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sheeta:好重...快不能呼吸了...但是好看....T___T 02/06 1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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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愛將骨頭一一從壺中拿出,放在桌上。唐柔泡了一大盆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放在一旁。雲樓蘭則拿來了燕歌行的劍,同樣放在桌上。司徒峻在旁邊看著狄
愛的動作,故意不去看雲樓蘭在做什麼。
狄愛抬起頭看了雲樓蘭一眼,「你怎麼拿來的?」
「借的。」
「怎麼借的?」
「用我的方法借的。」雲樓蘭答了這一句之後就閉上了嘴不肯再說,狄愛也
不逼他,和唐柔一起檢視起骨頭來。
兩人邊看邊討論,還拿了燕歌行的劍起來研究,又用手比了比。好一會兒之
後,兩人同時露出了訝異的表情。
「看出什麼了嗎?」司徒峻問道。
「運氣不錯。」狄愛指著肋骨上的幾道痕跡,「這正好是致命傷,殺死小樓
姑娘的兇器的確是燕歌行的劍,但是……」
「但是什麼?」司徒峻靠前了一些,有些緊張。
「從這傷痕看來,兇手慣用的手應該是左手。」
「一個好的劍手通常左右手都能持劍,用左手應該不是問題。」
「如果是個神志清醒的劍手當然沒問題,但一個心神喪失的劍手會想到改用
不習慣的手來持劍的可能性並不大。」
「但也不是說完全不可能吧?」
「當然,我只能說可能性比較小。」狄愛說,「就說紹衡好了,他的慣用手
是左手,雖然用右手他也行,但終究是左手本事好一些。」
「他平時不是都用右手。」
「那是大哥和二哥要他多練練右手,久了之後他也習慣了,平常用劍都是右
手。」狄愛說,「但他的左手終究是比右手來得強一些。」
「若是慣用左手的劍手,出手的位置角度都很奇特,和慣用右手的劍手改用
左手後有些分別。其實,若是有燕歌行持劍刺傷人的傷口,我更能判斷……」
說到這句話時,眾人同時回頭看向雲樓蘭的方向。
雲樓蘭一臉不解,「怎麼了?」
「你和燕歌行交手過多次,身上難道沒有幾道傷口?」
雲樓蘭遲疑一會才點頭,「有是有,但是……」
「但是怎麼了?」
「在我的腿上,你們總不會要我在這裡脫褲子吧。」
聽到他這句話,狄愛和唐柔大笑出聲。兩位女子笑得豪爽,司徒峻卻有點尷
尬,他生性嚴謹不太懂得開玩笑,沒法子像狄愛、唐柔那樣笑出聲。
「你跟我進來藥室裡吧。」狄愛笑著說,「我的年紀夠當你的娘了,就算看
到了應該也不打緊。」
「是。」雲樓蘭低著頭,臉上發紅,跟著狄愛走進藥室。
唐柔斜眼看了司徒峻一眼,「你徒弟還可愛的嘛,你教他的嗎?」
「他是我徒弟,難道還會是別人教的?」
「那我很好奇,你徒弟的個性和你是不是很像?」唐柔笑道,「我可是很期
待你羞紅著臉的模樣……」
「唐門主,請妳莊重一點。」司徒峻轉過頭去,也不知道是臉紅還是不想看
唐柔。
「呵,司徒大俠你還真像傳聞中一樣……」
「你們在說什麼?」狄愛推開藥室的門,和雲樓蘭一起走了出來。
「沒什麼,談點江湖上的事情。」唐柔一看到狄愛,表情和剛剛完全不一樣
了,「妳」
狄愛手上拿著一張畫著圖樣的紙,與桌上的遺骨兩相對照,好一會兒才說。
「我可以肯定,殺死小樓姑娘的人,並非燕歌行。」
司徒峻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該說什麼呢?
其實也沒有什麼可說了。多年來一直埋在心的恨意,在這一刻才發現找錯了
人。那幾十個被燕歌行所殺的人固然可憐,但在他心中,終究是害死小樓的事情
比較重要。他卻莫名地感到輕鬆。
「……師父?」雲樓蘭試探性地喊了司徒峻一聲。
「沒什麼,你們繼續說吧。」
「我們已經知道了殺死小樓姑娘的兇手慣用左手,而且出手的位置獨特,是
否能推斷出誰是兇手?」雲樓蘭問。
「如果不考慮動機的話,江湖上用左手的劍手就算沒有一千,也有幾百。」
狄愛搖了搖頭,「但小樓姑娘認識的人不多,燕歌行的名氣雖大,在與小樓姑娘
退隱之前,江湖上的仇人卻也不多。想來想去,也只有兩個人。」
「哪兩人?」
「一個就是紹衡,另一個就是慕容日月。」
「先不說紹衡那時還不滿十歲,他和小樓無冤無仇,沒必要殺人。」司徒峻
說,「但慕容當家又有什麼理由要殺小樓呢?」
「為什麼呢……」狄愛偏著頭沉思了一會,「其實也沒有理由可以證明殺小
樓姑娘的人就是慕容日月,畢竟時間太久,什麼也無法證明了。」
「是嗎?」司徒峻說,「我相信時間不會讓公理正義消失,即使到現在我還
不相信是當家殺了小樓。」
「也許你是對的,但我也無法證明了。」狄愛微微揚起嘴角,將燕歌行亡妻
的遺骨放回壺中。她忽然想起什麼,抬起頭對雲樓蘭說,「你應該把這件事告訴
燕歌行,即使對他可能不再重要,但我認為你應該告訴他。」
「……我會的。」雲樓蘭點點了頭。
看著小樓姑娘的遺骨被收回壺中,他有一種莫名的空虛感。明明多年來的疑
惑和憾恨將到此為止,為什麼他就是無法釋懷。
就在四人懷著各自的心事時,一名家丁慌慌張張地衝了進了,「當家,已經
找到……找到……」
家丁喘著氣,一句話也沒能好好講完。
「有什麼事你慢慢說。」狄愛不慌不忙地說,他心裡已經有個底,大概知道
家丁找到了什麼。
「已經找到……大少爺,就在……前院。」家丁臉上緊張地要命,「看大少
爺的樣子,好像變了個人事似的,不太對勁!」
※
「決戰?」不只是狄愛大吃一驚,連唐柔、司徒峻、燕歌行等人都很意外,
「她現在佔盡上風,怎麼會想要和你決戰。」
「我不知道,也許她想要一舉消滅狄家,也許她有其它的目的。」韓紹衡疲
倦地坐在椅子上,他覺得自己很累了,累到不想和任何人說話,累到不想思考任
何事情,他只想靜靜地坐在這裡等。
不管黑夜還是白天。
「想想這幾個月來,慕容世家損失了多少人,武林同盟又損失了多少人。」
唐柔說,「也許她已經意識到和狄家正面硬拼並沒有好處。」
「這麼說倒有可能,要是慕容世家和狄家正面對決,不管是哪邊獲勝,別說
維持武林盟主的地位,恐怕不經過幾十年的休養生息是絕無可能的事。」狄愛點
點頭。
「狄家還有足夠的兵力嗎?」
「別想看狄家的勢力,雖然當時武林同盟圍攻狄家讓我們死了不少好手,但
狄家絕對有足夠的能力和慕容家相抗。」狄愛說,「問題是,狄家的長老不知會
否同意紹衡和慕容日月一戰,這還得詢求他們的意見。」
「不必擔心,也不必告知長老們。」一直沒有作聲的紹衡說。
「但是……」
「和慕容日月約定的是我個人,並非整個狄家。」韓紹衡說。並非他對於自
己能否戰勝慕容日月沒有信心,而是他自己心裡明白,答應的理由究竟是不願意
狄家再有人流下血,還是私人的理由。
他無法否認答案是出乎於私心。
理智告訴他這不是個好決定,再等待一段時間,慕容家未必會是狄家的對手
。但他止不住心裡想要找慕容日月復仇的情緒、止不住幾欲瘋狂的戰意。唯一能
阻止他的只有狄仇要他許諾的誓言。
「紹衡,我明白你復仇心切,但再等待更久一點,狄家絕對有能力和慕容世
家相抗。」狄愛勸他。
「我知道。」韓紹衡沉聲說,「我當然知道。」
「那你為什麼還要做這種決定呢?」狄愛急切的問。這不像是韓紹衡的作風
,更不像是冷靜下的判斷,狄愛無法贊同他這種幾近於自殺的行為。
「但我已經決定了。」韓紹衡站了起來,頭也不會地走了出去,「七天之後
。」
「紹衡……」狄愛想追上去,韓紹衡卻阻止了她。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很美的月亮。
在韓紹衡見過的風景裡,比狄家祠堂美麗的不計其數,但只有這個地方永遠
安靜。他跪在祠堂門前,闔著雙眼。打開的祠堂門裡點著燈火,卻沒有任何燒香
的氣味。狄家的代代祖先需要的是安息之地,而非塵世的喧鬧。
不管在什麼時候,紹衡總能在此處找到他需要的寧靜。
他心中的聲音都已經平息下來了。
狄家的傳家寶劍就放在案上,但韓紹衡連碰也沒有,立在他身前草地上是驚
蟄劍。
驚蟄幾乎已經成為韓紹衡生命中的一部份。雖然韓紹衡從來不相信劍在人在
、劍斷人亡之類的話,但他也無法否認,驚蟄陪伴他渡過很多年。即使被稱頌為
劍神,但他終究是個人,會痛苦、會悲傷、會快樂。在凌雲出現之前,驚蟄可以
說是他唯一傾訴的對象。
驚蟄在夜風中立在那兒,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出於私慾嗎……」韓紹衡喃喃自語。
還記得他與狄仇最後一次見面,就是在這個祠堂。
那時候他已經不是狄家當家的身份,而是狄家二公子狄愁。除了韓紹衡和狄
愛之外,沒有人知道他們交換了身份。一開始,狄愛和韓紹衡都擔心會被旁人看
出他們的不同,但他們卻驚訝地發現,這兩個人竟如此地相似,到了最後,他們
幾乎分不出誰是狄仇、誰是狄愁。
「紹衡,所有狄家歷代祖先的牌位都在此處。」狄仇的病已經有了發病徵兆
,手指微微顫抖,他再也無法拿劍,「據說,只要此處的安寧不被破壞,他們會
一直守著狄家。」
韓紹衡抬起頭,看著比他高大許多的狄仇,「您相信嗎?」
「我不相信,從來就不相信。」狄仇微微一笑,「我相信活著的人比較重要
,像是你,或是狄愁,還有……」
「還有?」
「慕容日月。」
慕容日月這個名字帶來了好長一串的沉默。韓紹衡從狄仇的眼中可以讀出很
多的情緒,比他這一輩子在狄仇臉上見到還要多。
但他一個也不懂。
沉默了好半晌之後,狄仇再度開口,「紹衡,總有一天,你會因為某些原因
被逼得和她刀劍相向。」
「因為您說過的事情嗎?」韓紹衡聽狄仇提過慕容日月的野心,也聽狄愁和
狄仇爭辯過是否該在慕容世家還不成氣候之前,讓慕容日月的計畫永遠沒有實現
的一日。
「也許是,也許不是。」狄仇搖了搖頭,「不管如何,我希望你答應我一件
事。」
狄仇顫抖的手放在韓紹衡的肩上,幾乎已經無法握緊。生命從指尖、從呼吸
、從身體裡一點一滴地流逝。韓紹衡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無力,他什麼也做不
到,只能點頭。
「不論如何,不要傷了她。」
「不論如何嗎?」
「不論如何。」
「如果我違背了承諾會如何呢?」
「……我不想給你負擔,紹衡,我只是希望你能答應。」狄仇說,「我只是
有個預感,你會因此而失去最重要的東西。」
回想起來,自己答應的竟然是如此難已完成的事。
「我無法不打破這個諾言,師伯……不,父親。」韓紹衡喃喃自語地說,「
我已經分不清楚哪個是因、哪個是果。」
他已經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
而且再也無法挽回了。
韓紹衡睜開眼,手握著驚蟄劍。
驚蟄劍冰冷地像是在默哀,但韓紹衡什麼也感覺不到。現在,他的心恐怕比
他的劍更加冰冷。
「紹衡。」韓紹衡一動也不動地跪在那兒,即使雲樓蘭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他也不曾回過頭,「你果然在這裡。」
一隻手放在韓紹衡的肩上,溫暖而穩定。
「你不應該來這裡。」
「那我應該去哪裡。」
「這裡是死人的地方,你應該和活人在一起。」
「你是個活人,紹衡。」雲樓蘭苦笑,「別認為你自己已經死了。」
「我不知道。」韓紹衡搖了搖頭,「我認為我跟死了沒有什麼兩樣。」
「……所以才答應決戰嗎?」
韓紹衡回過頭看雲樓蘭,在他眼中看到焦慮、擔心,忍不住開起玩笑,「樓
蘭,別用那樣子的眼神看我,好像我打算去死的模樣。我可是打定主意要活著回
來。」
「殺死慕容日月嗎?」
「也許。」韓紹衡聳聳肩,「你打算在我殺死慕容日月之後找你我復仇嗎?
」
「也許,你會答應和我決鬥嗎?」雲樓蘭伸手環住韓紹衡。他和韓紹衡認識
太久了,久到已經把彼此當作最好的朋友、親密的兄弟,他不用猜想也可以知道
韓紹衡的回答……
「不會,永遠不會。」韓紹衡笑著說,「我不會讓你殺了我。」
因為你知道我殺了你會比殺不了你更痛苦、更難過。雲樓蘭搖了搖頭,忍不
住苦笑,「你是個太過有情的人。」
「不,其實我是個冷酷無情的人。」韓紹衡自嘲地說,「如果我真的像你說
的那個樣子,怎麼可能忍得住不去殺了慕容日月,或是忍得住沒殺了自己。為什
麼我沒這麼做?」
「我不知道,為什麼?」雲樓蘭將韓紹衡環得更緊。
「我也不知道。」
雲樓蘭笑出了聲,「我也猜想你自己也不知道。」
韓紹衡也笑了。
這幾個月來,他笑的次數用一隻手就數得完。
「樓蘭,你該回去了。」韓紹衡說,「在這樣下去,我也許會忍不住愛上你
。」
「本來有機會嗎?」雲樓蘭露出不知道是裝出來的還是真的詫異。
「不太可能吧。」韓紹衡笑著搖頭,「和你在一起我無法想像。」
「我也無法想像。」雲樓蘭笑著說,「你和我永遠是好兄弟,這比讓你愛上
我好得多了。」
韓紹衡先是愣了一下,接著搖了搖頭,「謝謝你,樓蘭。」
「真要謝我就活著回來。」
「我盡力。」韓紹衡闔上了眼,仰頭靠在雲樓蘭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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