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很難不生氣。
從他和韓紹衡走在一起到現在已經有整整半個月的時間了。這半個月中他
們只做了一件事──就是不斷地繞遠路。他不禁開始懷疑,韓紹衡是真的知道認
識雲樓蘭還是要欺騙他?可是,每當他開始懷疑時,韓紹衡卻又開始趕路。反覆
無常的行徑,讓他是又氣又累。
這一天晚上,他們選擇在一座山的山腰處休息。離下一個城鎮太遠,不得
以只好露宿在野外,反正兩個人都是男人,住在野外也無所謂。生了火,韓紹衡
把不知道從哪裡打到的野雞放在火上烤,一邊喃喃自語的說沒有酒真是可惜了。
「你很喜歡酒?」凌雲看了韓紹衡一眼,他總覺得韓紹衡不像是嗜酒之
人。
「與其說我喜歡酒,倒不如說酒會讓我想起一些事。」
「什麼事?」凌雲想也不想就問出口。話還沒說完就自覺失言,雖然兩個
人這一個月來一同前往北方,朝夕相處。但畢竟並不熟識,他這個問題未免有點
失禮。
「一些有關我師父的往事。」韓紹衡不知道是今天的心情特別好還是對凌
雲並無戒心,竟然不像平時總是拐彎抹角不說出答案,語氣中還充滿了懷念的味
道。
「你這種人也有師父?」
「怎麼可能沒有,我在狄家長大,我的師父自然也是狄家人。」韓紹衡輕
笑出聲。
「說起這件事,我倒是有點生氣。」
「喔?」韓紹衡看著凌雲。
「這一個月來,你不時找機會套我的話,試我的武功。但我對你卻一無所
知。」這半個月來,韓紹衡對他的身世武功可以說是瞭若指掌,他對韓紹衡了解
卻僅止於狄家人,擅長用劍,那把劍又薄又軟,平常總纏繞在手臂上。
「你想知道什麼?」
「你會告訴我嗎?」
「說說看。」
「我想知道你究竟是誰?」
「你若不知道我是誰,怎麼會跟著我亂逛了一個月。」韓紹衡笑道,但言
詞中對凌雲問題仍不肯正面回答。
凌雲不由得發出苦笑。
「這一個月來,也和你較量過幾次,但是不管我的雲翻再怎麼快,仍不敵
你那把連名字都沒有的袖中劍。而且,我完全看不出你的師承,你卻連我師父有
哪些招式,我刀法中的優點缺點都摸得一清二楚。」
「所以,你覺得不公平?」
「是有點不公平。」凌雲也知道這種說法不免有點無賴。畢竟,對方能看
破他的刀法,他卻看不出對方的劍法,是因為他的武學修為遜於對方。韓紹衡可
沒死皮賴臉的強迫他說出刀法的精要。
不過,幾次比試下來,他發現自己的刀法大有進境,以前練刀時總時有些
心急,迫切地想要復仇的想法是一把雙刃劍,一方面驅駛他不斷求進,卻同時又
限制他在武學上的進境和造詣。
但在和韓紹衡比試的過程中,他隱隱感覺韓紹衡在試他。用他的劍引領他
見識到武學更深一層的境界,這樣的比試讓他十分興奮。當然,有時候他也會覺
得沮喪,就好像看到一座高山,除了升起崇拜之情,難免也會因為看不見山頭而
氣餒。
「要怎麼樣你才覺得公平?」韓紹衡反問。
他開始覺得凌雲很有趣了。一開始是萍水相逢,在客棧裡救他一命純粹是
巧合。但在聽到凌雲是為了奪回姊姊凌雪而要尋找天城時,他就不得不耍點技倆
讓凌雲跟著他方便監視。他相信凌雲只是單純的想見姊姊。但他還是不能讓凌雲
去天城。因為,他承諾過天城的城主不能讓任何人找到天城,但他沒有辦法同時
監視凌雲又去追查是誰放出天城地圖這個消息。所以,他選擇了讓凌雲自動跟在
他身邊。
但在這幾天的比試之後,他在凌雲的身上感受到一股獨特的刀氣,這種刀
氣已經走到了邊緣,一不留意就會落入魔道。連他已死的劍心都為之震動。就當
作是補償對凌雲耍了點小手段,他決定花一點時間裡把凌雲的刀帶回正途。
「沒有辦法。」凌雲賭氣的說道「除非你能倒回時光回到六年,我才會覺
得公平。」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他們起點相同,他不會輸給韓紹衡。聽到他這句話,韓
紹衡忍不住笑了出來。他怎麼可能倒退六年的光陰。事實上,他也不知道現在的
自己有沒有比六年前還厲害。
狄家現任的當家,也就是韓紹衡稱之為小姑姑的狄愛如此形容:以前的韓
紹衡是無懼生死,世人盡在腳底下的強,現在是心已死,無可失去的強。
到底是六年前初登劍神境界的他比較強,還是現在諸法皆空的他更為厲
害?他沒有辦法和自己比劍。所以這個答案也永遠無法回答。姑且不論六年前的
他是不是比現在更為厲害。現在,他卻因為凌雲的這句話而笑了,有點像是六年
前的他,充滿狂情、傲氣。
「如果我能回到六年之前的我,你有自信可以勝過我嗎?」
「當然。」凌雲抬起頭,豪無畏懼。
看著他的表情,韓紹衡也只能苦笑。年輕,真是年輕呢?可是,自己就老
了嗎?
「六年之後你也許會超越過我。」韓紹衡說,「你畢竟年輕。」
「但你並不老。」凌雲反擊。韓紹衡僅僅大他六歲,這六年的距離卻是那
麼遙遠。他會進步,但韓紹衡卻可能走得比他更快更遠。
「但我的心已經老了。」韓紹衡露出微微的苦笑,沒有再說下去,「好
了,早點睡吧,明天還要趕路。」
「等等,我還有……」不等凌雲說完,韓紹衡就自顧自地躺下。凌雲只能
無奈地抱著滿腹疑問躺下休息,闔上眼前還忍不住瞪了韓紹衡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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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已經是他們到衛梁鎮的第五天。
凌雲看著正坐在他對面喝酒的韓紹衡,一臉無奈。他不懂這個鎮有哪裡能
吸引韓紹衡。這幾天,他的確見到不少新奇東西,例如昨天韓紹衡帶著他去見識
賭場,前天帶他去酒樓聽歌妓唱歌彈琴。他活到二十歲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些東
西,拜師之前是因為年紀小,拜師後則是師父要他別把心思花在這方面。
老實說,他嚇呆了。韓紹衡倒是笑得很高興,讓他懷疑韓紹衡的目的是不
是看他驚訝的表情。
「你該不會又在騙我吧?」
「怎麼會呢?」
「已經在衛粱鎮逗留五天了,你真的要去找雲樓蘭嗎?」
「放心,你很快就可以見到他。」
「不往北去?」
「等我辦完一件事。」韓紹衡回答凌雲的同時,人群漸漸聚集。
其實,韓紹衡一點也不喜歡停留在衛粱鎮,特別是這間單名『舞』字的酒
樓。
衛梁鎮是個他一點也不想回憶,卻總是有人逼他回憶的地方。他原本只打
算在衛梁鎮停留兩天。但在鎮上打聽消息時,他意外地聽見有人提到一個女孩。
這個女孩,每幾天就會來酒樓說故事,最近的兩次,她提到當年天城派人
刺殺狄仇。
「決戰之處離這裡不遠,離中秋還有一段時間,我打算在這裡停留一陣
子。」韓紹衡並沒有把事實全部告訴他。
凌雲本來還想要再說些什麼,目光卻被眼前的人群拉了過去。他注意到酒
樓裡的人越聚越多,正覺得奇怪時,有一個女孩站到了桌上。很少有女孩子像她
那麼美的,凌雲心想。他看過的女孩子不少,但第一次見到那麼漂亮的小姑娘。
並不是他比別人有更好的身段,更美的臉孔。而是她眼眸流轉之際,透出一種別
人沒有靈氣,他不自覺的被少女吸引。
「這個女孩是誰?」韓紹衡皺了下眉,向鄰桌的一個書生問道。這個女孩
很眼熟,他說不上來是怎麼樣的一種感覺,但他總覺得似曾相識。他是否見過這
個女孩?或者,這個女孩讓他想起了哪個故人?
「這個少女名叫莫非,最近這城裡最有名的就是她了。」書生露出一臉訝
異。
莫非?真是個怪名字。
「怎麼說?」韓紹衡又問。
「你很快就知道了。」書生賣了個關子。就在韓紹衡思索著他是否在哪裡
見過莫非時,她正環視周圍,就在那麼一瞬之間兩人四目交接,她飛快的目光轉
了開來。
韓紹衡臉上表情沒變,桌底下的左手卻緊握住纏在右手臂上的劍。
劍在動。
是因為這個女孩身上懷有劍氣,所以讓他的劍不斷顫動?還是因為他的心
動了,因為見過這個女孩?不,不可能是因為劍氣。這個叫莫非的女孩雖然懷有
劍氣,但太過生澀稚嫩,絕對不會是個可以讓劍感受到劍氣的高手。可是他卻沒
由來的感到一陣心悸。
但讓他吃驚的事還不只如此。只見這個叫莫非的小女孩舉起了手,眾人的
鼓譟就停了下來,全都目不轉睛的盯著女孩。
「各位喜歡奴家上次說得故事嗎?」眾人又大聲的鼓譟,聲音此起彼落。
「那麼,莫非再繼續說這個故事吧。」莫非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在
說下一句話時直盯著韓紹衡「莫非就繼續來說,當年被稱為天下智慧武功第一的
狄仇,是怎麼被刺殺在這座酒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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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的日子裡,總是會遇上一些精彩的事和精彩的人物。
只要親眼見到過就不會忘記那一天。酒樓的外頭下著雨,雨急而狂,有如
飛瀑急洩。讓人感覺,這場雨就像是老天爺為了要阻止什麼事發生而下。但又像
是想要隱藏什麼秘密而落個不停。
雨聲很吵,酒樓裡卻很安靜。
有兩個人站在客棧的正中央。其中一個手上持劍,身穿雪白長衣,他看著
對手的眼神很銳利。在那時候,江湖上還沒有幾個人知道他的名字。一直要到那
年中秋之後,人們才會開始認識他。那一年,他和劍魔燕歌行第一次約戰,在京
城之上兩人平分秋色。
從那之後,人們開始叫他劍神。
他就是雲樓蘭。
雲樓蘭手持著劍,嘴角淌血。他的眼神像劍,但他的劍又比他的眼神更銳
利。
另一個人伸出雙指緊挾住他的劍身,讓他的劍再也不能前進半分,但再銳
利的眼神和再銳利的劍都沒有辦法傷害他。這個人不過四十多歲,在江湖上卻早
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即使帶來的手下全部被殺,一人要對付十大高手,他依然
是一派神色自然。
很少人知道他的武功有多深,只知道他的武功天下無敵。他就是狄家的當
家狄仇,只憑一首『殺人歌』就擊敗天城派出的高手,卻只有右臂受到一點劍
傷。十年前領導狄家成為江湖第一大勢力,作風果斷殘忍,十年之中無人能挑戰
其權威。天城要稱霸武林,非得要打倒他不可。
天城失敗了,雲樓蘭不得不承認這一點。天城為了刺殺狄仇而聚集了十位
高手,有的精於掌、有的擅長於劍,還有人會用毒藥暗器。這十位高手犧牲九位
能讓狄仇受了一點傷,但也只能做到這麼多而已。
「你竟能傷到我。」狄仇看了一看自己右臂上一道劃開的傷口,雖然很
淺,但能傷到他的人他已經有十年沒有見過了「年紀輕輕有此修為,你叫什麼名
字?」
「雲樓蘭。」兩個人的目光短暫的相接。他們都知道沒有再見面的機會
了,因為雲樓蘭已經沒有機會再一次刺殺狄仇。
「可惜了。」狄仇微微嘆了一口氣,向雲樓蘭揮出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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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說到這裡,卻突然停了下來,不願再說下去。
眾人見他不說,又是一陣鼓譟。有幾個人大喊怎麼了,莫非只是微笑不
答。眾人你一言我一句,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那小姑娘怎麼不說了?」凌雲轉頭問韓紹衡。他們沒有聽過前幾次的故
事,不過從莫非剛才說得故事可以知道,天城派出了十位高手刺殺狄仇,激戰之
後只剩下雲樓蘭一人。
雲樓蘭的劍術在武林中排名前五,三年前的修為即使不比現在,也不會太
差。但狄仇面對十個和雲樓蘭相同或是更強的高手竟然毫法無傷,眼下又要一掌
殺了雲樓蘭,刺殺行動似乎失敗了。
但是,雲樓蘭現在仍活著,每年中秋與劍魔燕歌行決戰。
難道,刺殺成功了?還是發生了什麼意外?
每一個人的心中都有同樣的疑問。
韓紹衡並沒有疑問,只見他從袖裡掏出一點碎銀子,往小姑娘站擲了過
去。他在這一擲中用上了力,去勢極快,凌雲也被他這一擲嚇了一跳。不免擔心
莫非會不會因此受傷。但銀子卻在莫非面前不到一尺的距離落下,巧妙的落在莫
非腳前,沒有傷到她半分。
「謝謝這位哥哥。」莫非彷彿不知道剛才韓紹衡那一擲若是拿捏不好就會
要了她的小命,只是看到了銀子就展開了笑顏。圍觀的人也明白了莫非不說話的
緣故,紛紛笑著掏出了銅錢或是銀子。
一下子,桌前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你還知道的真清楚。」凌雲看向韓紹衡,卻發現後者緊繃著臉,已經完
全失去了笑意,「怎麼了?」
「沒什麼。」韓紹衡聽見他的聲音才回過神來,若無其事地說道。雖然表
面上不為所動,韓紹衡的心裡卻是比誰都還震驚。
這個小姑娘是怎麼知道當年的事,年紀不過十三、四歲的小女孩不可能見
過三年前的刺殺場面。韓紹衡不由得懷疑這個小女孩就是放出假消息的人嗎?所
以他用銀子試了莫非,銀子的去勢裡挾帶內勁,莫非卻不擋也不避。是這個女孩
真的不懂武功?還是定力過人?
「是嗎?」凌雲沒有多想,又轉過頭看向莫非。雖然感覺有些不尋常,他
卻沒有將心思放在這件小事上。只見莫非已經笑盈盈的收起銅錢和銀子,繼續說
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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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樓裡充滿了肅殺的氣氛。
奇怪的是,即使整間酒樓裡的客人不是怕得不敢移動半分就是倒在地上死
了,舞台上跳舞的女子卻沒有停止跳舞。彷彿沒有看見剛發生過一場廝殺,女子
只看到自己的指尖和腳尖。
而且,到了這個時候,舞台之後還持續不斷地傳出樂聲。低鳴的琴聲彷彿在對
抗殺人歌的韻律,又似乎是完全不知道剛剛發生的決戰──如果能說是決戰而不
是屠殺。
跳舞的女子穿著一身青衣,來酒樓的客人都稱她為青衣姑娘。不知道是因
為她叫做青衣所以才穿著一身青衣,還是因為她總穿著青衣,所以才有青衣這個
名字。
她是這座酒樓裡最有名的一樣東西。這裡沒有美酒,更沒有美食,也不是
什麼過路旅人必經之地,它之所以有名就是因為這個會跳舞的青衣。她不只是會
跳舞,還帶有一種氣勢。雖然是空手,但她手一指,眼一瞥都像是劍。
她的舞裡有劍。一開始還可以叫作劍舞,但是越看就越像是舞劍。
青衣沒有看見那場廝殺,她只看見自己的指尖。在狄仇和雲樓蘭對話的時
候,她還在跳舞。眼眸只看著自己的手指尖,慢慢地旋轉,越來越靠近舞台邊。
彷彿舞得癡了,隨著琴聲,一轉,再轉。
「雲樓蘭。」年輕劍客說出他的名字時,旁觀者和狄仇的注意力全都放在
他身上。誰都沒有注意,青衣已經靠狄仇靠得那麼近了,更不會想到,這個跳舞
的女子袖裡竟藏了一把刀。刀很薄、很輕。
「可惜了。」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狄仇的那一掌上。這掌就要奪去一個年輕劍客的生
命,在狄仇的武林生涯再添上一滴血。因為太重要了,所有人都看著那一掌。誰
也不會想到現在還會發生什麼事,包括雲樓蘭在內,他們全都滿懷絕望。
就在那麼絕望的時候,青衣遞出了刀。刀的角度很險,幾乎不可能避過。
所有的人都張開了嘴,眼看來不及驚呼刀就要刺中狄仇。
實在是太意外了。
但更意外的事還在發生。
但這一幕戲還來不及讓觀眾傻眼,刀竟然已經到了狄仇手上。就在那麼短
短的一瞬之間,狄仇已經轉過身來,手腕一動就奪下青衣的刀。他的動作太快,
以致於誰也看不清他是怎麼轉過身來,怎麼伸出手,緊抓住她的手腕,奪走她的
刀。
實在是太快了。這一下驚變,除了狄仇之外的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包括
方才刺殺狄仇的青衣,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只覺得手腕一陣疼痛,刀就被
奪了去。
眼看刀就要到了眼前,危急之際,琴聲突然停止了。從天城的刺客突然出
現,到青衣抽刀而出,琴聲一直清晰可聞。就在這個時候,琴聲嘎然中止了,連
狄仇也頓了一下。
一停,就改變了整個情勢。
只見一把巨劍從幕簾之後直射而出,撲面而來的強大氣勁讓狄仇想也不想
就迴刀自保。
眾人也和狄仇一樣看見了一把劍,像人一樣長的一把劍。怎麼會有那麼大
的劍呢?就在他們懷疑之際,幾聲金鐵交鳴,接著,一切又歸於平靜。
飄然而降。
無法用語言形容他落下的樣子,一個手持長劍的年輕劍客落在狄仇面前五
尺之遙,一手扶著青衣。
一瞬之間,殺氣全消。
眾人這才看清那不是一把劍,而是一個人。只是因為他散發出來的劍氣太
強了,使得他的人和他的劍幾乎融為一體了。當殺氣湧現,他站在那裡,彷彿就
像是一把劍立在地上。讓人感覺,他就是劍,劍就是他。但是,他落下來的時
候,殺氣和劍氣又全消失不見,劍似乎不是他,他也不是劍。
終於又出現了一個能和狄仇匹敵的精彩人物!眾人同時浮現這個想法,而
且,這個劍客看起來頂多只有二十幾歲而已,怎麼會有這樣的修為。
「見山又是山……」狄仇看著自己手上斷成數截的刀,充滿訝異地說。
比起對這一劍驚嘆的人,狄仇似乎有更多的感觸。他比誰都吃驚。
因為,他看到的不只是一個對手,而是一個故人。他臉上的表情也太過溫
柔了,溫柔的不像是面對一個敵人,而是面對一個情人。
「終於也來了。」他低聲地笑道,「你讓我等待太久。」
劍客沒有回答他的話,示意雲樓蘭和青衣先離開戰場。兩個人看到他似乎
放心許多,青衣扶著傷重的雲樓蘭,往舞台之後走去。
「那把劍就是驚蟄?」
「是的,和雨水是一對的劍。」劍客第一次開口。
狄仇輕聲地笑了,客棧裡的人完全不能明白他們這段對話是什麼意思,但
他們都猜得出來,這位劍客和狄仇的關係非比尋常。
他們是朋友,還是敵人?
狄仇的聲音充滿懷念,誰會對一個敵人充滿懷念?所以,他們應該是朋友
吧。但是,劍客的眼中卻找不到半點情感,誰會對一個朋友如此冷漠?難道,他
們是敵人嗎?
每一個人的心中充滿了疑問。
但是,狄仇和劍客都不會給他們答案。他們只看到劍客原本指著地面的劍
尖緩緩地揚起,對著狄仇。狄仇也收起了原本懷念的表情,丟下那把只剩刀柄的
刀,手緩緩抬起。
面對劍客,狄仇終於要真正『出手』了。
「這幾年,你的進步可以說是一日千里。」狄仇盯著劍客,緩緩地說。
「拜您所賜。」劍客的聲音冷硬。
聽劍客這麼說,眾人不免開始猜測,過去究竟發生過什麼事,讓這兩個如
此精彩的人結下不共戴天的仇恨。隱隱約約之中知道,和雨水、驚蟄這兩把劍有
關係,但卻怎麼樣也想不出他們發生過什麼樣的事。
「你已經達到劍神的境界了,遠勝過當年的狄愁。」
眾人先是一陣錯愕,然後立刻想起狄仇所指的人──狄仇的攣生兄弟是他
狄愁,曾是武林中排名前三的劍手,在狄家五兄妹中排行第二,和狄仇一起建立
出狄家在武林中獨一無二的地位。在十年前,狄仇因為某種緣故殺了自己的雙生
弟弟,將排行第四的狄恨和五人之中的么妹狄愛軟禁,另一人則下落不明。
想不到,這個劍客竟勝過當年的狄愁,不禁讓人想知道他的劍術又到了何
種地步。
「他當年殺不了你,你認為我能殺得了你嗎?」
「有可能,只有比過了才會知道結果。」
劍客聽到他這句話,劍忽然動了。剎那間,只看到數十把劍直取狄仇。狄
仇也不慌張,只見他雙掌一動,桌面的上的酒壺杯碗全被他的掌勁帶起,擋在那
數十道劍氣前。杯盤立刻被劍氣撕裂成無數碎片,但碎片中蘊含的氣勁使得碎片
不但不掉落,反而往劍客的方向直射而去。劍客反應極快,劍舞成圓,將飛來的
杯盤碎片一一打落。在這一瞬之間,狄仇以猶如鬼魅一般身法移至他的身前,一
掌直取劍客的胸口。
眾人同時發出驚呼。
但呼聲還沒發出,就見到劍客以近乎相同的身法退至五尺之外,接著又是
一聲驚呼。這一來一往,兩人可說是棋逢對手,鬥了個旗鼓相當。
「你的身法已經和我相差無幾。」狄仇輕笑,「你在輕功方面說不定比劍
還有天份。」
「十年的時間,我一直想著要怎麼趕上你。」
「現在你趕上了。」狄仇說完,忽然開始唱歌。
歌聲並不大聲,卻傳得很遠,眾人同時感覺到胸口一陣翻湧,有幾個不懂
武功的人更是當場倒了下來。
「殺人歌。」劍客的手也抖了一下,「你會傷及無辜。」
「沒有人是無辜。整座酒樓幾乎都是天城的人,死有餘辜。」狄仇頓了一
頓接著說,「我從來就不覺得殃及無辜有什麼好愧疚,戰場之上,死傷難免。」
劍客一時啞然,他二話不說,再次挺劍而上,直刺狄仇。狄仇一邊揮掌和
他過招,一邊開口唱歌。這並不容易,劍客並非弱者,相反的,劍客的劍法以臻
至出神入化之境,狄仇一唱歌,內力難免就會不集中,沒有內力做為後盾,招式
中難免就會出現破綻。一但出現破綻,
劍客的劍氣立刻從數個破綻中趁虛而入。要彌補這些破綻,狄仇的歌聲就不免
變弱。
但狄仇也不得不開口唱歌。
因為殺人歌還是有用,功力越高,越會受歌聲影響,要想完全脫離『歌』
的控制,除非對方比他內力更強。劍客的劍法很高,過了幾招狄仇就很清楚,以
招式論,他不及眼前的年輕劍客,對方變化多端,合乎法理又不受法理拘束,十
招過後他難免有點左支右絀,而且對方的劍意和劍氣將他整個籠罩,單憑血肉之
軀的雙掌,實在不宜和劍硬拼。
但是,殺人歌是比較內力。內力和天賦並非全無關系,但造成差異的主要
因素還是修鍊時間的長短。他比劍客多練了近二十年的歲月,劍客縱然天賦異
稟,他卻也不差。
他只要一唱歌,劍客的劍氣隨及衰弱。
劍客也深知這一點,連連以險招搶攻。
只見劍客揮劍橫掃。狄仇躍起,劍客一迴劍,竟然直刺狄仇落地之處,狄
仇用兩掌挾住劍身。劍客隨及棄劍,右掌直取狄仇的腰腹之間。狄仇立刻鬆開雙
掌,擋住劍客的右掌,劍客左手一抄,又搶回了劍。雙方你來我往,越打越快,
連旁觀者一聲驚嘆還來不及發出,就見到另一個更為絕妙的招式。
狄仇的聲音隋著劍客的劍勢變化而忽高忽低,如果是不明所以的旁觀者,
也許會以為他們正在跳舞。他們的一招一式看似賞心悅目,事實上卻是在生死邊
緣上徘徊。一但犯錯隨時可能死於非命。
也許,正是因為他們的一舉手一投足都太接近死亡,才會顯得那麼美。
眾人將目光固定在兩人身上,看著狄仇掌勢變化,氣勁向四面八方散開,
看著劍客飛縱起伏,劍光忽隱忽現。
這一戰讓他們忘了時間。似乎只是一瞬之間,但又像是經過了幾千幾萬
年。
不知道過了幾招之後,兩個人很有默契地往兩方分開。
「誰贏了?」青衣低聲地問了坐在他身邊療傷的雲樓蘭,緊握雙手。
「還沒有。」雲樓蘭搖搖頭,「不過快了。」
「快了?」青衣不明白。
「下一招一定能分出勝負。」
過了一會之後,劍客慢慢地垂下手,閉上眼。
他的臉上帶著笑意。
旁觀者不由得感到緊張,劍客是出了什麼事嗎?在這麼緊張的時候,劍客
卻像是在享受一樣,根本是毫無防備。如果狄仇在這個時候發動攻擊,劍客必敗
無疑。
但是,出乎他們的意料,狄仇竟抬起頭,看著天。
他的樣子裡有一種傲,但是看得出來他很放鬆,幾乎是毫無戰意。
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們怎麼了?」青衣忍不住問。
「他們在等待。」雲樓蘭的聲音和平常完全不同,缺乏了冷靜,像是看到
新奇玩具時的緊張興奮。
狄仇先出了手。
說是出手並不完全正確,他是在唱歌。聲音低沉而深厚,和之前的『歌』
完全不同。他把全部的內力都貫注在歌上面。比招式無法勝過劍客,所以,最好
的方式就是比內力。
「不妙,快離開。」雲樓蘭也發覺了不對,要旁觀者趕緊離開,自己也想
站起來。
但是,一想要移動就發現真的不妙。他們根本動彈不得,歌聲裡蘊含的強
大內力把旁觀者全都定在原地。
「青衣,妳能動嗎?」雲樓蘭對青衣問道。但是,青衣卻沒有辦法回答,
她連開口都沒有辦法。
重傷的雲樓蘭還比青衣的內力深厚,在歌聲的影響之下,他也僅僅能說一
句話而已。其他不懂武功的旁觀者更是連想逃都不能。雲樓蘭抬起頭看著劍客,
一切都繫在劍客的劍上。
如果劍客也不能傷到狄仇,他們全部都會死在這裡。
就在這一瞬之間,劍客睜開了眼。
他睜開眼的同時就動手,一劍刺出,快得讓人不敢想像,那一瞬間,所有
的人只見到一道光。
劍客的招式全無花巧,只有快而已。
因為只有那麼一刺,一時之間狄仇也想不出任何破招的方法,但他也不會
就此坐以待斃,等著劍客來刺殺他。既然無法破招,他便與劍客比快,右手兩指
像劍一樣直刺劍客。
聲音靜下來了,歌還在唱,但他們全都聽不見,時間也停下來了,他們雖
然看到了但腦袋卻無法反應。
在劍客的劍和狄仇的指幾乎相接那一瞬間,光擴散了開來……
──────‧──────‧──────
莫非忽然停了下來,所有的人都看著她,不明所以。
「接下來怎麼了?」
「不知道。」
「為什麼不知道?」
「因為他們兩人的最後那一招發出了光,因為光,所有在場的人都沒辦法
看清楚。」連莫非的聲音裡也充滿了遺憾,她聽過這個故事,告訴她的人也不知
道發生了什麼事。
──────‧──────‧──────
那一瞬間發生了什麼事呢?
沒有人清楚。
他們只知道,一切都靜下來了。
沒有聲音。
狄仇並沒有再唱出下一句,他永遠也唱不出了。他只是看著劍客,和他手
上的劍,他手上那柄鋒利的劍。
那把劍不只傷人,也傷心。
狄仇笑了,笑裡有著一種灑脫。
眾人似乎看見他微微地動了動唇,似乎問了劍客什麼話。他問的是什麼
呢?在那一瞬之間,所有的人都充滿了好奇,豎起了耳朵。
他們什麼也沒聽見。
但是,劍客肯定聽見了。只見他微微地笑了,劍客忽然有了情感,不再像
是一把劍。就在這時候,狄仇伸出了手,輕輕地,摸著劍客的臉,似乎又說了一
句話。
劍客依然沒有回答,狄仇也不再需要回答。
手垂了下來。
狄仇,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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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說完了這個故事之後,眾人還圍繞在她身邊不願散去,央求她再多說
一點。但莫非只是搖搖頭,表示她也不知道之後的事。
凌雲聽得入迷,心中卻不免有所疑問。這個劍客到底是誰呢?如果真有如
此厲害的劍手,他的名字怎麼會不為武林人所知悉。他心中萬般感慨,雖然和天
城有仇。但是,如果有可能的話,他倒希望能見到那位無名劍客的風采。
「你覺得那個無名劍客怎麼樣?」他轉頭看向韓紹衡,卻正好對上後者一
臉凝重的臉,「你怎麼了?」
「沒怎麼,聽故事聽得太入神。」韓紹衡轉向他,又露出一貫的痞笑,
「你剛剛問我什麼?」
怎麼可能沒有感覺。他不只是認識這個故事裡的每一個人,連他自己都在
故事裡。
「我希望能親眼目睹那位無名劍客的風采。」凌雲臉上滿是期盼,「像你
這樣的劍手,一定也很希望能和絕世劍客較量一番吧。」
「我可不希望。」韓紹衡只是苦笑了一下,「兩個劍手之間的較量往往是
在生死邊緣,所以較量這兩個字不能輕易說出口。」
「是嗎?」凌雲不以為意,他的心中已經全被那位劍客的風采佔滿,並不
在意韓紹衡正在想些什麼,「想不到有你這麼不好戰的劍手。」
「好不好戰是另一回事。」韓紹衡輕聲地說,「而我絕不願意和那位劍客
一戰。」
「為什麼不願意?」莫非的聲音插入他們的對話。
韓紹衡看著莫非,痞痞地笑了,狡猾地不直接回答,「不是每個人都像雲
樓蘭、燕歌行這兩人一樣,比個千遍也不厭倦。」
凌雲看著眼前的小姑娘,似乎是獨自一個人出門在外。不由得生起好奇之
心。
「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一個人在酒樓裡說書,是住在這附近嗎?」
「我叫莫非。因為父親去世,我要到北方去找親戚。大哥哥你叫什麼名
字?」
「我姓凌,單名一個雲字,他叫韓紹衡,妳母親住在哪裡?」
聽到韓紹衡這幾個字,少女抬起頭,眼中不自覺地流露出一股訝異。
「溫水鎮,我一面往北走一面向人打聽方向,盤纏用完了只好在這裡說書
賺點錢,兩位哥哥看起來不像一般人。」
「我們是武林人。」
「像那位無名劍客一樣厲害的武林人嗎?」
「我希望有一天能像他一樣不平凡。」凌雲對莫非說道。
「你已經夠不平凡了。」莫非對他微笑,轉頭看向韓紹衡,後者似笑非笑
的看著他,「這大哥哥,你也想不平凡嗎?」
「不想。」韓紹衡輕笑一聲。
「為什麼不想呢?」
「很多原因。」面對莫非的一再逼問,韓紹衡一點也沒有放鬆的意思。他
不想回答,又不想被莫非繼續問下去,所以主動地轉移話題,「妳已經賺到足夠
的盤纏,接下來打算要做什麼?」
「繼續往北走。」莫非眨著眼,暗示她和他們同樣要往北走。
「那樣很好。」韓紹衡揚起嘴角,那個笑容說不出來是壞心眼還是調侃。
莫非的唇角微微抽動,這麼鐵石心腸、冷酷無情、不為她的容貌和楚楚可
憐所動的人她還是第一次遇到。
「大哥哥你放心我一個弱女子嗎?」
「啊,這也是問題,一時之間我倒是忘記了。」韓紹衡點點頭,莫非微微
地揚起嘴角,只要是人就難免會有同情,更何況是男人。
「我還不一定答應……」她抬起頭,露出一臉為難,但韓紹衡卻掏出一張
銀票,充滿壞心眼的笑了。
「我再給你一點銀子,以備不時之需。」
「你……」莫非雙手插著腰,嘟起嘴,「你竟然一臉也不擔心我這弱女
子,這還算是男人嗎?」
「當然。」韓紹衡笑道「這位『弱』女子。」
「你真不是人。」莫非碰了個釘子,只能在心中生悶氣。沒錯,她的確是
有點企圖。但即使知道她別有用意,也很少有人─特別是男人─會拒絕她。
她不敢說自己很美,但她知道自己長得很不錯。以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
來說,她可以說是很漂亮,一種靈性的美麗。而且,她很懂得演戲,只要用楚楚
可憐,帶點淚水的表情看著,不管是老的還是年輕的,男人還是女人,都很難拒
絕她。
韓紹衡卻拒絕了。
「紹衡,我們帶這小女孩往北方應該不會很麻煩吧?」凌雲說道。看到莫
非時,他就覺得這個女孩很像自己。
他們都找尋找親人。不知道親人是生是死,身在何方,變成什麼樣子。
有的時候,他會在路上看到很像姊姊的背影。每一次都想追上去,卻又沒
有一次有勇氣追上去。雖然是那麼思念,卻又害怕見面。很想再見到姊姊,卻又
怕在追上去之後得到絕望的答案,矛盾的想法在他心中盤旋。他的腦袋不好,師
父都說他能練刀練到這種程度靠得不是天賦,而是一種傻勁和執著。
莫非和他很像,不管是獨自尋找親人,還是那份執著。所以,他想幫助
她。
「真的嗎?」莫非睜大了眼,有點不可思議似地看著凌雲。凌雲看向紹
衡,後者只是聳聳肩,理解似地苦笑一下。
「真的?」凌雲點了點頭,
「大哥哥,你真好。」莫非想也不想就抱住凌雲,「比起那個沒血沒淚的
死人,你真是個大好人。」
「我……」凌雲被莫非這一抱嚇得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
「是,是,我是沒血沒淚的死人。」韓紹衡看著他們的樣子,無奈地搖
頭,不過看他的表情,並沒有多少不悅,「不過別忘記作主還有出錢的人是我就
好。」
「作主?」莫非不解得看著「去北方為什麼要你作主?」
「對了。」說到這裡,凌雲才想起來莫非講的故事,「你怎麼知道有關天
城的事。」
「是我娘講給我聽的故事。」莫非含糊帶過,「大哥哥你對天城也有興趣
嗎?」
「我在找天城。」凌雲毫不隱瞞,他不覺得這個小女孩會對他們怎麼樣。
瞥了一眼紹衡,他繼續說道,「他答應帶我去找雲樓蘭。」
「喔?」莫非抬起頭,看著兩個人,露出一種微妙的笑容,「那我也要
去。」
「小姑娘不要到處亂跑。」韓紹衡皺了下眉。
「我不小了。」莫非嘟著嘴,「而且我很想見一見雲樓蘭長什麼樣子。」
「不能帶她去嗎?」凌雲看著韓紹衡問道。
「女人喜歡的樣子。」韓紹衡沒好氣的回答莫非,接著靠在凌雲耳邊,悄
聲地說,「你看不出來她不是普通的小女孩嗎?」
「不過就是知道多一點嗎?」凌雲一點也沒有警覺莫非是別有居心。
「你真是……」韓紹衡一時無言,但他又突然改變了主意「算了,帶著她
也好。」
「真的?」
「反正她一定會跟著我們。」韓紹衡說這句話是無奈的成份居多,但凌雲
根本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只是很高興地低下頭對莫非說。
「妳可以跟我們一起找雲樓蘭。」
「可以嗎?」莫非嚇了一眺,韓紹衡怎麼可能突然改變主意。
「要去可以。」韓紹衡回了一句,「不過,路上吃的喝的請妳自己想辦法
了。」
莫非的臉立刻垮了下來,淚眼汪汪地抱住凌雲,對著韓紹衡恨恨地說,
「大哥,你果然是壞人。」
「多謝誇獎。」韓紹衡一點也不在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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