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殺殺……殺人的人來了。」
詭麗八尺門的一名門人跌跌撞撞地衝進大廳,臉色死白彷彿剛見了鬼,聲音
抖得如赤身裸體於冰天雪地。
原本廳中劍拔弩張的氣氛瞬間凝止,拔刀的,按劍的,施毒的手都停下了動
作。
所有的人各懷著不同的心思,卻都用同一種焦灼的目光,望向廳口。
在見到人之前,他們先聽到了聲音。
來人的步伐很緩慢,遲穩的腳步聲伴隨著重物曳地的拖行聲,給予人一種毛
骨悚然的沈痛憂傷。
每個人的心裡都在想。
殺人的人,是來殺自己還是來殺自己的敵人?
終於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名腰繫短刀的男子,一個平時走過他的身旁不會
多看一眼的平凡男子,但此刻卻是令人瞥過便覺心中一動而後一慟的幽艷男子。
蒼白的臉龐,哀傷的神情,是幽。
狹長的眼眸中有恨絕的殺意,腥紅的短刀上有噬血的殺氣,是艷。
男子的前臂纏著數圈的麻繩,繩的另一端捆著一具樸古的棺木。
一具好大的棺木,必須很多人命才填得滿的棺木。
「八弟,你回來了。」
詭麗八尺門的二當家朱星五第一個回過神來迎上前去。
幽艷的帶刀人,蒼白的拖棺男子,詭麗八尺門中排行最末的趙傷。
回 來 了
我回來了。
趙傷沒有回朱星武這句話。
這個曾經很熟悉而溫暖的地方如今已陌生得令人心寒。
少了大哥,變了人心,詭麗八尺門徒留叫外人遺笑,令自己人遺恨的空名虛
地。
「誰背叛了大哥誰就得死。」
所以,趙傷只說了這句話,也只有這句話要說。
眾人的心皆是一緊。
令他們不安的不是誰背叛了詭麗八尺門的龍頭老大龔俠懷,而是,趙傷心中
以為認定的是什麼人?
朱星五的聲音乾澀。「大哥是被陷害入獄的,兇手我們已經查出也逮著了。」
趙傷沒有說麼,眼神冷冷恨恨地掃過廳中眾人,最後停在不僅動彈不得也有
話說不得的葉紅及嚴笑花身上。
「就是他們兩個。」朱星五激憤激昂地用他粗短的食指指向葉紅與嚴笑花。
「葉紅嫉妒老大在武林道上的名號比他響亮,嚴笑花不守婦道,妄想琵琶別抱高
官陸倔武,就是他們聯手誣陷大哥通敵叛國的。」
其餘當家連連點頭附和說是。
葉紅只能苦笑,嚴笑花只能慘笑。
趙傷呢?他解開了前臂上的麻繩,手按住了腰上的刀。
刀揚血濺,滾落地面的是誰的頭顱?
朱星五
他還睜著雙眼,不敢至信地望著那一手仍指著葉嚴兩人,一手悄悄暗扣飛刃
,項頸以上卻空盪盪的身驅。
葉紅和嚴笑花吃驚卻也鬆了一口氣。
三當家高贊魁很快地走上前去,他激動地抓著趙傷握刀的手,歉疚很深地哽
咽著。
「我早知道他也有一份,但我的功夫遠不如他,我只能等待時機,幸好……
幸好你回來了……」
趙傷低下頭,看著高贊魁的手。
再抬頭,高贊魁已退離了八步之遠,方才的深切愧色蕩然,取而代之的是狡
邪的獰笑。
「你已中了毒,跟著你敬愛的大哥一起下地獄去吧。」
趙傷咬牙,偏頭望著被劃破的袖口,袖縫中隱約可見的肌膚,呈現詭異的青
藍。
刀易手,血濺。
落地的是趙傷的右臂。
「即使只剩下一隻手,我也要為大哥討回公道。」
左手持刀,速度卻毫不遜減於右手。
高贊魁來不及躲,也許是見到趙傷毅然斷臂,驚愕之餘忘了閃躲,當他回過
神來,趙傷蒼白的臉龐近在咫尺,他扭轉著僵硬的脖子看像自己身後,眼角餘光
隱約可見透背而出的腥紅刀光。
帶頭的兩人先後死了。
四當家夏嚇叫五當家路雄飛七當家路嬌迷互望一眼後,一起撲向趙傷。
夏嚇叫的禪杖,路雄飛的暗器,路嬌迷的毒罐,同時往趙傷身上招呼。
趙傷沒有躲開,他一腳踹飛高贊魁的屍身,抽出噬血後殺氣更盛更不留情的
刀。
斜劈夏嚇叫,橫斬路雄飛,側砍路嬌迷。
三刀過後,卻是四人倒了地。
夏嚇叫倒地前,禪杖擊碎了趙傷的右腿骨。
路雄飛倒地前,暗器釘進了趙傷的胸腹。
路嬌迷倒地前,毒液潑了趙傷一身。
趙傷鬆了手,刀落,人倒地。
「你怎那麼傻……」
終於攻破了被下的毒及被制住的穴道,卻已幫不上忙,只來得及說些無濟於
事的話,葉紅的聲音都嘶啞了。
「為什麼要用自己的命去使那三刀?」
「我……替大哥報仇。」
一身的傷,周身的毒,趙傷卻彷彿不痛不苦,殺氣殺意盡褪後,雖累了倦了
卻放心了地輕聲道,
「龔俠懷還沒死,很多人想盡了辦法要救他,他一定會回來。」
葉紅將掉落在一旁的短刀交給趙傷,趙傷用單手緊緊將它護在懷中。
「如果大哥真的回來,只要他們道歉求饒,大哥一定心軟而原諒他們,可是
他們還是會再害大哥,我替大哥先殺了他們。」
提起龔俠懷,趙傷蒼白的臉龐掠過了一陣激動的紅暈。
「他很快就會回來,你為什麼不留著一條命等他?」
那麼多的傷,那麼深的毒,葉紅知道,趙傷已回天乏術。
忽然轉頭望向仍未能動彈言語的嚴笑花,趙傷微微地悲傷一笑。
「你活著,我死了,人間黃泉,無論大哥到了哪……都有人在等著……」
接觸到趙傷的眼神,嚴笑花忽然記起,數年前的冬至,當龔俠懷第一次帶她
到詭麗八尺門見他的兄弟們,那時她便曾見過這樣強作歡笑的落寞眼神。
她注意到了,可是沒有放在心上。
那龔俠懷呢?
如果再見,她要不要該不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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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生自溫瑞安--刀叢裡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