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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金之風。   乍聽當下的反應不是青少年間流行的次文化,就是熱血過頭或是矯飾過份的 政論宣言。但最近在大街談論的黃金之風,是一個真實黑幫故事。十幾、二十歲 的青少年,手裡有大筆的金錢、美麗的女人、以及最新流行的毒品。白色小藥丸 上頭的黃色三線標誌看起來有點像是溫泉旅館的招牌,但在嗑藥的圈子裡它有個 好聽的名字──黃金之風。   一種帶來鈔票的黃金極樂。   石磚牆街道是第五區的特徵,灰色是五十幾年前磚色的流行。很諷刺的是, 只有被保留下來、地皮價格最昂貴的觀光區和環境最混亂的貧民區才有這種顏色 。在觀光區的牆色自然是因為法律規定而無法更改,貧民區可是極力想要擺脫沉 重的灰色,因此我可以在牆上看到鬼臉和「BANG!BANG!」等意義不明 的塗鴉。   「阿敬,到現場來是你的嗜好嗎?」   在我穿過被黃色塑膠帶給圍住的犯罪現場時,皮卡丘抬起頭來對我微笑,將 一雙手術台或是實驗室常看到的手套放在我手上。   我現在是正式的檢察官了。   皮卡丘之所以被稱作皮卡丘的原因從外表就可以猜想得到。皮卡丘有個圓滾 滾的肚子,特別愛穿黃色的套頭毛衣,冬天時一定會會戴黃色的耳罩,據說那都 是他女兒親手做的。這位快五十歲的警官發起火來的時候誰也不敢靠近:   「別碰任何東西。」   「當然,除了你碰過的我什麼也不碰。你還記得上一次有個警官揀皮夾燒傷 手的案子嗎?」   我當然記得,犯人在皮夾裡放小硫酸瓶的案子,在警察和檢察官的體系裡傳 成超極大笑話。我雖然不能想像有人把易燃物放在身上,但那件事可不是上醫院 治療燒傷就解決了,從放硫酸瓶的原因結果一直延伸到後來的整體檢討都大得不 可思議。皮卡丘說那是混沌效應。不知道他是從哪兒聽來這個新潮的詞,但我得 要糾正他一下,那不叫混沌效應而是骨牌理論。也許我可以找個更好的時機提起 這件事,我乖巧地將雙手舉到耳邊,當個好檢察官:   「我會讓我們的犯罪調查人員替我揀起來。」   「那很聰明。」   男孩臉上沾著血倒在地上,腦漿噴在後面的牆上。時代是越來越壞了,當我 還在街頭玩耍的時候,還沒有孩子會拿槍讓我腦袋開花。掉在地上皮夾裡有證件 沒現金,可能是搶劫,但也不能這麼快下定論。皮卡丘從地上撿起透明塑膠袋, 裡頭裝了二三十顆「常備藥品」,上頭有三條黃線標誌。這玩意我就懂了:   「黃金之風嗎?」   「我沒這麼說,標誌被磨掉了。但你也知道,除了他們你還想得出誰會幹這 種事?」   「連環兇殺案?我想到了傑克和佛萊迪。」   這兩個擁有多部續集片的超級殺人狂,如果要投票選擇的話,我挑傑克。   「太棒了,這真是個好點子,不過不在我負責的範圍裡,而且我知道這兩個 傢伙都不用大口徑的手槍。有沒有其它好一點的辦法,我們的大檢察官?」   皮卡丘給我一個「你找死嗎」的眼神,哇!就像機器戰警一樣酷。   「沒有。」   我攤開雙手,環視了周圍一圈,暗巷、骯髒的垃圾桶、衣服被剝光的男孩或 是女孩、攤開在那裡的錢包、被扯下來丟了滿地的頭髮、黃金之風的藥丸。即使 我不是個刑事鑑識專家,我大概也可以猜到兇手並不是隨意找個目標。   「我會叫人去查。」   皮卡丘站了起來,叫法醫進來將屍體搬走。我則脫下手套:   「像上次一樣,沒有破案時間,不過要報告進度。」   「書面嗎?」   「給我個消息就可以了。」   我對皮卡丘眨眨眼,正準備脫下手套。有個聲音叫住了我:   「等等。」   保時捷銀色跑車,一台要五萬塊美金,和我一整年的薪水差不了多少。全地 檢署只有一個人會開這種車,而我說他遲早有一天會因此而被上頭調查,然後發 現他老爸是全國最有名的賭場大亨,旗下任何一家賭場,每天都可以把五萬塊美 金當零錢。   李天明,我的同事。。   天明手插牛仔褲的口袋裡,從車子上走了下來。他是一個不需要利用徽章或 是西裝就可以讓警察對他敬禮的傢伙。   「十二街,第二個路口。我猜是黃金之風。」   「給你一個最佳猜測獎。」   「記得頒給我獎品,而不是一個徽章。」   天明笑了笑,轉頭對皮卡丘說:   「我在第十街就可以聽到警車的聲音,發生什麼事了?」   「第十街?你上夜店。」   「有個超現實派的舞團叫米開朗基羅,你知道嗎?」   「不知道。」   我搖搖頭。天明對於表演藝術的熱心程度可比慈善家,對此我只能搖頭。   「你該不會連電影都不看?」   「我不像你那麼熱愛藝術電影,我喜歡一般大眾的口味。」   「像是?」   「星際大戰、動作片、棒球比賽……」   「美少女流行團體?」   「那個我不喜歡,謝謝。我寧可聽古典樂。」   「那你也許會喜歡輕歌劇,好吧……下次找一個一般人口味的表演介紹給你 如何?」   「我會期待。」   我對天明眨了眨眼:   「載我回地檢署,我想要搭保時捷跑車很久了。」   「下次帶個金色假髮順便畫個口紅,我想載個大美女出門。」   天明邊笑邊用手指轉鑰匙圈,幾隻鑰匙撞在一起發出金屬交擊聲。   天明比我早兩年進入地檢署,我們這一組的小主管,第二年輕─僅次於我─ 但是靠自己的實力而不是他的父親。他的個子不算高,總是用和黑桃國王相同的 表情看人,不說其它撲克牌牌面的原因是其它花色看起來多多少少還有點笑意, 而他一點也沒有──至少在其他人面前。不過,他的綽號並非是撲克臉而是機器 人。這個綽號是在他邀請所有同事去他家聚會之後所得到,原因就是在他客廳玻 璃櫃裡擺著的一百個機器人。   一般人都會擺個酒瓶、盤子,或是不知道有多少價值的藝術品,但天明擺了 他從小收集到大的機器人,總數大約有一百個。我不說一百而說大約是因為其中 一個的噴射翼和左腿斷了,但這個機器人卻被擺在正中央。   光聽我的描述,應該就可以猜到這個機器人的背後一定有個故事。   沒錯,機器人的確是有個故事,這個故事的末端還加進了我和天明的故事。 我和天明真正熟識是一段時間的事,稍候我會再更詳細的說明。   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第一個反應是全組都休假嗎?一個看起來和我一樣 菜的傢伙來面試我。   「呃,我以為我約了組長?」   「就是我。」   他指了指自己。   「所有人都死了嗎?」   我小聲地嘆氣,沒注意到自己在未來老闆面前,但天明連眉毛也沒有動一下 。   「活著,不過和死了差不多。」   「……抱歉,我不沒有批評的意思。」   「沒關係。」   他將我的檔案夾進了一個文件本裡,然後把文本丟進櫃子。   「你可以開始工作。」   「從哪裡開始?」   他將一個文件放在我面前,露出一個算不是上是笑容的微笑:   「交通意外。」   我剛開始進行檢察官實習不久後的某個星期三下午,開庭審理有關交通意外 的事件。交通意外通常屬於民事官司的範圍,除非有人死亡,不然很少出現在刑 事庭上。由於我還在實習過程之中,所以就分到了這一件案子。這並不是一個困 難的案子,要證明肇事的一方有錯誤並不難,犯罪調查科會幫我準備好證據。但 證明有錯誤並不能挽回再這個案子裡死去的人,唯一可以告慰的大概是家屬不會 再覺得自己的親人很倒楣。   從這個案子開始到最後宣判的時候,天明每一次都出席。   我和他並不是很熟的同事,而且我才剛到地檢署不到一個月,有些人我連見 都沒見過,天明也是我沒見過的同事之一。他總是很沉默地坐在角落,用他一貫 的黑桃國王表情看著法庭劇。直到宣判的時候,他才稍稍地有點表情變化。   我是在天明第三次出席時,對他點了點頭。   天明被我嚇了一大跳,然後就和我聊開了。他帶我去一家檢察官們常會一起 去的酒吧,一邊吃晚餐一邊談起這件事。   他有一百個機器人。   「我很喜歡機器人,從小就一直收集。不過在我小學之後就不再收集了。」   天明酒喝多了點之後,變得十分健談。   「為什麼?」   我猜想著是因為長大了,這些小孩子的玩具就不再有趣了。   「因為我母親去世了。」   那天晚上他說話了,從他的小時候一直到他母親死去,不管用什麼方法都沒 有辦法停止。我只好叫計程車送他回家,再計程車司機同情的目光之中,把天明 送回他的公寓。   天明的房間裡沒有什麼擺設,整間房子就像他的人,有一種不曾變動的感覺 。但真正嚇我一跳的是那一百個機器人,原來他不是開玩笑,而是真的有一百個 機器人。大大小小,從高過膝蓋,還有專門雜誌介紹的那種機器人,到比大姆指 還小,像是放在餅乾包裝裡的小玩具都有。有些看起來像是刻意去收集,有一些 則是意外地拿到手。   其中有一個吸引了我的目光。倒不是因為它很大或是xx年的限定款,而是 它放在電視機的正上方,卻被壓碎了一部份。   這一百個機器人之中,只有這一個受到損壞。   我常常會想,這個世界上有各種個樣嗜好的人,有人喜歡收集鞋子,有人喜 歡收集玩具,甚至有人喜歡收集人體。在兩個星期前我們才剛辦過這種案子,被 抓到的殺人兇手有把死者戒指帶回家的癖好,據兇手的自白,那讓他覺得自己和 被殺的女人永遠在一起。   因為案子的緣故,在看到有收集癖的人總讓我有一種不太舒服的感覺。因為 留著某些東西是有意義的,而那些意義太過深入一個人的私人領域裡,讓我不想 深究。   但這一次我真的很好奇。   電視機上的機器人不算是最昂貴的也不是最特別的,而且他還被壓碎了一隻 腳和半邊的推進器,為什麼被放在最顯眼的位置?   也許是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吧。   話又說回來,如果有特別的意義為什麼不把它修好呢?   這也許稱不上謎團,但我的腦海裡充滿了疑問,十分想知道答案。可是絞盡 腦汁也不可能會有解答,還是得等天明自己告訴我。   不過,我倒是對修好那個機器人也。記得胖子對這種東西也頗拿手,我想找 個機會來問問他吧。   胖子和我約在離檢察署有一段距離的海濱公園。   灰黑色的海灘真的很不吸引人,連小孩子也不屑到公園來玩,但對我們這些 不想被人知道在談什麼的人就大有好處了。   一個檢察官和一個記者秘密談話,怎麼看都很適合社會版的新聞。   「胖子,我記得你有玩模型吧?」   「很久以前的事,你提它作什麼?」   胖子點了一根煙,他看起來很忙的樣子,手指上還沾了黑黑的墨水。   胖子是數位恐懼症患者,他討厭電腦、數位電話、數位電視,所有數位化的 東西對他而言都是科技怪獸,他拒絕和「數位化」生活在一起。所以,胖子到現 在還是用筆在寫他的稿子,手指上沾了黑黑的墨水表示他又在趕稿了。   「沒什麼,只是想找個人修理東西。大概是這麼大的機器人。」   我用手比了一個大概的大小。   「喔,壞到什麼程度?」   從胖子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他有興趣了,從我的表情則可以看出我對機器人毫 無興趣。   「噴射器和一隻腳壓壞了。」   「……等等,噴射器是有三個排氣孔嗎?」   「你這麼說我哪知道。」   「說得也是,你是母的所以只對芭比娃娃有興趣……」   「找死嗎?」   胖子話還沒說完就趕快低頭閃過我給他的一掌,真是一個不怕死的傢伙。我 瞪了胖子一眼,他只回給我一個頗為欠揍的笑容,然後從口袋裡掏出紙筆,在上 面畫了一個噴射器。   「是長這個樣子嗎?」   「是啊。」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是不是有三個排氣孔,反正長得差不多就是那樣子。   「真了不起,這東西算是古董了,當初只出了一千架的限定款呢。不過壓壞 了就沒什麼價值了。」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說了你也不會懂。反正你把他拿過來我就會幫你修,當然,要收錢才行。 」   「想得美。」   「小氣,我又沒有說要收你修理費,材料錢你豈碼要自己出吧?」   胖子給了我一個真是不懂人情事故的表情。如果不跟他解釋的話,我的綽號 大概會被胖子改成饒舌的「小氣小葉妹妹」吧。   「錢是無所謂,東西不是我的,帶不出來。」   「不是你的還要修?你什麼時候開起救濟院了?」   胖子用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我,如果要扯到天明的事情胖子一定意見很多。   「原因很複雜,我以後再解釋。你不是說玩模型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技巧又不會消失,難道你現在當了檢察官就不會打架了嗎?」   我想也不想就給了胖子一肘,這一次胖子沒能躲過正中肚子。他抱著肚子從 椅子上跳起來,不停地繞圈子。   答案很明顯,當檢察官之後我更會打架了。   「媽的,你這死人妖,竟敢偷襲我。」   「剛剛欠的。」   「有一天,有一天……」   「有一天怎麼樣?」   「沒事。既然不能拿來,也不能過去,你打算怎麼辦?」   「你教我就行了。」   「就憑你的技術?那可是珍貴的限定版機器人,你可別搞壞了。」   胖子一臉不相信地看著我,彷彿我說的是全世界最大的笑話,不就是用膠水 黏起來嗎,小學勞作就做過了,一點也不難。   「這種事多練習不就會了。我再跟你約時間教我吧。」   「多練習?最好是多練習就做得好……」   胖子一臉不可思議地搖搖頭,把煙蒂丟在沙灘上,用腳踩熄。   五月份的第一個星期就是宣判日,我當然得參加宣判。   聽到法官宣判過失致死罪行成立,被告將面臨二十個月的徒刑時,我並不覺 得有正義復仇的快感,只有一種像是內臟被掏出的感覺──那應該是空虛吧。工 作結束之後不是應該帶來滿足感嗎?不過卻意外地讓我感覺到輕鬆。   哭泣的女人沒能吸引我的視線,但被判刑的男人卻意外地讓我有他在短短的 羈押期間就駝背的錯覺,整個人瘦了一圈。雖然還不到五十歲,看起來卻像是八 十歲的老人。武俠小說裡不是常有一夜苦思白髮,或是失去功力後一下子就老了 幾十歲嗎?   以前我無法想像,但現在我了解了。   在人身上的時間被壓縮,就像是電影重慶森林裡的鳳梨罐頭,你打開的瞬間 ,就將裡頭壓縮的時間放了出來,瞬間流逝。   「人命真是越來越不值錢了,不是嗎?」   天明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雖然很輕,但是我沒有漏聽他的聲音。回過頭時 ,我看到他正鬆開領口準備離開,我對他點了點頭:   「要不要一起吃個晚餐?」   「好,你請客嗎?」   天明對我笑了笑。   天啊,要下紅雨了。   撲克牌臉忘了把臉帶出來,露出了底下的情緒和本性,有血有肉。   「如果一定要我請客你才願意去的話。」   「讓我請客就去。」   我聳聳肩,雖然不是沒有拿到薪水,不過有人要請客我從來不會拒絕。   海豚酒吧以前是檢察官們聚會的地方,自從記者大舉入侵之後,我們就改到 對面的鯨魚酒吧。這條巷子裡的酒吧全都以海生動物命名,包括海豚、鯨魚、水 母、鮪魚……等。海豚和鯨魚就不必提了,水母倒可以特別說明一下──因為那 是家脫衣舞酒吧。保證你的荷包在出來之後和脫水的水母一樣,流行98%的內容 物。至於內容物是什麼,不必我說了吧。   我挑了海葵,因為它是最吵的一家,沒有人會去注意別人在講什麼。   喝醉的天明開始講一些以前的事。   「我的櫃子裡擺著九十九個機器人,我母親答應在生日時再替我買一個,也 許是因為我父親總是不在,所以她總是沒有拒絕我的要求。限定版的機器人很難 得,全城只有一家店有這種進口貨。」   天明的眼睛瞇得很細,幾乎只能看見深沉的黑色瞳孔。   「很貴嗎?」   「不知道,反正我們家不缺錢。生日那天,我晚了十五分鐘才回家,有個同 學要我選一本漫畫做為生日禮物,原本我是有點猶豫不知道該不該答應。」   天明搖搖晃晃,一副隨時都會倒下去的樣子。   我也曾經有過晚幾分鐘回家的經驗,但結果都是被我老爸揍個半死。他也不 是不准許我出去玩,不過一定要向他報備。偶爾報備了他還是會揍我一頓,但那 是因為他喝醉了什麼也不記得。   「最後,我決定打電話回家,但鈴聲響了五分鐘,依然沒有人接……」   嘟、嘟。連我的腦袋裡都這個聲音。   天明趴在桌子上。   「那是我這輩子聽過最可怕的聲音。」   「你母親……」   「我媽的座位旁還放著要給我的機器人,就包在白紅條紋的塑膠袋裡,沒有 撕下的標簽還貼在腳底。警察把機器人當作遺物交給我的時候,有一部份已經壓 成了碎片。後來,我常聽父親開車遠去,聲音漸漸地模糊不清,只剩下迴聲在我 的耳中,一次一次來回之後產生共鳴,越來越響,變成巨大的鳴聲。」   天明說著句話的時候特別的清醒,聽他描述時,那聲音彷彿也在我耳邊。   到底已經過了幾年?天明說他發現自己還記得是十八年兩個月又六天。因為 他在兩個月又六天前渡過他的三十二歲生日。   時間過得可真快,但這還是我第一次覺的時間過得很快。當年胖子爸對我做 的事情讓我到現在還不能原諒他,仇恨比愛情更令人刻骨銘心,而且隨著時間加 深心裡的痛楚,即使已經記不清當時發生的事,但憎恨的情緒在每一次見到胖子 爸時不斷加深。   當然,我現在已經不會再見到胖子爸了。   「所以,我負責的案子……」   「嗯。」   「你沒接這個案子是因為要避嫌嗎?」   天明點了點頭,又向老闆要了一杯酒,他喝了一口酒之後又再度開口說:   「他開貨車撞到我母親的時候並沒有自覺自己撞到人,當他發現自己撞到人 的時候,我母親早就不在人世了。」   「等待宣判的時候,我忍不住渾身顫抖。焦燥、不安、接近終點時的興奮, 我從來沒有這樣子過。」   天明說話的時候感覺不到半點激動,但我可以從他的眼中看到他靈魂裡的怒 火,要用手抓著雙臂才能冷靜下來。   「報復的快感嗎?」   「多多少少應該有一點吧?如果說我是因為這個理由當檢察官,你會認為我 很笨吧?」   天明喝得太多了,說話開始結巴。   我沒有給他回答,我只給了他一個微笑。   「你真是個好人。」   天明對我說,接著就趴在桌上,一動也不動。   真是的,不是說要請我嗎?   我從皮夾裡抽出面額最大的那張鈔票交給老闆:   「不用找了。」   老闆面無表情地將鈔票收進檯面底下,找了零錢給我。   男孩被殺的案子很快地被送到我的桌上,犯罪調查科的人給了我一份報告, 警察給了我一個犯人,但犯人只有十四歲,幫派的成員。我把報告扔到桌子的角 落,被告律師遲早會自己來找我談條件。   天明今天休假。昨天他醉到得用四隻腳走路,我直接就替他填了休假單,順 便還幫他蓋了章。身為律師而犯法……或者說游走在法律的邊緣,但我沒有感到 任何罪惡感。當我把印章放回抽屜裡時,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空空盪盪、沒有 其它檢察官的房間讓鈴聲特別地嚇人。我接起電話,端出檢察官應該有的聲音和 形象。   「地檢署,您找哪位?」   「阿敬。」   「……胖子?」   電話那一端只傳來喘息的聲音。胖子是一個除了採訪新之外,很少參與「運 動」的人,長跑更不是他的擅長。我不得不多喊幾次胖子的名字:   「我在上班,胖子?」   「救我。」   「救你?」   從胖子的聲音我聽不出來他為什麼要奔跑,為什麼會在上班時間打電話給我 ,但他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緊張。我連忙追問:   「你在哪裡?」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背景傳來緊急的煞車聲,因為家裡是修車廠的緣故,我可以聽出那是柴油引 擎的聲。狗屎,有哪條路常常會有柴油引擎的汽車或是卡車?只有通往北郊的那 條公路。我可以想像胖子現在正在公路上奔跑,揚起的灰塵會隱避他的身形,讓 那些車子共容易忽略他。胖子在電話的另一端大喊:   「救我,阿敬!」   「你在往北郊那條公路嗎?」   「我不知道,反正你來救我、救我……」   「附近有什麼東西?」   「車子,載什麼東西卡車,我不知道……啊!」   一陣雜音之後,胖子的喘氣聲就消失了,但周圍的聲音變沒有消失。要不是 胖子摔倒了,就是胖子的手機掉了,當然也可能有其它的原因。但在電話還沒掛 斷的情況下,我假設它還沒被卡車壓成碎片。   「胖子、胖子?你還在聽嗎?胖子。」   胖子沒有回答,但有點呻吟的聲音。我拿起自己的手機,播給我認識的犯罪 調查科人員,這位苦命的隊長最近準備和他女朋友結婚,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打 擾了他和老婆共渡的時間。   「阿虎,你還沒回去嗎?你們有辦法定位GPS吧 ?」   「當然可以啦。該不會是你丟了手機吧?要查什麼號碼?」   阿虎的聲音聽起來像是用臉頰夾著電話:   「私人的用途就麻煩你捐點錢給我們吧。」   「我是那種會公器私用的人嗎?」   「誰知道。」   阿虎的聲音涼涼地從另一端傳過來。我決定以後再也不會因為半夜打電話叫 他起床替我辦案子而感到愧疚。有女朋友的傢伙如果還有良心也被狗吃了,不必 同情他們。隔著電話給他一個看不到的白眼,我繼續說:   「我有個朋友打電話給我,有人在追他。」   「那就是犯罪行為了,給我號碼。讓他待久一點,我等會給你地點。」   我念完號碼之後,馬上就聽到搖遠的地方傳來鍵盤聲。我再次喊胖子:   「胖子、胖子?你還在嗎?誰在追你?」   電話另一端發出巨大的雜音,但並沒有掛斷。一個完全不同於胖子的聲音從 另一端傳過來:   「你是江世華的朋友嗎?阿敬?」   槽雜的背景聲音和對方的聲音一樣模糊不清,像是壞掉的玩具一樣發出卡通 人物才會有搞笑聲音。嘖,我恨變聲器。   「我是胖子的朋友,你是誰?」   雖然知道問也沒用,可是我還是問了。因為不問沒有機會知道答案。   「一百萬,小額不連號的現金,今天晚上十二點之前準備好,交贖款的地點 會再用同一隻電話通知你。」   我看看時鐘,現在已經快中午十二點了。先不論他們有沒有一百萬,十二個 小時內要準備這麼多現金是不可能的事情。   「十萬還有可能,一百萬的現金我沒有辦法準備。」   「那你的朋友就死定了。」   電話一端啪得一聲掛上,似乎完全不在乎我能不能準備那麼多錢。   「狗娘……」   髒話幾乎脫口而出,但說到一半我就住嘴,阿虎還在另一邊。我把電話轉到 阿虎那一邊,期求最後一絲希望:   「知道地點嗎?」   「你當我們是什麼?」   阿虎冷哼一聲:   「馬上就告訴你地址。」   阿虎開著天明的銀色保時捷,上面放了警車的紅燈,有一種說不出來詭異又 好笑。要不是情況很緊急,也許我會停下來拍張照片。   史上最貴的警車鑽出小巷子,在開始塞車前一刻離開市區,開上出城的快速 道路。快速道路有三個時間會塞車,一個是早上八點半到九點,上班時間,一個 是下午六點到七點,下班時間,另一個是下午兩點左右──下午茶時間。   阿虎邊看手上的儀器邊對我說:   「選在這個時間點綁架,還真有趣啊。」   「綁架還有挑時間嗎?」   「通常是晚上,佔所有綁架案的百分九十九。」   「剩下那百分之一?」   「現在這件。」   一般人面對綁架的時候會怎麼做呢?乖乖聽綁匪的話去籌錢,還是報警?我 選擇了後者。天明接到我的電話之後將他那輛跑車借給了我,他仍然在宿醉頭疼 ,沒辦法加入我們的調查活動,只能乖乖吃止痛藥在躺回床上。   我將一片電影配樂的CD放進播放器裡,我不怎麼熱愛古典音樂但也不喜歡 太流行的東西的人,電影音樂算是介於兩者之間,湊巧合了我的口味。   「這是什麼?」   阿虎皺起眉頭。   「神鬼戰士。」   「我沒聽過過這個樂團。」   「是電影。」   我給了他一個白眼。   「喔……我想起來了,是得過奧斯卡的片子吧?」   「對。」   那是有點年代的電影了,剛好是在二十世紀的最後一年。電影本身的好壞見 人見智,但能夠得獎想必不會是爛片,我個人相當喜歡裡面一首長達十分鐘的配 樂,「戰役」。當然,其它部份也很精彩,只不過我特別喜歡這一段,和現在的 場景也特別符合。   「雖然是很慷慨激昂的音樂啦,但是……我們是去調查可不是去抓犯人啊。 」   阿虎露出一臉無法理解的表情,免不了擔心我們太過激動。   「我知道,你別緊張。」   猛然踩下煞車,來個甩尾,正好在犯罪現場外的一百呎停了下來。我真佩服 自己的技術,哪個車隊快點來找我加入吧。   雖然擔心胖子的安危,但我可沒有笨到破壞犯罪現場。從一百呎外我就可以 清楚地看胖子常穿的皮鞋和手機躺在地上,那隻皮鞋是別人的可能性很小,因為 胖子的腳不小,鞋子是特別訂購才有的SIZE。   「那是你朋友的鞋子嗎?」   阿虎拿起他的工具,很專業地戴起手套。   「嗯。」   我點點頭,在阿虎開始檢查時看了看左右。這地方沒有店面也沒有風景,除 了偶爾經過的大卡車,剩下來的只有荒涼的沙地。就算要慢跑健身,也不該挑這 個地點,更何況看胖子的身材就知道他和健身談不上什麼緣份。   「找到什麼?」   「這上面有很多指紋,我可以帶回去比對一下。那隻鞋子也許可以告訴我們 他從什麼地方跑過來。」   阿虎將手機和鞋子放進袋子裡,露出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你朋友常會到這個地方來。」   「不,我從來不知道他會到這裡來。」   唉,這就是好朋友的交情。我想胖子也不知道我每個星期會去海濱公園慢跑 三次。   比起十幾年不見的阿磊,因為忙碌很少聯絡的小螃蟹,我對胖子的了解少得 可憐。我知道胖子喜歡吃甜食,知道胖子曾經和某個美女交往過,知道他是我們 童年夥伴裡最弱小的一個。但自從阿磊離開之後,胖子曾經離開了一段時間。我 和小螃蟹都不知道胖子去了哪裡,又在哪個地方做些什麼。也許他真的和他媽媽 一起離開這個城市,找了間好學校念書。而我們都留了下來。   當我以為胖子不會再回來的時候,他卻在爸的喪禮上出現了。胖到我幾乎要 以為他會飛起來的軀幹上頭,稚氣的臉並沒有太大的改變。我和胖子從墓園走回 我家,順便聊了些這幾年的事。   「你念了法律研究所?我真不敢相信。」   「你呢?」   「記者。」   胖子邊走邊搖頭。比起他當記者,阿磊下落不明,小螃蟹當醫生,我當上檢 察官的驚人程度應該排在前兩名。   「……也不錯啊。」   「比你們都好得多了,哈哈。」   「狗屁。」   我笑出了聲。其實胖子沒有什麼變化,只是我太久沒有見到他,因此變得有 些生疏。對於這樣子的自己,我打從心底感到可恥。   「對了,你爸的事……」   「別在意,雖然有點意外,可是也不是沒預料到。」   「嗯,和我媽一樣。」   「你媽怎麼了?」   「出了點意外……別提我媽的事了。」   胖子搖了搖頭,似乎不太想提有關於他母親的事,很快地就把話題轉到其它 地方:   「你有沒有阿磊的消息?」   「沒有,怎麼突然提起他。」   「我看你留了個小馬尾,有特別的意思吧。你也知道,阿磊離開之前也差不 多是這樣子的髮型。」   「和那個也有點關係吧……」   「嗯?」   「沒什麼。」   我搖搖頭。關於我和阿磊之間的事,我也不想提起。這倒不是因為害羞什麼 的,我只是覺得沒必要說出去:   「我得回去收拾一些東西,改天我在請你吃飯吧。」   「好,這是我的電話。等你畢業之後開始打官司,別忘了給我一個專訪機會 。」   胖子將一張名片塞進我的手裡。   「如果你活得比我久,我會讓你寫我的傳記。」   「那種東西有誰要看啊,混帳。」   胖子邊笑邊對我揮手。   這個城市的傍晚濃霧很快地將他的身影淹沒,也將我記憶中的胖子弄得模糊 不清。   有個傳說,在高速公路上穿過濃霧時若是看到一個女人赤腳走在路肩,你千 萬不要回頭看,若是你回頭看了,你會發現她就坐在你的身邊。你很熟悉她的長 像,卻又記不起她是誰,如果你一想不起名字的話,她就會跟著你一輩子。   不管這輩子長還是短。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忘記!忘記!   我最怕鬼了。   一邊簽文件,一邊打電話叫銀行替我準備五萬元的小額鈔票。   那是我爸留下的保險金的一半,另一半我拿去付清了房子的貸款,把修車用 的倉庫改裝成私人的電影欣賞室。   就算加上我自己的積蓄也不過七萬塊左右,離一百萬還有很遙遠的距離。不 管抓了胖子的傢伙是什麼人,若不是腦袋有問題就是太看得起胖子了。一百萬除 了天明之外應該沒幾個人能拿得出來吧?他們應該試著去綁架這位賭場大亨的獨 子而不是胖子。   話又說回來,所有的賭場和黑幫多多少少都有點關係,更何況是本市最大的 賭場了,賭場老闆的兒子又有誰敢動?這可能又是另一種腦袋有問題了。   電話響起來的時候,我反射性地馬上伸手去接:   「你倒底是誰?」   「別那麼緊張好不好?」   阿虎的聲音從另一頭傳過來,我可以想像他正皺著眉頭的模樣。將腳放在桌 上,非常隨性地咬著筆看報告。   「是你的話麻煩打我的手機。」   「放心,就算要提早聯絡你,他也不會這麼快就打電話。指紋的結果出來了 ,全都是江世華的,沒有兇手的指紋。」   真是個殘酷的傢伙,直接就說兇手了。   「……胖子還活者,請你說嫌犯。」   「好、好。鞋子那邊倒是有一點發現,他到過一個有油漆的地方。」   「……全市至少有一百個地方在粉刷,沒有比較有用點的東西嗎?」   「別這麼快下結論,這東西是人體彩繪用的螢光油漆,三種光學原色……怎 麼樣,你想起什麼了嗎?」   觀眾都站了起來,那種特殊的油漆在黑夜中放出各種光芒,油漆雖然只有三 種顏色,但基本上所有的色彩都是由三原色組成,如果從人群正上方往下看,應 該可以看到各種各樣的色彩。   所有的人都站起來跳舞,以他們各自的舞步、各自的狂熱在夜空下獨舞。有 快有慢,有好有壞,但是每一種舞步都是獨一無二的。   如果攝影機從上頭往下照,一定可以形成一幅偉大的畫吧?   「我知道那東西。」   「什麼東西?」   我見過那東西、那表演,經過了十幾年,仍然很受歡迎的舞蹈表演。我跳了 起來,抓起車鑰匙:   「夏日嘉年華。胖子去過採排的會場!」   當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坐輪椅來到會場時,沙灘雖然是灰色卻很乾淨。現 在丟了滿地的垃垃,紅色和藍色的可樂罐子。兩年前,夏日嘉年華換了主辦單位 ,改成一連舉行三天,第一天是比賽,第二天是當地團體,第三天才是邀請演出 。   我把車停在海灘入口,用檢察官和警察的證件免費入場。由於正在準備舞台 ,海灘已經關閉禁止一般游客在海邊戲水。阿虎拿起警察證對一個看起來像是工 作人員的大姊揮了揮:   「這裡的負責人是誰?」   這位大姊穿著比基尼,外加一條橘藍二色的單片裙,雖然已經有三、四十歲 的年紀了,身材依然保持的不錯。她抬起頭來看了我們一眼,目光透過黑框鏡片 還是有掩不住的嚴厲感。我敢打賭,這位大姊八成就是傳說中的冰冷秘書。每一 家大公司的老闆都有兩種秘書:一種是工作地點通常在老闆的辦公事桌上,像第 六感追緝令一樣露出大腿;另一種則是在辦公事外面,戴著黑框眼鏡,用一臉可 怕的表情看著每一個訪客。   「我就是。」   「妳是?」   「我是秘書。」   賓果,給我一隻沾了油漆的鞋子當獎品。   「我們想知道這個場地什麼時候開放記者參觀?」   「今天早上。」   秘書不耐煩地回答我們的問題,不時伸手托了下眼鏡。   「開放參觀時有團體使用彩繪油漆嗎?」   「那是我們宣傳的重點。」   「太好了,可以告訴我們是什麼時間嗎?」   「大概是九點左右。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按照合約書,政府已經同意過……」   「小姐,我們是在調查綁架案,不是調查你們是否違反合約。」   阿虎苦笑著和秘書大姊解釋,我趁著這時候到四處晃晃。今年的夏日嘉年華 將會是最後一次舉辦,越來越多商業化的演出讓夏日嘉年華漸漸失去了目光焦點 。屬於我們童年回憶的一部份將走入歷史,這讓我察覺到我們也悄然改變。老式 的雜貨店還在巷子裡,店長卻已經換成老婆婆的兒子,大街後的酒吧都是在這十 幾年間開張,老教堂從原本的陰森到荒廢……就跟回憶一樣,慢慢地被埋進土裡 。   有人說過記憶是會累積的。他們說的沒錯,記憶的確在不知不覺中化為屍骸 、沙礫堆積在地面上,像是千層派一樣層層疊疊往上,直到幾百年後,我們才會 發覺那些記憶不知不覺中被收藏在地層裡。   胖子不是採訪藝文新聞或是娛樂新聞的記者,他會來參觀,也許是因為他也 發現了這一點吧。   阿虎走了過來,拍拍我的肩膀:   「阿敬,有沒有發現什麼?」   「沒有,那些漆都已經被清乾淨了,也許可以到舞台上查一下。」   「就算有我想也幫助不大。他不可能是用走路的方式到被綁架的地方,太遠 了。你知道他的車嗎?」   我很快地搖搖頭:   「不,我沒看過他開車。」   「他可能是做計程車,也可能是做公車,這一點我們會查出來。放心,我們 會救出他來。」   大概是看到我凝重的表情,阿虎又拍了拍我的肩膀,要我安心。   「我不是擔心這件事。」   「不是擔心這件事也太冷酷無情了吧?多關心一點朋友比較好喔。」   阿虎嘖嘖地說。他一邊說話一邊採集了一些地上的東西,就像電視上演的一 樣,沒穿無塵衣也沒戴頭罩,看起來真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了。   「這是犯罪科的人所說的話嗎?你應該要說,一切讓證據來說話……」   「沒這回事,你電視看太多了。」   我斜眼看了阿虎一眼,他聳了聳肩,不置可否。我也沒有告訴他我真正的想 法,即使說了阿虎也不能理解。他是在離這裡有幾百公里之外的鄉村長大,來到 這裡念書,然後工作、定居,他恐怕無法了解我所說的轉變。   「我啊……」   我的話還沒有說,手機聲就響了起來。我疑惑地掏出手機,疑惑地看了沒有 來電顯示的號碼一眼,阿虎的樣子看起來和我一樣疑惑。即使感到疑惑,我還是 按下了接聽鍵:   「我是葉敬。」   「嘻嘻,我知道你是誰?」   已經開始感到熟悉的玩具聲音又出現了。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我的手機號碼 ,也許是從胖子那裡問出來的吧?   「錢我還沒有準備好,一百萬實在不是我可以湊齊……」   「沒有討價還價的空間,一百萬。」   玩具聲音像卡通人物一樣亂笑,讓我想起最近流行的某個卡通。裡頭有一個 身體用破銅爛鐵拼成的小女孩,他帶著一隻同樣是用破銅爛鐵拼成的貓一起尋找 母親。這個卡通有一首很特別的主題曲。   哈哈哈,我們揀到了你的垃圾。   嘻嘻嘻,我用你們拼成了我們。   啦啦啦,我們一起去尋找媽媽。   事實上,這不是一首很適合兒童的歌,這也不是一齣很適合小孩子看的卡通 。時刻表寫著二十四點三十分,不用我說你也知道這是什麼時間了吧?收視率很 好的卡通,我也會錄下來找時間看。   這聲音就像是這首歌的開頭,不斷地嘻嘻哈哈。   「我不可能弄到一百萬的小額鈔票。」   「那是你應該擔心的事情……銀行還有兩個小時。為了懲罰你報警,時間到 晚上的十點,在那之前準備好一百萬。」   「等等,一百萬實在太多……」   玩具聲音打斷了我的話,而且毫不在意我是否可以湊到錢:   「給你一個忠告,我討驗警察,別在和那些笨警察來找我。」   「放心,我沒有報警。」   「那叫你身邊的警察別在挖東挖西了,看了就討厭。」   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那傢伙就在我的周圍,只是我不知道他在哪裡。我轉 頭看向周圍,海攤上沒有任何可以遮避的地方,他到底是在哪裡觀察我。他接下 來的話更讓我肯定他在某個地方觀察我:   「別再看了,你不可能找到我。」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我對阿虎比了個手勢,他先是疑惑了一會,接著就停止了動作,電話的另一 端又傳來笑聲:   「這樣就對了。再警告你一次,若是你和警察再調查下去,江世華的小命可 就不保了,嘻嘻嘻。」   電話砰得一聲關上,我只能瞪著電話不知道該說什麼。   「怎麼樣?」   「他知道我們在調查他,或者說他們。時限提前兩個小時。」   「……阿敬,在你叫我們停止之前我一定要告訴你,他並不是因為警察調查 而提前,他早就準備好要……」   「我知道。」   我對阿虎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接著撥了另一個人的電話。阿虎警覺不對 ,搶在我撥號之前問我:   「你打給誰?」   「也許可以弄到一百萬的人。」   不知道醫生的薪水有沒有那麼多,小螃蟹也許可以弄到一百萬吧。撥號的同 時,我的耳邊響起綁架者的怪笑聲。不知道這個聲音像是破銅爛鐵小女孩的綁架 者,本身是不是也是破銅爛鐵拼成的東西?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40.119.150.112 ※ 編輯: unreal 來自: 140.119.150.112 (03/18 0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