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於飛身上樹，也就在要飛上樹幹的剎那，他忽然看見樹幹後伸出一張臉
，眉心有一顆活活如躍的紅痣，眼神裡有一種殺手的殘忍，臉孔卻如情人般的溫
柔，這張臉似在奮悅，似在惋惜。
然後就是刀光一閃。
殺手的任務就是殺生。
那次的刺殺行動，叫做燈籠。
暗夜裡，東廠官員的轎隊緩緩行來。
埋伏在深街暗巷高簷矮樑間的九名殺手都在等，等一個暗號。
會有一人先出手，打滅隨侍在錦轎兩旁的錦衣衛手中高舉的大燈籠。
當燈籠熄滅，他們就該同時自四方湧出，搏殺轎中的東廠官員許顯純。
他們都已經過嚴密的訓練，即使在黑暗中，也能依稀辨出敵人的身影行動。
可是當燈籠被打滅，飛身入夜色的卻只有八人。
簷上的殺手，最年輕也最默默無聞的王寇，沒有動。
他不是怕了，而是他發現，那打滅燈籠的暗器竟是發自錦衣衛中的一人，心
裡一猶豫躊躇，錯過時機，便索性不動了。
長街廝殺正烈，無星無月的夜裡，只見忽明忽滅的刀光長虹，所照之處盡是
血色灩瀲。
沒過多久，長街恢復了寧靜，燈籠又一盞一盞地被打亮。
王寇居高臨下，看得很是清楚，許顯純的侍衛死了大半，不過他們的人，是
死的一個不剩。
這時一個桀亮的笑聲自轎中傳出。「武知仁，你做得很好。」
轎中一陣機簧軋響後，轎簾下伸出了一隻腳，接著一個衣著華貴的瘦長男子
掀開轎簾而出，王寇的心一陣狂跳。
危機方過，現在是他們最沒有防備的時候，此時動手，是最有可能一擊斃殺
的時機。
若殺了許顯純，那麼他便不再是默默無名的小殺手。
可是他有自信在殺了許顯純後全身而退嗎？
按在刀柄上的手時而緊握時而又放鬆開來。
許顯純拍著一個眉心有顆紅痔的錦衣衛的肩膀讚許地道。「這次多虧有你混
入叛黨中，取得暗號，將之一網打盡，你很能幹，我會重用你的。」
王寇知道，那名錦衣衛就是打滅燈籠的人，看著一地同僚的死屍，忍不住恨
恨地瞪看著他。
武知仁未謝過恩澤，反而猛然一抬頭，厲喝道。「簷上有人！」
目光與武知仁相交，王寇手一顫，刀竟險些脫手落地。
眾人聽武知仁這一喊，也皆是一驚，抬頭上望，就在這電光火石間，刀芒一
閃，只聽許顯純厲聲慘叫，身子已被攔腰斬成兩段。
錦衣衛見主子突然遇害，便要撲上前去拿下手握血刀的武知仁，卻有一人驚
懼地大喊出聲。
「唐斬，是一刀兩斷的唐斬。」
聽到唐斬之名，眾人都慌了神，竟一時間無法決定該繼續前進還是立刻棄械
逃跑，而就趁著這間隙，刀光閃過眾人腰際。
刀過處，兩、段
殺手，除了殺生，偶而也是會放放生的。
「你可以下來了。」
唐斬朝著簷上喊，王寇只好縱身躍下，訥訥地問。「前輩是唐斬？」
唐斬點點頭，看了一眼王寇，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刀。
「這次的行動到底是？」王寇試探著問道。
「燈籠行動共有十人，一個主殺，九個犧牲。」唐斬冷冷地道，似乎對那些
犧牲者一點也無憐憫。
王寇怔住，原來自己也在犧牲之列，只因一時僥倖才得活。
「一將功成萬骨枯，做大事哪能沒有犧牲的人，只是，與其我犧牲不如你犧
牲罷了。」唐斬淡淡地道。「沒有你們燈籠的八條人命，許顯純這老狐狸又怎會
從他機關重重，鐵板匡護下的轎輦裡走出來？我又怎能在重多護衛下一擊搏殺這
老匹夫﹖」
唐斬竟和他說了這麼多，王寇已作好了相當的心理準備。
會不會遺憾？
其實還好，在他甫踏入這一行，便從許多人口中聽過殺手唐斬的種種傳奇，
如今親眼得見，也算了卻一樁心願。
見王寇一臉視死如歸的決然，唐斬覺得既好笑又莫名其妙。「你可以走了。」
王寇一愕，似不能理解唐斬所言。
「我說啊，你可以走了。」唐斬又說了一遍。
「你不殺我？」一臉不敢置信地問道。
「我為什麼要殺你？」唐斬反問。
「我看到了你的真面目，可能會把你出賣給你的對手或是敵人。」王寇回答
得理所當然。「殺手應該剪除任何可能造成自己往後任務失敗的威脅。」
這年輕人說得認真，唐斬只覺得荒唐，便笑笑地問。「你叫什麼名字？」
話題突然轉開，王寇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只答了兩個字。「王寇。」
「成王敗寇的王寇？」唐斬猜測道。
王寇點點頭，眼睛不過一眨，眼前的人竟已消失。
只感覺一陣風拂過自己的髮鬢邊，似殺手般的凜冽，卻也有彷彿情人的溫柔。
風中有唐斬的聲音傳來。
「我記住了。」
風停。
唐斬已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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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瑞安--殺人者唐斬
最近不斷地在出清有怨念的配對，感覺也差不多要清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