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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湞剛醒過來,他的眼前有些迷茫,一時之間無法想起自己人在哪裡又正在做什麼, 這個情況很罕見,但他今天清晨時才完成了一個困難手術,照理說這個時候應該躺在床上 休息,但老早就答應出席下午的研討會,還有答應額外的一小時演說是無法臨時毀約的, 只好在梳洗後又連忙趕搭飛機。   眼皮感到沉重,似乎略微浮腫,他想按摩按摩眼睛,當闔眼那瞬間,腦海中閃過一個 背影,他這時想起了方才做的夢。   那個人就在前方走著,一束陽光投在那年輕的背上,讓看著的人有些扎眼,明明沒看 見人的正面,他卻想著這人一定帶點執拗。那個背影的肩膀單薄,身子微微搖搖擺擺,步 伐不大,慢騰騰的,踩地卻幾近無聲,像姑姑養的那頭灰毛,總是懶洋洋地卻又有些優雅。   他記得很清楚,那個人只要穿的褲子上有口袋,一定將手插裡面,卻也不令旁人看來 流裡流氣;常常漫不經心、若有所思,有時旁人如何急著他都不在乎似的,跟後來自己親 身領略到的,那種烈火轟雷般的愛人方式迥然不同。   奇妙地,姚湞還沒認識這個人之前,就先喜歡上那樣的影像,不知不覺,常常視線已 自放在那個背影上,次數多了,某天,背影不再只是背影,那人突然轉身,重重大步地走 到自己面前,細長的眼直盯著人,一語不發;他卻是看著那樣的眼神,湧現了個念頭:『 真像灰毛…』   所以一時興起,他故意也不說一句地看著對方。   兩人當時都還是高中生,好勝少年時期,較勁地僵持著,直到上課時間鐘響了,才放 棄那份堅持,同吁出一口氣,眼神放鬆後都帶點笑意、帶點『一笑泯恩仇』的意味。   「方清瀾,清水波瀾,,高一十三班。」然後,一個淡淡的酒窩出現在皮色白淨的左 臉頰上。   那與記憶肖似的秉性,讓他一時有些矇矓恍惚,他迅速地想起從前的小灰毛。十歲那 年,姚湞曾經和姑姑同住一陣子,灰毛也在那段時間來到那個家,姑姑看他太安靜,就讓 他照顧當時還是小貓的灰毛;初時這隻小獸對姚湞有著天生的警戒,當時的孩子不知為何 有那麼多的耐心,或者也當那是收服的挑戰,就這樣一日二十四小時的與牠耗著,不到一 個星期,那小獸態度一個轉折,就像是一隻剛破殼而出的雛鳥,將第一眼看到的物體當作 雙親,自此與他親暱貼近,只要是在屋內,每日跟著,寸步不離。   是什麼時候,灰毛再不親近自己了呢?姚湞突然想到這個問題,但還沒想清,思緒就 被打斷了。   「欸,我在問你哪!我叫方清瀾,你叫什麼名字?」對方看姚湞沒有回應,只好自己 問了。   「……姚湞,高一十四。」沒想過要認識對方,純粹是喜歡看著那個背影。所以說, 人不能存著偶爾的僥倖,那是無法免除因為脫離生活常軌所帶來的多事。姚湞摸不清是對 自己還是對方的不耐,斂住笑意,垂眼,補充道:「你走路的樣子很特別,所以多看了幾 眼,就只是這樣。」   「你就是姚湞!」有些驚呀的尾音引來姚湞的疑問神情,方清瀾解釋,「中廊的公佈 欄,年級會考。」   各年級會考完後,無論這些人願不願意被當成挑撥的工具,校方總會將前十名的學生 名字印成粗體字的佈告以張貼,對準了年輕學子們爭強顯勝的心理。   「恩…」姚湞想不出要怎麼接話,他本來就冷淡少言,除了幾位長年熟識的朋友,和 其它人皆是形式上的招呼就打住了,「該上課了」鐘聲已經停住了。   看方清瀾有些困惑他特意營造出的疏遠態度,姚湞鬆了一口氣,為了不失禮貌還是快 速地告知:「我去上課了。」,馬上轉身離去,卻又被一股接近的拉力停住腳步。   「慢點,今天放課後,B4車棚,不見不散。」方清瀾的約請清晰不含糊,讓聽的人無 法假裝自己沒聽清楚;話說完就急速跑回班級的人影,讓姚湞無從趕上拒絕。   然後,就一直無法拒絕那個人。   方清瀾和幼貓時的灰毛一樣,認定了人,就會對其親近熱絡,尤其在那一開始的好感 不通過友情這個階段,卻是馬不停蹄,毫不猶豫地奔往愛情時,姚湞無法控制自己不讓那 樣不理智卻爽快的感情霑染。   很多年後,在方清瀾離開後不久,某一天,姚湞又想起了那隻小獸;他想起在那小獸 對自己百般親愛時,他丟下了那隻幼貓,去參加國外的夏令營,兩個月後回來,那隻小獸 的眼神再也不是充滿信賴,牠躲避姚湞的撫摸擁抱,甚至不出現在有姚湞的空間,就像是 曾經被遺棄的孩子,怨恨起那個始作俑者。他當時有點難過,但想想就算了,而且父母回 國,也該搬回家了,只是才幾個星期過後,姑姑打電話來寒喧,然後在自己接過話筒時告 訴他:「喔,對了,小湞,灰毛死了。」他訝異地沒仔細聽,但從話筒內陸陸續續傳來的 話,讓姚湞知道,自己離開姑姑家才幾天,灰毛在某個下午,突然吐出一些東西,參雜淡 淡的血絲,還沒送到獸醫院就死了。   姚湞沒為了那隻小獸而流淚,但那吞不下也吐不出來的悶亂令他感到難受。放著不理 就會好了,他這樣想著。   之後,那不舒服的感覺是漸漸地越來越淡,最後果然消散了   後來,方清瀾因為周思敏而離開了他。這回不是我先放手的,姚湞想,既然這樣,那 心頭不時的微微刺痛,也是放著不理就會好了。   有時他又會想到個問題:清瀾離開是因為怨恨還是放棄?他會活得更好還是…就像灰 毛?   『人比動物聰明。』姚湞告訴自己,他不認為有人會以生命愛人。 -------------------------   「所以…就是這樣。」孫思邈下了個無謂的結論,他的表情帶點心驚肉跳,好像害怕 我下一秒會揍人或是尖叫,「他不一定會來喔,只是向我確定是不是你。」   因為思邈順便帶東西下來給南部分公司,就捨棄高鐵不坐而自己開車,偏偏昨天南下 路段有事故發生,到達時都已經是半夜了,看他相當疲憊的神情,我直接趕人去睡覺,有 事睡醒再說。所以現在我才知道前天姚湞不知哪根筋拐到,猜到思邈在郵件上介紹的店家 可能就是我開的,直接找上人正在醫院的思邈;他承認也不是否認也不是,只好『莫測高 深』地微笑,然後硬將話題轉到別件事情上。   但不妙的是,姚湞會參加這次的研討會,所以極大的可能性,他會來到『忘懷』。   由於追根究底,思邈算是罪魁禍首,所以他現在的心情有如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 下。   「呆子,站那麼遠幹嘛。」睨視故意裝模作樣的他,「你什麼時候會怕我了。」   「除非你將手上的菜刀放下。」思邈指指我正在切菜的右手,「那能當兇器的。」   「我都不知道原來你有被害妄想症。」好笑地放下刀子,將手擦乾淨,「要喝什麼? 」被他一攪和也不想做事了,既然離開店還有些時間,就和他聊聊好了,安撫人也順便整 理思緒。   「消暑的就行。天氣這麼熱,你又只用電風扇不開冷氣。」   「營業時我才開,長期吹冷氣不好。」快速想了要用的東西,要防暑降溫反而不能喝 冰飲,「你這麼容易躁熱,喝些熱飲反而好,不管,我弄什麼你就喝什麼吧。」轉身拿出 薄荷葉、迷迭、紅茶,分別悶泡後,再以不同比例混合,最後淋上少許蜂蜜。   端了東西,示意思邈移動到新添購的BULLFROG沙發上;夏天一到,我就更動了屋內的 暖色擺設,弄了些清爽的色彩,還選了兩面牆壁貼上Domestic的圖像卡典壁紙,看起來明 亮許多。   盯著手上的墨綠色陶杯,我沉默了一會才開口,「其實…你要說我沒期待過這樣的發 展,那是騙人的。」   孫思邈張口欲言,轉念又閉上,只是不?痕跡地嘆了口氣。   「但是,期待是一回事。」我抬頭看著他的眼睛,「我懦弱,所以那種像是有刀在剮 著心臟的難受,不想再嘗一回。我能那麼快就下決定逼自己狠心,那是因為嚐過我父母那 回的痛;要知道,我這人相當惜命。」   「你的意思是?」   「他沒找來,最好;找來了,就當初次見面吧,他是客人,我是老闆。」   思邈微笑,「清瀾,你的話讓我想起納蘭的兩句詞: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 扇。但仔細想想,有多少人做得到?你就像我的弟弟,我不希望你難過,如果做不到雲淡 風輕,乾脆避開也好,至少,直到這個研討會結束。」   「躲了這回說不定還有下回,要避上一輩子?乾脆大方點,我也還能留些自尊。」自 嘲地發笑,「也別自抬身價了,半年多都過去了,也不見人家吱一聲,估計問你也只是個 順便,沒有其它意思,何必杞人憂天。」   『旁觀者清,姚湞可能不清楚,你可能不清楚,但有時就是這些在旁邊看著的我們能 看到這之間的盲點。』但孫思邈還是嚥下了這幾句話,只是輕輕地點頭。有時事情講的太 清楚反而不會點醒對方,只是讓人更加心煩意亂。   「思邈,我早就想說了,你剛才說話好噁心,又是儒雅又是溫馨,太不習慣你走這種 路線了,雞皮疙瘩差點就站起來。」故作哆嗦樣,想岔開嚴肅話題。太多的敏感嚴肅常常 帶來的是煩惱不安,男人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   思邈倒是體貼,不想將我逼問到無法招架,就順水推舟地聊起北部幾個朋友近來的趣 事。   但是他離開後,我就變得心緒恍惚;整個下午裡,有將餐點送錯桌的、有將冰熱飲搞 混的,還打破了一個馬克杯!   「小方,你沒事吧?身體不舒服?」熟客吳叔關心問道。   「對啊,瀾哥,我也覺得你今天怪怪的。」常來的幾個高中生也七嘴八舌地贊同。   「清瀾,如果真的生病了,就休息一天吧」說話的是附近大學裡的講師向愷,他跟方 清瀾的年紀相近,興趣相似,尤其在影片及書籍方面,兩人很快就從影片的話題聊開。   「況且,在場都是熟客,我想大家不會在意的。」向愷又補上這句,就算本來有微詞 的人也不好意思說什麼了,「假如之後陸續來的是新客人,你想搞砸忘懷的名聲嗎?」   向愷的話有道理,心神不寧地開店也沒意思。我抵著下巴考慮了幾秒,做了決定,「 那這回我請客吧,本店休業一天。」   幾個年紀輕的學生們歡呼,但另外的幾個成年人出聲拒絕,「餐點吃了飲料也喝了, 這樣不好吧。」   皺眉,「啊,我想到了,讓你們自己選。一是免費,二嘛,因為今天準備的濃湯麵包 用不了,你們打包帶回去,我才收你們的餐點費。」   向愷笑著,「好啊,那我選二,這樣宵夜有著落了。」其它幾個成年人也附議。   「方哥哥~~」幾個刻意的撒嬌聲傳來,帶頭的人裝出討好的表情,「方哥哥,你知 道學生手頭緊,家裡也有煮飯,所以我們就沉痛地讓你請客囉。」   「行行行,別裝了,這樣吧,你來幫我的忙,去問問大家要帶什麼回去,幫我統整。 」遞給小鬼紙張和筆,我走進儲藏室找紙盒好分裝。   才剛走回小廚房,他們已經幫我清點完畢,「瀾哥,野菇濃湯九份,南瓜蘋果六份, 蟹肉奶油七份。」   數了二十二個盒子排在小廚房內的流理台上,「那麵包呢?」   「啊?我忘了問。」   「去幫我問問,嗯,還有問他們要不要試試蔬菜凍,剛做的新品,裡面有蘆筍、洋菇 、香菇、蘿蔔、小黃瓜,提醒他們裡面有放牛肉高湯喔,有些人不吃牛肉。」本來就決定 今晚讓客人試吃,評估後再決定要不要放入menu,份量不算少,而且今晚思邈有聚餐,自 己也吃不完,既然這樣,現在就借花獻佛吧。   「瀾哥。」代表報告的人一臉嚴肅。   我奇怪地看他,「幹嘛。」   「留一份給我。」說完就跑出廚房。   「小鬼。」笑著搖頭,但就是這些人豐富了我的新生活,帶走了不少落寞。   客人一一離開後,我放下鐵門,只留下旁邊方便私人進出的小玻璃門,然後慢吞吞地 收拾完店內,邊分神想著晚餐要煮些什麼。   既然時間充裕,那就做燉肉吧,思邈也喜歡,嗯,用紅酒佐料,不過好像沒有紅酒了 ,待會去買幾瓶好了,還能做糖漬水蜜桃,雖然最近不冷,但是半夜喝杯燒紅酒也不錯。   打定主意,我便加快速度清洗餐具,纏繞半天的煩惱反而都拋在腦後了。   所以杜如晦對方清瀾的評語極為正確:『心思說複雜很複雜,但有時又簡單到不可思 議的境界。』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59.127.164.225
moon75:很喜歡這一篇的氣氛 有一種淡淡慢慢的情緒 很棒!^______^ 01/07 19: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