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雍是在遷都燕京後才受封趙王，但趙王府卻是和皇城的宮殿同時開始
興建，在亮的暗中囑咐下，有條地道從他的寢宮直接通到宮殿外，地道的盡頭
是一間密室，那間密室就在趙王府裡，雍寢室中，書架靠著的那道牆後。
由於國事繁忙，亮並沒有辦法固定時間來找雍，但如果來了，都是固定在
子時過後不久出現，所以雍便習慣每天子時起便待在這間密室裡，三刻鐘過後
如果還不見亮來，才回房去睡。
這日，雍照例在密室裡一邊喝茶一邊等待三刻鐘的過去，房內一角的門被
推開，亮行色匆匆地進了密室後，出乎尋常地沒有把目光落在雍的身上，反而
是在擺設簡單的房內掃了一圈，然後才以埋怨的語氣對雍道。「今天下午我差
人送過來的東西呢？」
「在大廳上。」倒了一杯茶喝下，雍漫不經心地答道。
「那件東西是要讓你放在這裡的。」亮不高興地道。
「你忘了這裡是密室了嗎？難不成你要我一個人把東西搬進來？」雍口氣
不佳地答道。當初參與設計密道及這房間的人，後來都讓亮給殺人滅口，他不
想要再有人因為知道這個地方的存在而死了。
「也是……」像是沒發覺到雍的不快，亮忽然興致勃勃地提議道。「那反
正現在已經晚了，你府上的人也都睡下了吧，我們兩個人去搬，兩個人應該就
差不多可以搬得動了。」
雍睜大了眼睛吃驚地看著亮頑童般的笑容，那不過是一扇普通至極的屏風
，亮會特地差人送來給他，他已經感到相當不解了，現在居然還要親自去搬，
亮是太無聊了嗎？但亮似乎相當興奮於待會的勞動，將還在困惑的雍推出了密
室去。
※
經過一番折騰，兩個人終於將只比他們矮一個頭，卻足足是他們四、五倍
寬的屏風從大廳搬進了密室中，一路上還得小心翼翼怕發出聲響驚來府內的人
。
將屏風放在桌邊後，兩個人累地直接靠坐在最近的牆角休息，雍瞪著眼前
繪有北方黃沙蒼茫，百萬兵馬奔騰其上的屏風發愣，亮特地送來這個屏風，又
大費周章地親身和他搬到這間密室來，但他怎麼也看不出這扇屏風有什麼特別
之處。
亮稍微喘了口氣方道。「我就知道你不會發現這扇屏風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
說完站了起來，走到屏風前，在雍驚愕的注視下，刷的一聲撕下了那幅畫
。
原來掩飾在那幅畫後的是一扇半透明的繡屏，清雅的淡色絲線巧妙地織就
出一幕水墨畫般的江南水鄉之景，這是歲末宋朝上呈的貢品之一。據說是蜀、
湘、蘇、粵四大名繡中的蜀繡，並且又是蜀繡中相當稀異的雙面、線條雙繡合
一的珍品，雙面繡繡底為極細的絲線，因此可以透光，因此便無所謂正反面之
分，從哪一邊看去，都是極麗的景致；而線條繡則是繡面合一，手撫其上只感
覺到一片平滑無阻。
見到雍看地出神的模樣，亮顯得十分高興地道。「你再看仔細一點。」
雍情不自禁地靠近了屏風，伸出手指輕輕撫摸那果真平滑無紋的繡面，忽
然發現鏽屏後新封上了一張材質特殊的薄紙，極淡極薄的水綠色紙底，使得原
本完全透光的繡屏變成了隱約朦朧的半透明，風景彷彿是浮在瀲灩的水色之上
。雍狐疑地看著亮，亮只是神秘地笑著不語，轉身走到了繡屏的背面去。
雍又細細地察看整幅鏽屏，在屏風中間偏右的拱橋邊，原本無人隨風飄盪
的舟子上，多出了兩道模糊的身影，那是畫在繡屏後的那張薄紙上，當屏風後
的光線愈亮於另一面時，人影就會愈清晰，亮捧來桌上的燭台蹲在屏風後，照
亮繪有人影的那一處。
寫意的筆法勾勒出的兩道人影有著雍似曾相識的臉龐，是他和亮。
隔著屏風，他聽到亮朗聲吟到。
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
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
重湖疊瓛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
這是柳永望海潮中的詞句，早在他們的友情還沒有決裂之前，他曾經向亮
提起過，他很想親身遊覽詞中描述的景致。
亮捧著燭台上移，映照出亮為了不破壞整幅鏽屏所表現出的恬淡雅致，而
刻意收斂了豪氣後顯得清逸的字跡，謄寫的，便是方才念的那幾句詞。
五年了，在這種不為人知的關係裡，不知不覺就已度過了五年的光景，還
恨嗎？雍捫心自問。曾經，他的恨如一口新掘的井中之水般滿溢，但在亮細膩
的柔情與狂炙的驚情裡，已一杓一杓地被掬盡。
可是，他就是無法甘心……在情感上，他覺得自己被亮視為女子般，在肉
體上，他則覺得自己是亮的禁臠。這樣的關係，這樣的感覺並沒有改變，但，
為什麼曾對這種關係根深蒂固的憎惡如今卻出現了迷惘？為什麼還對亮…動了
心……
許久不見雍有任何反應，亮將燭台放回桌上，轉到屏風的另一側，發現雍
屈膝將頭埋在環抱著的手臂中，他著急地彎下身搖著雍問道。「怎麼了？」
雍不回答只是將手臂攏得更緊，亮憂心之餘只得用力將他的手扳開，當瞥
見雍亟欲遮掩的臉龐，亮馬上明白了，他苦笑著伸手勾住雍的頸子，將雍被眼
淚斑駁了的臉龐埋入自己胸膛。
「我知道，你還是恨我。你可以繼續恨下去，我無所謂的，我不會再逼你
愛我，你只要不離開我就行了。」
事到如今，究竟是誰在傷害誰？又是誰傷誰比較深？
雍的手遲疑地攀上了亮了背，緩緩地和攏。這是他給予亮的第一個擁抱，
不是為了那扇繡屏，而是為了，亮沒有逼他面對他還不願正視自己真實情感的
那份溫柔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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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道
沒有誰能真的懂誰的心
他卻仍老愛待在園子裡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