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忘記要來貼後篇,忍不住要再說一次:
電影真的很好看,而且兩位男孩也真的是很可愛啊。)))
——
「這麼晚了,你的家人怎麼還沒回來?」天色已暗,Michele的家中依然悄靜,
Filippo環顧似無他人居住的清冷房舍,遲疑地問道。
「這裡只有我一個人住。」將Filippo的背包放上妹妹的床榻,Michele自櫥櫃
裡翻出許久未曾使用而略微泛黃了的床單,回答的口吻淡然,彷彿在他而言,獨居
的生活已是習以為常。
「你一個人?」
「我父親還在獄中服刑,母親帶著妹妹到祖父家去了。」
「為什麼……」凝視著俐落地整理好床鋪被縟的友人,不過是和自己同年齡的
男孩罷了,然而在那瘦削堅毅的雙肩上,所撐荷的卻是他所難以想像的負累。「你
沒有和母親、妹妹一道離開?」
「因為這裡是我的家。」
「但是……」
Michele轉身走出了房間,Filippo尾隨在後、還想說些什麼,卻遭Michele驟
然打斷。「你餓了吧?抱歉,沒什麼好招待的,家裡就只剩些麵包。」
「這樣就好了,謝謝。」
Michele打開櫥櫃拿出看來乾硬、難以入口的麵包,Filippo接過、一小口一小
口地啃食著,Michele則自顧自地提著茶壺走出屋外,再進屋時,茶壺外緣滴著水
珠,將茶壺放在火爐上加熱後,Michele在一旁坐下,仍是無意與Filippo交談。
「你不吃嗎?」
「我不餓。」
「你……」就這麼不歡迎我的到來嗎?
起了個話頭,然而面對Michele冷淡的神情,Filippo遲疑著未能將疑問問出
口,他寧可想作是久別生疏的緣故,倆人才會陷入如此無言以對的困窘境地。
當Filippo欲轉移話題之際,老舊斑駁的木門嗄然驟啟,闖進了一名年歲與他
們倆相去不遠的男孩,沒預料到房中另有他人,男孩打量著Filippo露出了困惑猜
疑的神情。
「Michele……他是誰?」
「一個朋友。」Michele回答地甚是含糊,同時也站了起身,有意無意地隔阻
了闖入者打量Filippo的眸光。
「朋友?你幾時認識了個外地人了?」
「說來話長,Fi……你先進房休息吧,我有事要跟Skull談。」
「等等,既然是朋友,該介紹一下吧。」
名叫Skull的男孩一把推開橫在他身前的Michele,朝Filippo走近了幾步,懾
於Skull精厲又帶有幾分狠勁的眼神,Filippo不自覺地往後退開。
「你好,我是Fi……」
「沒有介紹的必要,他明天就要離開了。」Mitchele貿然地打斷了Filippo的
話,語氣且含幾分躁慍,Filippo錯愕不解地看著Michele,Michele卻只是不耐煩
地朝他擺擺手。「早點休息吧。」
Filippo垂下了頭,淡金色的髮絲覆掩了他受挫的神情。「那麼我不打擾了……
晚安。」
目光緊緊追隨著Filippo緩緩踱入偏房的背影,在房門闔上的剎那,Skull忽然
一擊掌,回身揪住了Michele的領口,怒聲質問。「他是那個男孩子對不對?」
「什麼男孩子?」Michele扳著Skull抵在他索骨下的拳頭,心不在焉地反問。
「少裝蒜,他是那個被綁架的男孩對不對?叫什麼……Filippo的?」
「不是,你認錯人了。」
雖遭Michele不假思索的反駁,但Skull相當確信自己並未錯認,他冷笑著放
開了Michele的領口。「一名朋友啊——原來你們一直有聯絡。」
心知再遮掩也是欲蓋彌彰,Michele聳聳肩、避重就輕地解釋。「他只是剛好
到這附近,所以一時興起過來看看,我們沒有聯絡。」
「是嗎?你們看起來感情很不錯啊,也對,當年你還為了救他而奮不顧身的去
擋了子彈。」
「你到底想說什麼?」Skull的音量愈來愈是響亮,Michele不由得蹙緊了眉,
不經意地望了Filippo所待的房間一眼,他不想讓Filippo聽到他們間的爭執。「有
話我們到外面去說。」
「我想說什麼?為什麼不能在這裡說?」Skull一把甩開了Michele拉著他向外
走去的手。「我一直就覺得奇怪,一樣身為共犯,為什麼你的父親是所有人中刑期
最短的?原來是有個有錢有勢的朋友在幫忙啊。」
「那跟Filippo一點關係都沒有。」見Skull掙脫了他的手後,便大步朝Filippo
的房間跨去,Michele連忙再抓住Skull的左臂。
「是嗎?那麼你為什麼要這麼護著他?」Skull回過了頭,右手按在Michele腕
上,眼神中的憤恨令Michele悚然一驚,唯恐Skull會對Filippo做出什麼事來,
Michele更是不敢放手。「你不恨他嗎?要不是他,我們的父親就不會被判刑坐牢;
如果沒有他,我們現在就不用過得這麼辛苦。」
「那……」Michele正欲辯稱如此將過錯全歸於filippo是不公平的,卻在看到
Filippo位於半開半闔的門間時啞然了。
「是我的過錯嗎?」無視無懼於Skull懷著恨意的眼神,Filippo的目光落在頓
時無語的Michele身上,他疑惑著,Michele是否也是如此怪罪著他,因此態度才會
這般冷淡疏離。「你也認為是由於我的緣故,村子裡的孩子才會失去父母的嗎……」
那咬緊下唇欲哭無淚的反問讓Michele不得不撇過頭去。「不是你的過錯,但
如果沒有你……」
縱使轉開了目光,仍無法忽視眼野一隅慘白的臉龐。
他明白這樣的說法不過是遷怒,不是Filippo,也不過是換成了其他的孩子。
「你回家去吧,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那段日子對你、我及其他人來說都不
是什麼值得留念的回憶,能忘掉就忘掉,忘不掉至少也不要提供任何契機讓自己想
起。」
「不是什麼值得留戀的回憶,原來那對你的意義是這樣。」彷彿如夢初醒,
Filippo的口吻不再激動,而是略帶自嘲的感悵。「Michele,如果能重新做選擇,
你是不是就不會救我了?」
如果時間重頭來過,他會做出不同的選擇嗎?他會忍心坐視看著和自己同齡的
無辜男孩在那陰暗髒亂的地洞裡受盡折磨、甚至遭到殺害嗎?
「你真的要聽答案?」
Filippo僅是點了點頭,反是沈默許久的Skull出了聲。「說、我也想聽。」
「不論事情再重來幾回,都是一樣的,我不可能坐視一個無辜的人受折磨而死
去,我仍然會忍不住去幫你。」Michele閉上了眼睛,五指卻是更緊緊嵌抓著Skull
的臂膀。「所以……如果要做選擇,我只能寧可不要遇見你。」
/
Michele閉上了眼睛,他不想見到Filippo受傷的神情。
Michele也不想聽聞Filippo啜泣的聲音,但他卻沒法捂上耳朵,他的手指還牢
牢地扣在Skull結實的臂膀上,因為他明瞭Skull將一切歸罪於Filippo而生的憎恨有
多深,他不希望Filippo又再一次於這片土地上受到傷害。
但是Michele沒有聽到以為會聽到啜泣聲,而Skull也相當平靜地立於原地,未
有任何衝動之舉。
當Michele終於睜開了眼,Filippo已不在房門口,順著Skull的目光他轉頭看
去,敞開的大門讓他清楚地感受到在他們村裡,沒有月光的夜晚是多麼地幽暗。
Skull撥開了他的手,淡淡地說。「他跑出去了,還不去追?」
/
時還未到深夜,村中還有幾戶人家家中亮著微弱的燈光,但在房舍以外的田野,
除了月暈星輝,再無其他來照亮這片土地。
在住家周遭遍尋不著Filippo的蹤影,Michele茫然地往夾道雜草蔓生的小徑走
去,他對自小居住的環境太熟悉,因此即使憑藉如此昏昧的視野,他依然能行走無
礙,但是Filippo呢?在這樣的夜晚、這樣的荒郊,他一個異鄉人、能走往哪去?
/
抱持著一絲希望,Michele來到了當年Filippo受囚的地穴外,在那件事後,他
不曾重返此地。
早先掩住洞口的鐵板已經消失無蹤,藉著月光,他往洞穴中探望,角落處屈著
一道黑影,也許是他人棄置於此的廢棄物、更可能是夜間棲息的獸類。
再者,Filippo獲救後,雖曾在警方的陪同下,來此指認過近一個月的囚禁之
所,但是都已經那麼多年過去了,Filippo怎還能準確無誤地自他的家中來到這個
地方?
即使心想著那是Filippo的可能微乎其微,Michele仍舊抱著姑且一試的念頭,
探身朝洞中喊道。「Filippo,是你在底下嗎?」
自洞中傳回的是嗡嗡回鳴,沒有人回應Michele的叫喚。
「Filippo,是你嗎?」
Michele不死心地又再問了一聲,底下的黑影仍是一動也不動,思索著該離開
到別處找找,但在未認黑影究竟是否為Filippo前,卻又不放心轉身離去,嘆了口
氣,Michele縱身躍入了洞中。
現在的他身材比當年來得高大許多,入洞已無需再攀附繩索了,當然,現在的
Filippo也不需要靠他的幫助才出得了地穴。
目光適應了洞底的黑暗,Michele不由得慶幸自己追根究柢的精神,遍尋不著
的Filippo便屈膝坐在陰暗的角落,雙臂環首埋著臉龐,Michele彎下身對著那垂在
腕上的金髮問道。
「你在這裡做什麼?」
彷彿重回他們初次見面的情景,無論Mitchele如何問話,Filippo始終一聲不
語,Mitchele疲憊無奈地在Filippo面前席地而坐,已無所謂出口的問語是否能得
到回應。
「為什麼你能若無其事地回到這裡?對你來說,在這地穴中的生活難道不是一
場惡夢嗎?」
「不是。」
Filippo終於開了口、且霍然抬起了頭,黑暗中Michele看不清Filippo的神態,
只聽出了他悲憤的心緒。
「重回這當年囚禁之處,你不覺得恐懼嗎?」Michele還記得初見Filippo時,他
那衣襤褸縷、遍體鱗傷的模樣,以及一點小小風吹草動便驚懼慌惶的神態,那段遭
遇是一般人也許一生連作夢也不曾遭遇的恐怖夢魘。
「我怎麼可能不怕?」彷彿時至此刻才回想起過往,Filippo的聲音微微震顫了。
「當我想起在返家的途中遭陌生人劫持時,我會害怕;當我想起被丟在這又冷又暗
的洞穴中時,我也會害怕;當我想起曾聽聞他們討論著,若是割下我的耳朵手指寄
送給我的父母,贖金是否會快點到手時,我的恐懼更是無以復加。」
Filippo微顫的嗓音聽在Michele的耳中,卻不似全然是因為恐懼,但是除了恐
懼,還有什麼會令人震顫如斯?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再回到這裡?」
「因為、也是在這個地方,我遇到了一個朋友。
當我想起,他信守承諾每天到這裡來看我,我的恐懼就會消弭;當我想起,
他曾經吃力地背著我攀出洞外,讓我知道原來這陰暗的洞外,是一片如此光明美麗
的土地,我的恐懼會轉為溫暖安心;而當我想起,他曾經不顧自身安危將我救出牢
籠,自己卻因而受了傷,我已無心再思恐懼,因為、所有的思緒已為感激思念所佔
據。」
Michele從來沒想過,原來孩提時期未曾多加以思索的行徑,對Filippo而言有
如此重大的意義。他覺得感動,卻同時也感到痛苦。
「可是我卻很怕,很怕再想起你說的那段過去。
即使他們說了,我沒有錯,但我怎麼能不去想,如果我沒有在最後一刻放走
了你,是不是就不會導致事跡敗露?父親及其他人是否就不會遭判刑入獄?村子裡
的孩子是否就不會失去了父親?」
下意識地便要否定Michele的自責,但轉念一想,這樣的話Michele定然已聽過
太多太多,既然長年以來仍無法在旁人的勸慰中得到救贖,那他再否定也不過是多
餘無謂,因此Filippo只是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因為你、我才能安然無恙地活下來,也因為我還在這
裡,那些與父親分開了的孩子,才不需要背負殺人兇手之子的罪名活下去。」
雖未能因此釋懷,但Filippo畢竟是一片好意,不忍心再讓對方受挫,Michele
輕聲地說了謝。
含糊地應了聲不客氣,Filippo於黑暗中摸索著握住了Michele垂放在膝的手,
Michele雖微感錯愕,卻仍任對方握著。
「當年,是因為有你的陪伴,我才能不因所處的境地感到恐懼。
如今,我可以做得到嗎?讓你因有我的陪伴而不再不安憂慮。」
Filippo的口吻堅定,然而握住他的手卻有些冰涼且微微地顫抖著,Michele知
道,那是因為唯恐遭拒。
他環顧這黑暗的地穴,孩提時期,他曾經為了遭囚禁的Filippo下到這裡好幾
回,如今角色互異,卻是Filippo為了陷落在回憶裡的他而重回故地。
於是、他反握了Filippo的手。
「既然我做得到,我想、你也可以。
這一回,該你將我從這裡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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