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不得不承認季秉儒的運氣真是不錯。怪物雖然盡全力撲向了他，卻來不及把
他吞下肚就死了。戴爾的手下發現他的時候，他躺在一條溫度特別高的地下水道
裡，怪物的一部份沾上了季秉儒的右腿，可是沒能包住他。
怪物的身體變的極為堅硬，他們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把季秉儒腿上大部份硬化
的怪物殘骸切掉，然後一群人七手八腳地把季秉儒抬回休息的地方。
「小季！」任杰搖晃著季秉儒的肩膀，腦海中一片空白，「醒醒，小季！」
「冷靜點。」徐瀨光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他。
「你叫我怎麼冷靜，小季他……」
「我知道你現在很難冷靜，可是你現在一定要冷靜下來。」徐瀨光抓著任杰
的肩，強迫任杰轉過頭來看他，「小季還沒死，冷靜下來。」
「我知道，我知道……」雖然嘴上說著知道，心裡也告訴自己要知道，可是
怎麼樣也沒辦法冷靜下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所有的人都在看任杰，似乎等著看他要怎麼辦。十二個人裡面有八個人是軍
人，多少都是有急救的常識，可是眼前的情況已經不能用常理來解釋了。
「給我手套。」任杰看了看徐瀨光，點了點頭。
「加油。」徐瀨光將手套遞給他時拍了拍他的肩膀。
任杰帶上手套之後，小心翼翼地拿著躡子去觸碰那在季秉儒腿上那一片東西
。其實不用去碰他也知道那是什麼東西的殘骸。
「他不會死吧？」戴爾在旁邊用國際通用語問。
「當然不會。」任杰瞪了戴爾一眼，非常不高興地回答。
「他腿上那塊東西要怎麼辦？」戴爾被他的語氣嚇了一跳，有點退縮，「我
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有那個東我們就有危險……」
「要把那些殘骸切除掉。」
「切除……你不要開玩笑了，我們這裡沒有醫生啊。」戴爾愣了一會兒，接
著搖頭，「你這樣會害死他。」
「醫務兵至少有基本的急救知識吧，這些生物還活著。」任杰接著又說，「
準備可以消毒的東西，食鹽水，還有……」
「可是剛才我們看到的那隻怪物不是死了嗎？」徐瀨光不解地問。
「這是我的猜測……我先說，這只是我的猜測而已。」
「怎麼樣？」
「小季逃進去的那條岔路溫度特別的高吧？」
「嗯，那天進去的確是蠻熱的，你想到什麼原因嗎？」
「那裡離溫泉區很近，雖然只是溫度高了一點，但如果這種生物對溫度很敏
感的話，很可能是因為高溫才使得那種生物死亡。不過人體的體溫大約是三十六
度上下……」
「所以這一部份還沒死嗎？」
「這麼說也是有道理。」徐瀨光點頭同意。但是，被怪物沾上的範圍似乎大
了點，而且他們都沒有醫學知識，「可是，那傷口似乎太大了點，在這樣的環境
下我們沒辦法保持傷口不受到感染。」
「我知道。」任杰點了點頭，「所以要想辦法快點出去，而且，這個島的低
溫期大概快到了。」
「咦？你是說……」
「不是偶然。」
「你是說遇到那隻怪物不是偶然嗎？」
「應該是的，我之前有和陽博士借過資料，這個島的最低溫期大概是一月底
到三月出的一段時間，這種生物會到地下水道來大概是因為他們要避寒。」
「原來如此……啊，那我們得要快點離開才行。」徐瀨光看到任杰點了點頭
，「可是，到現在我們還沒有找到地下水道的出口。」
「其實我們已經找到一個了吧。」
「那個出口堵住了。」
「把他炸開來怎麼樣？」
「炸？」
「嗯，地下水道有幾個點特別脆弱，我們不是有一些沒用的炸藥嗎？乾脆用
炸的吧。」
「咦？」徐瀨光愣了一下，他看了用一臉疑惑的表情看著他們的戴爾，聽不
懂他們談什麼的戴爾看起來非常緊張的樣子。如果戴爾聽得懂他們的談話可能會
更緊張吧，「你這麼說也有道理，可是有這麼簡單嗎？」
「就算困難也要試試看。」
「這件事你可以和戴爾商量，我也贊成冒險試一試。」徐瀨光點了點頭，「
不過，那個傷口我就會建議你觀察一下，如果他沒有擴大的話，我想最好還是不
要去動。」
「……好吧，就等等看吧。」任杰愣了一下，最後也同意了徐瀨光的看法，
慎重一點不會有問題。
徐瀨光坐在地上，雙眼盯著轉角的地方。
任杰和戴爾等人一起到另一個房間─其實只是另一條堵住的地下水道岔路─
去談是不是要炸地下水道，留下他在這裡看著季秉儒。
沒過多久之後，他就看到任杰的身影出現在這條下水道的入口處。
「怎麼樣？」
「還在討論，戴爾同意我的看法，不過還是要看其它人的意思。」
「看來似乎還蠻有希望？」
「不，戴爾也覺得地下水道的結構不夠安全，也許我們會埋在土堆裡。」
「好像很有道理。」徐瀨光笑了笑，看到任杰走到季秉儒身旁，一臉擔心地
看著，忍不住又笑了出來，「你真應該讓季秉儒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我現在的樣子？」任杰一臉疑惑地抬起頭看徐瀨光。
「你現在緊張的樣子。」徐瀨光說，「你平常太逞強了。」
「我才不想讓他看我緊張的樣子。」
「所以就說你太逞強了。」
「可是讓他看到我擔心的樣子，只是讓他更緊張不是嗎？」任杰一點也不想
讓季秉儒看到他現在的樣子，慌張、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的自己連他
都不認識，「他是一點小事就會擔心個老半天的人，我不想讓他擔心。」
「就是這樣才會你們出問題。」
「他應該了解……」
「對，他是會是了解，可是還是會覺得不高興，因為他更想和你站在平等的
地位，而不是被你保護。」
「……所以他才會鬧脾氣嗎？」
「你終於懂了。」
「我根本不懂，如果只是為了這種事鬧脾氣或是吵架不是很沒有意義嗎？」
「不，不對。」徐瀨光露出一副很了解的表情，「不吵架的情人根本就不算
是情人。」
任杰不可思議地看著徐瀨光，倒不是說他覺得剛剛那一番話很了不起，而是
這種話根本不像是他認識的那個徐瀨光可以說出來的。
「你幹麼用那種表情看我？」
「……真是太不像是你會說出來的話了。」任杰搖了搖頭。
「這是什麼話，你該不會把我當笨蛋吧？」
「是沒有把你當笨蛋啦。」
不過也差不多就是了。任杰在心中補上一句。
「結果你究竟告訴他我們之間的事解決了沒有。」
「當然還沒有，不然怎麼會鬧成現在這樣子？」任杰搖了搖頭，「你也知道
這種事我很難開口。」
「我還是覺得講出來會比較好。」
「這我當然知道，問題是跟你……」任杰瞪了他一眼，「難道你不會覺得很
尷尬嗎？你和小季在同一個地方工作，而且每天都要見面。而且你又常常來我家
……」
「所以呢？」徐瀨光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好尷尬的。
「還所以？你還真是……」任杰有種想揍徐瀨光一拳的衝動，可是仔細想想
，就是因為徐瀨光這種性格，所以他們分開來之後還是好朋友，甚至比以前感情
更好，「算了，你就是這樣沒神經才會每一個女朋友都離開你。」
「……那可不一定喔。」徐瀨光搖了搖頭，用一種複雜的表情看著他。
「嗯？」
「並不完全是因為我不在乎她們，只是我心中還有別的人而已。」
「誰？」任杰想都沒想就問出了口。
「明明很聰明，為什麼一到這種時候就變得很遲鈍？」徐瀨光露出了苦笑。
「請不要把不認真面對感情的理由推在我的身上，謝謝。」任杰根本就不把
徐瀨光的話當真，「如果你當時用認真一點的態度我們就會在一起了。」
「你現在會覺得很遺憾嗎？」
「跟你嗎？」任杰看了一眼還沒有醒的季秉儒之後說，「有一點吧，不過現
在很慶幸我們沒有在一起。」
「因為我不認真？」
「不，是因為你對朋友比情人好得太多了。」
「也許吧。」徐瀨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倒是……」
徐瀨光的話才說到一半就被季秉儒的呻吟聲打斷。任杰幾乎是用跳的，立刻
站了起來，飛快地走到季秉儒身邊。
「小季，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季秉儒眨了眨眼，睜開了一下又閉上。
「小季！」
任杰的心立刻沉了下去，但季秉儒閉上眼之後沒多久又發出聲音，「……我
聽見了，現在怎麼了？」
一睜開眼就看到任杰讓他感到安心，可是馬上就想起他們現在還在冷戰之中
，聲音立刻就沉了下去。明知道這只是他心裡的嫉妒在做祟，原本還想說要是能
活下去，不管怎麼樣都要好好道歉然後合好，可是一看任杰他又不想先認輸。
他想和任杰站在平等的地位上，就像任杰對徐瀨光那樣。不是誰保護誰，而
是互相幫助對方。忍不住自暴自棄地想，任杰和徐瀨光在一起說不定還比和他在
一起快樂呢。
「你受了一點傷。」任杰避重就輕地說。
「什麼傷？」
他的腳有些微的麻癢但不會痛，雖然不會動。沒由來地想起陽博士被吃掉的
畫面，還有森下的屍體殘骸，忍不住渾身發抖。
「你沒事，至少目前來沒事。」任杰低下頭看著季秉儒腿上的傷口，已經變
成原本的一點五倍大。他轉過頭對徐瀨光說，「還是要動手術……」
「我的腳怎麼了嗎？」聽到手術著兩個字，季秉儒的心涼了半截，「你不會
是要截掉我的腿吧？」
季秉儒掙扎地坐起來，想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麼事。
「不是，你不要緊張。」任杰連忙按住他不要讓他爬起來。
「那不然是怎麼樣了。」
「只是有一點小小的問題……」
「如果只是一點小小的問題，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季秉儒抓著任杰的肩膀
想要推開他，可是明明身材相差不多，任杰的力氣卻比他大得多了，「我連我自
己的腳……」
「你的腳什麼事都沒有，不要再無理取鬧了！」徐瀨光終於看不下去，「你
知道任杰有多擔心你嗎？要不是你擅自離開，怎麼會變成這樣。就算真的要截掉
腳也是你咎由自取。」
「徐瀨光！」任杰生氣地瞪了他一眼。
「你的腳沒斷，也沒被吃掉，還好好的兩條腳在哪裡。不過就是傷口上被那
種怪物污染而已……唉喲，任杰你幹嘛踩我的腳。」
「你能不能閉嘴。」任杰皺起了眉頭，「去跟戴爾拿動手術要用的東西，還
有，找那個醫務兵來。」
「可是……好吧，我去就是了。」徐瀨光還想說話，立刻又招來任杰的白眼
，可是他剛走到門口，又想到自己根本不會講國際通用語，「可是，我不會講…
…」
「快去！」
「是，是。」
※
任杰蹲了下來之後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季秉儒的傷口好一會之後陷入沉思。
從遇上怪物之後，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單獨在一起卻沒有什麼話可以說。兩個
人都不想先開口，任杰是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開口會比較好，季秉儒則是還在賭
氣。
在固執和逞強這一點上，兩個人真的很相似，雖然平常看起來很隨和或是對
大部份的事情並不在意，可是在某些關鍵點上兩個人都不肯退讓。
其實只要有個人退一步就可以合好，卻偏偏讓事情越鬧越僵。
「對不起。」
「是我不對。」
結果是兩個人同時開口說說抱歉。
說完話後兩個人都不敢看對方，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噗喫一聲，兩個人又
同時笑了出來。
「我很無理取鬧吧。」季秉儒苦笑著說，「明知道這個時候根本就不該鬧脾
氣，可是就是忍不住，你一定覺得我很蠢吧？」
「不，其實讓你生氣的是我的態度吧。」
「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有點……嗯，有點被排除在外的感覺，就算我幫不
上忙至少可以跟你說一點什麼。」季秉儒頓了一下，「其實我有一點嫉妒，希望
自己不是這麼差勁，像是徐瀨光那樣，就……」
「我知道，我知道。」任杰點了點頭，「對不起，我應該一開始就告訴你。
」
「嗯？」季秉儒楞了一下，「告訴我什麼？」
「其實，我和徐瀨光……」
「嗯，我知道。」
「咦？」
「那天聽到了。」
「嗯。」
忽然之間不知道要說什麼。
好像唱片唱到某首歌的一半突然中斷了，他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才好。
「……其實，你願意說我就很高興了。」季秉儒的臉上有點不好意思，「其
實我任性的要命，對吧？」
「是有一點。」任杰揚起嘴角，他很快地又接著說，「可是我很喜歡，真的
，我是說真的，我很喜歡你的任性。」
「為什麼你會喜歡我的任性？」
「……其實我說不上來。」任杰想了一想，最後還是搖了搖頭，「到底最喜
歡你哪一點我也說不上來，可是說是全部喜歡的話，其實我有時候也很想把你抓
起來揍一頓。可是，我就是喜歡『你』，不需要任何的理由，就是喜歡你。」
他很喜歡季秉儒在做愛時發出的呻吟聲，也很喜歡在光線昏暗時肩部的曲線
，他也很喜歡季秉儒偶爾耍耍小性子的任性，但更喜歡他低著頭專心吃飯時的表
情……還有很多很多他一下子沒辦法說出來的小地方。
無數的、小小的喜歡，組成了我愛你。
不是因為任何的原因所以喜歡你，只是因為是你，所以喜歡吧？
這是他唯一可以想出的答案。
「……真是輸給你了。」季秉儒笑出了聲。
任杰也笑了，移身到季秉儒腿邊檢查傷口。看了之後他忍不住皺起眉頭，很
明顯的可以看到傷口是原來的一點五倍大。
「我的腿怎麼了？」季秉儒不覺得痛，可是要移動也萬分困難。
「沾上了那種生物的細胞。」任杰帶上手套去觸碰傷口觸，意外的發現怪物
的殘骸變得相當地硬，「這必需動手術把他切除掉。」
「切掉我的腿嗎？」季秉儒一聽心都涼了半截。
「當然不是，是把傷口這一部份的組織連同那種生物的細胞一起清除掉。」
任杰看了看周圍的環境，「醫務兵應該可以做得到，只是……這裡很容易傷口感
染。」
「傷口感染的話，我會死嗎？」
「……有可能。」
季秉儒喘了口氣接著又問，「如果我不做切除手術呢？我會被這種生物慢慢
地吃掉？」
「……看目前的情況大概是這樣。」任杰點了點頭，「我們會僅快找到出去
的方法，這種生物不能靠近水邊，只要到海邊或是河邊我們就安全了，然後就是
想辦法找人來救我們出去。我希望你能接受手術，不過，如果你不想冒傷口感染
的風險的話，我們可以替這個傷口做冰敷，希望能降低傷口的擴大……」
「試試看吧。」季秉儒毫不猶豫地點頭，「我相信你的判斷。」
「嗯？」
「我不想等死。」季秉儒頓了一頓接著又說，「我現在也不想死。」
「你一定會沒事。」任杰看著他，用力地點了點頭，用力地將他摟進懷裡。
他打從心底相信季秉儒不會有事，相信這不會是他們最後一次緊緊擁抱，相信他
們一定有再回到家裡的一天，「……我們也一定會沒事。」
「我會沒事的。」季秉儒也用力地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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