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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到了今天,我對醫院還是有點害怕。   黃綠色標誌沒變,外表增加了十幾歲的年紀,但時常消毒、粉刷的牆壁看起 來還是新穎乾淨,床單換了不同的顏色,雖然還是綠色系的,但比起我當年所睡 的床單質料要好上許多。這可不是有人虐待我,純粹是紡織產業進步了。   小螃蟹對我揮了揮手,叫我在大廳等他一會,他馬上過來。   我看了一眼手錶,差十分鐘就是五點,還有五個小時。來醫院就診的病患仍 然很多,雖然近一個小時前就停止掛號,但整個大廳裡還有很多人在等著叫號。 我混在幾個在等藥的人和來探病的客人之中,找了張椅子坐下。   一邊等小螃蟹時我一邊想,胖子現在到底在什麼地方呢?黑暗的小房間也好 ,吃著豪華的晚餐像是沒事人一樣也好,不管怎麼樣都是我不可能想到的地方。 但他肯定是在那個─或是那些─綁架者的地方。   也許是他們的秘密基地。   當阿磊、小螃蟹、胖子還有我在一起的時候,我們的秘密基地就是可以看見 公園、大碼頭的廢棄堤防,那裡有我們的光榮戰績──我、阿磊和小螃蟹一起把 阿基打成豬頭。綁架犯肯定不會選那麼顯眼的地方當作秘密基地,但我希望不要 太難找。   和護士說完話的小螃蟹穿著綠色的手術服向我走了過來。他的樣子看起來像 是好幾天沒睡,眼睛充滿血絲。   「你怎麼了?」   「剛動完一個手術,等會我就下班了,明天休假。」   小螃蟹是醫院裡晉升最快的醫生之一。事實上他本來就是天才,自從阿磊離 開之後,我們的小團體散了,他也把全部的時間花在課業上,只花兩年就高中畢 業。當我進入法燢院的時候,他已經開始實習了。   「還順利嗎?」   小螃蟹眨了眨眼,情況不言自明。他將一個紙袋交給我:   「這是我所有的現金,大概有五萬塊,其它都是股票或是債券,沒辦法馬上 換成現金。你那邊呢?」   「也差不多。總共十萬塊,離一百萬還差得遠了。」   我也拿出銀行給我的袋子。小螃蟹從口袋裡掏出牛奶糖遞給我:   「需要嗎?你的臉色和我一樣不好。」   「謝了。」   我伸手接了過來,塞進嘴裡時才想起我中午沒有吃任何東西。小螃蟹也打開 包裝紙,一口氣就扔了兩顆進嘴裡。   「在電話裡你沒說清楚,胖子他怎麼了?」   「被綁架了?在六號快速道路。」   「我記得六號快速道路並沒有任何東西,他會在那兒我有點意外。」   小螃蟹嘴裡說著意外,表情卻一臉都不意外。從小他就是這麼一號表情,不 管是考試還是砍人……這兩件事情對他而言大概都一樣簡單,不值得為此變臉色 。   「很抱歉把你也捲了進來。」   「沒關係,我們是朋友,這些錢我暫時也用不到。但這些錢離一百萬還差很 多,你要怎麼弄到剩下來的錢?」   小螃蟹不在乎揮揮手:   「沒辦法,不過我有個不會付利息的地下錢莊可以先借我四十萬,至少湊到 五十萬。」   半個小時之前我打了通電話給天明,他的聲音聽起來好多了。我從電話中可 以聽見另一頭傳來韋瓦第的四季,可以想像得到他坐在沙發上聽音樂的模樣。天 明說他可以弄到四十萬的小額現金,其它五十萬如果讓他開支票的話也沒問題。   但我可以猜想得到對方不可能會要支票,連銀行帳戶轉帳的方法也不採用, 應該沒有收支票的理由才對。   「警方呢?」   「這麼短的時間沒辦法準備這筆錢。」   「嗯,人民的保母……」   「別說了。」   手機在這時候又響了起來,我反射性地坐直上半身,小螃蟹也注意到我的緊 張:   「你像是貓一樣把毛豎起來。」   我瞪了他一眼,看到顯示的號碼是天明時鬆了一口氣,按下接聽鍵:   「天明?」   「錢準備好了,我在醫院外頭等你。」   我探頭從玻璃落地窗往外看,看到了天明開著他另一台沒蓬頂的法拉利跑車 ,和在跑車助手席上放的皮箱,就算是四十萬,那東西也大得可怕。   「你那一整箱是什麼東西。」   「特別為你們的需要而準備,一塊和五塊的小額鈔票。他要運走著東西可不 容易。」   我看著那皮箱還有我和小螃蟹的兩袋錢。開賭場的果然不一樣,什麼東西沒 有,鈔票這鬼東西特別地多。   我想天明說得對,綁架者若是想要運走這五十萬,絕對不可能靠一個人。   把錢放在十二街的垃圾筒裡。   由破銅爛鐵組成的綁架小女孩在八點給了我一通電話,像是早就知道再給我 兩小時也弄不到更多錢一樣,給了我一個交付贖款的地址。交錢的部份我選擇聽 從阿虎的話,坐在天明那部貴得要命的跑車上,離現場一段距離,將錢交給一個 警方裝扮的人將錢按照指定的方式放進垃圾筒裡。   時間一分一秒地靠近,垃圾筒旁卻沒有任何動靜。   「你想綁架犯會出現嗎?」   天明將咖啡和漢堡遞給我,坐回駕駛席上。   「除非他的目標不是錢。」   我打開咖啡紙杯的蓋子,心想著綁匪可真會挑時間。七點之後就開始飄雨, 視線不清加上十二街的燈光昏暗,的確是很好的掩護。不過,只要他出現在垃圾 筒錢,他馬上就失去任何的掩護了。但我心中還是充滿不安:   「錢做記號了嗎?」   「做了。」   「所有的錢側邊都塗了顏料,沾上了之後可洗不掉。警察保證拿錢的傢伙會 有一雙很好看的手。」   「希望他不知道怎麼洗掉就好了。」   「阿虎保證過,我對他很有信心。」   正當我們在聊天的時候,遠處有兩個人走了過來。我將咖啡放在車子前座的 面板上,拿起望遠鏡。在調整焦距後的零點二秒,髒話幾乎脫口而出。   「狗娘養的。」   「阿敬。」   對於我的街頭用語,天明似乎很不滿意。   「你自己看吧。」   我把望遠鏡遞給天明。別人也許不認得,但我一眼就可以認出那黃色的耳罩 ,身旁還有一個看不清長像的女人。該死的皮卡丘應該出現在電視,而不是我們 的眼前。拜託你回家放電,別在這兒。   天明肯定也有同樣的感想,因為他在我身邊發出近乎絕望的哀號聲:   「該死,皮卡丘往垃圾筒方向走過。」   「你想他會不會是……」   雖然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我還是不得不有點小小的擔心。天明搖頭否定 了這個可能性,讓我安心不少:   「不,應該不是。就算是他,也不會做得這麼明顯。」   雖然我們這麼想,但皮卡丘還是不斷地往垃圾筒的方向走過來,讓氣氛越來 越緊張。黑暗之中,我看到很多身影騷動。警方的特種部隊,黑暗裡的鬼魂,躲 在城市的角落守護人民,隨時準備一湧而出。   皮卡丘吸引了我們大部份的視線,以致於我們沒有注意到從另一個方向有個 打扮像是流浪漢般的男人子走了過來。他的腳步看似遲頓,實際上卻沒有發出什 麼聲音。直到他走到垃圾筒旁的時候我才察覺他。   「那傢伙……」   「不妙。」   我和天明的話還沒有說完,流浪漢猛然打開垃圾筒,將手伸進垃圾筒內。皮 卡丘和他身旁的女人同時掏出槍,往流浪漢的方向衝了過來,對著流浪漢大喊。   「不要動、不用動。」   「你被捕了。」   和我們配合的警方也在同時衝了出來,槍口對著流浪漢還有皮卡丘。   「不要動、不用動。」   「你們被捕了。」   阿虎走了出來,不知道槍口該指著誰。皮卡丘的臉色整個變紅,拉開他的外 套露出警徽給我們看:   「媽的,阿虎,我在辦案。」   「我們也在辦案子。」   「這傢伙是個殺人犯,你該不會說這是你們的線民吧。」   「我們要逮得是個綁架犯。」   阿虎一臉疑惑地看著流浪漢和皮卡丘,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眼前的狀況。流浪 漢趁著他遲疑的一瞬之間,從垃圾筒蓋底下抽起一把槍:   「你們不要動,不然我就……」   這個反應卻讓阿虎和皮卡丘同時動作,雙方都對準流浪漢開槍。   砰!砰!   砰!   砰!砰!   一堆槍聲乒乒乓乓的,電影情節在眼前真實上演,我緊張地想要打開車門充 出去,卻被天明拉住。   「讓他們去處理,我們幫不上忙。」   幾生槍響之後,流浪漢慘叫著跪了下來。可能是阿虎打中了流浪漢的大腿而 皮卡丘打中了他的手,也可能是相反。不管是誰打中了流浪漢,槍都掉了下來。 兩個人立刻衝上去壓住流浪漢。   阿虎一邊掏出手銬一邊對流浪漢喊:   「你這傢伙,江世華在哪裡?」   「什麼江世華?我才不認識那傢伙。」   流浪漢一邊掙扎一邊大吼:   「你們這些警察,我什麼也沒做。」   「等我們抓到你的尾巴,你就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了。」   阿虎假裝不小心踩了一下流浪漢的傷口,讓流浪漢痛得慘叫出聲。   「誰是江世華,阿虎?」   皮卡丘顯然也沒聽過這個名字,和皮卡丘一起抓犯人的女警官似乎也對江世 華的名字很陌生。阿虎站了起來,伸手去翻垃圾筒,卻什麼也沒翻到。他探頭去 看,忍不住大罵了一聲。   「該死的!阿敬、天明!」   阿虎指示警察收起槍,將流浪漢壓上警車,接著對我們揮揮手,告訴我們可 以出來了。我連忙打開車門跑了過去,天明跟在我的身後。   「讓他逃掉了。」   阿虎狠狠地踹了一下垃圾筒。皮卡丘連忙提醒他:   「別踹得太用力,那可能是證據。」   「怎麼回事?」   我探頭去看垃圾筒,這才發現垃圾筒的底部挖了一個大洞,這花招在十幾年 前的電影就演過了──電影SPEED裡,在公車上裝炸彈的犯人準備在垃圾筒 底下挖了一個洞,錢早就不知道去哪裡了。   「該死,我們竟然沒有料到這一招。」   「這傢伙真是聰明。有辦法追到他嗎?」   天明苦笑著看著那個洞。   「不知道。追蹤器沒有移動,他應該是在這裡就丟下袋子了。那五十萬…… 你們打算怎麼辦?」   對於阿虎問題我完全無法回答。   不管那個綁架者是誰,他還真如那首歌一樣,用垃圾把我們的錢變成了他們 的錢,但我和天明現在都有沒有心情去管那筆錢。我們知道綁架者帶著錢跑了, 那胖子在哪裡呢?我只希望不是被埋在哪個地方,直到有一天才被偶然地挖出來 。   我們蹲在地上,看著被挖空的洞。原本被陰影所掩蓋,現在已經暴露在燈光 之下。用噴漆噴在地板上的三條黃線看起來十分刺眼。   「黃金之風。」   我、天明還有阿虎異口同聲地說出那個名字。   一場災難之風。   胖子沒有回來。   而綁匪也跟著消失了。   這個城市裡已經嗅不到胖子和綁匪的味道,彷彿他們都只是一場戲裡角色, 當戲落幕之後,就變回了真實的樣子,脫去戲服洗去戲裝,戲裡的角色就自然而 然地人間蒸發。案子也因為綁匪和胖子同時消失而懸在那裡,留給我的只剩下黃 金之風的標誌。   我從胖子的房東那裡拿到他家的鑰匙,和天明一起去胖子的家。在我們去胖 子家之前,阿虎已經帶人搜了一遍,因為只是失蹤人口而不是謀殺案──雖然我 們都有胖子可能已經不在人世的預感,但在屍體發現之前,對胖子的調查也僅止 於此。   我和天明搭著老舊的電梯緩緩上升。胖子的工作看起來並不能掙很多錢,老 式的電梯不是現在常見的隔板牆壁,而是像礦坑電梯一樣僅有圍欄。上升的途中 還發出尖銳的磨擦聲,刺著我們的耳朵。我可以嗅到空氣中的發霉味,也可以想 像胖子氣喘發作時的蜷曲在床上的模樣,不管怎麼說,這裡都稱不上是一個生活 的好環境。   「你的朋友似乎並不懂得怎麼好好照顧自己。」   天明皺著眉頭。在市郊有兩棟別墅,在市區也有兩間高級公寓的他絕對無法 理解窮人的生活。   「也許他不常住在這裡吧。」   我只能替胖子隨便找個理由。   其實這也是我第一次來胖子租的公寓。他從未邀請我或是小螃蟹參加他的家 庭派對,也不曾告訴我們他現在的生活。不像我和小螃蟹的生活是攤在陽光之下 ,胖子的一切其實都是個謎──這也許是因為我們從未關心過胖子的緣故。   雖然不至於認為自己殘酷無情,但我不否認心中升起小小的愧疚感。   我其實沒有真正關心過胖子。   我曾在檔案庫裡尋找阿磊留下的任何痕跡,我和小螃蟹會一起去喝酒,甚至 還會找時間在醫院附近的籃球場PK,但我沒找過胖子。   一次也沒有。   電梯停住的聲音將我從回憶之中拉了回來。而我也住意到了胖子住了四樓牆 上塗滿了各種塗鴉。有幾間房間裡傳來吵鬧的聲音,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組成 極度不合諧的交響樂。老天保佑每一個人,不要在這時候鬧出人命。   天明站在胖子家門口,敲了敲門。理所當然地不會有回應:   「你帶了鑰匙嗎?」   我從口袋裡掏了出來,對天明晃了晃之後插進鑰匙孔裡。但我還沒有轉動鑰 匙,門就應聲而開。   「呃?這……」   房門並沒有鎖。   天明看著我,而我也看著他。我連忙舉起手:   「我保證我是第一次來,別看我,也許是警察沒有鎖門。」   「我不是懷疑你,只是還是小心一點好。」   天明推開門,走進胖子的房間。東西散成一團,警察在搜完房子之後總是不 會把東西好好地歸回原味,而任它們留在該有的位子上。   電視機是客聽裡唯一的電器用品,放在椅子上的一整疊牛仔褲一看就是胖子 才會穿的SIZE,整疊的報紙放櫃子裡。冰箱發出嗡嗡的聲音,我可以猜想到 裡頭的東西已經全被阿虎的手下給搬個一乾二淨。櫥櫃裡放了幾台模型機器人, 天明很自然地湊了過去。   「喔,十週年的紀念款,這東西很稀有喔。」   「怎麼個稀有法?」   隨口問了一句之後我就開始翻那疊報紙。   「全世界限量一千台,可以說是稀有品中的稀有品,他的零件……」   「夠了、夠了。你也有嗎?」   我連忙打斷天明的長篇大論,這種語氣我隱隱約約在哪裡聽過。   「當然。」   天明聳聳肩。而我忍不住搖頭,受不了這些有錢人。當走往廚房時,有個小 小的聲音吸引了我。從浴室傳來的聲音像是玻璃杯掉到地上,這肯定不是老鼠發 出來的聲音。我轉過頭去看天明,他顯然也注意到了,從腰間掏出槍來。   「喂,你怎麼會有那東西?」   「個人需要。我有持槍許可,別擔心。」   天明的持槍姿室很標準,肯定不是那種扣板機之後會被夾到手的新手。   「我不是擔心那件事。」   天明搶在我之前走向浴室。些微的光線從半掩的門縫透了出來,我可以聽見 浴室裡有沉重的呼吸聲,不是動物,是人類。   「我踢門。」   我用唇型對天明說,他對我點點頭。我舉起一隻手,伸出三根手指。三、二 、一……   「不要動!」   我用力地踢開門,天明的槍口指浴室裡。出乎我們意料之外的人出現在浴室 裡,不是胖子也不是我們認識的人,只穿著一條內褲坐在浴缸裡。這個男人的身 材纖瘦、頭髮散亂、雙眼發黃、手指不停地顫抖、額頭上一直冒汗,典型的毒癮 者。   「喔,不、不……」   男人舉起手,我看到地上碎裂的玻璃杯,還有男人手上的藥物。男人也注意 到我在看他手上的東西,連忙搖頭。   意思是那東西和他沒關係吧?   我想也是。就算毒癮發作也不必特別找個被警察封起來的房子吸一口。   「你在哪裡拿到的?」   「水箱的幫浦裡,這是阿義的東西,不是我的。」   男人顫抖著回答我的同時,目光一直盯著天明手裡的槍。   「我……我不會亂動,可不可以放下那個可怕的東西。」   「先把你手裡的東西放下來,快點。」   天明的槍口仍指著男人。雖然非常地需要那些毒品,但男人心裡的恐懼感還 是大大地戰勝了毒品。他慢慢地把手中的那一小包東西放下來,我馬上將那包東 西從地上拿起來。黃色的三條線在白色的藥丸上扭腰擺臀,像是在對我拋媚眼。   「又是黃金之風。」   「嘖,又是。你叫什麼名字?」   天明邊問邊將槍收進腰間的槍套中:   「艾倫。」   「本名嗎?」   天明用懷疑的眼光瞪著男人,得到了一個害怕的點頭。很少有人敢對著這張 撲克牌臉撒謊,更何況是個膽小的毒販。   「你為什麼會在胖子……在江世華的房子裡?」   我隨手拿了一條毛巾遞給艾倫,示意他從浴缸裡站起來。艾倫的臉色非常地 不好看,手指掐著手臂,一副毒癮發作渾身發冷的模樣:   「我和他一起住在這裡。他和我是情人……也許只是我覺得啦。」   我和天明面面相覷。並不是我們對同性戀有什麼偏見,我們只是很意外胖子 也是此道中人,而且看起來還是艾倫對胖子一廂情願。   「你怎麼進來他的房子裡?」   「我有鑰匙。胖子不太介意我進出他家,但也不喜歡替我開門,就給了我一 把鑰匙。反正他也不常待在這裡。你們是……警察嗎?」   艾倫指著放在洗手檯上方櫃子裡的鑰匙,害怕地看著我和天明。   「不是。」   我隨口答了一句,注意到艾倫的手臂上有很多針孔的痕跡。我晃了晃手上的 小袋子,有幾個問題只有艾倫才能回答我:   「你剛剛說這東西是江世華的?」   「我知道他會把這東西藏在水箱的幫浦裡。我真的是受不了了,所以才到… …你們該不會黑道上的人吧?」   「這東西和黑道有關係?」   艾倫抖得更厲害了,他慌張地解釋:   「我不知道。請你們一定要相信我,我不知道那東西是怎麼來的,真的。我 知道江世華和黑道的人有來往,但我沒注意過。那個東西我還沒碰,我會想辦法 付錢……」   我阻止了艾倫繼續說下去。   「好了、好了,我們知道了。天明,你要帶這傢伙去警察局嗎?」   「不,那點東西恐怕還不到起訴的量。」   天明搖搖頭。而我同意他的看法,然後對艾倫比了比門口:   「我們不是黑道的人,是檢察官,毒品我們沒收,你可以走了。」   「咦,你們不……」   對於我和天明沒打算把他送進警局或是給他一槍讓艾倫有點驚訝,但他聰明 地沒問那麼多,找了件牛仔褲穿上就衝了出去了。   在艾倫離開之後,我將毒品放在水槽裡,去廚房找了把刀。從去年就開始廣 告的萬用刀組,連電話簿都可以當成豆腐切。我打開水箱的蓋子,用刀子把幫浦 上的洞挖得更大,從裡頭挖出更多的毒品來,這些藥丸上同樣有三條黃線。   即使我是個笨蛋也會開始懷疑胖子被綁架是不是和黑道有關係了。即使和胖 子的交情不像少年時代那麼親密,我還是可以確定他不是一個癮君子。既然胖子 不碰毒品,為什麼又會在水箱裡藏著黃金之風呢?這三條黃線和垃圾桶底下的三 條黃線在我眼前重疊在一起,可以肯定的是胖子捲入了黑幫事情裡,但對該怎麼 幫助胖子卻一點頭緒也沒有。   我看向天明,徵求上司的專業意見:   「這東西該怎麼辦?把東西交給阿虎和他的手下去想辦法嗎?」   「好主意。你何不把他收起來,我開始覺得快要不能呼吸了。」   天明說的沒錯,這地方空氣真糟,剛剛又被艾倫那傢伙嚇了一大跳,讓我覺 得身體的某一部份空虛了起來。我隨手拿了個塑膠袋把東西丟進去,對天明眨了 眨眼,暗示這是他表現自己是個好主管的最佳時機:   「我開始覺得餓了,你有沒有什麼好建議?」   天明沉思了幾秒之後的答案並不是某家餐廳。   「……嗯,我請客?」   「沒錯,我真的太愛你了。」   人聰明就是有這個好處,我對天明眨了眨眼。   美人魚酒吧是個有隔間的幽暗酒吧,每一張桌子都是一個水族箱,裡頭的熱 帶魚聽說是從夏威夷空運過來。我和天明各點了一杯馬丁尼和一杯藍色夏威夷, 一種有些微甜味的雞尾酒。隔天要值班時我不會喝酒精濃度太高的飲料。   事實上,我也不是個能喝酒的人,一杯含有一點點白蘭地的酒就讓我開始暈 頭轉向。天明像是泉水一樣幽暗深邃的雙眼看著我,一臉對我很有興趣的樣子, 但在我眼裡現在有三個他。   「之前向你借的錢……」   「別太在意那些錢。」   「不行,我一定要還你。」   「你打算多久要還我?」   在天明的眼中有個人似乎已經醉了,搖搖晃晃地,眼神迷芒。即使如此,那 個人還是可以用腦袋做一點簡單的算數。檢察官的薪水一年約五萬塊,其中二分 之一拿來還錢,以現在的利率花二十年差不多可以還清。   「二十年。」   「二十年啊,你不覺得這像是一輩子嗎?」   「有一輩子嗎?」   「差不多了。」   天明湊進我的臉旁,小聲地說:   「我真的不需要你還錢。」   「我知道,你的錢很多。可是我還是要還你錢。」   我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含糊不清,連我自己都不太能確定自己有沒有說出這句 話:   「為什麼?」   這時候的天明已經不像是平常的黑桃國王,而有著很微妙的魅力。   「個人誠信問題啦。」   「這樣好了,我不要你還我錢,你給我另一樣東西怎麼樣?」   「什麼東西?」   「一個吻。」   前幾年是同志影片的天下,這個題材每個男演員都要來這一下。人人的另一 半都是男人,人人都是雷普利,人人心中都有座斷背山……我理所當然地以為天 明是在開玩笑。   「一個吻值四十萬?」   「只有你的。」   天明從頭到尾一直帶著微笑。這不像他平常的風格,就像是金凱瑞臉部肌肉 正常,尚克勞范達美演起愛情戲,麥特戴蒙講話突然變得結結巴巴看起來像是笨 蛋,奧蘭多布魯在臉上畫了一百刀。呃,你不覺得這些組合起來還蠻像恐怖片嗎 ?   「……你爸會同意嗎?」   「他不會在意。」   「這樣啊……好啊。」   在天明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我靠近他的臉,雙手捧著就黏了上去。阿磊離 開之後我雖然沒有和女人約會,但可不代表我什麼都不知道。   當然,那也是因為有點醉了。   雖然沒來個法式熱吻,我還是來了個唇對唇的特別服務。天明的嘴唇邊有著 沒刮乾淨的鬍渣,刺得我有點疼。我看見他眼裡的驚訝,和有帶著一臉頑皮表情 的我。當我離開天明的唇時他就呆愣在那裡,而我故意對他眨眨眼。   「銘謝惠顧。」   天明不敢相信地伸手去碰自己的唇,好一會兒之後才反應過來。   「你啊……真是個讓我吃驚的傢伙。」   「一個吻換四十萬,很划算。」   「也只有你才會這麼說……真是服了你了。」   在天明揮手叫服務生來加水時,我透過玻璃窗看著外頭。靠近街口有一間商 店,現在專門賣酒和洋煙的高級店,以前是我和胖子等人最喜歡雜貨店,那一家 的傳統冰棒頗受好評,有獨特的風味。那時透明地讓人一不小心就會一頭撞上去 的玻璃櫥窗現在變成和酒同一色系的顏色。有個人站在那裡,看著裡頭的東西。 那個圓滾滾的背影意外地有種很熟悉的感覺。   「天明。」   「嗯?」   「你先替我墊一下晚餐錢。」   「不必吧,我都打算請你了。」   天明一臉困惑地看著我,但我暫時無法回答他的疑惑。我抓起紙巾擦了下嘴 ,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在服務生和天明的驚愕中衝出酒吧。   我這個人有時候就是學不會不去管不該管的事情,或者說我們四個人其實都 有同樣的性格。所以我們才會和阿基那一夥人槓上,所以我們才會做我們現在的 工作。   我跟著穿著綠色長外套的傢伙走進巷子裡,也幸好他的動作不快,我才能跟 上。我知道法律並沒有規定這城市裡只可以有江世華一個胖子,但不管是長度高 度寬度,眼前的背影和我所知道胖子實在太過相似。   在他要轉進另一條暗巷時我終於追上了他,伸手去抓對方的肩膀。   「喂,胖子?」   「……阿敬?」   胖子回過頭來看我‧臉上的表情似乎相當震驚。   「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和同事在酒吧喝酒,看到你在那家酒店。」   「你不該跟到這裡來。」   「要是沒跟來就會錯過了。」   比起遇見他的意外,我更吃驚於他的安然無恙。通常綁架案過了十八個小時 之後人質通常都會變成屍體,胖子可以平平安安地出現在我眼前只能說是奇蹟。   這真是感動的再相會。   至少電影裡都是這種橋段,但現在看來感動的似乎只有我一人而已。胖子的 眼神有點不太對,他以前是個懦弱的傢伙,但現在的他臉上有一種常出現在阿磊 和小螃蟹臉上的沉穩。   「不,你要是錯過就好了。」   「胖子?」   我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但在我沒能多退幾步之前,有個東西敲在我的後 腦上,眼前的東西全都爆炸了開來,變成和星星差不多的小點。   接下來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大概我的前額撞到地板上了吧?反正我昏過去了。   塑膠繩在頭頂上發出摩擦的聲音,我的手被綁在背後,整個人懸空吊在倉庫 裡。從卡車經過的聲音還有微微海水味,我猜想應該是在碼頭附近的廢棄倉庫。 我試圖移動身體,但在懸空的狀態下實在吃力得很,動了半天只換來一點點的晃 動而已。   燈啪的一聲打開,全都打在我身上。這可不是什麼萬世巨星之類的舞台劇, 我也不是城市裡最厲的演員,像是天使之翼的沙夏或是羅亞之流的人。集中的燈 光只有一種作用,讓你不得不醒著,真想不到還有人會使用老軍事電影裡用的拷 問方式。   光碟片放進音響的聲音在空空盪盪的房間裡聽起來很大聲。蓋子闔上之後等 了大約三十秒就可以聽到音樂。聽到熟悉的電子風格,我大概就知道是誰。   HANS ZIMMER的神鬼戰士。這是我最喜歡音樂之一,知道我喜歡 的人只有三個,阿磊、小螃蟹、胖子,連天明都不知道我喜歡這張唱片。   噹、噹……在空曠地倉庫裡放著種音樂,撞來撞去的聲音真有一種說不出來 難受。   「夠了,胖子!我受夠了,你這他x的胖子。你著xx養的……」   對著空氣大吼大叫,我知道他就在這間倉庫裡,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打算出 來就是了。 亂吼了一陣應該被新聞局剪掉的字之後,胖子才出現我的面前。   胖子變了很多。   當然不是說他變瘦,臉也沒有改變。但整個人就像是去哪裡整型過一樣,氣 質和臉上的線條都和以前大大地不同。   「你變得可真多,小葉妹妹。」   「你也不少呢。」   雖然動彈不得,不過由上往下瞪視著胖子的感覺還算不錯。   「我可不是以前那個懦弱的我了。」   「……看起來也沒有變強多少嘛。」   這句話似乎刺激到胖子的痛處,他的臉色馬上沉了下來,將手裡的東西抵在 我的腿上。在還來不及思考那玩意是什麼時,我就聽到了慘叫聲。那不是胖子的 聲音,自然而然就應該是我的。肺裡的空氣彷彿都被擠出去了,我用力地吸著氣 ,喉嚨發疼,身體像是被霸王龍狠狠地踩了一腳。   我瞇著眼想看清胖子手上的玩意,好半天才想起那是什麼。這個婊子養的, 他去哪裡弄來電擊棒著麼危險的玩意。   「效果強了一點,不過這東西不是情趣用的,沒有大小開關呢。但湊和著用 也沒問題吧。」   胖子悠然地說著討人厭的話,我忍不住想要吐他口水。   「x的,你這變態SM狂。」   下一次的痛擊戳在我的腰部上,讓我再次發出慘叫聲。這一次整個人彷彿都 要稍焦了,眼前出現爆炸般的白光,雖然探照燈的光線已經夠我睜不開眼睛了。   「小葉妹妹,你真該管住你那張嘴,搞清楚現在誰是老大。」   胖子抓著我的頭髮。這時候那條馬尾就成了多餘的累贅。   「你是老大嗎?」   我一邊冷笑一邊瞪著胖子。事情在我腦海裡一件一件地接起來了。為什麼手 機上沒有嫌犯的指紋?為什麼收到贖金之後胖子就消失了?為什麼胖子的家裡有 黃金之風但他卻不是個有毒癮的人?   答案其實很簡單。   「你終於想到了,我還以為你永遠不會發現。」   「……你什麼時候開始賣黃金之風?」   「我不賣它們。」   「你不是藥頭?」   胖子搖搖頭。那表情讓我有種他會掏出上頭有三條黃線的名片給我,但胖子 沒有,他只是露出手腕,讓我看到了同樣標誌只是染成青色而非黃色的紋身。這 倒是讓我愣了一下,沒預料到他身上也會有幫派的刺青。   「手下賣,我只留一些給特別的客人。」   他將手舉得更高一些,讓我看清那個刺青。   我們研究過一些幫派刺清,販賣黃金之風的幫派紋身上會有幾個星,星星數 越多,代表在組織裡的地位越高。   胖子有五顆。   到目前唯一,我們抓到的販毒者沒有人超過三顆。   「胖子,你是黃金之風的首領?你變得太多了。」   那個膽小的胖子現在成了黑幫老大,簡直不可思議到了極點。胖子拿著電擊 棒戳了下我的大腿,但這次並沒有打開開關。   「沒錯,我是變了很多。但是有一點倒是沒怎麼變,不管是阿磊還是小螃蟹 ,甚至是你的同事,每一個人都只關心你。」   胖子的雙眼底下帶了濃濃的陰影,我心中升起一股不太妙的感覺。   「……大家也很關心你,胖子。」   「不,你是個小公主,大家捧在手掌心上。」   跟平常胖子講話時的聲調不太一樣,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我記得有個文學 家說過,每個人外表都披著一層不同皮,但底下都是鮮紅的血液和善良的心靈。 胖子的善良心靈好像不在了,現在的他是拿著藥丸的毒品教主,由破銅爛鐵組成 的綁架小女孩,還有手拿著電擊棒的SM狂。   「冷靜點,胖子。在你還沒有做什麼之前多想一下。」   「小葉妹妹,我一直是這個樣子。自從那一天之後,我就是這個樣子。」   胖子露出不怎麼讓人愉快的微笑,像是個不小心被打開的潘朵拉之盒,不斷 地飛出可怕的東西。   哈哈哈,我們揀到了你的垃圾。   嘻嘻嘻,我用你們拼成了我們。   啦啦啦,我們一起去尋找媽媽。   那首歌莫名其妙地又開始在我腦海中迴響。因為胖子現在也是拼拼湊湊出來 的東西,只是不見得是用垃圾就是了。   「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胖子關上燈,我的眼前立刻一片覷黑。但耳朵還是可以聽到清楚的腳步聲, 看來胖子打算把我留在這裡。   「胖子?」   「放心,我們畢竟是朋友,我不會殺你也不強姦你。」   然後SM我?呸。   「發生什麼事了?」   「我得到了一個好機會,然後成了幫派的老大。」   「我不是指這件事。」   胖子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發出笑聲像是用粉筆磨擦黑板一樣尖銳可怕:   「你還記得我老爸被殺的那一天嗎?」   「……嗯。」   對於胖子的老爸其實我不太想去提起。最主要的原因當然是他對我做的事情 ,即使到今天我仍然會感覺到害怕。另一個原因是胖子爸已經死了,他在我心中 自然而然就變成抹不去但也不會再傷害我的陰影。   「你知道他有雙像魚眼睛一樣的眼睛,我和我老媽離開這城市到其它的地方 去,但還是離不開海邊,偶爾我和我媽會一起去海邊游泳。有一天,我媽的手放 在我的腰上,我突然發現她也有雙魚眼睛……」   胖子的告白就到這裡為止。   在美人魚的故事裡,說不出口的愛跟美女魚的身體一起化成了泡沫。在胖子 的故事裡,不該被知道秘密和母親的屍體一起沉入了大海裡。當有一天哪個孩子 想起我們用來消暑的老方法,穿過水面來到藍色的世界。   運氣好一點,或許會有美人魚正看著那孩子。   除了胖子的詭異告白之外,另一件幸運的事情是胖子把我的手綁在背後。很 幸運地我可以碰到我的後口袋,而胖子並沒有拿出裡頭的東西──包括我的皮夾 和一把很方便的折疊刀,來自街頭的安全本能。   在設法掏出拿到那把刀的時候我同時在想,若是刀子掉到地板,或是誰剛好 走進來呢?我就像是電影不可任務裡的韓森一樣緊張,懸吊在半空之中,深怕任 何一點東西落到地上。   還好胖子並沒有把我吊得太高,所以我跌到地上的時候只是小小地扭了下腳 。門鎖帶給我一點小小的麻煩,但在廢棄倉庫裡找了捲鐵絲,兩三下就把老舊的 門鎖打開。一個檢察官會這些技術還真是有點不太好。   在貨櫃間穿梭而過,胖子不知道去了哪裡,不過他遲早會發現我溜走了。我 想他不會再出現在我和小螃蟹等人的面前,雖然我們遲早有再見面的機會──在 法庭上。   挨了電擊棒的肚子還是有點不舒服,因此我靠著貨櫃邊坐下來,注意到遠方 的天之一角正在發白。在我呆坐著等到天亮時,有個聲音在我頭上響起。   「本來打算來救你,但你似乎自己跑出來了。」   足足有一層樓高的貨櫃,不知道他是怎麼爬上去。黑皮衣和黑皮褲讓他看起 來就像是黑幫殺手一樣酷,在還沒日出的清晨裡戴著墨鏡。   莫名其妙出現的國王對著我微笑,長長的頭髮不知道有沒到腰際。   「阿磊?」   「嗨,我回來了。」   什麼都變了。   我幾乎要認不出他出來,但是某些深藏在心裡的東西,慢慢地變得模糊。也 許模糊的原因是我快要掉眼淚了。   所有的思念。   在此時此刻,終止。   阿磊交叉著雙腿坐在身邊,看起來就像是他離去之前一樣平靜,沒有再見面 的過份欣喜,不過我還是可以看得出來他很高興。他看了髒亂的小馬尾,搖了搖 頭。   「你把頭髮留長了?」   「嗯,我有一個願望。」   「實現了嗎?」   怎麼說呢?那個願望已經在幾分鐘前實現了。   「它已經實現了,你的呢?」   他的頭髮長的不像話,我忍不住伸手去摸。比以前帥氣一百倍的國王現在看 起來就像是個超級偶像明星,有長長的雙腿,冷酷中帶著溫柔的雙眼,以及他獨 特的行走姿勢,沒有人能夠模仿。   「實現了一半。」   「哪一半?」   好奇心可以殺死一隻貓。我雖然沒有九條命,但我比貓多了九倍的好奇心。   「我回到了這個城市,但另一半的願望卻很難實現,我沒想過你會變成檢察 官。」   阿磊脫下皮外套,除了無袖背心之外,右手臂上有個文字刺青。   「……」   我為什麼常常會遇到那種黑幫的人物。等我見到小螃蟹的時候一定要他和我 保證不會變成什麼黑道殺手或是有神之右手稱號的黑幫醫生。   「你該不會是因為……」   「黃金之風會造成幫派間勢力平衡崩潰,隨時都會有人注意胖子的動作,你 的消息自然傳進我的耳中了。」   「別講的你像是教父電影裡的黑幫老大一樣……」   「我是啊。」   呃。   怎麼會這樣。   「這下子不就變成羅密歐和朱麗葉了嗎?」   「啊,好像真的有點像。」   這簡直是個荒謬到極點的故事。我最好的朋友兼情人一下子和我成了現代同 志版的羅密歐和茱麗葉──黑幫教父和新進檢察官。但我在此時想到竟然只有這 個問題:   「誰是茱麗葉?」   阿磊在清晨的陽光中笑出了聲:   「這個問題就讓你回答好了。我報了警,再過幾分鐘你的同事們就會出現了 。」   「你呢?」   又要離開了嗎?   「我會打電話給你。」   阿磊親吻了一下我的額頭:   「這次我保證不會太久。」   回復上班的第一天我就拖著天明一起翹班。   在大家都忙著辦案子,把江世華列為新興幫派黃金之風的頭號嫌疑犯時,我 忙著找從小就認識的理髮師父。   「要修整齊嗎?」   年紀不小的理髮師父雖然眼睛一副睜不太開的樣子,卻還是能清楚地分清楚 幾把剪刀的差異,手雖然有點抖,卻還是能剪出漂亮的層次。做每一行都是一樣 ,年紀輕的時候靠體力,年紀大的時候靠技巧和經驗。   「剪短。」   「像是布萊德‧彼特那種三分頭嗎?」   「呃……不需要那麼短吧。」   理髮師父開始翻找髮型書,趁著他找書的空檔,天明可惜地看著我的馬尾, 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   「好可惜喔。你確定真的要剪掉嗎?」   「當然,你不是說這個髮型不合規定嗎?」   「我有這麼說過嗎?」   「忘記啦?真是不負責任的上司。」   「這種事情只是隨口說說,要怎麼負責啊。」   這樣對話純屬拌嘴,而我們兩個之間的關係並沒有比同事和好朋友再更進一 步。天明也許曾有過那麼一點意思,但既然他沒有說出口,那我就裝作不知道吧 。   對他好,對我也好。   「你都留這麼久了,為什麼突然剪掉呢?」   「我留馬尾是因為有個願望,在願望達成之前我不剪。」   「什麼樣的願望啊……」   「秘密。」   我對天明眨眨眼。十幾年過去了,我和阿磊之間的約定也畫下了句點。這頭 被總檢察長嫌個半死的長髮,也到了只存在照片的時間了。   不知道阿磊會怎麼想。他會覺得長髮剪掉很可惜,還是短頭髮比較好看?老 實說,我覺得短髮的我會比較好看一些。雖然說並沒有規定男人一定要短髮、女 人一定要長髮,不過叫我常常上美容院來修整長髮真的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還 得負擔也許哪天衝動就會去燙個阿福柔頭的風險。   「你覺得這個髮型怎麼樣?」   老闆攤開一本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髮型書,上頭是七O還是八O年流行的飛機 頭。我給了老闆一個白眼。   「……不好,一點也不好。」   看來短髮也是有風險。   接下來的幾天,我沒有接到任何的電話也沒有收到任何的來信。   我帶了模型膠和專門的書到天明幫他黏那個機器人,雖然笨手笨腳的,可是 我還是成功的修復了他。在那之後沒多久,天明把所有的機器人模型通通都丟掉 ,只剩下我親手黏的那一個。   擺在櫃子的正中央。   胖子在毒品交易的時候被皮卡丘的同事抓到,因為傷害、綁架和犯毒等種種 罪刑被起訴,但在上法庭之前,胖子會待在精神病罪犯所在的看守所裡。我去見 了他一次,他偶爾會變成我認識的那個懦弱的胖子,有時候又會變成冷酷的黃金 之風首領。   聽說,那個三條黃色的標誌是我們小時候常吃的冰淇淋廠牌標誌,現在已經 不存在了。   從阿虎那裡找來胖子爸的舊案子資料,發現刀是由下往上刺,很有可能是左 撇子持刀者──後面這一點並沒有足夠的證據支持,但對我已經足夠了。   我們四個人裡,只有一個人是用左手持刀。   那個人不是阿磊。   我去看了最後一次的嘉年華,灰黑色的海攤在夜晚和滿天的星星之下,與白 色或是黃色的沙灘毫無分別。我拿到了四張票招待票,但只有小螃蟹和我一起去 。   我們兩個人買了以前買不起的特大號雪花冰,坐在第一排,等著表演開始。   「我想趁你知道可以告我詐欺之前先自首。」   「自首什麼?」   「其實那張票是阿磊買給你的。」   「什麼票?」   「就是你腳受傷的時候,阿磊騙你說他抽到的票。」   「所以你講的都是謊話囉?」   小螃蟹點點頭。   「他只是想要讓你高興一下,可是又不夠錢買四張門票,所以他選擇買一張 票讓你坐最前面,然後我們還是在堤防上看。」   「……真是個笨蛋。」   除了這句話之外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呢?我用手捂著臉,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   小螃蟹事不關己似地說:   「我想他真的是很喜歡你吧,喜歡到可以為你做很多事。只是他說不出口而 已。」   「我知道。」   這是國王小小的自尊。   結果最後一次的嘉年華會還沒有開始我就哭了,小螃蟹卻理也不理我,而是 拿著整碗的雪花冰坐在沙灘上,聚精會神地看著表演。   表演結束之後,我帶著相機跑到堤防邊,放著相機曝光三個小時想要拍流星 雨。我喜歡即使有成千上百,但每一個仍然是獨一無二的感覺。這世界上每一個 人都和流星相同,是無數星辰之一,卻沒有兩個是玩全一模一樣。   對我而言,四個人在一起的回憶無法取代,天明、小螃蟹、胖子、阿虎、皮 卡丘每一個人都是獨一無二。想必胖子也是如此吧,所以他記憶中的冰淇淋招牌 才會變成了黃金之風的圖樣。   我卻不再需要留個小馬尾了。   我幻想著自己一直等、一直等,等到七、八十歲,老到看不清楚東西,聽不 見聲音,睡著了可能就醒不來的時候仍在等著他。   也許在我闔上眼的時候,阿磊就會出現。   即使等在久也無所謂,因為只有他有特別意義。   脫下涼鞋,我把腳伸進冰涼的海水裡。鹹鹹的海水味已經聞不到了,港口的 汽油味也聞不到了,我用手環住左腳,讓大腿貼在胸口,頭枕在膝蓋上,右腳在 海水裡晃來晃去。   有一種想要唱歌的衝動。   半闔著眼,輕輕地開始哼。   有一天,我要用我的雙腳去尋找王子,就算化做泡沫也無所謂。   有一天,我要用我的雙腳去尋找王子,就算太陽升起也無所謂……   有雙手從背後環住我的肩膀,交握在我的胸前,就像某次在海濱公園裡,阿 磊抱著我浸在海水裡一樣。   那雙環住我的手,很熟悉又很溫暖。   這是夢嗎?還是現實呢?或者兩者已經混合在一起,讓我分不清楚了呢?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眼眶開始發熱。   「你剪頭髮了?」   聲音比起當時低沉了一些,但是還是屬於同樣的一個人。   「誰叫你不打電話給我。」   阿磊笑了笑。   「……還是短髮的你比較好看。」   聽到他這句話,我終於落下淚來。   不管我們變成了什麼,不管這個世界有光有暗,不管有多少事情在經過這麼 多年之後我們無法告訴對方,但我們之依然沒有改變。   You see everything   You see every part   You see all my light   And you love my dark   You dig everything of which I'm ashamed   There's not anything to which you can't relate   And you're still here                  ──Everything‧Alanis Mortssette -- 我得承認這個故事會收利用了以前我寫過的某個短篇故事 反正那個故事不見了我就把它放到這裡面去 替天明補充一點背景故事。 至於csi怨念之類的只是偶然 就是這個短篇故事的需要而已 下一個故事就沒有了 最後那幾句英文歌詞是Alanis Mortssette的Everything 我很喜歡這首歌 剛好又有那麼一點點像,就用上了 說那麼多廢話,這也不過是個故事而已 Please enjoy it.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40.119.150.112 ※ 編輯: unreal 來自: 140.119.150.112 (03/17 18:09)
berrycat:推現代同志版的羅密歐與茱麗葉(直覺聯想五月天那首..^^;) 03/17 19:05
maua:終於看到後續了...不過這中間的轉折真是大啊 03/17 22:37
maua:不過有地方我覺得怪怪的...羅義不是小螃蟹嗎 囧?? 03/17 22:51
maua:中間去胖子家裡面的那個艾倫怎麼說是羅義的愛人? 03/17 22:51
ukiru:給樓上,羅義是胖子吧0.0 03/17 23:30
ochie:推,好看 >_< 然後也有跟三樓一樣的疑惑 @@ 03/17 23:44
ochie:在Straight Line裏看到的羅義是小螃蟹這樣 @_@||| 03/17 23:45
clearmoon:天明挺可愛的,但黑桃國王大概贏不了黑幫國王吧 03/17 23:53
shival:......其實我忘記胖子的名字了,糟糕,我找一下 03/17 23:59
※ 編輯: unreal 來自: 140.119.150.112 (03/18 00:06)
unreal:我是笨蛋,我改過來了 ^^a (對不起造成大家的困擾) 03/18 00:07
KeiB:很有味道的一篇文章,很好看 03/18 00:31
maua:「水箱的幫浦裡,這是阿義的東西,不是我的。」這句沒變囧 03/18 00:47
maua:我龜毛不要打我(逃~) 03/18 00:47
mintawei:小葉妹妹眨眼睛好可愛 03/18 03:35
natsureii:好看~~ 03/18 05:30
koikaze:真高興 好好看喔 雖然有些地方我不太懂耶(我是笨蛋 >"<) 03/19 00:07
koikaze:胖子的秘密是什麼壓 難道是胖子爸和胖子媽近親XX嗎? 03/19 00:09
koikaze:阿敬和阿磊的故事還會繼續寫吧~~期待ing.... 03/19 00:10
Grash:淚推 這篇也還是讚到爆炸 03/19 00:17
lanriver:超好看.....雖然我還是不知道殺胖子爸的兇手是誰XD 03/19 16:48
shival:就是胖子 03/19 16:54
afracl:問一下喔 那對小葉妹妹有興趣的天明就這樣出局啦? 03/19 20:42
ciaovivianna:國王回來了,小葉妹妹好可愛,等下一集XDD 03/19 21:38
shival:嗯,不算完全出局啦 XD 03/19 21: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