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把燈再打亮一點。」醫務兵對拿著燈光的士兵喊了一聲。
「可是，他……」
「他怎麼了？」醫務兵將切除下來的東西放進一個準備好的玻璃瓶裡，看著
傷口皺起眉頭，「燈光舉高一點。」
「他好像在笑……」
「笑又怎麼樣，要是在哭才麻煩呢。」醫務兵冷冷地回答，「不要再給他麻
醉劑了。」
「小聲一點。」戴爾瞪了那個醫務兵一眼，不太高興地說，「聲音也可能會
吸引那些怪物，要是被他們發現那可就麻煩了。」
「那你們就滾出去。」醫務兵也很不高興。除了負責打燈的士兵之外，戴爾
、任杰還有徐瀨光都站在周圍，讓他覺得很厭煩。
「我們必需要看著他。」唯一會說國際通用語的任杰回答醫務兵。
「那你們就給我站遠一點，不要防礙到我。」醫務兵瞪了他們一眼，然後將
食鹽水倒在季秉儒的腿上，現在傷口上的怪物細胞已經全數切除，只剩下清洗傷
口和盡可能縫合並保持傷口乾淨。
戴爾將任杰和徐瀨光帶到旁邊，小聲地說，「你們的提議通過了，我們決定
冒險一試炸開出口這個方法。」
任杰和徐瀨光同時看向對方，有默契地點了點頭。
事情進行的還算是順利，他們希望能一直順利下去。
「可是，我有一點擔心會再出問題。」任杰接著說，「自己人互相攻擊這件
事如果再發生的話，也許我們就不用等到那群怪物來殺我們，自己就先死光了。
」
「不用擔心。」戴爾看了看四周圍，壓低了聲音說，「有件事可以做還比較
好，至少他們的抱著一絲希望。」
「準備炸藥這件事……」
「沒問題，我們都是軍人，多多少少也受過這方面的訓練。」戴爾說完之後
嘆了一口氣，「可是我們並沒有地下水道的地圖，萬一炸錯了地方可就糟了。」
「這時候也只能聽天由命了。」任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一定會成功的
。」
「我也這麼希望。」
「好了。」醫務兵的聲音響起，打斷了他們的談話，「他在過一、兩個小時
就會醒過來，要注意他的傷口。」
任杰連忙走了過去，和醫務兵討論起後續該怎麼處理。
「能的話你們也來幫忙吧。」戴爾離開之前拍了拍徐瀨光的肩，「這次一定
不能讓他失敗，對吧？」
徐瀨光聳了聳肩──他根本就聽不懂戴爾在說什麼。
他走到任杰的身邊，正好看到任杰把裝了怪物殘骸的玻璃瓶打開。
「你要做什麼？」
「做個實驗，證明看看我的猜想是不是對的。」任杰把水倒進玻璃瓶後馬上
蓋上瓶塞。 只見怪物的一小部份細胞在水裡掙扎著強要爬上瓶壁，可是每一
次都被任杰將他甩回水裡。
幾分鐘之後，怪物就一動也不動的浮在水裡，很快地融化掉。
任杰看了徐瀨光一眼，他的猜想是對的。
只要到了河邊或是海邊，他們應該就安全了。
※
陽光好刺眼。
季秉儒睜開眼才發現自己在躺椅上睡著了，當太陽升起的時候當然特別的刺
眼。
他揉了揉眼睛，轉過頭去看，正好看任杰趴在旁邊的躺椅上，睡得很沉。蓋
在身上的毛巾被滑落了下來，露出一大片光裸的背脊，曬成淺鬃色的皮膚透露出
健康的氣息，讓他聯想到巧克力之類的甜點。
好像一口咬下去。
「天啊。」季秉儒喃喃自語，他在一瞬之間發現自己還頗有色情狂的天份。
不過，不可否認的是任杰在早晨的陽光下看起來秀色可餐，特別是隱隱若現的修
長雙腿和臀部，對他而言有太強烈的情慾吸引力。
如果光從兩個人的外表來看，看起來斯文俊美略帶中性氣質的任杰通常都會
被認為是比較弱勢的一方，但事實上，他們的關係並不是這樣……
任杰翻身的同時發出細小的聲音，不過並沒有醒來。
季秉儒看任杰沒有起床的打算，也再度闔上眼。他提醒自己，這是一個放假
的早晨，他不必在太陽一升起就趕著起床去工作。
雖然陽光刺眼地讓他有點睡不著……
陽光好亮。
季秉儒眨了眨眼，眼前的景像還有一點模糊。
他夢見自己和任杰一起去南方島嶼渡假，在夢裡有溫暖的陽光，空氣中帶有
海水的鹹味。彷彿他們掉進充滿臭味的地下水道，被像史萊姆一樣的怪物追殺，
他們逃不出去……等，都不過是一場惡夢。
「小季，你聽得見我說話嗎？」任杰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季秉儒這才看清任杰蹲在他身邊，徐瀨光正搬來一大堆木箱和睡袋堆在牆邊
的一個角落裡，築成一到臨時的保護牆。
原來美好的南方島嶼才是夢啊。
季秉儒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腿上的傷口在發疼發熱。
「那是什麼？」季秉儒晃了晃腦袋，眼前的景像還是不太能完全集中，「我
現在怎麼了？我的腳……」
「你的腳暫時沒事了。」任杰揚起笑容，指著徐瀨光正在堆的一大堆木箱和
睡袋，「現在我們要炸開出口，如果成功了，離海邊就不會太遠。」
「炸開來？可是，那些怪物……」
「雖然不太有保握，可是我們猜想這些怪物大概不能靠近水邊。」
「但他們在下雨的時候出現，應該不會怕水才對。」
「也許事情不是這麼單純，不過看起來他們很怕過高過低的溫度，也無法在
水裡生存。」任杰頓了一下，「其實仔細想一想還蠻有道理的，如果他們可以在
水中生存，今天就不會只有這個島上才有怪物了。」
「這麼說起來的確很有道裡。」季秉儒看了看周圍，好幾個人在附近走來走
去，忙著裝設炸藥和引線，「用炸藥沒問題嗎？」
「應該沒有問題，雖然我們都不是建築方面的專家，不過特遣隊的軍人多多
少少都有使用炸藥方面的知識，否則怎麼去拆除那些廢墟。」
「我希望真的是這樣。」季秉儒打從心底這麼期望著。
『如果能回去的話我要吃一整桶的冰淇淋』、『我要和我老婆待在床上三天
三夜』這樣的對話不時可以在耳邊聽到。任杰和季秉儒對看了一眼，心中同時閃
過一個念頭──他們心中有沒有什麼想要做的事？
好像有很多想做的事，可是一下子卻想不到哪件事想先去做。
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季秉儒忽然開口，「……如果出得去的話，我們就結
婚吧。」
「咦？」
「如果出得去啦。」季秉儒笑了一笑，鑽進一堆由木箱和睡袋築成的保護牆
後。
「我們一定出得去。」任杰確定季秉儒已經好好地躲在安全的地方之後，自
己也爬進一堆木箱和睡袋組成的保護圈裡，等待炸彈引爆。
雖然是成功還是失敗誰都不知道，可是這時候他卻莫名的感到安心。
我們結婚吧。
也許不是最終的答案，他們也還有很多問題要去面對，但在那一瞬間他感覺
到幸福。對他而言，那也就夠了。
他在心中數到了一百的時候，地面開始晃動……
劇烈地震動終止之後，任杰他用力推開保護身體的厚睡袋和木箱，爬了出來
。黑暗中，看不清楚身處何處。他從箱子裡翻出照明燈，打開之後發現自己身處
於碎片堆的旁邊。他很幸運地沒被太大的碎片壓到，要是那堆碎片堆在他的身上
，恐怕就會悶死在裡頭了。
「大家都沒事吧？」他喊了幾個人的名字，其中也包括了季秉儒和徐瀨光。
接著推開箱子的是徐瀨光，他灰頭土臉地爬了出來，對任杰苦笑，「手腳都
麻了。」
其它人一個接一個地爬了出來，就是沒有見到季秉儒。任杰也開始著急了，
不知道如果季秉儒被壓在碎石堆底下時空氣夠撐幾分鐘，「季秉儒呢？」
「沒看到。」徐瀨光左右看，每一個人都爬了出來，只少了季秉儒，「你有
看到他在哪裡嗎？」
兩個人四處觀望，看到一個箱子壓在幾塊石頭下，連忙跑了過去。另外幾個
人也跑過來幫忙，一群人七手八腳地費了幾分鐘地功夫才把石頭推開。
任杰連忙掀開箱子，「季秉儒！季秉儒？」
「我的天，不要……」徐瀨光用手遮住臉。
睡袋在這時動了動，季秉儒慢慢地鑽了出來。看到他爬出來，眾人一陣歡呼
。
任杰緊緊地抱住他，生怕又再次消失在眼前，「你還活著！你還活著……」
「是啊，我還活著。」季秉儒臉上露出笑容。他差一點就要以為自己沒命了
呢，「不過腳動不了，雖然也不覺得痛。」
任杰拉開睡袋丟到一旁，馬上就看到季秉儒腿上的紗布紅了一大片，看來是
傷口又裂開了。可是他們沒有止血的繃帶，任杰只好把外衣撕下一大片蓋在季秉
儒的傷口上。
「我們一定要趕快出去。」任杰對徐瀨光說。
「是啊，不出去恐怕大家都會餓死。」徐瀨光笑著說道。其它人已經把預先
放在幾個箱子裡的工具拿了出來，開始挖掘上頭的碎片。徐瀨光把一隻自製的鏟
子交給任杰，「希望你還記得怎麼用。」
「我當然記得。」任杰也笑了。
心中懷抱著恐懼，同時也懷抱著希望。他們開始往上頭挖，灰塵嗆得每個人
都在咳嗽，自製的鐵鍬斷了，有的人開始用手挖，手指都挖出了血，還是繼續挖
。季秉儒的腳沒辦法動，只能坐在一大塊碎石上，把石塊一塊一塊地搬下。
不知道挖了多久，大家都累了，任杰提議大家改用輪流的方式，分成兩班輪
流挖土和休息。
季秉儒一邊搬，一邊看著手上的錶。不知道是不是快沒有電了，時間好像越
走越慢，慢到幾乎不會動。
「季秉儒，休息一下吧。」任杰拍了拍季秉儒的肩，接過徐瀨光給他的水。
「你才應該修息一下，從開始輪班到現在，你都沒有休息。」
「沒關係，我不累啊。」
這句話根本是逞強。季秉儒看得出來任杰的手在顫抖，可是他也不知道該阻
止任杰，還是應該要放任任杰去做。如果挖不出去，他們一定會餓死在這裡。
「讓我來接手吧。」雖然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在抗議，徐瀨光還是站了起來。
「不用了……咦！」任杰搖頭拒絕時，用力的一蛙竟然挖了個空。土石落下
來之後，露出一個縫隙。
陽光從縫隙透了過來，照在地上，好像是一大片的碎片掉在地上。
「大家一起來。」徐瀨光興奮地大喊。
其實他不用喊叫，所有的人都跑了過來，拼命地挖開那個洞口。
陽光佔領的區域越來越大，不一會兒就形成了一個人可以通過的大小。幾個
人拿了箱子堆在土堆下，費了一番功夫，又推又爬之後，第一個爬出了洞口。
當第一個人出去之後，出入就變得越來越容易了。第二個爬出去的是徐瀨光
，他忙著把其他人也拉上去。最後，輪到了季秉儒和任杰。
季秉儒的腿動不了，比較麻煩一些。只能任杰在底下推，徐瀨光在上頭拉。
「加油，你可以的。」任杰的聲音從底下傳來。
「呀。」季秉儒咬緊牙根，盡可能地把自己往上推。那條腿痛得沒知覺了，
可是感覺腳上濕濕地，大概是傷口又流出了血。碎石打到了他的臉上，他在心中
對自己喊：加油點！用力點！混帳，他一點也不想死在這裡！
終於，徐瀨光抓住他的手，用力地把他往上拖。整個人從地底被挖出地面，
感覺還真像一尾蚯蚓。
潮溼的氣味立刻刺激了他的嗅覺，而他不用站起來就可以看到離他們不太遠
的地方有一條河，他們只要順著河走就可以到海邊。如果他們的推論沒有錯的話
，只要在水裡，他們基本上可以說是安全的。
跟在他之後，任杰也爬了出來，當然，也是一頭灰頭土臉。
「你好髒！」季秉儒看著任杰大笑，這時候那有什麼王子的氣質？看起來倒
比較像是十九世紀時的礦工。
「……你以為你很乾淨嗎？」任杰敲了下他的頭。
兩個人相視大笑。
第一次覺得空氣中充滿了一種活著的氣味。
「哈哈哈，我們活下來！」徐瀨光走了過來，抱住他們兩人，三個人拼命地
大笑。看起來一定很像瘋子，可是季秉儒知道其它人也在大笑。
他們終於活下來。雖然還有很多事要做，比如說走到海邊去求援，想辦法醫
好他那條腿，還要想辦法撲滅那些生物……等，還有很多事等著他們去做。
不過，那都是以後的事了。
季秉儒一邊笑，一邊抬起頭看著太陽。
他好像感動地流淚了，眼前一片模糊。
陽光擴散了開來，形成一片又一片的碎片，繞成環狀往他們身上灑落。他想
起了好久以前的那一天，他和任杰去海邊的場景。
那天的陽光特別地刺眼，照在海面上時像是一塊一塊的光之玻璃漂在海面上
。應該是可以用很美的詞句去形容的場景，他卻很不爭氣的只想起旅館樓下蛋糕
店賣的白糖點心。
忽然，任杰把他拉起。
「怎麼了？」
任杰只是笑了一笑，就拉著他衝了過去，兩個人在沙灘上留下一排腳印。像
瘋了似地衝進海裡，將海面上的陽光碎片衝散了開來……
「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什麼日子？」
「八月十二日。」
「八月十二日？八月十二日是什麼節日啊？」
他終於想起來了，八月十二日是什麼日子。
「我終於想起來八月十二日是什麼日子了。」季秉儒看著任杰，笑出了聲。
「嗯？」任杰完全不明白季秉儒為什麼會提到八月十二日。
「八月十二日，是我們開始同居的第一天。」
任杰先是愣了一下，接著又再一次抱住他，「你還記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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