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鹿的蹄印到了山壁邊就消失了。
正確一點描述，也不能說是消失了。因為眼前山壁有一個被青草填滿的大洞
，一看就知道是刻意蓋住，而不是自然而然填滿。
管十九將青草從洞中挖出，這些青草在他手上發出些微的腐敗氣味，被摘下
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兩天或是三天，他也不是很肯定。
從一個星期前他離開了溫家之後，就順著蹄印尋找溫玉飛，當他在吊橋邊發
現溫玉飛的腳印消失在河邊時緊張了一會，但很快地就發現懸崖底下的河水不淺
，落水之後若是運氣不錯，說不定有救。他曾替溫玉飛占過卦，溫玉飛是四月一
日丑時出生，這時間出生的人雖然武力值、智力值都低得很，可是運氣值卻是各
月之冠，正好要養成大俠最重要的數值之一。
而溫玉飛的運氣的確也不錯，管十九在河岸邊發現了小鹿喬八的蹄印，由蹄
印可以發現喬八是順著河水往下游走，一頭鹿為什麼會跟河水走，想來想去只有
一個理由──他自覺對不起溫玉飛害他落水，所以一路跟著被河水往下游沖的溫
玉飛（或是溫玉飛的屍體）往下游走。於是，管十九決定跟著蹄印走走看。
正如他所料，在走了幾天之後，他在河岸上發現了上岸的痕跡。
看來，溫玉飛運氣值比他想像的還要好得多。
花了快一個時辰還沒把青草清乾淨，管十九很認真地考慮是不是要配點火藥
來炸時，溼溼黏黏的東西舔上了他的手。被嚇了一跳的管十九並沒有把驚愕的表
情寫在臉上，十分冷靜的狠狠一拉……
舌頭差點被拉出來的小鹿喬八一頭撞上青草堆，把剩下來的青草撞出了一個
大洞。
『唔啊啊，好痛啊，不要了啦……』
如果是人類就會發出這樣的聲音吧。但只是一隻鹿的喬八所發出來只是啊啊
啊的鹿語，管十九雖然懂很多事情，卻沒有學過鹿語。
「是你啊。」管十九看到喬八之後不但沒有放手，反而更用力拉，「你把『
我的』小飛藏到哪裡去了？快交出來。」
『唔啊啊，我沒有啊，你的小飛在裡面活跳跳的。』小鹿喬八咿咿啊啊，很
後悔他沒和傳說中的前輩神鹿學說人類的話。
一句也聽不懂的管十九拉著小鹿喬八的舌頭，鑽進洞裡。
花香撲鼻而來，卻讓管十九皺起眉頭。
他只在一個地方聞過現在傳過來的味道，就是他過世娘親的花園裡。那個花
園裡種滿了他娘辛苦找來的奇花異草，每一朵花一株草都是天下間最毒的東西，
連他那個腦袋有點問題可是還是武林頭號大魔頭的爹都不被娘允許進入花園。
現下他就聞到了七八種不同的劇毒味。
「小飛在哪裡？」深怕溫玉飛一不小心就吞下全天下最毒的幾種毒藥，管十
九拉著小鹿喬八開始尋找溫玉飛的身影。
『放手、放手啦。』
喬八哭著求管十九放手，可是管十九根本不顧小鹿的眼淚有多珍貴，一個勁
地拉著喬八到處找。幸好，不只是溫玉飛運氣好，喬八的運氣也不錯，有個聲音
很快地吸引了管十九的注意力，讓他放開了手。
樹林捲起了一陣狂風。
所有的果子和花草全都被捲了起來，形成巨大的水果和花的龍捲風，像他們
的方向撲過來。
管十九雖然本身沒有半點內力武功，但年幼時跟著父母東奔西跑，天下間的
武林高手看得多了，就算不懂得其中竅門，看看還是懂。這道龍捲風就是傳說之
中，只有絕世高手才能達到的無形氣牆，不僅本身的內力要高，還是數十年甚至
數百年的修為，才能形成這道眼看不見，耳聽不到，卻無法通過的無形氣牆。
氣牆之中的人肯定是絕世高手。
管十九也不管喬八愣在路中間隨時會被龍捲風捲進去，很沒義氣地丟下喬八
往一邊閃。
『喂，喂，你怎麼可以丟下我。』喬八在內心吶喊著，但這次就算是人類的
語言也沒人理會他。
眼看水果花龍捲風就要把牠捲進去，卻在他面前一寸，幾乎就要到碰到喬八
的鼻子時瞬間消失。花和水果全都掉下來，砸到喬八的頭上。
頭上被砸的腫了一大包的喬八哼了兩聲，心中仍是驚魂未定。要是被水果花
龍捲風給捲進去，恐怕真的會變成鹿肉大餐。
對於這位高手收放自如的功力，管十九也不得不在心中暗自佩服。但當他見
到從龍捲風中出現的人時，才真正地感到吃驚。
「喬八，你怎麼在這裡啊？」溫玉飛那張秀氣有餘，男人味不足的臉出現他
面前。不但一臉沒事的樣子，全身上下都泛著隱隱的光芒。管十九在他家臭老頭
的身上看過類似的光芒──超級高手才會散發出的氣息。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管十九不能相信，在短短的兩、三天之中，溫玉飛就從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
富家貴公子，搖身一變成為絕世高手了嗎？
除了「欲哭無淚」之外，沒有其它的詞可以形容他現在的心情。
他的畢生大計就是培養一個不會半點武功的大俠打倒他爹，讓全天下的人都
知道不練武功也可以當大俠。所以他在溫家待了十幾年，盯著溫玉飛讓他一點武
功也沒學會。沒想到他才沒盯幾天，竟然變成這樣。
他用一隻手指戳著額頭，思考這接下來的計畫。
事情發展得太快了，他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就算真的得要練武，也該一步一
步慢慢來，比如說全家被殺，為了復仇辛苦地拜師，或者是被什麼懂得神奇武功
的怪人抓回去。中間經歷數年到數十年的苦練……現在卻在短短兩、三天就練成
了不世神功。
一定會被說是──主‧角‧威‧能。
他一定要想想辦法。
「咦，十九管家你怎麼會在這裡？」溫玉飛拍拍了小鹿的頭，好半天才發現
管十九就在一旁，看起來一臉苦惱的樣子，「你該不會是父親大人派來找我的人
吧？」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溫祥是沒說要找到溫玉飛，可是他是來找溫玉飛沒錯。
但他要找的是手無縛雞之力，武力值等於零的溫玉飛。不是這個偷用金手指
，亂按「ＡＡＢＢ←↑↓→」，偷改數值變成的大俠溫玉飛。雖然說光有大俠的
武功沒有大俠的知識也不能成為大俠，可是這樣子他的樂趣就少了很多很多。
「那太好了，十九管家……」不管是誰派來找人，只要能帶他回家就好的溫
玉飛開心地拉著喬八走到溫玉飛面前。
「你可以叫我管十九。」
「呃，但是你的年紀比我大，這樣叫好像不太禮貌。」
「沒關係，禮貌也不能吃。」管十九皺著眉頭。
他想不出任何的辦法來解決眼前的問題，但是溫玉飛都長這麼大了，這也不
是美少年養成遊戲不能叫出一星期前的存檔重來一次。
沒辦法，都到這個地步了，只有將就一下繼續玩下去。
「那，管十九……生先，您應該記得路吧，我走了半天都走不出這個谷……
」
「出口就在那邊。」管十九隨手指向剛剛進來的大洞，「不過你不能回溫家
了。」
「為什麼？」溫玉飛不解地看著管十九。那目光講好聽點是天真無邪，講難
聽一點是蠢到極點。
管十九忍不住伸出手拍拍他的頭，「因為你被溫祥逐出家門。」
「父親大人？」溫玉飛睜大了雙眼，不敢相信這個事實。過去是有很多溫家
子弟被逐出家門，但他怎麼想也不覺得會輪到自己，「這是騙人的吧？」
「我有騙過人嗎？」管十九不屑地用斜眼看著溫玉飛
「……沒有。」溫玉飛愣了一會之後露出苦笑，「我、我做錯了什麼嗎？」
「……這個問題要問你自己。」管十九忍不住翻白眼。
「我……」溫玉飛一時之間接不上話來。
數一數他過去半年的豐功偉業，雖然不是他自己計畫的，雖然是被哥哥姊姊
們逼著做的，可是到頭來這些事情都被算在他頭上。
仔細想一想，還真是不得了……其中最值得意的就是將父親洗臉水換成脫鬍
水那一次。溫玉飛想到這裡忍不住笑了出來。雖然不是回憶的好時機，但父親大
人鬍子少一半的樣子讓他想到就覺得好笑。
「你還有心情笑啊。」管十九打從心裡佩服溫玉飛的樂天。
「我只是想到……算了。」還是別說比較好，管十九一定不會欣賞他的惡作
劇。
「雖然不是好事，但我認為溫祥的鬍子掉一半那一次很不錯。」
「對啊，對啊，你也覺得……」溫玉飛聽到管十九這麼說，連忙拍掌。
「現在不是高興的時候。」
「啊，說的也是，我都忘記自己已經被逐出家門了。」溫玉飛低下頭，有點
難過，「接下來該怎麼辦，我從小就沒離開過溫家……」
「你既然被逐出家門，就不用回溫家了。」管十九替他做了決定，「你從現
在開始就聽我的話，去闖盪江湖吧。」
「闖盪江湖？」溫玉飛睜大了眼，他還是第一次聽到自己可以闖盪江湖，「
闖盪江湖可以做什麼？」
「可以當大俠，也可以當大魔王。」管十九說，「不過當大俠比較好，因為
大魔王通常都是又老又笨，又被女俠管得死死的。你就想辦法當個大俠，回去氣
死溫家人吧。」
「……我為什麼要這麼做？」溫玉飛搔搔頭，回去氣死全家有什麼好嗎？
「你不想報復把你趕出家門的溫家人嗎？」
溫玉飛搖搖頭，他從來沒有想過復仇那麼可怕的字眼。
管十九忍不住皺起眉頭。
沒辦法，對這種腦袋不靈光的只好換一種辦法。
「如果你當上大俠，也許溫祥會收回把你逐出家門的命令。」既然煽動他復
仇不管用，那就用引誘。
「嗯……」很單純的溫玉飛被管十九這番話打動了，認真地思考讓溫祥收回
命令的可能性，「我能當大俠嗎？」
「當然能。」管十九很肯定的點點頭。
他已經計畫了這麼久，沒有失敗的可能性啦。
「那……我該怎麼做？」想當大俠又不知道怎麼當大俠的溫玉飛抬起頭看著
比他高了快兩個頭的管家。
「我會教你。」管十九拍拍他的肩，「先告訴我你怎麼練成這種武功吧。」
「這是武功嗎？叫什麼名字啊？」
「……你連自己練成什麼都不知道啊？」管十九嘆了口氣，又要從頭開始了
，「那我們從頭開始好了，你那天晚上從我的院子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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