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異鄉人
「被告喬許‧史密斯、蘭迪‧史密斯,請站起來。」
容貌只有略微有差異的兄弟同時站了起來。
「本庭在此宣布,被告有罪……」
後面的判決漠入群眾的喧嘩聲之中,當事人的兩兄弟卻彷若未聞,只是沉默的
看著法官和陪審團。
沒有控訴。
沒有憤怒。
※ ※ ※
「抱歉,我已經盡力了。」年輕的律師低下頭。
「謝謝,我相信你已經盡力了。」喬許禮貌性的點了點頭。他可以理解這位年
輕律師的難處,畢竟義務、道德、社會、常規都被一般人認為是不可磨滅的事物。
雖然,那對他,曾經是完全沒有意義的……
「還要再上訴嗎?」律師的語氣是完全的義務,喬許並不遲頓,他可以理解律
師的意思。
「如果有這個必要,我們會找其它律師。」
「那麼,我就告辭了。希望我們不會再見面。」這大概是律師勉強找出來的一
點幽默感。
「我也是這麼希望。」喬許微微的笑了。
在律師離開之後,蘭迪從暗處走了出來。
「喬許,我們回家。」
「回去哪裡?」
「回去我們的家,管那群混蛋白癡叫它做什麼都無所謂,我們回去吧。」
「我們回不去,蘭迪。」
「為什麼不行,只要有一艘船……」
「那裡太遙遠了,我們回不去。」
不只是距離上,還有心理上。他們的『家』都相當遙遠了。
「我曾渴望文明,希望總有一天能回到文明……」喬許苦笑了一下,有時候,
世事不是盡如人意,從文明中獲得什麼,他就可能從文明中失去另一些東西。當然
,那個時候他並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現在,我卻很想回到那個什麼都沒有的地方。
沒有人,沒有社會,沒有法律。」
「那我們就回去吧。」
「我們不可能再到那個荒島,社會不會讓我們再有這個的機會。」
「那我們就逃走吧。」
「要逃到哪裡,不管到哪裡,都不會容許我們的關係。」
「一定有一個地方可以接納我們。一定有一個地方我們的關係是不被責難。我
相信我是正確的,我並沒有犯錯。」
「有許吧,也許吧……」長長的嘆息聲裡,包含了太多的情緒。
※ ※ ※
在荒島上,夜晚沒有燈光。
從發現了亮光的那一瞬間開始,黑暗就離我們而去。
我們開始挖掘出在原本不該看到的東西,無法原諒原本被黑暗所包容一切。
我們開始失去我們原本所擁有。
將我們自己限入一個連我們都不知道原因的框子裡。
我們要我們的孩子在這個框框裡成長,長成同樣一個樣子。也許,這樣子我們
再也不會把我們的孩子抱錯,因為,你的和我的,並沒差別。
※ ※ ※
沉重的呼吸聲裡帶著淫慾的熱度。
肉體的撞擊聲在空氣中迴響著,彼此擁抱的身體只渴望著溫度。
一切,都很原始。
「我為什麼不可以和你在一起。」蘭迪的語氣像個任性的孩子,他並不明白和
哥哥交媾有哪一點是錯誤的。
你們是罪惡的,是反上帝的邪惡。
他憤怒的回應,如果我們是錯的,為什麼上帝不阻止我們,難道他只會冷眼旁
觀我們犯錯。
難道,他的目的就是看我們犯錯。
他和喬許在十二歲的時候飄流到那個荒島,沒有希望,沒有未來。不管他祈禱
多少次,他的上帝都不曾出現。
他捨棄了文明,捨棄了社會。
他自認他不屬於社會,也不屬於文明。現在,文明和社會卻強迫他們要屬於他
。
你們違反了社會的常規,違反了人倫。
喬許沒有回答他,只是緊抓的床單喘著氣。
腦中一片空白。
也許,男人真的是性慾的動物也說不定,至少他現在只想享受快感,並沒有其
它目的,他也不在乎對象是誰。
只要,他沒有受傷,對方沒有受傷,誰都沒有受到傷害。
蘭迪並沒有再多加追問,他現在不在乎那一點。
去他的常規,去他的習慣,去他的倫理道德。他不知道那些有什麼重要的,又
有什麼必要性。
很多東西,本身並沒有存在的價值。是人們賦與它去謀殺自己的權利。
仔細回想,你永遠不知道常規是誰來決定的,又是怎麼決定的。他只知道,在
那個荒島裡原本並沒有常規。
是誰規定男人一定得和女人交媾,是誰規定他不可以和親哥哥做愛。當世界上
只剩下兩個人,他為何不可以尋求溫暖。
每一個人都曾是社會裡的異端。
每一個人都有不同的個性和不同的思考。
多數就是正確的嗎?
或者,那不過是某些人的一廂情願?
不過是屠殺異己的一種藉口。
最後,他只能有這樣的結論。
「喬許,我一定會帶著你逃走,一定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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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烙印
誰定下了規矩,誰應該要遵守?
誰決定哪些是對的,誰決定哪些是錯的?
※ ※ ※
廁所裡的兩個人半裸。
其中一個抓住了對方的腰,把某個東西硬塞進對方的身體裡。
大概也顧不著對方會不會受傷,反正,這種時候什麼也顧不著了。而且,對方
似乎也不太痛苦的樣子。
他抓住對方的一隻手,指甲深身嵌入,直到掐出血來。
痛苦的呻吟著。
他拼命擺動著臀部,這一部份也渴望深深的嵌入,直到流出血來。
愉悅的浪叫聲。
他是像是仇人,又像是情人,好像是在殺死對方,有緊緊抱住對方。
似乎是那麼的恨對方,卻又那麼的愛對方。
交媾的聲響在空洞的法庭裡迴盪。無意義的發語詞在每一個人的耳邊拍打著,
引起其中不少人的臉紅。
太噁心了吧!幾個人竊竊私語,還有幾個人不客氣的把手上的東西扔在兩兄弟
身上,直到他們扔完了,才有幾個警衛過來阻止。
法官用力敲著槌子,要所有人安靜。
可惜,並沒有效果,眾人交頭接耳的聲音變得不像是竊竊私語了。
「夠了,到此為止了。」法官的聲音也沒有平常的冷靜,帶著一臉青一臉紅,
他再度敲了敲槌子。
太過刺激了一點,以法庭上的證物來說。
陪審團的團員門面面相覷,其中有幾個人似乎想要去上廁所,不過此時此刻似
乎不是好時候,喬許注意到,有幾為陪審忽然交疊起了雙腿。
負責播放的年老事務官默然的按下停止鍵,把播放器材收了起來。他是整個法
庭上少數不為所動的人之一。
其他,還有五十幾歲的書記小姐,以及那兩兄弟。
※ ※ ※
並沒有什麼不對。
他做這件事的時候是這麼想著。
沒有什麼事情是絕對正確,或是絕對錯誤。標準會因為地點而改變,顯然,他
是在錯誤的地點做了錯誤的事。
「蘭迪‧史密斯先生,你承認和你的親生兄弟有……呃,有親密關係嗎?」檢
察官扶了一下眼鏡,盡量選擇一些不會刺激的觀眾的字眼。
「我承認。」蘭迪毫不畏縮的看著眼前的觀眾。
「你知道這是違反道德的行為嗎?」
「我不明白,所謂違反道德是哪一點?」蘭迪的眼神無畏無懼。
二十五年前,跟隨著父母從英國到美國,航行的途中遇上了意外。他也說不上
來是怎麼樣的意外,他只記得那一天晚上,所有的人都死了,只有他和喬許幸運生
存下來。
在荒島生活了二十五年之後,文明竟然找到了他們,而世界也變得不一樣了。
最初是英雄式的歡迎,然後被拖上法庭。
「我相信每一對情人、夫妻都會有這樣的行為。在座的哪一位不是如此,難道
你們不會想和喜歡的人做愛嗎?」
「做愛並不違法,但和男性就……」檢察官吞了口口水。
「和男性不可以嗎?」
「社會傳統並沒有……」
「過去沒有,未來並不會沒有。諸位現在信奉一夫一妻的制度,過去一夫多妻
的制度也曾被視為理所當然。」
「上帝不允許……」
「喬許和我在荒島生活了二十五年,我們並不知道上帝的存在,在那個世界裡
並沒有律法,也沒有不允許。如果上帝不允許的話,早該阻止我們了。」
「但是,你們現在是在現代社會,你不得不妥協。」
「妥協?為何要妥協?」
「你們的行為,會令很多人受到傷害。」
「傷害?」蘭迪的聲音裡有著憤怒「受到傷害是我們,為什麼我們必需把連我
們自己都看不到事曝光在大眾面前?掀開我們內褲的是你們,我們為何要替你們的
不滿意負責?」
檢察官在一瞬之間沉默了。
法官敲了敲槌子。
「今天到此為止,休庭。」
※ ※ ※
蘭迪點了一根剛剛律師塞給他的煙。
抽了一口之後,咳嗽連連立刻丟掉。喬許躺在他旁邊的床上,看著添花板發呆
。
「怎麼了,睡不著?」
「太亮了,很不習慣。」
「這就是文明,忍耐一點吧。」
「明天就要宣判了,你會擔心嗎?」
「怎麼可能不擔心,但是擔心有個屁用。那群老傢伙恨不得把我們生吞活剝,
老是搬出那一對大道理,我看連他們自己也不相信。」
「不過做得到吧。」
「狗屎!他們私底下是互幹對方的『好朋友』也不無可能,難他們的眼神就知
道了。」蘭迪咒罵了一頓,看了看四周,壓低了聲音「你一個人的時候一定要小心
,在門口的那個獄卒看到你就像是看到屍體了鬣狗,還流著口水。」
「反正只要再過一天就可以離開了。」
「我可不要再回這個地方來。不管有沒有罪,我都不會聽他們的。」
「打算怎麼辦?」
「當然是逃走。反正,總有辦法在回到那個孤島,就算是用遊泳,我也一定要
回去。」
藍迪低聲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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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amplifier (流光)
[標題] [自創]《荒島‧三》
[時間] Wed May 8 23:59:00 2002
(三)黑夜
如果說,我們已經花了二十五年來尋找文明,
那麼,我們現在得花這輩子剩下來所有時間來逃離文明。
※ ※ ※
敗訴,這沒有什麼好懷疑的。
反正,他從來沒有相信過文明會給他什麼樣的正義。
那還是要在一個前提之下,這個世界上還有他媽的狗屁正義在。
蘭迪在心中咒罵了法庭上任何可以咒罵的事物之後,把錢塞進被他打昏的警察
嘴裡。
只用一點錢,再加上一點原始的暴力,這個世界的路就驟然變的寬廣起來。
拉著喬許就往外跑,在夜黑風高,還下著大雨的日子,逃難可以說是再好不過
。
對他們有利,對敵人不利。
喬許轉頭看著周圍,他可以在黑暗和大雨中清晰的辨別出幾個人朝他們跑過來
,距離很近,大概只有兩百公尺左右。
「往這裡。」蘭迪拉著他往巷子裡跑。
「還是往這邊吧。」直覺告訴他,那邊有什麼東西。
「好吧,聽你的。」蘭迪猶豫了一下,轉往另一個方向。兩個人一前一後穿過
一條小路。
車輛的聲音在雨中穿梭,喬許將蘭迪拉進了房屋之間的小巷裡。
「安靜。」
幾乎連呼吸聲都沒有,他們縮在巷子裡,一言不發的望著外頭。警車在他們身
邊呼嘯而過,卻沒有注意到他們精亮的眼神。
也許是太暗了,也許是警察對這種超時的工作不太願意。
車聲在幾分鐘之後慢慢遠去。
蘭迪正想走出小巷子,窄小的空間讓他感覺道十分的舒服。當他正要踏出步伐
時,有個涼涼的東西抵在他的臉頰上。
「別動。」
低沉的笑聲在他耳邊飄動,還有種令人感覺到不太舒服的淫笑聲。
「我不知道你從哪裡來的,不過,到了這裡就是我們的地盤。」
兩個高大的男人把蘭迪拉到牆邊,他看清楚了抵住他的東西。是一把生鏽的刀
。
喬許就站在他的對面,旁邊的男人也拿著刀。喬許搖搖頭,要他別動。男人在
他們身上摸索著,從口袋裡掏出了錢,拿出了香煙。
他都忘了那個律師塞給他的除了錢還有香煙。
「就這麼一點錢……」
看起來大概是老大的男子咋舌,轉頭去搜喬許的身,卻什麼也沒有找到。
「他媽的,你是出來逛街壓馬路,竟然連錢都沒有,讓我看看你還有什麼……
」
老大笑了笑,看著喬許的臉,忽然發出淫盪的笑聲。
「我想起來了,你是那個喬‧史密斯?」
「是喬許。」糾正他的說法,喬許皺了下眉。
「臉很漂亮嘛,我記得你的屁股也蠻漂亮的。」低俗不堪的言辭讓所有的部下
哄堂大笑,喬許表情一點也沒變得看著他。
「小子,要不要試試我的?我保證比你兄弟的更棒。」老大抓著喬許的臉,伸
出舌頭舔舐喬許的臉。
蘭迪的臉色大變,喬許卻以眼神示意他不要動。
老大解開了褲子的拉鍊,將喬許的臉往自己的下半身貼去。
「幫我吹。」
喬許先是看了他一眼,然後緩緩的跪了下來。
接下來的場景蘭別過了頭,不想去看,他不願意看到這樣的喬許。
「喔……」老大的聲音中充滿著滿足「你真棒,他媽的……」
溫暖的舌有技巧的在根部上滑動,也許因為同是男人的緣故,喬許完全知道他
想要什麼,怎麼樣會最有快感。
老大開始理解為什麼有人要當同性戀了。
比起那些爛女人,這個男人真是他媽的棒透了。
忽然,一陣疼痛從被含住的地方傳過來。他實在很難形容那是怎麼樣的一種痛
,比把你的皮整個扒下來痛,也比把你的頭砍掉來的痛。
反應過來的時候,喬許已經站了起來一腳把老大踢開,手上拿著那把刀。
「呸。」
喬許吐出被他咬斷的東西。
「我相信你一定很爽,希望你不介意服務是要收點費用。」
躺在地上翻滾的時候,老大又開始咒罵著同性戀。女人比男人好,他開始相信
了,至少,女人絕不會把他的命根子咬斷才對。
「你……」小嘍囉們一時之間被喬許的舉動和在地上翻滾的老大嚇住了,而忘
記了他們應該做的事。
蘭迪並沒有放過這個機會,左右手各一拳把兩旁的小嘍囉打倒在地。
「還要來嗎?」瞪著剩下的幾個嘍囉。
其實,這些人一窩蜂湧上來,他們最後還是打不過。但是,在荒島上他們學會
了一件事。
絕不能示弱。
「你們這兩個傢伙……。」
糟糕,蘭迪一邊咋舌一邊想著該怎麼對付這一大群人。如果這些傢伙全跑出來
該怎麼做?他一點頭緒也沒有。
看來,只有逃了。
當第一個人撲上來時,被他踢了回去。
第二個人撲上來時,喬許砍掉了那個人的鼻子。
當不知道第幾個人撲上來的時候,他們已經開始後退了。就在這時後,一聲低
沉的槍響在他耳邊響起,一個小嘍囉倒在地上。
「滾。」低沉的聲音有著遠超過聲音之上的魄力,其中,有一半以上是因為他
手上有槍的緣故。
小嘍囉們慢慢的退後,連他們的老大都不管就逃走了。他們可沒有替他賣命的
義務。
蘭迪鬆了一口氣,喬許則丟下沾滿鮮血的刀。
同時轉頭看著拿著槍的人。
※ ※ ※
雨幾乎已經停了,他的臉卻怎麼樣也看不清楚。藉著一點亮光,喬許可以看到
些微的輪廓。
雖然不清楚,但他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你們還不滾嗎?」男人用槍比了比巷子外面頭。
「謝謝,不管是哪一件事。」喬許對蘭迪點點頭,往外走去,他不會問律師為
什麼有槍,他也不會問他為什麼他和法庭上完全不同。
反正,每個人都有秘密,都有理由。
「我不認識你們,也不需要你們的道謝。」聲音私毫不領情。
「不管如何,謝了。」喬許微微地笑了,和蘭迪一起沒入夜色之中。
男人看著仍在地上打滾的老大,搖了搖頭。
「很痛對吧。」
「救我,救我。」
「好吧。」
男人舉起槍,扣下板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