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山莊自創建以來，未曾歷經戰火。一是因為地形易守難攻，二是因為慕
容家的勢力龐大，從未有人試圖挑戰過慕容家的權威。
但這一切都到今天為止。
正如雲樓蘭和燕歌行的猜想。
韓紹衡手持驚蟄劍，坐在慕容山莊最高的日月堂之上，他的頭靠在劍上，像
是在聆聽什麼聲音。如果有人看到韓紹衡現在的模樣，肯定會嚇一大跳。
有些東西被狠狠地抹去了，但也有些東西被放進了他的生命。他整個人就像
看不見底的深淵，眼神毫無感情，不管是憤怒、悲傷、快樂、歡喜全都不存在。
只剩下凌厲的劍氣依舊在他身上。
底下圍滿了慕容家的精英，但沒有一人敢上前。只要韓紹衡手上有劍，再多
的人也不能擋住他，但他們顧忌的可不是韓紹衡的劍，而是韓紹衡左手邊的人。
被捆得像顆粽子似的慕容明臉上滿是鼻涕眼淚，他本來就不是在武林裡打滾
的料子，總被慕容家的人小心翼翼地保護，沒經歷過什麼變故。自從把當家的位
子讓給姊姊慕容日月之後，更是過著普通大少爺的生活，昨天晚上找來了兩個婢
女一起睡，卻不知怎麼地被抓到屋頂上，「求求你，別殺我，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
韓紹衡斜眼看了他一眼，雖然他早就知道慕容明不過是慕容日月控制慕容世
家和武林的傀儡，卻沒有想到慕容明會連點骨氣也沒有，武功不好也就罷了，慕
容家的人總該有點什麼像樣的東西，但慕容明就是沒有。
「你的生死就要看慕容日月對你這個弟弟有多在乎了。」
「姊姊？你是來找她嗎？」
「你知道她在哪裡嗎？」韓紹衡隨口問了一句，並沒有期待慕容明會回答。
「不知道，她有好一陣子不住在山莊裡了。」慕容明搖了搖頭，「山莊裡沒
人知道我姊姊在哪裡，只有幾個婢女會送東西過去……對了，那個慕容劍二也知
道。」
「婢女嗎……那幾個婢女在哪裡？」
「她們、他們現在都不在啊。」慕容明顫抖著回答，生怕韓紹衡因為他的回
答而將他殺了，「這可不是我不說，我是真的不……」
「我相信你並不知道。」韓紹衡也不去理會慕容明，頭靠在劍上，看著底下
的慕容家精英開始圍成一圈，總覺得有些好笑，「我可沒指望過你們之中會有人
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啊，你不要殺我。」慕容明這輩子沒求過人，這次可以說
是將一輩子求人的份全都說光了，「就算你殺了我，姊姊她也完全不會在乎。」
「如果你再不安靜，也許我會忍不住殺了你。」韓紹衡的聲音沒什麼變化，
既沒有變大聲，也沒有生氣的樣子，慕容明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要殺人還是隨口說
句話威脅他而已。但他很識趣地閉上嘴，不願意冒這個險。
「好啦，好啦……」他嘟嚷了兩聲，就不敢再說下去了。
底下精英圍成一圈，拿著弓劍對著韓紹衡卻不敢放。他們也拿不准慕容日月
對這個弟弟到底重視到什麼程度，萬一放了箭傷了慕容明可不好。
「只是做做樣子嗎？那就陪你們玩認真點好了。」韓紹衡拉著慕容明站了起
來。其實就算是萬箭其發，只要他劍在手上，他就不曾怕過什麼。他手抓著慕容
明，對著底下大喊，「去叫慕容日月出來，要是她不出來，我就把你們的大少爺
丟下去。」
一名看起來是精英頭目的人用劍指著韓紹衡喊道，「韓紹衡你好大的膽子，
竟敢直呼當家的名諱。」
韓紹衡斜眼看向慕容明，「看來慕容世家的人對我用什麼稱呼去叫慕容日月
比你的性命要重視的多啊。」
慕容明瞪了他一眼，對著底下大喊，「你們在做什麼，萬一傷到我怎麼行？
全都把武器放下，去叫、叫……」
他本來想說去叫慕容日月，但慕容日月已經不住在慕容山莊裡，誰也不知道
她去了哪裡，現下要找到慕容日月談何容易？
「叫什麼？」
「叫我姊姊……」慕容明的聲音越說越小聲，頭也越來越低。但韓紹衡根本
沒有注意他在說什麼，因為他已經看到了他要等的人了。
韓紹衡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和慕容日月是同一種人，但他也無法否認兩個人有
許多共通點，武功高強，行事冷靜果斷，在極為年輕時就成為門派的執掌者，而
且，他們身上有一種不管怎麼樣掩藏不了的氣質。
高明的武者可以掩藏自己的氣息，可是強者的感覺卻掩藏不住。
韓紹衡不理會慕容明的喊聲，也不理會慕容家精英的喊聲，他的目光注視著
正緩緩走過來的人。
慕容日月。
即使用風華絕代也不足以形容這位一手傾覆武林的女人。她也許不是最美，
但絕對可以說是最強。
「放下武器。」慕容日月的聲音緩緩地傳了出去，雖然不大聲，卻傳進了在
場的每一個人耳中，慕容家精英群分了開來，讓出一條路給慕容日月。她身穿著
居家的水袖長袍，看似不便出手，但韓紹衡仍緊盯她的袖子，保持戒備。
「你終於還是出了狄家別莊。」慕容日月微微一笑，「看起來，你的武功已
經完全恢復了？」
「妳可以親眼見識。」
慕容日月笑出了聲，「我不只想要見識。」
「我可不想和妳動手。」
韓紹衡的右手抓著慕容明，將他推前了一點。惹得慕容明尖叫連連，「這裡
好高，你小心一點……」
「不希望我失手，就安靜一點。」韓紹衡小聲地在慕容明耳邊說，接著看向
慕容日月，「妳把劍二關在哪裡？」
「你很關心他？若是我已經殺了他你又要怎麼辦？殺了我？」慕容日月挑起
眉，一臉有趣的表情。
韓紹衡卻不肯回答這個問題，他將慕容明又往前推了一點，有半邊身子已經
懸空。嚇得慕容明大喊，「你、你……小心點啊。」
慕容日月雖然從未關心過慕容明，但若是在此時讓慕容明丟了性命，麻煩可
也不小。此時此刻，不是觀察韓紹衡對慕容劍二到底有什麼看法的好時機，「慕
容劍二是我養大的人，不管是死是活，他都是慕容家的人。」
「現在不是了。」韓紹衡揚起嘴角，「慕容明在我手上，妳只能放他走。」
「錯了，慕容劍二在我的手上，你只能照著我說的去做。」慕容日月不怒反
笑，「你比我更清楚，究竟是慕容劍二的生死對你而言重要，還是這廢物對我重
要。」
韓紹衡用力一推，慕容明整個人幾乎懸空，只靠韓紹衡抓著他的衣領才不至
於掉下去。慕容日月的表情還維持不變，慕容家精英可就緊張了，幾乎是人人圍
在一起，生怕大少爺就這樣掉下來，「妳不擔心。」
「姊姊！」慕容明大喊，但慕容日月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
「是麻煩了點，但我不會就此將慕容劍二交給你。」
韓紹衡忍不住想笑。即使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是無法理解慕容日月有什麼想法
，又打算做什麼，「交換人質對妳既然毫無意義，那你的條件是什麼？」
「很簡單，公平的決鬥。」
「妳和我？」韓紹衡感到疑惑，「妳帶走慕容劍二，就只為了和我決鬥？」
「沒錯，地點就在上一次我們見面的懸崖。」也就是凌雲落崖的地方，慕容
日月微笑，「不論勝負，我都會讓慕容劍二平安離開。」
「就這麼簡單？」
「沒錯。」慕容日月頓了頓又說，「如果你贏了，不管狄家是否加入武林同
盟，我以保證狄家絕不會被戰火波及。」
「如果我輸了呢？」
「我會殺了狄家的每一個人。」慕容日月冷酷地說。
韓紹衡的拳頭微微縮緊，誰也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麼。是會同意慕容日月的條
件，還是拒絕？只見韓紹衡放開手，慕容明就掉了下來。
「快救……」慕容家精英一擁而上，有的躺在底下當奠子，有的伸手阻擋落
下之勢，險險將慕容明護住了。雖然身體安然無恙，慕容明卻嚇得昏了過去，不
明白他是嚇昏的精英們緊張地搖晃著昏過去的慕容明，「大少爺，大少爺？」
「我答應妳的條件，七天之後。」
「君子一言。」慕容日月揚起微笑，「你很快就會見到慕容劍二。」
「我會等著。」韓紹衡縱身一躍，就躍出慕容家的牆外，很快地消失不見。
慕容日月盯著他的背影，心中有一股壓抑不住的興奮。
一旁的精英搖不醒慕容明，連忙向慕容日月請示，「當家，大少爺昏迷不醒
，會不會是受了傷……」
「頂多了昏了，將他帶回房內吧，叫幾個人照顧他，很快就會沒事。」慕容
日月轉過身，看也不看弟弟一眼。
※
同一時間，有一個眾人以為不可能再出現的人出現在狄家。
司徒峻在一年多前離開了慕容世家，離開了他一直深信不疑的慕容日月，從
此之後不曾在江湖上現身。此時卻突然現身帶狄家，而且他的第一個要求就是見
狄愛。
唐柔跟在狄愛的身後出現時，司徒峻也吃了一驚，「妳不是唐門……」
「我就是唐柔。」唐柔跟著狄愛坐了下來，完全無視於狄愛皺著眉瞪她。
狄愛嘆了一口氣，決定別去管唐柔跟著他想做什麼，「不知道司徒兄來狄家
是為了什麼事？」
「我有個東西要請狄當家一看。」司徒峻說完話之後，將一個用布封住口的
壺放到桌上，狄愛看著他，一臉不明白的表情。
「這是？」
「狄當家是再世華陀，不知道是否能從死人身上看出死因？」
「可以。」
「如果只剩下一堆白骨呢？」
狄愛點了點頭。
「那就麻煩狄當家了。」司徒峻掀開了遮蓋的布塊，只見壺中是白色遺骨，
看得出來已經死了有一段時間。
「這是杵作的事，不過我也略懂一些。」狄愛還是不明白，「不知道司徒兄
希望我鑑定誰的遺骨？」
司徒峻緩緩地蓋上布，慎重地說，「是燕歌行的妻子，雲樓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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