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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吻我吧】                               第一次見面。                  年紀漸大之後就會開始討厭年輕時的東西。                         他發現他真的很討厭做愛。                   彷彿沒有愛情,才得用這種方式去創造。   「喂,吻我吧。」   「我?」   轉過頭看看四周,沒有別人,伸出手指指著自己的臉。   「不行嗎?」   「我們不認識。」   「誰又真的和誰認識過了?」   「也對。」   然後我吻了他。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我跑去自殺結果遇到一個和我一起跳下河,卻大 喊新年快樂的瘋男人。   然後我把他救上岸,忽然想起自己還有救生員執照,大學時被女朋友拖著一起 去考,結果女朋友沒考到我卻考到,然後我們分了手,她又找了下一個男人陪他去 考。   馬的,我想跳河自殺都死不了。   「你是神經病啊。」   「啊?」   「不會游泳耍什麼白痴?」   「喔,對喔。」   他笑了,我也大笑。   這個世界多的是瘋子,我們不過是其中的兩個。   慶祝新年。   我從便利商店裡買了一打啤酒。   兩個人坐在路邊的地上開始喝了起來,一罐接著一罐。   有個流浪漢走過來要我買條口香糖,考慮了一下之後,我沒有掏出錢來。   其中一個原因是我的口袋裡只剩下四塊錢,我不知道他願不願意賣我三、四片 口香糖。   另一個原因則是考慮到等一下也許會喝得爛醉,吃口香糖很可能會不小心吞下 去窒息而死。   用這種方式自殺好遜。   「你幹嘛用跳河這種方式慶祝新年?」   「不知道。你又為什麼跳河?」   「我想自殺。」   「結果沒死成?笨。」他笑得一點也不像剛剛差點去見閻王的人。   「因為我不想跟白痴一起死。」   他希望明天見報的是『一個二十五歲的男人萬念俱灰跳河自殺,我們的社會是 不是生病了?』而不是蠢斃了的『兩個男人為了慶祝新年跳河,不會游泳而溺斃』 。   「啊,不好意思。」他還在笑,八成是喝醉了,笑得像白痴。   自暴自棄的拿起啤酒,往肚子裡灌。   兩個醉鬼在路上歪歪倒倒的。   我想我的腦袋可能比他清醒一點,畢竟四罐和八罐啤酒整整差了一倍的酒精量 。   「你叫什麼名字?」他恍恍惚惚中拍了拍我的肩牓。   「曉生。」   我想他大概不會記得,醉得一蹋糊塗的人,腦袋裡通常都會忘了帶記憶體。   「那我也告訴你我的名字──夏漱,夏天的夏,漱口的漱。」   說完還差一點摔倒。   「你住在哪裡,我送你回去。」   看夏漱這付蠢樣,他忽然不想自殺了。   「喔,我想一想……」他手指著自己轉了幾圈。   不太妙的想法油然而生。   然後啪的一聲倒在他懷裡,醉得不醒人事。 > -------------------------------------------------------------------------- < 作者: amplifier (流光) 看板: BB-Love 標題: Deep River 02 時間: Sun Jul 7 23:59:28 2002 【二、河】                      跨過那條河,你會不會在那對岸?                         你知道這條河叫什麼名字?               這條河沒有名字,但是,它的兩岸有不同的名字。                                什麼名字?                                 生與死。   隔了一條河,很多東西都變得不一樣。   山變了顏色,水也變了顏色。   我拿著滑鼠拼命的按,把所有的東西像瘋了一樣似的丟進被我命名為遺忘的資 料夾。   「曉生,你的報告要在十六號之前交給老闆。」   「好。」   組長走進了辦公室裡。   坐在電腦前看著螢幕上的女人努力晃動胸部。   最後他按下了光碟開啟把那個女人的光碟拿出來扔進垃圾桶,其實有馬賽克的 比較美,他這麼想著。   然後,他聽到了坐在隔壁的同事罵了一聲三字經。   「怎麼了?」   「他媽的白痴,我告訴他幾百遍網頁有問題應該要找我而不是亂按一通。」   「喔,又是那個客戶啊。」   「還有別的白痴嗎?」   「那你罵幹也沒用啊,你一個女的要怎麼幹他啊。」   「幹!」   曉生假裝沒有聽到他們的對話,把注意力轉回眼前的螢幕上。他其實不用留在 公司裡,他的工作都完成了沒必要加班,更重要的,這個公司沒有加班費。   他只是沒有想到離開這裡的理由。   「曉生,你也要加班嗎?」其中一個從螢幕前探出頭來問他。   「沒有,只是現在塞車我晚一點再走。」   「喔。」   也許,把明天的工作也做一做好了。   曉生拿起一旁的另一個案子,再一次打開螢幕。   開車回家的時候路過那條河時,不由自主的放開了油門。   半夜裡車開得很慢比開得快危險的多。   但他想看看,那個白痴是不是還會去那座橋上。   那天把他丟在旅館裡用信用卡付了錢,後來有一點點後悔。   他忘了拿收據向那個男人要旅館費。   搜尋著橋邊,也許可以找到那個蠢男人也說不定,他會記得在那個男人不小心 殺死自己之前要回那筆錢。   後來想想,他也許只是找一個藉口把想再看一次夏漱。   他想再一次遇見夏漱。   三年之後,他常常開著車經過那座橋。   他總會不由自主的放慢車速。   找一找夏漱的背影會不會出現在牆上的某一個地方,或是穿著他那招牌的破牛 仔褲在橋上亂晃。   只是,我再也找不到了。   還記得夏漱常常掛在嘴邊的問題。   「河水流到海洋之後,會往哪個方向去?」   我不知道。   但是,我想夏漱一定找到了答案。   我想知道他去了哪裡。   我想知道河水流到海洋之後,會往哪個方向去。   我想我有一天也會去找他,總有一天,我也會停下車,打開車門,走到橋邊。   然後,像一隻鳥一樣飛到夏漱在的地方。 > -------------------------------------------------------------------------- < 作者: amplifier (流光) 看板: BB-Love 標題: Deep River 03 時間: Mon Jul 8 00:00:53 2002 【三、夏天】                         我還記得那年的夏天很熱。                        如果天空每天都那麼藍的話,                         我大概每天都得哭上一次,                    太過純粹的東西看起來總是有點哀傷,                          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理由。   二零零零年七月。   二月時我被調去大陸的分公司。   不知道為什麼我去大陸的時候常常夢到夏漱,其實,我不太記得他長得是什麼 樣子。   後來,我才發現,他的臉似乎和我小時候的一個好朋友重疊了。   我國中的時候他移民去美國,他離開的那一個晚上我哭了。   哭了好久好久。   高中時,我幾乎已經忘了他。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他留在台灣的爺爺奶奶抱著好幾個罈子回到老家,我才聽說 他們一家在美國出了車禍,全都死了。   那一天,我忘記我沒有駕照,騎著車一路從台北飆到花蓮。   在破曉的時候我買了一束花丟進海裡,太平洋的水會不會一直把花送到另一邊 去?   我不知道。   我被抓到警察局時,我爸問我為什麼不去隔壁拜拜就好了。   我沒有回答。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對我爸解釋,   我覺得他的靈魂在太平洋的那一邊,不是在骨灰裡。   我回到台灣的時候是二零零零年的夏天。   像往常一樣,我經過那座橋。   我沒有刻意放開油門,那是因為我以為他已經不在了。一方面,是我認為他不 會來這裡自殺,另一方面,在我去大陸的這幾個月裡,要自殺不曉得可以跳幾次了 。   然後我看一個穿著破牛仔褲,背著黑色上面有個勾勾圖案背包的男生站在橋上 往下看。   我嚇了一跳。   當我回過神來時後已經開到不知道哪一個十字路口。   顧不得後面那輛車的破口大罵,他來了個肯定會被開罰單的U型大迴轉。   管他的交通規則、管他的車禍。   他現在只關心那個白痴有沒有從橋上跳下去。   只想知道他會不會變成一隻鳥飛走。   他媽的─他苦笑的想著自己也開始說髒話了─他媽的,他只想知道那是不是夏 漱。   橋邊放著一個背包,跟剛剛那個男生背得完全一樣。   背包靜靜的躺在那裡,彷彿很久沒有人碰過它。   從橋上探出頭往下看,河面連浪花都沒有。   他忽然有點搞不懂當初自己怎麼敢跳下去,也許是天色太暗、腦袋像醬糊然後 就跳了。   在白天,那個高度有點可怕。   他打開背包拼命的翻著,希望不要翻到遺書或者是炸彈或者是任何可以證明那 是夏漱的東西。   拿出外套,掏出一疊傳單,裡面還有紙和筆,還有一大疊的講義。   沒有名字。   明明這些東西保有某個人的記憶,他卻找不到。   最後累得他攤坐在地上。   馬的,死也不死清楚一點。   「喂,這位大哥,你翻我的背包幹嘛?」   背後傳來的聲音嚇了我一大跳。   轉過頭來只看到一條破牛仔褲出現在眼前,抬起頭,逆光之下那個男孩的臉他 看清楚。   是夏漱嗎?   「啊!」他忽然指著我大喊。   「你是夏漱嗎?」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啊?」   「不然你是在啊什麼?」   「章魚燒掉了……」   我看到了掉在我身上的醬油和奇怪的日本食物。我想,他一定是夏漱沒錯,白 痴不可能常常遇到,一個就很足夠了。 > -------------------------------------------------------------------------- < 作者: amplifier (流光) 看板: BB-Love 標題: Deep River 04 時間: Mon Jul 8 00:01:58 2002 【四、橋】                             他像鳥一樣飛走。                               我也飛走了。   我好想學隔壁的同事罵髒話。   我至少比她有說那句話的本錢。   「你不記得我了?」   「你是誰?」   「那一天你喝醉之後幫你付旅館錢的人。」   「啊,你就那個人啊。」   「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   老實說,有點生氣。   回想起來,他擔心這個白痴會不會跳河自殺,總是夢到他臉,簡直像個蠢蛋, 嗯……也許更像花癡。   他還記得,坐在他對面的同事桌子前面貼了一張貝克漢的照片,桌布則是托蔕 ,每天來上班時他都會跟這兩個說早安。   每天都要重覆一次的,他們現在怎麼樣,她昨晚又夢到他們。   他不太懂足球,也承認貝克漢長得的確稱得上是帥。   但是,他還是覺得那女人是花癡。   現在,他也蠻像的。   「你什麼時候要還我錢?」   「見義勇為的人不應該提到錢。」   「我不施捨。」伸出手,像是小孩子賭氣一般。   「老實說,我沒那麼多錢。」夏漱攤了癱手「我並沒有說我要住凱悅。」   「我可沒力氣背你到便宜的小賓館。」其實,他也不是一定要夏漱還他錢。原 本,他就沒有把這筆錢收回來的意思。   其實,他應該要感謝夏漱。   若不是有著個笨到極點的傢伙跟他一起跑去跳河,他也許真的會掛點。   「我一點一點還你怎麼樣?」   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有個想法。   「每個星期天,你請我喝一杯咖啡怎麼樣?分成一百期讓你還。」   「一個星期一杯咖啡嗎?」   好像是付得起的數目,夏漱點點頭答應了。   「那星期天見了。」站了起來,往停在橋那一邊的車子走過去。   「喂。」夏漱叫住了他。   「什麼事?」回過頭,破牛仔褲的印象讓他很難忘記。   「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好不好,這一次我沒喝醉酒,我會好好記住的。」   「曉生,破曉的曉,誕生的生。」   二零零零年八月某一天。   今天我去上班的時候看到坐在我對面的女同事在哭。   我問了正在打字的小光,發生了什麼事。   「喔,他今天知道貝克漢已經結婚了。」小光聳聳肩,一臉不在意的樣子。我 記得小光也是個貝克漢迷。   「你不難過。」   「喔,我早就知道了……」小光苦笑了一下「不過我是知道很久了啦,對女人 來說,當喜歡上一個男人之後才知道他已經結了婚的確會被打擊到。」   嗯。   對男人來說呢?   喜歡上一個女人之後才知道他已經結了婚打擊會不會那麼大?   或者,   喜歡上一個男人之後才知道他已經結了婚打擊會不會那麼大?   呸,倒底在想什麼啊。   他決定忽略過女同事的哭聲,和小光開始討論他們最近接的新案子。   我替夏漱畫過一張畫。   做網頁的多多少少要一點美術天賦,對素描,我還頗有信心。   自從夏漱不在了之後,我開始畫一張畫。   記憶中的夏漱是什麼樣子?   從開始畫得那一天起,我每天都會重畫眼睛、嘴巴、或者鼻子,最後連頭髮都 改過。   唯一不變得是那條破牛仔褲。   最後,我決定畫一個背對著畫面,穿著破牛仔褲,站在橋上的男孩。   我想,也許有一天我會替他加上翅膀。 > -------------------------------------------------------------------------- < 作者: amplifier (流光) 看板: BB-Love 標題: Deep River 05 時間: Mon Jul 8 00:03:04 2002 【五、藍色】                                破牛仔褲。                         我對他的印象一直沒變過。                我猜他總是買牛仔褲回家之後就把他剪幾個洞。                        世界上哪來這麼破的牛仔褲。   拖著他去買了一條牛仔褲之後,再過了一個星期發現牛仔褲又變成破的。   「為什麼還是破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穿過的牛仔褲都會變成破的。」   給了他一個白眼。   「開玩笑的啦,我故意剪的,沒破的牛仔褲感覺很不舒服。」   他不能沒有破牛仔褲,因為那不像是夏漱。   十一月的某一天。   上個星期,夏漱說學校考試沒有來,往後延了一個星期。   這個星期,夏漱說要一起去看電影。   「看什麼?」到了西門町才想起來不知道這個星期上映什麼片子。   「二輪片。」   「哪部片?」   「我女朋友不想來看x─men,你陪我看吧。」   我沒有聽清楚他的後半句話。   結果我沒能好好的看完這部電影在演什麼。   「我的女朋友……」   這樣的字眼大概在我腦中狠很地敲了一萬次以上。   頭真得很痛。   我為什麼要感覺到難過?   該死的,我竟然覺得很難過。   「好看嗎?」散場的時候夏漱問我。   「不知道。」   「你沒在看啊?」   「有啊,只不過有點不專心」   「為什麼?」   「你問我為什麼……」   說不上來為什麼,反正就是心很亂。   總不能說是因為他有女朋友吧。   「曉生?」   我好像發呆了很久,沒有注意到夏漱在說什麼。他好像說了很多話,我也好像 回答了很多不知道。   「今天到這裡為止吧。」   「嗯?」   「我可能要去大陸一趟。」   「喔,那就是下個星期你不在囉?」   「算是吧。」我只是現在不知道該做什麼,該說些做什麼。而且,老闆的確要 找個人去大陸一趟「這樣吧,我給你我的電話號碼,下星期四之前你如果有空的話 ,就打給我吧。」   「星期四之前啊?」夏漱看了看號碼。   「那就再見了。」   我逃走了。   我沒有接到電話。   那是因為我把行動電話關了機,如果真的收到電話我絕對不敢去接。   因為我不知道他不會打來。   不知道為什麼,   我就是知道他不會打來。   因為他是夏漱,   所以他不會打來。   星期四我到了機場,還有三十分鐘往上海的飛機才會起飛。   我開始想念夏漱。   我知道我不可能在機場看到他,因為這不是漫畫。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夏天忽然之間結束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我很難再見到他。   路上遇見了我們還是會打招呼,不過,就只是遇見。   那一天我好像失去了什麼。   我只希望上海的天空不要像台北的天空一樣藍,那種藍色讓我很厭煩。   我希望下雨,颳風,然後再也不要見到那種藍。 > -------------------------------------------------------------------------- < 作者: amplifier (流光) 看板: BB-Love 標題: Deep River 06 時間: Mon Jul 8 00:04:51 2002 【六、咖啡罐】                    我覺得我像是在談一個有期限的戀愛。             買了一罐有兩年保存期限的咖啡,放在櫃子的角落裡。                       等戀愛過期的時候他也過期了,                     我想喝喝看他是不是會讓我拉肚子,                           或者根本會把我毒死。   我回到台灣時已經過了一個月,在上海很忙的時候,我完全沒有想起他。   我一點也不抱期望能再見到夏漱。   反正夏天已經結束。   我開著車又經過那座橋。   很懷念。   不管是掉在我衣服上的章魚燒,跳進河裡愚蠢往事都讓我很懷念。我想我以後 還是會來這裡,回憶的味道還蠻不錯的。   至少,現在還蠻不錯的。   「曉生,你也太慢了吧。」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聽到這句話。   天空的顏色很藍,夏漱的臉很模糊,但是很清晰。   「曉生,你知道河水流到海裡之後,要往哪個方向去嗎?」   「我不知道。」   「我已經找到答案了。」   「往哪裡去?」   「是在……」   「曉生,你也太慢了吧。」   我回過神來,有個穿著破牛仔褲,手拿著冰淇淋的青年對我笑著。   我想了一想,這一個月來所有的事情。   然後,把它們都丟進資源回收筒裡。   「白痴,你倒底等了多久?」   「一個月吧。」夏漱偏著頭想了一下。   「幹嘛不打電話就好?」   「那一天掉了。」他說的是那麼自然,彷彿那是一間天天都在發生的事。   也對,對夏漱來說,丟掉一個電話號碼比拐錯一個彎還要稀鬆平常。因為他是 夏漱,那個大白痴夏漱。   在心中罵了一百次大白痴之後,我還是展開笑容。   不是假裝,我打從心裡感到如釋重負。   管他的女朋友,去他的什麼鳥事情。   「今天我請你喝咖啡吧。」   「不會要算成利息吧?」   「不會,白痴。」   我想我以後都會叫他白痴夏漱。   很感動的叫他白痴夏漱。   其實,我是希望他說他怕錯過所以等了一個月。   我不敢問他他來過多少次。   我很怕這不過是一個偶然。   其實,偶然也很好。   兩年後我也很想偶爾遇到他。   我卻總是遇不到那個偶然。   「你看起來很高興嘛。」小光看著我,一臉懷疑「談戀愛了嗎?」   「談不上是談戀愛。」   「是嗎?」小光狐疑的看著我「反正你高興就好了。」   對面的女同事又換了一個新歡,聽說這一次是歐文。當然,他還是很喜歡貝克 漢的,只是這次貝克漢得和托蒂輪流搶電腦桌布這個位子。   歐文長得很可愛。   怎麼看都像那種鄰家大男孩。我比較懷疑的是,歐文沒有女朋友或是妻子嗎?   「歐文還沒結婚嗎?」我小聲的問著小光。   「還沒,不過有未婚妻了。」小光對我點點頭,一臉同情的看著那位女同事「 別告訴她。」   「我知道了。」   這也算是善意的欺騙吧。   其實我們常常欺騙自己。   就像我畫夏漱。   我在橋上放開油門。   我打開電話等著。   即使我知道我已經忘記他的樣子。   即使我知道他已經不會出現在那座橋上。   即使我知道電話永遠不會響。   我想,直到房間空了,我扔掉電話,我還是會欺騙自己他還在。   我知道我總有一天會從那座橋上飛走。   不知道,河水會不會把我帶到同一個地方。 > -------------------------------------------------------------------------- < 作者: amplifier (流光) 看板: BB-Love 標題: Deep River 07 時間: Tue Jul 9 20:28:51 2002 【七、玻璃杯】                           光透過玻璃杯這一面。                    在另一面擴散成數學無法解釋的圖形。              有個數學家說過,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能換成數字。                              只有戀愛不行。   「過年的時候要不要一起去看煙火。」   「好。」   「我女朋友也想一起去,不過她只待到十點,七點約在市政府前面?」   「……好」   該來的一定會來,而且絕對躲不掉。   該死的,我覺得心又有點痛了,應該找一天去看看心臟科,免得怎麼死的都不 知道。   其實我知道看醫生也治不好。   可是我只能相信那是一種可以醫好的病。   我看見一個醫生對護士搖了搖頭。   我知道我的心臟還在跳動。   只是已經死了。   我又想起了我那個好朋友。   現在我有了駕照,我沒有卻一路飆到花蓮去。   我向公司要了年假,然後飛到美國去,不曉得為什麼,我很想見見那個朋友。   聽說他們是在加州出車禍的,在很靠近洛杉磯的地方。在一個轉角處,我看到 了警察局告訴我的地點。   沒什麼特別的。   我站在馬路的正中央,往四周望去。   沒有車,沒有人,什麼都沒有。街角靜的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很快的人們就 會忘記已經有人死了,或是有什麼人出生。   我不知道曾經發生了什麼事,但我覺得那個朋友已經不在這裡。   說得也是,已經十幾年了,就算是幽靈也該流浪到別的地方。   我把花放在轉角處。   白色的花看起來不太顯眼,我希望不會有什麼人誤以為是幽靈出現。   回去台灣吧。   我已經不是當年為了他移民美國就哭泣的小男孩了。   我拿著一杯熱咖啡,旁邊放著兩杯。   老實說,我有點嚇到。   世界實在小的不能再小,夏漱的女朋友竟然是小光。   當他對我打招呼的時候,我剛從市政府前面的一張椅子上抬起頭就看了她。在 短短一瞬間我八成是腦充血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最後,我只是抬起手。   「嗨。」   連我自己都覺得很虛弱。   「你們認識?」夏漱的表情變得有點險惡。   「嗯,她是我同事。」   「同事?」   「我說我過在網路工司上班。」我狐疑的看著小光,注意到她用力的捏了一下 夏漱的手「怎麼了?」   「沒事。」夏漱笑了一笑。   我的心又開始痛了,很痛。   坐在他們背後的長椅上我一個人咬著冷匹薩。   他們肩併著肩靠著欄干看著煙火,看起來就像是一對情侶,是的,我知道他們 本來就是一對情侶,只是我不太想承認。   我很想忘記這一點。   不過他們看起來真的蠻登對的。   我用我最誠摯的心去祝福他們──早點分手,早點離婚。   我承認我是有點壞心,不過我知道這不是我想就可以改變的事實。   其實我也有機會像他們一樣甜蜜,也許是第一個女友小楓,也許是大學時的女 朋友琦琦,也許是眼前的兩個人其中之一……   馬的,其實我已經錯過了。   就這樣。   風吹著。   夏漱的樣子看起來有點落寞。   「想跟女朋友一起跨年?」我拍拍他的肩「你還年輕……」   「我不想和她一起過年。」   「嗯?」   這是什麼跟什麼?   夏漱嘆了一口氣,我以為白痴夏漱是不會嘆氣的。   「其實,我是她養的狗。」   好像炸彈在我耳邊爆炸,   不由自主的,   我掩住了耳朵。 > -------------------------------------------------------------------------- < 作者: amplifier (流光) 看板: BB-Love 標題: Deep River 08 時間: Tue Jul 9 20:30:57 2002 【八、惡夢】                  我還記得他拿起一把斧頭,臉上滿是憎恨。           他是把那個人當成他的敵人,還是把那個人當成了他自己?                  這個想法在我離開電影院時都還揮之不去。              電影已經結束了,但說出來的話卻永遠也沒有結束。                              我開始想嘔吐。   夏漱一但開始說了就停不住。   那一天的夏漱彷彿不是我認識的夏漱。   他只是個滿懷恨意的年輕人,不是我的白痴夏漱。   他講了小光怎麼樣出現在眼前,怎麼樣抓住他的把柄,怎麼樣強迫他當她的男 朋友。   我從來不知道小光是這樣的一個人。   這是我不認識的小光?還是我從來沒有認識過她?   我忘記了那天有沒有下雨,可是我們好像一直都在流淚。   「你要不要試試看和我做愛?」   「為了慶祝新年。」   去年,他用跳河來慶祝新年,我想跳河自殺。   今天,我們用做愛來慶祝新年。   天空的顏色不再是那麼純粹了,我卻不感覺到快樂,我覺得很傷感。我想和夏 漱說些無聊的廢話,也不想和他做愛。   做愛之後彷彿一切就結束。   那種失落感,只能用下一次做愛來彌補。   越來越虛無,越來越空洞。   我還記得那天晚上,我在檯燈放了一個玻璃杯,光線穿透過這一面,在另一面 呈現出數學也無法解釋的圖形。   那種感覺很陌生。   我好想問,你是不是夏漱,你是不是夏漱。   但是,我好怕他給我的答案是『我不知道』。   我一直沒有問夏漱,小光倒底抓到了他什麼樣的把柄。   一方面是因為,我不想變成小光。   另一方面,我希望他永遠是那個穿著破牛仔褲的白癡夏漱。   我還記得那天我的手滑上他的背。   我還記得那天夏漱喘息的聲音。   我還記得那天我們累的沉沉睡去。   我還記得那天太陽沒有升起來。   二零零一年,七月一日。   做愛之後,又過了半年。我和夏漱每個星期天見面,有時候去看電影,有時候 說說笑笑,有的時候,我們回在賓館裡做愛。   有什麼東西變了質。   我知道,我和夏漱都生病了,那是醫生也醫不好的病。   那一天,在辦公室裡,我無精打彩的盯著螢幕發呆。   小光坐在我身邊,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我,卻一直不開口。她似乎想做什麼 卻不敢說出口。   她想對我說什麼?   最後,她還是提起勇氣把我拉到公司外頭,在公園的長凳上,我們像情侶一樣 坐著。   「你不要再去見夏漱了。」   「為什麼?」   「因為很噁心。」   「嗯?」   「因為我覺得你們很噁心。」   小光的眼睛在發光,一種血紅色的光芒。   我忽然明白了,她從來就不是我心中的小光。   我坐在一間網咖的電腦前想著。   旁邊的位子還有著熱度,夏漱剛走,他說他晚上在夜校上課,白天有事,不能 待太久。   那大概就是小光抓到的把柄吧。   也許,夏漱想告訴我什麼。   但是我那時候並沒有跟上去。   我只是坐在電腦前,一次又一次收信件、看信件、收信件。   像是瘋了似的。   最後,   我輕輕地按下了Delete鍵。   把所有的一切都刪除。   那時侯,我好像哭了。   就像當初我那個朋友要移民去美國時一樣。 > -------------------------------------------------------------------------- < 作者: amplifier (流光) 看板: BB-Love 標題: Deep River 09 時間: Tue Jul 9 20:31:59 2002 【九、病毒】                      要修好破壞掉的東西是很困難的。                  但是,要修好被病毒感染的軟體卻很簡單。                         全部刪除,然後從新開始。   詳細的細節我不想回憶。   不過,我還記得那天下了雨。   我和夏漱帶著手套,在旅館的浴室裡把小光殺了。她似乎在看到我們的時候就 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所以,她連哭喊聲都沒有。   溫熱的身體和我們並沒有差別,血都是同一種顏色。   血紅色的東西沾滿了我的全身。   也沾滿了夏漱的全身。   我們現在不用去害怕誰了。   我們把過去刪除掉了,然後,要從新開始。   一切都會是新的。   我用水把血的痕跡洗掉,夏漱則拿了麻袋和旅行箱把小光裝進去。我們兩個都 不說話,只是默默的把有關小光的痕跡都消除。   夏漱帶來了所有小光給過他的東西,還有小光的抽屜裡拿來和這一切有關的東 西,連同小光帶來的行李一起放進大旅行箱。   雨中開車有點危險。   我把車停在森林的深處,和夏漱一起把行李箱般下車。   然後,我們開始挖洞。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們終於挖了一個夠深的洞,把裝著小光的行李箱丟了下去 ,也把跟小光有關的東西丟下去。   倒下汽油,點火。   那一天雨下得很大,沒有人會注意到我們燒掉了什麼。   也沒有人在乎少掉了什麼。   二零零一年十一月的某一天,我去上班的時候,我發現坐在對面的女同事桌前 沒有了歐文。   貝克漢和托蒂也都消失了。   我沒有問她為什麼,但我猜得到發生了什麼事。因為這次有我認識的人在上頭 。   有個精靈王子,有個人類遊俠,偶爾,也會有個矮小的哈比人。   我不必說出名字,大概每個人都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沒有人問那個女同事為什麼貝克漢和歐文不見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我也開始看足球。我想,等到明年六月的時候她應該又會 愛上貝克漢。   我轉過頭,以為小光會這麼告訴我。   小光的位置上換了另一個人。   誰也不會問那個女同事,貝克漢和歐文的照片去哪裡了。   同樣的,誰也不會問,小光為什麼不見了。   那一天,把小光埋好之後我們回到了旅館。   在那個我們殺死小光的房間裡拼命的洗手,尋找有沒有殘留下來的痕跡。   到破曉之前我們都在做同一件事。   尋找著哪裡有小光的影子,小光的記憶,然後一個一個永久刪除。   最後,我們在浴室裡相乎擁抱,水從頭上噴下,把一切都洗去。   我以為我們再也分不開了。   我以為這樣可以治好我們的病。   我以為一切都可以變回原來的樣子。   我一直到很久以後才想起,人腦裡沒有資源回收筒,   也沒有辦法永久刪除。 > -------------------------------------------------------------------------- < 作者: amplifier (流光) 看板: BB-Love 標題: Deep River 10 時間: Tue Jul 9 20:34:10 2002 【十、天空在哭】                                我也在哭。                          埋在土裡的東西消失了。                          我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影像慢慢地變得模糊不清,直到消失不見蹤影。                             越過那條河之後,                            將往哪個方向前去?   我們帶著手套,拿著鏟子,拼命的把土往洞裡推。   很小心的的填平,還順便埋了一堆種子,聽說這個樣子可以讓土壤不會那麼容 易鬆散開來。   還是更容易?其實我沒什麼印象了。   「沒關係」他對我這麼說。   「我答應過他,萬一有一天她死了一定會在她的墳慕上種滿花。」   「這種植物會開花嗎?」   「我不知道,會吧,我想會吧。」   我們沉默了好一會,然後又再一次的拿起鏟子,在雨裡把那個洞填成一塊平地 。   那一晚我們睡在旅館的房間裡。   一直聽到敲打的聲音。   好像是圓鍬把腦袋敲破的那種聲響。   一直在腦袋裡響著,我只好拿本書把自己砸昏才能睡著。   夏漱整晚都在做夢。   他沒有說我也猜得出來他夢到什麼,因為我也夢到同一個。   我們不停地挖洞不停地把洞填滿。   一切都回到原來的軌道。   沒有人想起那隻總是停在樹上的鳥怎麼不見了。   我依然每天開車去上班,拼命的按著滑鼠敲著鍵盤。   夏漱還是不知道白天在做什麼,晚上去夜校上課,然後每個星期天會來我這裡 一次。   只是我們不再聊天了。   我們每一次見面就是做愛。   我想從我開始抱他的那一天開始,我們就分手了。   因為我們的愛情死了。   可是我們還是在做愛。   他還是每個星期來這裡一次。   我們還是什麼都沒說。   我知道我們得了一種病。   那種病怎麼樣也醫不好。   即使,那個女人不見了也醫不好。   因為她是病毒也是疫苗。   二零零二年六月三十日,那一天也是星期天。   當我開始抽第三根煙的時候,夏漱突然問我。   「你什麼時候開始抽煙?」   我停下了抽煙的動作,努力的想著我從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   是那個玻璃杯在燈光下閃耀出數學無法解釋的幾何圖形的那一天?還是在那個 我在便利商店挑啤酒的日子。   沒有記憶了。   有一天就上癮了,然後再也戒不掉。   「我忘記了,你不喜歡煙味?」   「我也忘記了。」他靠在牆壁上搖了搖頭。   沉默了好久,好久。   那一天我們沒有做愛。   「你知道河水流到海裡之後要往哪個方向去?」   「我不知道。」   「你知道侯鳥往哪個方向會在回來?」   「我不知道。」   「你知道我最喜歡的是哪一首歌嗎?」   「我不知道。」   那個晚上我們一直在重覆同樣的對話。   我以為我們已經回到了過去。   我以為明天會在開始。   我以為下個星期我們會開始交談。   最壞的狀況也不過是我們繼續做愛。   七月四日。   我接到了你寄來的遺書。   對不起。   你跳河自殺的這一天不是我的新年。   我沒有去河邊也沒有救到你。   有人看到你往下跳,但是,屍體沒有被找到。   我想,這就是你想找的答案。   河水流到海中之後要往哪個方向前去?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