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好無聊。」莫非坐在窗前，看著窗外下著雨。江南實在太常下雨了，莫
非數著滴落的雨滴。
「覺得無聊？來陪我下盤棋怎麼樣？」狄愛拿著棋盤，一邊笑一邊走到他
身邊。
「我又下不贏。」莫非嘟起了嘴，「說來說去，那兩個人怎麼說不見就不
見了？」
「大人嘛，總是有些無聊事。」
「可是我也好想跟他們一起做無聊事。要是能快一點長大就好了。」
「很快的。」狄愛微微地笑了，溫柔的拍拍她的肩。一邊安撫莫非，狄愛
一邊想著，那兩個人現在到底去了哪裡，連她也不知道。心中既是喜悅，卻也有
些失落。
「小愛姑姑，我們也出去玩好了。」
「嗯？」
「一定要讓他們知道看家的無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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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馳。
他們策馬連夜趕路往北。隨著他們往北，天氣越來越冷。
韓紹衡一路上都十分小心，不時地環顧四周，注意有沒有人跟隨在他身
後。凌雲則覺得很奇怪。在狄家養傷了一個多月之後，韓紹衡忽然說還有一件事
必須去做。問他是什麼事，他只說了要去天城，然後就策馬往北。路上沒有在提
起任何有關天城的事。不管怎麼問，韓紹衡只是說──去了就會明白。只不過凌
雲的疑惑不但沒有解答，反而在往北的路上變得越來越深。
突然，韓紹衡在一座樹林之前停下了馬。
「怎麼了？」
「把馬留在這裡。」韓紹衡只說了這一句就躍下馬，往樹林裡走去，凌雲
緊跟在他身後，進入樹林。
一進入樹林，凌雲就感覺到渾身暖意。他環顧四周，看起來和普通的樹林
沒有什麼不同，想不到外頭那麼冷的天氣，樹林裡卻相當溫暖。
「這是什麼地方？」凌雲忍不住慢下腳步觀看。
「現在的天城。」韓紹衡停下腳步「這座樹林裡到處都有機關，你最好緊
跟著我。」
「機關？」
「不錯，這裡為了防止外人進來，設了不少機關。」韓紹衡帶著凌雲往樹
林的深處走去，凌雲緊跟著他。走了一段路之後，他們穿過樹林，來到一小片湖
泊前，「你的水性如何？」
「勉勉強強。」
「跟緊我。」說完，韓紹衡就躍進了湖裡。
凌雲先是嚇了一跳，隨即跟著跳進湖裡。一跳入湖中，就見到韓紹衡對他
揮了揮手，往湖底的方向游去。
只見湖裡有一塊閃亮的石頭，韓紹衡拉住凌雲的手，拿起拿塊石頭。在那
一瞬之間，凌雲感覺到一股強力的吸力，兩個人竟然被吸入一個洞穴之中，一入
洞穴，水流就將他們往前衝。
凌雲訝異的想著，想不到這湖裡還有這些機關。外圍就如此機關重重，天
城本身的守衛不知道有多嚴密了。
水流將他們衝到另一座湖泊，但這座湖泊是在一個巨大的洞穴裡。洞穴漆
黑，伸手不見五指。韓紹衡放開了凌雲的手，往岸邊游去，凌雲也跟著他游上
岸。只見韓紹衡在岸邊摸索一陣之後，整個洞穴亮了起來。
凌雲才注意到洞穴的牆上有幾隻火把，韓紹衡並沒有帶任何打火石或是火
褶子，那些火把顯然是用機關點著的。環顧四周，除了湖泊之外並沒有任何可以
離開這裡的道路。
「這裡就是天城嗎？」
「還沒到。」韓紹衡走向一邊牆壁，在牆上摸了幾下，只見一部份的壁面
往後倒下，露出一條路來。韓紹衡拿下火把走了進去，凌雲緊跟在後。在他們一
進入牆內的道路之後，那部份的石壁又闔起，從外面看不出半點痕跡。
韓紹衡和凌雲又走了一段路之後，終於走出了洞穴。
凌雲忍不住眨了眨眼。
「這裡是北方嗎？」他簡直不敢相信是同一個地方，外頭的天氣已經是冬
天，這裡卻還停留在春天。時間這裡似乎被停止住了，草木茂密，往遙遠的地方
看過去，陽光灑在草地上，將整片草地染成了金黃色。
「是的，就在那片樹林裡。」
「簡直就像是傳說中的桃花源。」
「也可以算是吧。」韓紹衡輕輕笑了，「走吧，我帶你去見天城。」
「天城在哪裡？」凌雲環顧四周，看不到半座城。
韓紹衡指著山谷的中心，有一棟小小的屋子佇立在那裡。
「天城就在那裡。」
「我不明白。」凌雲搖搖頭。
「我對莫非說過，天城不是一座城，其實天城只是一個計畫，殺狄仇的計
畫。」韓紹衡一邊往那座小屋走去，一邊對凌雲說。
「你的意思是？」
「天城沒有城主，事實上，天城城主秦熙原本的名字叫做狄情，他是為機
關大師，他所在的地方，和他本身，就叫做天城。」
「你要帶我見的，就是狄情？」
「不是，我要帶你見的是另一個人。」
「誰？」
「你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的人。」
屋裡的人似乎也看到了他們。凌雲看到有一個四十歲上下的削瘦男子走出
了小屋，他看起來奇貌不揚，就像是一個普通的農夫。
「這就是狄情，就是天城？」
「是的。」韓紹衡點點頭。
凌雲覺得有些失望。韓紹衡要帶他見的人不是狄情，也決不會是那個他心
宜已久，刺殺狄仇的劍客。
因為那位劍客就是韓紹衡自己。聽到狄仇兄弟和韓紹衡的往事時，因為太
過混亂而一時之間沒有聯想到。但在看到韓紹衡在同盟教場之上出手，事後仔細
一想就不難發現韓紹衡就是那位無名劍客。難怪韓紹衡說他決不想和那位劍客交
手，試問，誰會想和自己交手，又有誰能和自己交手。
可是，如果不是天城，也不是無名劍客，那韓紹衡到底要帶他見誰？凌雲
正想問韓紹衡要帶他來見誰時，有個身穿青衣的女子跟在狄情之後走了出來。
凌雲一時之間愣住了。
他一直很想見，卻一直見不到的人。
青衣的女子看到他，先是訝異，然後笑了。
「雲，你終於找來了。」
「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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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情請他們到屋子裡坐，凌雪從屋後端出茶來後坐了下來。
「姊姊，這幾年你過得好嗎？」
「很好。」凌雪為微微地笑了，誰也不會想到他就是當年那個青衣「你
呢？」
「也不壞。」凌雲點點頭，「不過，姊姊你怎麼會在這裡？」
「別急，我會慢慢告訴你。」凌雪微微地點了點頭，開始說起未完的故
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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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似乎又回到十年前，那個下雨的日子裡。
凌雪坐在床上，等著他的丈夫──她要刺殺的人。
家道中落，父母出賣兒女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凌雪在十二歲的時候就坦然
的接受了自己的命運，有一天她會被嫁到遠方，前途茫茫。
她見到狄情的那一天，是在知道自己十五歲時得嫁到天城的一個月之後。
那時候她正坐在房間裡刺繡，狄情忽然出現在窗外。
「我可以幫妳保護凌家，但妳必需幫我做一件事。」
她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從那一天開始，狄情每半個月就來教她怎麼殺
人。
在她嫁出去的前一年，他甚至要她試著殺人。
一開始很害怕，但是想到狄情，她覺得他可以做到。她自己並不知道，在
那時候她已經愛上狄情。
情是一種微妙的東西，要在哪時候發生，會怎麼發生，都沒人知道。十五
歲那一年，她穿上了紅衣，嫁到天城。在路上的時候，她才想起沒有和唯一的弟
弟說再見，她從轎中往外看，雨中沒有見到弟弟凌雲的身影。
凌雲去了哪裡呢？她有點著急，他們姊弟兩人的感情一向不錯。她這次去
天城，不管是成功還是失敗，這一去就永遠沒有辦法見面了。
她不停地望向四周，終究是讓她失望。
但是，她已經沒有時間再去細想她的弟弟，他的丈夫等會就會走進房裡。
凌雪探向了衣裡的刀，她知道她的機會到了，她暗暗地抽出了那三把刀，握在手
上。身子微微地顫抖，但她的手卻很穩。她已經練習過很多次怎麼殺人，所以，
雖然她很緊張，卻不會忘記怎麼樣才能殺人。
現在，她快要等到。
忽然，呀的一聲，門開了。
碎碎的腳步聲慢慢地，從門口走到窗前，將窗子關上。又慢慢地走到桌
前，坐下，彷彿沒看到他的新娘。
凌雪變得緊張了。
被發現了？
還是她的丈夫已經醉醺醺而不注意？
發現了她是殺手嗎？知道她是要來殺他的了嗎？
狄情告訴過她，當一個殺手開始猜測的時候，就越容易緊張，她的確變得
很緊張，幾乎要忍不住了。
但是她還是決定等一等，等一個好機會再動手。
秦熙走近她。
她聽見拉開椅子的聲音，但沒有撲到她身上。
凌雪握緊手上的刀，這一次她非得把刀發出去不可。她知道她的機會只有
一次，錯過了便不能成功，她知道她要殺的人武功比她好，也比她練得久，她如
果這次殺不了他便再也沒有機會。要小心，但不要猶豫。
腳步聲停了下來，停在她面前一步。好像是要伸手掀起凌雪頭上的紅巾，
凌雪知道她的機會到了，沒有一個比這更好的機會。誰會去想一個新娘是個殺
手，又有誰會在爛醉中想起要防備呢？凌雪扣緊刀的手指節都發白了，她在顫
抖，狂喜，又有點失望，失落。
然後，她遞出了刀。
刀的角度很險，幾乎不可能避過，但他的丈夫卻伸出手，緊抓住她的手
腕。
「雪……」
凌雪大吃一驚，鬆開了刀，左手扯下了蓋在頭上的紅布。
狄情的臉出現在她面前，他沒有喝醉，也沒有生氣，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妳做得很好。」
「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必需先試試妳，才能知道妳能不能刺殺狄仇。」
「我能嗎？」凌雪期待的問，她有點高興，因為她以為再也見不到狄情
了。但是，她也有一點恐懼，方才只差那麼一點點她就會殺死狄情了。
「不行。」
凌雪的臉上滿是失望，到頭來，她還是令他失望了。
「我不行嗎？」
「不是妳不行，而是我不想讓你去。」狄情看著他，搖搖頭，「我訓練妳
是為了刺殺一個人，但我現在不想讓妳去殺他。」
「我殺不了他？」
「妳也許可以。」狄情的聲音一頓，「但我也是個平凡男子，不願讓你涉
險。」
他的眼中滿是苦惱。
凌雪卻笑了，搖搖頭。
「不，我要去。」
「妳可以……」
「如果是為你而殺，我不害怕。」凌雪的笑意一點也不悲傷，看起來是那
麼的高興，「雖然我不知道殺人是對還是不對，但是，只要想到你，我並不覺得
害怕。」
狄情看著她，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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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落在斜坡上，形成一片浪濤直撲而來。
凌雲躺在草地上。
覺得這幾年尋尋覓覓簡直像是一個傻瓜。他當然不知道姊姊化名成為青
衣，在那座酒樓裡跳舞。他當然也不知道，天城這場騙局牽動這麼多人，卻只是
為了一個誤會，一段感情。
凌雪說完了她的故事，他忍不住問了。
「姊姊，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這些事？」
「一開始是不能告訴你，當能告訴你的時候，又找不著你了。」凌雪只能
苦笑。
他才想起，三年前自己仍在山上苦練刀法，凌雪自然是尋不著他。就這樣
一而再、再而三的錯過……
「你在想什麼？」韓紹衡擋住了他頭上的月光，背著光的臉看不清，只知
道他在笑。笑得就像是第一次見到的他，有點狂妄，但很迷人。
「我在想，我是不是錯過了很多事。」
「錯過不好嗎？」
「如果我知道姊姊嫁到天城的真相，我也許就不會拜師學刀。」凌雲回想
著，「如果沒有拜師，我現在會怎麼樣？平凡的渡過一生？還是終究會走上武林
這條道路呢？」
「你討厭不平凡？」韓紹衡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我並不討厭，但也不喜歡。」
因為不平凡，所以他現在能躺在這裡，所以他能自由自在的在江湖上行
走。
如果平凡他就不會遇上這些麻煩事，倒楣事，但是，也不會遇上這麼精彩
的事。凡事都是一體兩面，不會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你覺得自己現在很不平凡？」調侃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那是韓紹衡一貫
的語調。
凌雲看了他一眼，笑了。
「是的，我覺得我很不平凡。」
韓紹衡也笑了。
「接下來你要做什麼？」
「跟著你。」
「喔？」韓紹衡訝異的回過頭。
「雲樓蘭。你還記得吧，我還沒有見到雲樓蘭。」凌雲提醒他別忘了當初
他答應的事到現在還沒有實現。
「要找雲樓蘭不容易，可能得走遍整個武林。」韓紹衡用一手支著頰，轉
頭看著凌雲。
「有何不可？」凌雲看著他。
韓紹衡緩緩地低下頭，兩個人的距離不到一指之間。
「在走遍武林之前，我想先做一件事。」
「嗯？」
凌雲還沒開口，溫熱的觸感就從唇上傳來。
那一瞬間，月光有如波濤般往四面八方擴散開來，拍打著山谷的彼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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