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ingeoboe:頭推～～期待很久的文耶～～灑花～～ 12/22 22:48
11
八歲的韓紹衡總把大部份的清晨時光花在狄家別莊的湖邊。
一方面練習劍術，一方面也練習輕功。他對從凌波虛渡的訣竅還不能完全掌
握，但他也不希望下一次驗收時讓師父失望。
說起師父，他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
嚴格說起來，他的師父並不只有一人。雖然他稱呼狄愁為師父，稱呼狄愛等
人為師叔或師伯，但每個人教他的時間幾乎是相同的。在五個師父之中，他最喜
歡的還是劍，但每個師父所教的東西，他都會認真地學好，不會怠慢。
「紹衡，過來這邊。」狄仇的聲音在小屋旁響起。
「師伯。」韓紹衡放下劍往聲音的方向跑過去。
說是師伯，但是韓紹衡卻和狄仇最親。
狄愁對韓紹衡總是擺出極為冷淡地態度，而且只要稍有出錯就嚴加責罰。即
使將來會是名動江湖的當世第一高手，此時的他也不過是個八歲的孩子，所以比
起總是沒給他好臉色看的師父，自然是狄仇要親近的多。
狄仇將韓紹衡抱起來，讓他坐在自己的腿上。
「師伯？」韓紹衡吃了一驚，有些恐懼。
「坐一下。」狄仇伸手整理韓紹衡披垂在肩上的長髮，髮尾沾上了湖水，溼
淋淋的。
韓紹衡來到狄家也有八年的時間了，從連父母都不知道的孤兒，變成了狄家
最重要的繼承人，也從一個只及他手臂長的嬰兒，成長為少年。讓狄仇不禁感慨
八年的時間真是太長了，足以改變太多的事。
其中也包括了他自己。
他的心是冷的。
幾乎每一個人都這麼說，連他自己都以為自己的心已經完全冷了。
但時間一久，事物總是會改變的。
最初收養這個孩子是看在他骨骼精奇，但日子久了，他竟然在不知不覺之中
生出了父子一般的感情。
而韓紹衡越大就和他越來越像，他不自覺地就把這孩子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子
。
狄愛肯定是發現了這一點吧，在不久之前，狄愛曾對他說，他的表情變得柔
和許多了。這是好是壞，他也不太明白。
「師伯？」
「怎麼了？」狄仇從自己的頭上扯下一條帶子，替韓紹衡綁好長髮。
「為什麼我姓韓呢？」
「嗯……」狄仇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這個姓不好嗎？」
「其它人都不喜歡這個姓呢。」
「是這樣啊？」狄仇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可以起來了，「綁好了，以後要小
心你的頭髮，對視線會有妨礙。」
「是。」韓紹衡點點，起身坐在狄仇的旁邊。
他很喜歡狄仇。
特別喜歡坐在狄仇的身邊。紹荷、紹謙等等其它的狄家孩子總是說他是沒有
父母的孩子，他很討厭他們說他是父母不要的孩子。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會覺得自
己也有親人，而且，只要有狄仇師伯，就算沒有父母他也不在意。
「紹衡，你有喜歡人嗎？」
「喜歡的人？」韓紹衡想了一下，笑著對狄仇說，「紹衡喜歡師伯。」
「喜歡我？」狄仇先是愣了一下，不自覺地嘴角抽動，心中有種想要笑的衝
動。沒想到這個孩子喜歡的人是他。
八歲的孩子不會懂得「喜歡」、「愛」這些字的意思，這種喜歡是對一個父
親，對一個疼愛他的人想要親近，而不是他想告訴他的「喜歡」。
「師伯不喜歡紹衡嗎？」韓紹衡側著頭，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我也喜歡紹衡。」狄仇笑著說，「可是我說的喜歡是你還不知道的喜歡。
」
「我不懂……」
「你現在不懂沒有關係，以後你就會明白了。」
「嗯。」韓紹衡點了點頭，一臉認真地把這句話記住。
「紹衡，你會姓韓而不姓狄，是因為這個姓是你父母留給你的唯一一樣東西
上的字，我們猜想那就是你父母的姓氏吧。」
紹衡的父母拋棄紹衡的時候，在留下了一塊刻著韓字的玉珮。其實那塊玉珮
可以是任何人留下來的東西，不見得是紹衡的親生父母留下來的，狄愛當時也問
過他為什麼不讓紹衡姓狄，好讓紹衡留在狄家。但想到狄這個姓和身為他們五兄
妹的養子將會面對的命運，他寧可讓紹衡姓韓。
不管那是誰的姓都沒關係。
只要不姓狄，就能過得比較自由吧。
「紹衡想要姓狄呢，這樣就可以變成師伯孩子了嗎？」
「傻瓜，你本來就是師伯的孩子啊。」狄仇除了韓紹衡之外沒人見過溫柔表
情說，「當有一天你有喜歡的人，或是喜歡的東西的時候。不姓狄會比較自由…
…」
韓紹衡不明白地看著狄仇，只是將這句話記在腦海裡，心想著總有一天會明
白吧。
雖然如此，但十幾年後，不管韓紹衡姓什麼名什麼，都選擇了一輩子和狄家
分不開的命運……
韓紹衡的眼皮微微地動了動。
眼前的景像還有些模糊，他也無法掌握現在的情況。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自己
被某個人捉了，可能是慕容日月，也可能是唐柔。
想要移動沉重的身體，卻發現自己的手被鐵鍊銬在牆上，如果能使力他可以
用劍氣切斷鐵鍊。可是真氣運行過手臂之後就無法傳到手腕，讓他心中一驚。真
氣無法運行過手腕只有一個可能性……那是他最不想面對，也很少去思考的情況
。
「發現自己的手腕經脈被斬斷了嗎？」慕容日月的聲音在這麼近的距離讓韓
紹衡吃了一驚，但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慌亂對改善現況絕對沒有任何幫助，韓紹衡很清楚這一點，「姑姑呢？」
「你是指狄愛？我將他交給唐柔了。我要抓的人只有你而已，其它人的死活
我不關心。」慕容日月的手指觸碰到韓紹衡的手腕，他想要將她的手甩開，可是
卻被她牢牢地壓住，不能動彈，「不害怕？」
韓紹衡並沒有回答慕容日月。
不害怕嗎？
奇怪的是他的確沒有感覺到絲毫的害怕。
手腕的經脈被斬斷傷口卻沒有再流血，他可以猜想得到已經受傷了一段時間
了。他自己也是半個大夫，很清楚這代表什麼意義。
他可能這一輩子都沒有辦法再拿起劍了。
連他自己都有點訝異自己還能這麼冷靜地面對經脈被斷的事實。
「真是冷靜……你實在太像、太像狄仇了。」慕容日月的手指撫上韓紹衡的
臉頰。
韓紹衡不禁感到渾身發冷，因為那手指撫摸的動作極為詭異，帶著濃濃的情
慾意味但卻不是針對他。韓紹衡並不是很信任直覺的人，可是他卻有一種很肯定
的直覺，慕容日月是透過他在看另一個人。
恐怕就是狄仇吧。
他知道很多有關狄仇和慕容日月的故事，可是他並不知道慕容日月對狄仇有
執著到這個地步。
「我不是狄仇。」
「不，你是。」
「我只是狄仇收養的孩子，狄仇已經過世了。」
「你殺了他，對吧？」
「天城計畫妳比我更加清楚吧。」
「哈哈哈，他到頭來還是被自己的親生兒子殺死，真可惜沒能在他死前告訴
他啊。」
慕容日月的狂笑聲讓人不寒而慄。唐柔也曾提起過這件事，韓紹衡只是一笑
置之。他不可能是狄仇的兒子，世上沒有這麼多巧合的事。
「我不可能是狄仇的兒子。」
「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我和狄仇的關係，狄仇又是怎麼冷酷無情地對待
我，我是怎麼把你丟到狄家，我和狄仇的孩子肯定不會是個平凡人，只要不平凡
人，在狄家裡終究走上弒父的那條路。」
「我不是他的……」韓紹衡的反駁也顯得有些無力。
「你是。」慕容日月的手伸向韓紹衡的衣領，用力扯下。
「妳想做什麼？」
「你是我和狄仇的孩子，我將你丟在狄家的時候，肩上有一個紋身……這、
這是怎麼一回事？」慕容日月的表情一變。
肩上沒有預期，不，也不能說是完全沒有。只是本該有紋身的地方卻被幾道
陳年舊傷給蓋了過去，究竟在韓紹衡的肩上是不是有個紋身根本無法得知。
「你這傷，是什麼時候傷到的？」
「很久以前，我的身上根本沒有紋身。」韓紹衡冷冷地看著她，心中有些同
情。
「不，你一定是。」出乎意料之外的變化讓慕容日月一時之間無法反應。這
是她布了二十幾年的局，但掀開的那天卻發現謎底不見了，她怎麼承受得了這個
打擊。
韓紹衡不可能不是狄仇的孩子。
那眼睛，那鼻子，一切一切都和狄仇那麼相似……
「你是在說謊，想要離開我吧？」慕容日月抓著韓紹衡的衣領，斬釘截鐵地
說，「我不會被你騙了，你這次再也不能逃走了，我這次會牢牢地將你抓在手裡
。」
「慕容日月，妳……」瘋了吧？韓紹衡不敢相信地搖了搖頭，「妳已經不正
常了……」
他的話還沒說完，慕容日月的一巴掌就打了下來，「你忤逆我？」
鮮血從韓紹衡的嘴角流了下來，他只能在心中苦笑。他當然知道識時務為俊
傑的道理，和此時的慕容日月爭辯根本沒有用處。
「我不是狄仇的兒子，更不是你的兒子。」韓紹衡用一種憐憫的目光注視著
慕容日月，輕輕地搖了搖頭，「永遠也不會是。」
慕容日月氣得渾身發抖，舉起手用力地甩在韓紹衡的臉上。
※
慕容劍二就站在地牢的暗處，用帶著深深怨恨同時也充滿同情的目光注視著
韓紹衡。
自從韓紹衡被他們捉到之後，慕容日月的心思就全放在韓紹衡的身上，對他
不理也不采，彷彿沒有他這個人一樣。
甚至連聽到慕容日月的手掌打在韓紹衡臉上發出的聲音，他都無法不感覺到
嫉妒。雖然那只是懲罰，但是能讓慕容日月親自動手的人，就只有他一個而已。
就算在怎麼痛苦，那也是獨一無二、只有他才能品嘗的痛楚。
韓紹衡輕而易舉地就奪走了他的一切，即使韓紹衡已經不是原來那個無敵的
韓紹衡了，他還是無法擊敗韓紹衡。
這讓他有一種很深的挫敗感。
但他也同樣同情韓紹衡。像慕容日月這樣激烈的感情若是要勉強加在一個不
願意接受的人身上，也未免太辛苦了些。
慕容日月走出牢房，立刻就注意到了站在角落的慕容劍二，微微地吃了一驚
。她心中有些慌張，聲音不自覺地就提高了些，「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慕容劍二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說了一個我字就沒再往
下說。
「我沒有准許你來地牢，以後就不准到這裡。」慕容日月也沒多問，她此時
的心思已經被韓紹衡─或者說是狄仇─給佔滿了，沒有多餘的心力去留意慕容劍
二的表情。事實上，她的目的已經達到，她也不在乎慕容劍二有什麼想法。
慕容劍二並不知道，慕容日月從來就沒有把他當作兒子或者是弟子來看待。
她只當他是工具──用來對付韓紹衡的工具，或者是對付狄家的工具。利用完了
就可以丟了，只要不要對她的大業造成傷害，她不介意慕容劍二要去什麼地方或
是想做什麼。
她對慕容劍二的關心，其實比慕容劍二想像的還要少得多。
其中還有一部份是她透過慕容劍二去想像韓紹衡的模樣，而不自覺流露出了
母親對兒子的關心。但慕容劍二終究只是個代替品，既然韓紹衡已經到了她的手
，她自然而然地將這份情感換回到韓紹衡的身上。
「師……慕容當家。」慕容劍二原本想喊師父，卻在慕容日月的凌厲目光下
收了回去，「韓紹衡終究是個大患，如果不趁現在解決他……」
「解決他？」慕容日月笑了出聲，「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准動他。」
「不准傷害他？連我也不行？」
「不錯，連你也不行。」慕容日月冷哼一聲，「他是我的親生兒子，算起來
，你還得叫他一聲大哥。」
「他是……我的大哥？」慕容劍二轉頭看向牢裡的韓紹衡，聲音中有一種掩
不住驚愕。
慕容日月從來沒告訴他為什麼要讓他去對付韓紹衡，他一直以為那是因為韓
紹衡是當家最顧忌的人。
現在想起來，他才發現自己長得和韓紹衡有幾分相似，特別是眉眼之間幾乎
是一模一樣。原來，慕容日月收養他並不是因為他有潛質或是真的想要對付韓紹
衡。她可以挑任何一個孩子來教劍法，只要那個孩子長得像韓紹衡。
「就算不是我也可以嗎？」慕容劍二擋住正要離去的慕容日月，激動地問。
「你在說什麼？」慕容日月皺起眉頭。
「就算不是我，只要像韓紹衡就可以嗎？」慕容劍二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
以為當家對他雖然嚴厲，但總是有一些母子之情，不，就算是師徒之情也好，「
難道我只是個替代品而已？」
「……認清你的身份，慕容劍二。」慕容日月只說了這一句離開了地牢，留
下慕容劍二一個人站立在原處，久久不能動彈。
你是代替韓紹衡的人，所以我替你取名叫做劍二。
原來，替代是這個意思。
他叫劍二不是因為他有一天會代替韓紹衡，而是他一直只是個替代品。
慕容劍二跪在地上，開始大笑。
他到頭來只是一個替代品，其它什麼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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