,端看當時什麼方便就畫什麼,街景 房間人像杯盤蔬果照片我都畫,跟里美熟悉以後她也讓我畫過幾回。   何況是同居的多年御手洗,我當然是畫過的。       ***   ***   ***   良子過世以後,我抱著頹喪的心情回到西荻的公寓,御手洗也陪著我 來了,即使是大致恢復了記憶,但是我站在自己的房間門前卻恍若隔世, 正感到茫然消沈,御手洗卻毫不客氣的逕自走進屋裡東看西看,拉開抽屜 、在房間浴室和廚房裡進進出出,在牆上的畫和書櫃前研究一陣,最後拿 起素描簿翻翻看看,轉頭哼的冷笑一聲。   我一直到很久以後才曉得,他那副德性的時候多半正在暗罵人笨蛋。   後來我總是在西荻與元住吉、綱島之間往來,心裡明知該振作起來, 卻一直放不下在元住吉時與良子的回憶而鬱鬱寡歡,御手洗大概是看不下 去了,拉我到他那間廢墟般的公寓與他同住,他那占星教室還真的都沒有 客人上門,所以大半的時間我都抱著素描本縮在客廳的角落裡,一遍又一 遍的畫著那些充滿回憶的風景、畫著良子。   某天我正沉溺在她乳房的香氣的回憶裡,在紙上慢慢延展出她身體的 陰影。御手洗從我後面走過就丟下一句,   「好色的傢伙。」   氣得我好一陣子都改成關在房間裡畫,可是對我來說畫圖跟吃飯睡覺 一樣是生活的一部份,為了作畫整天關在房間裡反而是我悶得受不了,後 來我還是抱著素描本蹲在角落裡,他大概也反省過了,看到我在畫良子也 沒再多說些什麼。   有天我突然覺得想畫點別的東西,抬頭看到他和平常一樣的爛在那張 沙發裡,順口就問他讓我畫。他拿開蓋在臉上的書,看了我一會,抓抓頭 髮從沙發裡爬起來就動手解褲頭,嚇得我對他大叫,   「平常!平常的樣子就好了!」   他咕噥兩聲窩回沙發裡翻身拿屁股對著我。我也懶得猜他是什麼意思 ,坐下來就開始在紙上打輪廓,畫他的背影多花了點時間,晚餐做得有點 遲,我做好菜脫下圍裙準備去叫他起來,轉頭才看到他已經醒了,歪著腦 袋研究素描本上他自己的睡姿。   大概是看到我手裡忙完了,他指指素描本對我說,「這給我。」   我應了一聲表示可以,他慢吞吞的把那張紙從本子上撕下來,拿著踱 回他的房間裡,好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以後才出來吃飯。我有問他對那張 畫的感想,至少說說覺得喜歡還是討厭吧,他卻咬著筷子含糊的說很好吃 、這是什麼?難不成這是說我菜燒得不錯圖卻糟到說不出評語來?   我開始改以他為主角來練畫,只是每畫一張他就拿走一張,有幾次我 趁著他熟睡的時候畫他,打算畫完就跑,可是每到畫完,他就會很剛好的 眼睛一睜對我伸手,又像條老狗似的拎著畫紙藏進他的房間裡。就算我不 是對自己的畫稿和練習稿執著的類型,老是被他拿去藏起來也讓我不太高 興,我對他抱怨過幾次,卻因為說不過他的滿嘴歪理只得認輸。   我偶爾也畫畫窗口灰濛濛的風景、天氣好的時候到附近的公園寫生, 逐漸的從失去良子的苦悶裡恢復過來以後,也覺得不應該再打擾他,就收 拾了東西回西荻的公寓,回到原來的生活。偶爾交了稿件偷了空,才搭上 電車到綱島找他。   反而是御手洗不知怎麼的陷入了憂鬱的狀態裡,有幾次我去看到他, 他都一副快要斷氣的樣子癱在沙發上,有的時候甚至只掀了掀眼皮,就那 麼躺著不動。剛開始我以為他生了什麼病,要拖他去看醫生,他又堅持不 肯動,直到看到亂七八糟的廚房我才反應過來,雖然不曉得他為什麼消沈 ,至少他沒有好好吃飯吧。剛認識他那時候,他不是對自己的生活相當自 得其樂,而且還對他泡的難喝咖啡很有自信的嗎?   雖然我也才剛從低潮的情緒裡走出來,卻還是搞不懂該怎麼對待他, 對著眼前的一團亂,索性捲起袖子開始收拾,問他想吃什麼我煮就是了, 至少這點事我還做得到。我問他別的什麼他都愛理不理,點菜倒是點得毫 不客氣,結果那段時間裡我的廚藝突飛猛進,大概只差沒法做出北京烤鴨 。可是他的情緒仍然時好時壞,直到他跳進阿索德的存在之謎裡才開始好 轉;在京都的電車上丟下我,說想要一個人行動的時候,大概連自己曾經 抑鬱頹喪的事情都不記得了吧。   事件落幕以後,我花了點時間將這段經過整理成小說,拿給相熟的編 輯看過,大概是因為熱門話題的關係,很快的就過稿付印,可是直到成書 拿到手裡我才想起來,我完全忘了要把御手洗的名字照他的意思改掉,他 為此著實叨唸了好一陣子。這本占星術命案的小說意外地受歡迎,編輯一 直要我繼續寫御手洗推理破案的故事,反而對我的插畫隻字不提。   真的畫得這麼糟嗎?我對著搬家紙箱裡的畫稿喃喃自語。歪在沙發上 的御手洗突然出聲說話,不、畫得很好啊,我很喜歡。雖然不知道他說的 是真心話,或者是只是在安慰我,我明知該對他難得的善意感到欣慰,可 是想起他對咖啡的味覺和垃圾桶裡的咖啡豆,還是忍不住想要嘆氣。       ***   ***   ***   占星術殺人事件的小說受歡迎的程度遠超乎我的想像,不只是一刷接 著一刷的加印,更收到了一大堆讀者的來信,從女孩子似的卡片情書、用 精神分析法分析御手洗的形象和作者我的異同、到罵我胡說八道亂寫一通 的都有,我剛開始還興致勃勃的想要回信,可是堆積如山的信件我連拿都 拿到手軟,到最後只得放棄回覆的打算。編輯催我寫下一個御手洗探案的 故事的方式也已經從好言相勸變成威脅利誘,我推說這得回去問御手洗的 意思,心裡仍然記掛著畫圖的工作,拖著沒有答應。   御手洗還是癱在沙發裡,有客人的時候才爬起來,沒事就看他那些不 知道哪國語言的書,聽到我問起這事還哼著氣說你有寫作的才能嘛、寫小 說的話稿費和時間都增加了不是很好嗎、石岡老師文筆妙趣橫生秀逸有情 可謂日本的瑰寶現代的小泉八雲……   我差點用手裡的筆桿敲他腦袋,跟他談這種事果然是我識人不明。   碰巧從前同個畫室的熟人打電話來,說是消失好久了碰個面吧,順便 想來拜見一下新出爐的神探廁所先生,我一面苦笑著糾正對方不是廁所, 是神社前洗手的那個 Mitarai,一面轉頭問御手洗的意見,卻被御手洗一 口拒絕,我只得對電話那頭連聲道歉,約好了碰面的時間地點,才剛掛了 電話,御手洗不知道什麼時候爬起來的,坐在沙發上直瞪著我看。   「別跟那個人見面。」   「咦?」沒頭沒腦的……「我跟朋友好久沒……」   「什麼叫做因為發生了點事?我看那邊根本就是連你發生過什麼事都 沒在乎過,看你現在出名了才湊過來蹭點好處,這種傢伙也叫做朋友?」   我沒有答腔。   就算我心裡清楚某個程度來說,御手洗說的或許沒錯,可是我無法像 御手洗那樣捨棄掉這種充滿算計的人際關係以及日本社會的常規,我仍然 期望這之中或許有真誠的友情,甚至只是有人能夠偶爾見個面,聊一聊身 邊熟人的消息,發發牢騷都好,更何況我現在正面對要不要放棄作畫轉往 寫作的問題,我很想要跟同樣在插畫方面發展的熟人稍作商量,難道這樣 也不行嗎?   接下來幾天我幾乎都沒心情對他開口說話,要赴約前我先做好晚餐放 著,回頭看了一下,他仍然爛在沙發裡,明明沒睡著臉上卻蓋著書,八成 是在生悶氣,我吸吸鼻子,不管他了,逕自穿上外套出門。原以為是兩三 個人的小聚,意外的來了不少人,雖然大部份是熟人,其中也有幾張陌生 的臉孔,話題倒是一逕繞著占星術殺人事件和御手洗轉。   晚餐後續攤喝酒一直聊到半夜才散,我散步回到馬車道的公寓前,拖 著腳上樓,也許是太久沒喝酒的關係,老覺得使不上力,爬到五樓的門前 的時候我已經累得不想動了,就抱著膝蓋坐在樓梯間,看著門上的門牌出 神。   『 Mitarai     御 手 洗 占 星 術 教 室 』   搬過來的時候御手洗為了要怎麼把我的名字一起放上去煩惱了好幾天 ,直嚷著要我做一塊門牌出來解決他的困擾,還被我嘲笑說又不是聯合開 業的醫生,我也不是占星術的老師,把我的名字掛上去不是反而奇怪嗎, 不用了吧。   所以我現在又有什麼好感傷的。   門打開了。暖空氣與燈影拂過他的輪廓,落在我的臉上。我眨了眨眼 睛。   「沒帶鑰匙啊?」他伸手把我拉進屋裡。他的手又燙又軟,散發著帶 有香皂味的濕氣,微溫的水珠從髮梢和毛巾的邊緣淌下,一面咕噥著說你 好冰喔,一面匆匆忙忙的關了門,抓起毛巾擦頭髮,就逕自往廚房走,   「喝點熱茶吧,我來泡。」   「欸、御手洗……」我靠在門邊的五斗櫃上,連抬起頭的力氣都沒有。   「嗯?」   「為什麼……」不對,   「是什麼……」不是這個,   「怎麼會……什麼…不…」   我突然間不知道我想問他什麼,想知道什麼,該從何問起,我心裡很 著急,可是越是急著想找出那個我想問他的問題,從我嘴裡說出的話就越 破碎。   直到御手洗出聲喊我過去,我才勉強從恐慌狀態裡脫身,脫下鞋子放 下外套走過去,坐在餐桌邊我的位置上,御手洗把馬克杯遞給我要我喝, 茶杯裡的東西是淡褐色的,奶茶?家裡的鮮奶好像已經見底了?茶葉泡太 久澀得不得了,而且還有一股奶油的鹹味。   他拿著自己的馬克杯倒是一副這東西喝起來很美味的樣子,   「牛奶不夠,我加了奶油,當蒙古茶喝吧。」   蒙古人會抗議的。牛奶鍋也完蛋了吧?我抬頭想往廚房裡看,卻只看 得到眼前的他。   「你慢慢喝,邊聽我說,我發現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嘆氣,再喝一口,味道雖然很奇怪,但是至少、很溫暖。   「我發現我如果不說出來,你就一直無法理解。」   理解什麼?我看著他一口氣喝乾他杯裡的東西,像是下了什麼天大的 決心一樣吸了口氣,直直的望向我,   「石岡君,我喜歡你。」   啊、   「我喜歡你。」   真是雙漂亮的眼睛。   「喂喂、石岡君。」   他好像說了些日語的表現的一般性之類的事情,然後轉開臉去停頓了 一會,拿走我的杯子擱在桌上,俯身向我靠近,從嘴唇上傳來一陣濕暖, 我嚐到帶著同樣鹹味的嘴唇,在分開之前,他的舌尖輕輕舔過我的上唇前 緣。   然後他維持著這個表情,看著我,一咂嘴笑了。   「嗚哇哇哇、哇啊啊──────御、御御御御手洗!」   我反應過來的瞬間完全跳起來了,這一下退得太猛,我就這麼連人帶 椅往後栽。御手洗伸手抓住椅背幫我穩住,然後往我身前的地上慢慢坐了 下來,   「總算讓你聽懂了。」   他的聲音與重量直接落在我的膝上,我不知道是我或是他正顫抖著。 我低下頭看見他坐在地上,斜搭著椅邊垂首靠著我的膝蓋,我或許可以踹 開他站起來逃走,可是我卻拿不出那麼做的力氣。   我看不見他的表情,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是、他垂首塌肩的姿 態宛如憂傷的潘神,引我伸手去觸碰他落在我膝上的卷髮與髮際,我曾在 畫紙上摩娑過無數次的陰影變得無比真實,髮間帶著濕氣的觸感、微微發 汗的皮膚緊繃著,散發出溫度與香氣。   像是回應我的手指似的,他挪動了身體,像個對情人求歡的少年那樣 揚起臉向我,這一次我閉上了眼睛,親吻落在我的眼角唇邊,呢喃著我似 曾相識的細語。他幾次試著解開我襯衫的鈕釦卻又滑掉以後,把臉埋在我 肩窩裡悶聲嘆息,我挪動手指與他停留在我胸前的手指交疊,解開一個、 又一個、又一個。   無數的春天自我的身體上綻放。       ***   ***   ***   清醒過來的時候我真想拿枕頭悶死自己算了,御手洗卻繞來繞去直吵 著說肚子餓,有那麼多力氣可以吵,自己動手做不是早就吃飽了?我一面 埋怨一面爬起來撿衣服穿,啊,雖然襯衫前襟的釦子一切完好,袖邊卻扯 到綻線了,我轉頭想對他發脾氣,他倒拿一副無辜的表情對著我。我只得 甩頭進浴室,卻不敢看鏡子裡的自己,匆匆沖個澡出來,進廚房翻了一下 冰箱,這才想起來,我昨天打算回來的路上該買的全忘了,轉頭指使他去 買土司和鮮奶回來,他倒老老實實的爬起來穿外套下樓去了。   探頭一看時鐘才知道已經是下午三點多。切好菜,把蕃茄和綠花椰菜 丟進湯鍋裡,想想索性把剩下的蛋全打進碗裡,做成起司蛋包好了,端湯 上桌的時候他正好回來,把買的東西全放在桌上。御手洗果然沒有看鮮奶 的保存期限,不過算了,反正喝得很快,土司香得不得了,還冒著熱氣, 看起來是剛出爐的,他說不想等放涼切片,直接整條拎回來了,我們就這 樣撕著土司配蛋包,吃遲得太過的早午餐。   昨晚的事亂七八糟的在我腦袋裡滾,我戳戳蛋包看著起司混著暗綠色 的菠菜淌在盤子上,突然就沒了胃口,抬頭卻看到御手洗一副很餓的樣子 大嚼大嚥,他看到我停下湯匙,還指著盤子直說好吃,催我趁熱快吃。   「……趁人之危。」   「嗯?」他把嘴裡的食物吞下去,「我買的土司也很好吃吧!」   看來他正在興頭上,這種時候跟他抱怨什麼他根本就聽不見。填飽肚 子收拾完廚房,我想到該收拾的地方還有一個,在他房間的門前卻一陣無 力。可惡!我不想進去面對那張床和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我蹲在走道上跟 自己搏鬥,御手洗卻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站在我旁邊的,我沒看他在做什 麼,他也好一會都沒有出聲。   直到我受不了了才抬頭看他一眼,「你去拆床單和被套來洗。」   「為什麼?不是都乾了嗎,而且我又不介意。」   我把頭埋回膝蓋裡呻吟,卻突然想起一個問題。這次我不敢抬頭看他 ,只是拼命的直盯著他房間的門看,   「御手洗,如果我、……拒絕的話,你打算怎麼辦?」   「回舊金山。」   他回答得太乾脆反而害我嗆了一下。他到底是想都沒想還是全部計算 過了?我突然很想看一看他此時的表情,但是實在是離得太遠,我沒來得 及抬頭,他已經在我身邊蹲下,   「你後悔了?」   「………我不知道。」   換他把臉埋在膝蓋裡了。   兩個大男人蹲在一起耍陰暗實在太不像話,我拍拍他的背站起來,開 門進去做我應該做的事。今天要曬是來不及了,最近天氣也不夠好,只能 稍微處理一下吧,順手就連枕套都拆下來一塊洗了,等洗好塞進烘乾機裡 ,我轉身進屋裡喘口氣準備泡茶,想想覺得好像從忙完搬家以後就都沒再 接到工作,也該跟出版社連絡一下了。   又想起那個搞得我這一陣子烏煙瘴氣的問題。K社的編輯前陣子還催 得很兇,這幾天倒是都沒聲音了,該不會是放棄了吧?昨晚的聚會又沒有 聊到什麼重點。御手洗雖然沒有說得很清楚,好像也比較贊成我去寫小說 ,我決定直接找他問出理由。   他不在沙發上,卻坐在他的房間的地板上,翻箱倒櫃的不知道在做什 麼。他一看到我,揚揚手裡的本子對我說,   「石岡君、這個有沒有什麼辦法?」   「什麼什麼辦法?」   他把整本東西遞到我眼前,一面嘀咕著說可是又不知道要找誰商量。 那本子裡是他從我手裡拿走的素描,最初畫的那張睡姿下筆最輕的地方都 已經掉得看不到了,我搔搔頭髮,要的話我再畫不就好了,御手洗卻拗起 來說他全部都要留著。   「那,上個保護膠吧。」   我讓他拿著本子在陽台邊等我,自個回房間開櫃子拿出鉛筆素描的保 護膠搖了搖,還有不少。幸好今天沒有客人,陽台上又空著,一張一張的 噴過以後讓御手洗拿去攤在客廳廚房桌上排好順序晾著,轉頭看看屋裡數 十張御手洗的畫像,真有點壯觀。   我趁他拿著畫紙在屋裡找空位的時候回頭問起我工作的事,我不討厭 整理案件的筆記寫成小說,只是我沒有想過要放棄畫圖。   「那就繼續畫啊。可以想畫什麼就畫什麼不是很好嗎?」   「做為職業不好嗎?」   「不好。」   「咦?為什麼!我美大的成績很好,編輯給的評價也不錯……」   他嘖了一聲,很不耐煩的說,「因為你是個好色的傢伙。」   啥?「什麼意思?」   「你畫圖像在寫情書,熱情到簡直毫無羞恥的地步,你自己沒發現可 是看的人都幫你覺得害臊,根本不應該跑去畫插畫,出版社的編輯和讀者 只曉得走馬看花沒有品味,那種人看不出來不知道就算了,你竟然可以一 點自覺都沒有!」   我啞然呆立在陽台邊,回頭看見滿屋子裡他的畫像。   「還我!」   「別想!全部都是我的!」   我哪搶得過腳長手快的御手洗,連先抓到手的幾張都給他磨了回去。   之後我著實好一陣子都沒再動筆畫圖,專心往寫作的方向發展,雖然 說我不愁沒題材可寫,大致上也都收到了預期以上的好評,我漸漸的建立 起寫小說的自信,一切都很順利,可是習慣就跟咖啡因的癮頭一樣熬不住 ,我偶爾在寫稿的過程裡覺得挫折寂寞的時候,還是會拿起畫筆讓自己沉 溺其中,後來還是就當做是調濟心情的方式,仍然想畫什麼就畫什麼,御 手洗也照樣看我畫他一張就拿一張走,他要講什麼就隨便他去講吧,這人 說的話還是別照單全收的好。   後來某次去探望從前美大的教授時,我小心翼翼的提起這事,從前嚴 厲得跟鬼一樣的老教授聽到御手洗說的那段評論反而撫掌大笑,可是不管 我怎麼問,教授都不肯對我多作解釋,只是直說有機會的話一定要帶這個 情人來讓他瞧一瞧。怎麼連教授都對御手洗有興趣?我覺得挺不是滋味, 一直到回家在電車上的時候才想起來,我壓根兒沒說過這是朋友還是工作 上的評語,當下在電車裡窘得抬不起頭。       ***   ***   ***   情人、哪。   這個稱呼總是會讓我想起良子,在認識良子之前我或許也曾經與誰相 愛過吧?只是記憶混亂之後過去的一切都變得淡薄,不論我對著相簿與畫 冊怎麼想,也想不起來或許曾經有過的歡愛。但是與良子相處的過往,卻 又隨著明白那段日子裡有太多編造的部份,而變得朦朧虛幻難以捉摸。   只有御手洗……即使他離去後的歲月已經長過有他陪伴的日子,他的 模樣卻像是浸透在我的生命裡一樣,不論我怎麼努力逃避、怎麼試著努力 不去感受不去想,也不曾有過片刻稍忘,就像這樣、在稍不留神的時候, 指尖交錯的回憶便輕易將我淹沒。   我回過神才知道里美正緊緊抱著我,她的雙手環在我的肩上,俯著臉 在我的髮間低語,她的聲音帶著哭泣似的沙啞,我聽不太清楚她反覆的話 語是什麼,但是我突然反應過來,她緊貼在我面前只隔著衣料那個極其柔 軟的地方是什麼,我更不敢睜開眼睛。   「里、里美!好了好了,好了,沒事了!里美!」   「先生、對不起,對不起……」   她吸著鼻子紅著眼睛的模樣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我卻不知道她為什 麼要這樣連聲道歉,轉頭想拿面紙盒過來的時候,我眨眨眼睛,才知道我 自己才是哭泣的人。我抹了一下臉,把面紙盒遞給她,起身逃進廚房裡, 順便用冷水拍了拍自己的臉,連喝了兩杯水調整過呼吸,順便也倒了杯水 到客廳給里美,讓她先喝了水放下杯子才告訴她。   「臉都哭花了。」   「咦?啊?啊!」她眨了眨眼睛才反應過來,一面嚷著好丟臉怎麼辦 ,一面匆匆忙忙的抓著背包跳了起來,   「先生!不好意思!借一下洗手間!」   我不知道女孩子畫妝要花多少時間,隨手收拾起桌上的素描簿放回書 櫃底下,看她還沒出來,開始重新泡茶,冰箱裡能夠拿來當茶點的東西, 只剩二月的時候編輯送的夾心巧克力,我吃不完放著就忘了,好像快兩個 月了,不過巧克力很耐放,應該沒關係吧?   里美重新畫好妝的樣子看起來很成熟,就算我自己會畫圖,看到女性 妝前妝後的變化還是忍不住感到驚嘆。可是她一看到巧克力又尖叫了一聲 ,老是這麼大驚小怪吵吵鬧鬧的,果然還是個小女孩。   「唔~編輯送的啊?」她剝開巧克力的包裝紙先遞給我要我吃,自己 也拿了一個丟進嘴裡,抿起嘴唇,甜甜的笑了起來。 (END) 2007/06/16,11/13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25.229.105.201
ami2003tw:平常!平常的樣子就好了! 我一定要推這句XD 11/13 00:23
watercolor:啊畫堂春的頭推又被搶了……(淚) 11/13 00:27
watercolor:我一定要再說:我好愛這篇!(大喊) 11/13 00:27
susushi:這篇是我的最愛啊。解褲頭那邊是我看過最經典的御手洗瞬間 11/13 00:38
susushi:(淚)笨蛋御手洗真是太棒太棒了.......... 11/13 00:38
sonzo:御手洗真是太可棒了!大愛呀(淚) 11/13 00:55
watercolor:咦我重新看一遍發現一雁君改了好多小地方!O_O 11/13 13:56
Gwaihir24:看到解褲頭被拒那段我覺得御手洗好像很不滿耶XD 11/13 20:48
Gwaihir24:御手洗:我的又不比良子差,幹麻不看我的!(XDD 11/13 20:50
Legolasgreen:看完後不知為何對拋妻棄子(?)的廁所先生有殺意了… 11/13 22:13
Mucha:這篇的御手洗令人好懂到好可愛的程度 XDD 11/13 22:35
betty302:好愛這篇>////<~~~ 11/14 00:04
Emajo:是啊,開起來這裡那裡改來改去…(汗) 11/14 00:07
Emajo:推不比良子差!!XDDD (石岡:那不是重點!) 11/14 00:07
wasarll:好愛這篇喔O__O!!! 這篇的御手洗真的給我蜜月期的感覺… 11/14 02:03
wasarll:「別想!全部都是我的!」→不知道為什麼好喜歡這句話XD 11/14 02:07
susushi:啊啊,我也很喜歡樓上說得那句>_<!! 11/14 1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