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隆六年年初,亮宣布將御駕親征南宋,出乎意料之外地沒有引起很大
的反彈聲浪,也許是將臣們已經知道不可能改變他的心意而乾脆放棄勸阻了吧
,亮在心裡這樣想著。
同年夏初,隨行將臣的名單擬出,雍相當意外自己居然不在隨行的行列之
中,但在大庭廣眾之下他沒有辦法公然詢問亮,退朝後亮也忙地不見人影。他
的疑惑在心中一天拖過一天,到了後來,他不禁開始厭惡起自己對這件事情的
反應,亮肯放下他不是很好嗎?這不是他一直所希望的?那他究竟是在焦躁不
安些什麼?
一直到南征出發的前兩天,亮終於在百忙之中抽出空來現身於密室裡,當
他看到雍不發一語,默默地坐著喝酒時,亮就知道事情不對勁了,因為雍在等
他時一向都是喝茶。他在雍對面坐下,當雍喝完手中的那一杯後要再斟酒時,
亮先一步拿開了酒壺。
「這麼晚喝酒,隔天會頭疼的。」
「還給我。」雍伸出手討,兩頰因微醺而泛起紅暈。
亮皺了皺眉,猜想雍是因為南征的事情在不開心。
「還給我。」雍又再說了一遍,見亮還是不予理會,便搖搖晃晃地起身走
往一旁的檀木櫃,打開櫃子取出了一壺酒,但立刻被疾步上前的亮又奪了去,
雍在和亮拉扯酒壺間因重心不穩跌坐在地上。
亮蹲下身子捧起雍的臉龐,看著他恍惚的醉顏嘆道。「因為南征我沒讓你
一起去嗎?」
被說中了心事,雍的表情顯得有些狼狽窘迫,不過被亮一語道出,也好過
不知如何開口。雍不禁想到,為什麼每次亮都會在他不知該怎麼開口時,就直
接說中他心裡想的事呢?他的心思難道就這麼容易被看透嗎?
清楚地感覺到雍溢於言表的關懷依戀,亮有股想將雍緊緊摟入懷中的衝動
,但是…「你不能去。」
「為什麼?」覺得自己的能力受到了污辱,雍兩頰原本薄薄的紅暈變成了
更深豔的酡紅。亮是擔心他在戰場上受傷嗎?當年一同在四叔宗弼門下學習過
兵法騎射,亮應該很清楚他並不是不堪一擊的弱者,不需要被刻意置於安全的
後方保護著。
「不是你所想的那樣。」亮嘆了一口氣,解釋道。「雖然滿朝文武表面上
都對我敬畏有加,但我知道其實在他們心裡,我不過是個弒君犯上的竄位者,
並不是正統的王位繼承人。他們怎麼看我,我不在乎,只要他們懼於我的威勢
,聽命於我就行了。但現在我要離開燕京到南方打仗,文臣武將中我只相信你
一個人,唯有把燕京託付給你,我才能無後顧之憂地在前線指揮坐鎮。就當是
幫我一個忙,留下來好嗎?」
聽亮這麼一分析利害,雍只得點點頭,但仍悶悶不樂地道。「如果你擔心
後方的局勢不穩,可以不要親征。」
「不,我一定要親征南宋,統一中原。」亮的聲音忽然高昂了許多,雙手
抓緊了雍的肩,眼中閃爍起熠熠的花火。「我要做到連太祖皇帝都無法完成的
事,他嫌我父親是身份低微的妃子所生,雖然身為長子卻剝奪了他繼承王位的
資格,我是我父親的孩子,父親和祖母的血都流淌在我的身體裡,我要讓太祖
皇帝看看,在他心目中並非擁有純淨高貴血統的我是如何完成他也只不過能夢
想的龍圖霸業!」
雍吃驚地看著亮憤恨卻也豪氣凌雲的王者之姿。亮的父親宗幹對太祖皇帝
將自己摒除於繼承人之外這件事,無論在公開的場合或是私底下從來都沒有表
示過不服埋怨,他只是默默地接受安排,並且於太祖、太宗及熙宗三代帝王在
位期間盡心盡力鞠躬盡瘁。
但是否在他平靜無怨的外表下,也曾經對命定的不公平而黯然神傷?雖然
他沒有想過要反叛,但卻將久藏在內心深處的意念以血緣傳承的方式注入了亮
的骨血中,經過了一代的沈潛蟄伏,反而以更加爆裂的姿態在亮的體內覆湧翻
騰?
當雍想得出神時,亮忽然一彈指,匆匆起身走到了書案邊,單手撐在桌面
,右手執筆行雲流水地在紙上揮灑,雍走到他身後觀看,白紙上龍飛鳳舞了兩
行詩句,道盡了亮對此番征宋的自信。
提兵百萬西湖上,
立馬吳山第一峰。
亮略微得意地高聲吟詠,並回過頭來將詩句展示給雍看,雍的眼神卻沒有
落在亮手中的紙,反而是如要燒灼起來般地投注在亮的臉龐。
「你會平安無事的回來吧?」不是詢問,而是在要求一個承諾。
「當然。」看到雍顫動不安的的神情,亮伸出手指比向牆邊的屏風,對著
雍笑道。「我還要和你一同遊歷江南的綺旎風光呢!」
腦海中勾勒出幸福的遠景,亮雙唇揚起的弧線更顯得溫柔迷人,雍猛然勾
下了他的頸,湊上了一貫處於被動而顯得生澀的吻。
也許是酒,也許是終於不再企圖掩飾的情,也許是被分別在即所激盪出來
的徬徨,雍失去了往常的冷靜自持,雙手微微顫抖卻是沒有絲毫遲疑羞澀地解
著亮的腰帶並扯開上衫,灼熱的唇隨著衣衫的褪去蜿蜒而下落在亮裸露的肌膚
。如此狂亂的行徑讓亮為之一震。
「雍?你喝醉了。」
是的,他醉了,就讓他以醉為名,放縱一回真心。
後來每當雍回想起那一夜兩人彷彿要將對方揉進自己體內的激狂,總是陷
入深刻的悔恨,為什麼要把短暫的分開看地彷彿是永遠的別離?是不是就因為
他曾經懷著不祥的預感,所以悲劇最後真的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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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隱隱於死 大隱隱於生
我持中庸ꄠ 身在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