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中午過後，天空開始聚集烏雲，悶熱的讓人不舒服。韓紹衡得知有人找他，
和雲樓蘭、凌雲、燕歌行從別莊回到狄家本家時已經未時。
「大少爺，客人在偏廳等您。」一名婢女對韓紹衡微微地點了下頭。
「要找我的人是誰？」
「他沒有說名字，可是當家好像認識他。」
「喔？」韓紹衡露出了訝異的表情，他的朋友不多，可是會特地跑到狄家來
，又是小姑姑認識的人他卻想不出幾個，「那個人長什麼樣子？」
「和少爺的感覺有點像，不過……更孤傲一些。」
「更孤傲一些？」凌雲抬起頭來看他，「會不會是……」
「你要說是慕容劍二吧？」
「我想來想去好像就只有他一個人。」
「如果是慕容劍二的話，我們兩個就不方便進去了。」燕歌行停下了腳步，
「被武林人認為『已死』的人還是不要出現在慕容世家的人面前才好。」
「也好。」韓紹衡點了點頭，和凌雲一起走進偏廳裡。
即使已經猜到是誰在等他，在看到慕容劍二時韓紹衡還是露出了訝異的表情
。狄愛的身邊圍著狄雷在內的四名狄家頂尖高手，四人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慕容劍
二，一但慕容劍二有任何輕舉妄動，立刻就要出手。
「紹衡。」慕容劍二看到韓紹衡進來時就站了起來，對他點了點頭，「你把
你的劍留在慕容山莊了。」
慕容劍二說完，將雨水劍放在几上。
韓紹衡有些意外，他在唐門被擒之後，雨水劍自然落進了慕容日月的手中，
他從未想過慕容日月會將這把劍還給他，「是慕容日月要你拿劍來還我？」
「不是。」慕容劍二的嘴角微微地抽動，「當家一向不在意刀劍之類的東西
，但我記得你說過這把劍對你很重要。」
「不錯，這把劍對我的確是很重要。」
「我想你會需要他。」慕容劍二倒持雨水劍，遞到韓紹衡的面前。
狄雷見到慕容劍二的動作，不自覺地伸手握住掛在腰上的劍，但韓紹衡不以
為的接過劍，將劍放在案上。慕容劍二看了一眼狄雷的動作，露出微微苦澀的笑
容，轉身就要離開。韓紹衡見他要離開，連忙追上一步，伸手搭住他的肩。
「既然來了，至少……」韓紹衡的話還沒說完，慕容劍二突然拔劍，劍從脅
下穿過，直刺韓紹衡。
韓紹衡的反應很快，側身一閃，就閃過了這突如其然的一劍。但是第二劍馬
上緊接而來。韓紹衡連忙往後退，躍出門外。慕容劍二在同一時間追出，一劍接
著一劍直刺韓紹衡身上的要害。
連閃幾次之後，韓紹衡背部抵著樹上，已經無處可躲。慕容劍二的下一劍直
刺他的胸口，急忙之中，韓紹衡伸指劍脊上一彈。若是平常的韓紹衡，慕容劍二
恐怕連劍也握不住，但受傷之後真氣無法通過手腕，這一彈也變得虛弱無力。慕
容劍二的劍只是微微一顫，就抵在韓紹衡的胸前。
劍尖直指胸口，卻次不下去。
「住手。」韓紹衡舉起手，阻止圍在周圍的狄雷、凌雲等人動手。
狄雷等人在慕容劍二刺第一劍時全都大吃一驚，拔劍想要擋住慕容劍二時已
經來不及。
「紹衡大哥。」
「紹衡。」凌雲緊張地大喊。在慕容劍二拔劍時他也同時抽刀，韓紹衡出聲
阻止他時，凌雲已經站在慕容劍二背後正要出刀割斷他的喉嚨。
「你們全都退後一步，否則我就殺了韓紹衡。」
「嗯？」凌雲皺了下眉頭，「要把你的喉嚨割斷可是比你出手更快。」
「凌雲，退後。」韓紹衡搖了搖頭，要凌雲退後。
「可是。」
「聽我一次，他不會傷我。」
「……哼。」凌雲哼了一聲，收起刀慢慢地退後。
慕容劍二沒有回頭，他只是注視著韓紹衡，「你難道不怕我真的一劍刺下去
？」
「如果你想殺我，現在我還能在這裡說話嗎？」
慕容劍二的手微微地發抖，「也許我只是想捉弄你，貓都不喜歡馬上殺死老
鼠。」
「但你不是那種人。」
「你……你為什麼那麼有信心。」慕容劍二手抖得更厲害了。
「不知道。」韓紹衡聳了聳肩，他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只是直覺地相信慕容
劍二不會傷害他。
明明已經下定決心了，但真正要他下手殺韓紹衡，他卻下不了手。他已經不
能回到以前的冷酷無情，毫不在意地動手殺人了。
他已經變了。
「我殺不了你。」慕容劍二慢慢地放下劍，「我不能殺你，我不能……」
他只能一直重覆著這句話。
臉上有種涼涼的感覺，他伸手去碰才發現那是眼淚。
原來，他也會哭……
「我、我沒有辦法。」他沒有辦法下手殺韓紹衡，現在他才發現，自己已經
在不知不覺之中喜歡上韓紹衡了，「我想……我喜歡你，我不想殺你。」
一時間，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慕容劍二幾乎是崩潰了，講話的語氣就像個孩子一樣，完全不像是他們所熟
知的慕容世家殺手。
「劍二。」韓紹衡只是微笑的伸出手，伸手抱住他，「沒事了……」
韓紹衡的話還沒說完，一道白影從樹上躍下，落在韓紹衡的背後。他拾起地
上的雨水劍，一劍刺出。在眾人都來不阻止的情況下，劍尖穿過韓紹衡的腹側，
刺進慕容劍二的胸口。
血從慕容劍二的口中狂噴而出，全都沾在韓紹衡的身上。
「紹衡。」
「紹衡大哥。」
事出突然，所有的人都沒有反應過來，韓紹衡只感到腰間一痛。反應極快，
手肘揮向背後，但偷襲之人動作極快，閃過了韓紹衡的一擊。
凌雲立刻飛身擋在韓紹衡的背後，揮刀攻向偷襲之人，「你是誰？」
來人臉上蒙這白紗，不發一言，只是手微微一擺，要凌雲放馬過來。
凌雲氣極之下，揮刀急攻。在韓紹衡的指點之下，凌雲的刀法進步不少，出
刀凌厲。但來人卻是和韓紹衡同等，甚至更厲害的高手，在凌雲攻進時，出手抓
住凌雲手腕，一翻一轉之間，凌雲的手腕就被折斷。
同時，手起刀落，刀刺進凌雲的右胸。
「啊。」凌雲慘叫一聲，喉頭一甜，一口血就吐了出來。
狄雷等人連忙搶上前，此人卻抓這凌雲躍上牆頭，做勢要拔出刺在凌雲身上
的刀。
「全都不許動。」
「你……你是？」凌雲開口的同時，血不停從嘴角流出。
「是妳。」韓紹衡忍痛拔出身上的劍，將重傷的慕容劍二放在地上，「小姑
姑，麻煩你照顧他。」
「紹衡，你也受傷了。」狄愛的話還沒說完，韓紹衡就躍上牆頭，飛腿踢向
蒙面人。
「哼。」蒙面人冷笑一聲，挾著凌雲施展輕功逃走，「有本事你就追追看吧
。」
韓紹衡微微皺了下眉頭，左手捂著傷處追了上去。
「紹衡，別追。」狄愛氣急敗壞地想要追上去，但她的輕功遠遜於韓紹衡和
蒙面人，即使蒙面人挾著凌雲，韓紹衡受了傷，也沒辦法追上。
「當家，該怎麼辦？」狄雷等人束手無策，只能看向狄愛。
「狄雷，你去叫樓蘭和燕歌行。」狄愛喘了幾口氣，「只有他們能追上紹衡
。」
「我知道了。」狄雷點了點頭，連忙去找雲樓蘭和燕歌行。
蒙面人和韓紹衡一追一逃了好一段距離，才在一處懸崖邊停了下來。
「你再過來一步，我就把他丟下山崖。」
「妳……」聽到蒙面人的警告，韓紹衡停下了腳步。他右手緊握成拳，咬著
牙吐出一個名字，「慕容日月！」
「……還是被你認出來了。」蒙面人微微一笑，伸手揭開面紗。
慕容日月冷豔的面容上幾乎沒有歲月的痕跡，唯一改變的是狄仇第一次見到
她時的純真變成了眼前的冷酷。
「放開他。」
慕容日月低頭看了一眼重傷昏迷的凌雲，露出冷酷的笑容，「你果然很在乎
他。」
「……那又如何。」韓紹衡的手心冒汗。不單單是因為腰間的傷讓他十分虛
弱，也因為慕容日月隨時有可能把凌雲丟下山崖的恐懼。
平常的凌雲跌落山崖也許還有一線生機，但受了重傷昏迷的凌雲是一點機會
也沒有。
「我以前總是在想，為什麼狄仇總是不太在乎我？」慕容日月笑了笑，「他
選擇了狄愁卻沒有選擇我。」
「那是因為妳是個瘋子。」
「也許吧，但是讓我瘋狂的是他。」慕容日月注視著韓紹衡，目光卻不像是
看著他，而是透過他注視著一個已經不存在人世的人，「我發誓有一天我會讓他
自己來求我，讓他後悔當初那樣對待我。」
「妳……」韓紹衡想往前踏一步，慕容日月立刻作勢要將凌雲丟下山崖，阻
止他往前，韓紹衡重重地喘了一口，腹部的疼痛讓他冷汗直流，「妳想要什麼？
」
「我想要什麼？」慕容日月搖搖頭，「我只想要你痛苦。」
「那就放開他，妳想做什麼都隨你。」韓紹衡心中有股不好的預感。
「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要。」慕容日月翩然一笑。
「住手。」韓紹衡大喊一聲，撲向慕容日月，但是已經遲了。
慕容日月輕輕地放開手。
凌雲緊閉著雙眼，慢慢地向下墜落。
他伸手想要抓住凌雲。落下的速度很慢很慢，慢到韓紹衡以為自己可以抓住
他。但那只是他以為，他的手只抓到了空氣。
空空洞洞。
什麼都沒有。
一瞬之間有很多畫面閃過他的眼前，凌雲喝醉了酒露出微笑、第一次在慕容
山莊遭到唐小飛襲擊、一起去找天城、在狄家別莊乘船、躺在他懷裡，呼吸好近
好近……這些快樂悲傷全都從他的指縫間流逝。
隨著凌雲墜落山崖的身影，消失了。
但他還來不及感到悲傷，慕容日月就抓起他的衣領，將他甩向山壁。傷處撞
到山壁上突出的石頭，痛得韓紹衡一瞬之間眼冒金星，「妳！」
「很難過是不是？」慕容日月臉上掛著微笑，手上還拿著方才從凌雲身上抽
出來的刀，那把帶著一點紅色的短刀是凌雲的師父傳給凌雲，極為美麗的一把刀
。刀尖畫過韓紹衡的臉頰，留下一道血痕，「很痛苦是不是？」
「……我會殺了妳。」
「憑現在的你？」慕容日月打量著韓紹衡，心中竟然有一種莫名的期待，「
我隨時都可以殺了你。」
「那妳最好現在殺了我，否則我將來一定會殺妳，我保證，不管妳躲到天涯
海角，我都會把妳找出來，殺了妳。」韓紹衡怒視著眼前的女人，他如果動得了
手，他一定會殺了他。
慕容日月轉過頭看向遠處，有兩個人正往他們的方向追過來，從穿著和身形
看來，似乎是燕歌行和雲樓蘭。那兩個人果然如她所料地還活在這個世界上，她
冷冷地笑了，「好啊，我就看你是不是真的殺得了我。」
她將刀丟在地上，施展輕功躍上山壁，消失在樹林之間。
韓紹衡看著她離去，將那背影牢牢地記在腦海之中，在心中發誓有一天一定
會殺了她。直到慕容日月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見之後，韓紹衡慢慢地跪了下來，伸
手揀起凌雲的刀。
冷冷地風吹過他的側臉，接著，豆大的雨滴落了下來。
他緊咬著牙抬起頭，讓雨落在他臉上。一滴一滴，看起來就像是他的眼淚，
可是他卻連哭的能力都失去了。
「紹衡，紹衡？你沒事吧？」雲樓蘭奔至他的身邊，緊張地看著他。
「紹衡老弟？」燕歌行的手放在劍柄上，看向四周。他感覺不到任何的殺氣
或是人氣。雖然他沒有見到蒙面人是誰，但他肯定蒙面人已經不在這裡了，「那
個人逃走了嗎？」
韓紹衡彷彿沒有聽見燕歌行和雲樓蘭的聲音，只是緊握著刀，閉著眼。雲樓
蘭和燕歌行的說話聲聽起來好遠、好遠。
「紹衡？」雲樓蘭低頭就看見韓紹衡的腰間傷口滲出來的鮮血將半件衣服染
成紅色，他連忙撕下袖子，按住韓紹衡腰間的傷口，「紹衡，那個蒙面人是誰你
知道嗎？」
「……慕容日月。」
「慕容當家？」雲樓蘭不敢相信偷襲紹衡的蒙面人就是慕容日月，「你確定
嗎？」
韓紹衡點了點頭。
「真的是慕容日月？她果然不安好心。」燕歌行哼一聲。
「慕容當家不是……」
「還需要替她說話嗎？」燕歌行不屑地說。
「但是……唉。」雲樓蘭想要辯解什麼，但話說了一半就說不下去，嘆了一
口氣，他又問，「凌雲呢？她把凌雲抓走了嗎？」
「他……」韓紹衡搖了搖頭，一股疲倦的感覺油然而生，眼前的東西變得模
模糊糊。他無法說出口──凌雲已經不在了。
「什麼意思？」雲樓蘭不明所以。
韓紹衡沒有回答，只是慢慢地垂下頭。之前全靠意志力支撐，終於在也承受
不住身心雙方面的傷害暈了過去。
「紹衡，紹衡？」
「別問了，先帶他回去，以後再問吧。」燕歌行嘆了一口氣，他大概明白發
生了什麼事，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只好對雲樓蘭使了個眼色，扛起昏迷的韓紹
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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