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mamsetc: 雨中撐傘那段好浪漫 雖然還是一直在鬥嘴XD 06/12 17:55
我與他的寂寞星球#04
艾倫的眼睛非常漂亮。
那雙像孩子一樣的雙眼，飽含著水潤的光澤，像是倒映著清澈的水面而生，有時看著還會
出了神。不過，不過主要還是眼神吧。如果不是那從內心深處沸騰而滿溢出的那股令人渾
身滾透的血氣，松綠色的雙眼也只是松綠，而非活生生的生命的顏色。
「你幹嘛生氣啊……」艾倫盯著他看，臉上的表情是些許茫然的。
他們現在在艾倫的房間裡，卡露拉還以為是兩人終於不再吵架了，她從阿爾敏那得知原來
讓就是艾倫口中常掛著的那個討厭的傢伙，雖然嘴上一直說是討厭的人，但每次話題裡都
有他。
「啊?」
「你在學校想講什麼就直接講啊?」他皺著眉說。「幹嘛在那邊一個人不爽。」
「我又沒生氣。」
「騙人!」艾倫抓著他大喊。
「好好好……你就這麼想要我生氣嗎?」讓反捏住他的臉頰，還有點嬰兒肥的臉肉被他捏
來捏去的。
「因為、因為我不懂，你到底在想什麼?」
艾倫抓住他的手，兩手都緊緊貼在他的雙手上，焦急的表情是少見的，而那多少還帶點因
為空虛感，艾倫從不認為自己會與家人以外的人有過多的牽扯，然而現在自己卻是陷入風
暴中心了。
×
落雨是無聲的，這個國家是常有雨的，泰晤士河也一定是雨水堆積起來的，他沒有心思沉
浸在那種小情小愛的幻想裡。雨打濕了他的背包。天橋上全是打著黑色雨傘的人，全英國
的人這時都在為了什麼哀傷?哀傷是沒有期限的，她隨著河流不斷地流下去。
『銀禧線目前發生列車故障事件，請乘客轉往其他線搭乘，本公司在此獻上最誠摯的歉意
……』
『噢，拜託，我還要去拿書耶……』書店打來說他訂的書已經到了，要在三天內取貨，但
每一天都是暴雨狀態，只有今天的雨勢稍微減弱，但望見天邊的雲層，他怕待會又是豪大
雨了。
出地鐵站後走回地面，他靠在牆上思考著要怎麼規劃路線好繞到書店去，旁邊一個小男孩
手裡握著一球布丁覆盆莓口味的冰淇淋，抓著母親的手，舔著手上那顆融化的球。他的眼
神一點也不像周遭的人，是好奇的，不是煩躁的。雨水就沿著建築物的尖端滴下來，匯集
成一灘小水漥。
轉搭中央線……他開始痛恨起地鐵了，應該是轉搭大都市線，他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就在
人群中，只有他一個。
『喂!艾倫!』他知道在這人來人往的地方對方根本聽不到，但他還是追上去了。
擠過一群滿身是雨味的人之後他拽著對方的胳膊，艾倫這才轉過來，起初他還以為有什麼
奇怪的人抓住他了。
『你在這裡幹嘛?』艾倫狐疑地盯著他。
『我要去芬奇列街，』讓說，『銀禧線停駛。』
『欸!?可是我也要去那裡耶!』
『你要去那幹嘛?』
『之前花展不是嗎?我媽跟那裡的人訂了一堆要給她們教室用的，結果漏拿了我們家自己
的那一份。』
艾倫的身上也同樣被雨水濺濕，髮尾還滴著透明的水珠，他只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出來，
被雨水透得肌膚的原色都貼出來了。
『煩死人，一直下雨。』他喃喃自語著。
『現在怎麼辦?直接走一站的距離過去不遠吧?』艾倫看著他，眼睛裡透露出慌張。『我怕
我家那塊地方又要漏水了……我爸媽都不在家，要趕快回去……』
讓看著苦惱的艾倫，又看著天空。然後攫起艾倫的手往地鐵站外走，他只有一把傘骨堅硬
的折疊傘，可以肯定不會被吹開花，但不能保證兩人都能被傘保護。
『一站而已又沒什麼。』他說。
帆布鞋白色的地方都被濺得滿是泥巴，褲管也濕了，貼在腿上的感覺真不舒服。他扣住艾
倫的肩膀，把他整個人拉進雨傘裡面。
『呃啊啊啊啊嚇我一跳!』街上人滿為患，雨傘的寬度又讓空間顯得更狹小，艾倫連忙抓
住讓的袖子以防走散。他們順著地鐵的北向走，在漸強的大雨中快步移動著，走到芬奇列
街時雨剛好變小了。
他們走到一間很大的花店，一樓大概有兩層樓的高度，全是落地窗，上面用白色的字印著
店名，艾倫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粉紅色的訂單。
『我來幫我媽拿花……卡露拉的。』
老闆娘接過那張單子，馬上從冰箱裡捧出一盆粉紫相疊的羽扇豆花。
『換你了。』艾倫看著他說。
『你這盆花會不會很重啊?』讓掂了掂羽扇豆的盆子，發現沒有想像中的輕。
『還好。我又不像你那麼弱。』
『算了，那你自己說的。』
他們又冒著雨走到對街的書店去，讓請店員把紙袋換掉成塑膠袋，艾倫探頭偷瞄那是什麼
書。上面標著某個哲學作家的名字。
『裝什麼裝啊!看那種書!?』
『吵死了!不要亂看啦!』
『小器!你真的很小器耶!』若不是手上拿著那盆花，艾倫鐵定早就手甩過去了。
雨還在下著。
他撐開傘，自然而然地往艾倫的方向傾過去，乾脆一把勾住艾倫的頭拉過來，雨水沿著傘
沿一直低落在他的襯衫上，羽扇豆花瓣上也沾著幾滴雨，艾倫的手上也是，但他右半邊的
襯衫都濕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做。
×
「……你現在是想要了解我嗎?」
「當、當然啊!我們好歹也是、在……交往。」艾倫說出這個詞的時候臉上的紅暈更深了
，引來讓的一陣壞笑。他相信艾倫一定還沒真的意識到這段關係不是朋友也不是家人那樣
，但他選擇繼續等待。
「你是在跟班上的人問什麼?」
「呃、這個，涉及個人隱私，不能講。」然後他奉上一個自認最可愛的笑容。
讓趁機捏住他的臉頰肉。
「肥。」
「滾!」艾倫拍掉他的手，這下他確信不是自己的長相吸引人了，還是第一次有人當著他
的面說臉很肥的，照鏡子的時候是有覺得比較胖啦，但是米卡莎和阿爾敏說是嬰兒肥長大
就好了，奇怪十七歲還不夠大嗎?這年紀還有嬰兒肥根本不對吧?
艾倫緊張地捧住自己的臉。
讓不解地看著他，眼前的人開始揉自己的臉，透白膚色的臉頰肉被揉得變形了，讓雙手覆
蓋在他的手上，艾倫看見對方離自己越來越近，手指也被扣住，最後那張臉與自己的距離
變成零。
×
『今天我們來學怎麼做花冠。』
老師拿起一條紅色的金屬線，然後圍成一個圓，說著拿起放在桌上的好幾朵梔子花，然後
用金屬線刺進花萼裡，這是最簡單乾脆的製作方法，幼稚園的小朋友很容易就能做到，但
是要小心金屬線端會刺傷皮膚。
老師來幫你們吧，你看喔，這樣穿進去……對，米卡莎做得很好，我們用一點紅色的花好
不好?老師手上的花有紅的乳白的與淺黃的，米卡莎從中挑了一朵紅的還有白的，手在花
堆裡尋覓的同時，一朵淡紫的花丟到她面前。
『紫色的……紫色的也很好看!』
那個孩子手上捧著一堆紫色和粉紅色的花朵，氣喘吁吁地想必是剛剛從花圃裡摘了一堆過
來，男孩子與花的組合看上去很新奇，但米卡莎置若罔聞，又挑了一朵黃的走了。
男孩子抱著那一堆花愣在那，女孩子的身影越來越小越來越遠，紫色的花和粉紅色的花慢
慢落在地上，一點聲音也沒有的墜落。他抹掉眼角的眼淚，裝作沒事又抱起那堆花回到自
己的座位。
米卡莎串好了一個小小的花冠，紅白黃相間的配上有點粉紅的金屬線，柔軟冰冷的花瓣一
片疊著一片，她拿著這頂新鮮的花冠跑到另一邊的座位去，然後放在另一個人頭上。
『什麼?』那個孩子拿下那頂花冠，嚷嚷著為什麼她不自己戴偏要放到他頭上去，轉頭賭
氣不說話繼續做自己的。米卡莎又把花冠戴在他頭上，這次還調整了一個最好的角度。那
個孩子不作聲，慢吞吞地編著自己的花冠。他的是藍色和紫色，還有一點點粉白色的花朵
串成的。
『喂。』
讓走到艾倫面前，拍了一下他的桌子，艾倫沒有嚇到，他知道讓對他一直很有意見。
『幹嘛?』艾倫沒好氣地停下手上動作。
『你……你不要太得意忘形啊!』
『我哪有?你很奇怪耶。』
『你就是有!』
他手一揮把艾倫手上的花冠打掉了，飛到地上去，金屬線與地板接觸時發出及其細小的鏘
鏘聲，花瓣四散飛落，棕色的木地板上落了一堆藍的紫的白的碎花朵。讓發現自己做得太
超過了，然而為時已晚，艾倫一拳過去，換他倒在地上了。
『那是要做給我媽媽的──!!你這隻討人厭的馬──!!我討厭你──』
他邊哭邊收拾地上的花朵和紅色的線，然後跑出教室外，去拿點心的老師進教室後看見讓
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才知道教室裡發生大事了。
艾倫跑到庭園的角落去，那裡有個樹叢，他躲在一個自認不會被任何人發現的地方偷偷挽
救他已經死掉的花冠，花朵與花萼已經分離了，線再穿上去時沒有留下任何顏色。
『艾倫，艾倫?出來一下好嗎?』老師蹲在那個狹窄的縫隙間看著他。『讓要跟你說對不起
喔，跟老師出來好嗎?』
『不要。』
『好嘛?他知道錯了，我們再來幫你做一個新的好不好?』
好嘛艾倫……
×
那種非常老式的糖果，都會用誇張的玻璃色紙包裝，以前很常見，現在這個講求簡潔設計
的時代是很難看見了，有些事情是無可避免被淘汰的，但並非是討厭才淘汰。他看那些業
餘攝影師出的攝影集有教到，可以用玻璃色紙當作濾鏡。他試過，但是不盡理想，他終於
明白為什麼會被淘汰了。
手機的鏡頭覆上一層陰沉的紅色，看出去的世界像是成了暗房，死氣沉沉的好像大衛林區
的電影一樣，重複著患病者的囈語還有分裂的身體。他拆掉那層色紙。
糖果很甜，甜得螞蟻都要跑來他嘴裡了，小時候他愛吃這種糖果，白紅交錯，上面還撒了
厚厚一層砂糖，含在嘴裡「嘓」的一聲，像石子打進清澈水裡般。艾倫躺在樹幹上，下午
的風挾帶著寒氣，今天他在帽T底下還加了一件短袖T。
「喀。」齒間用力，咬碎那顆糖果，是早上讓塞在他手裡的。
如果從那麼小的年紀開始喜歡的就是米卡莎，為何他到了國中會什麼事也記不得?小孩子
的喜歡不過只是好奇，說不上什麼情愫。他還記得那在木地板上散成一片的花朵，藍色的
矢車菊花瓣像被輾過一樣，他急得想大哭，但還是把那些花瓣收好。
人的白目不會隨著年齡增長而有所削減，他一直看著那傢伙，因為他一直看著那傢伙所以
明白這道裡。蹲坐在沒人能看見的地方，他自己也忘了最後結局了，電影都要演完了，結
尾卻被剪掉。他接受他的道歉了嗎?他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來道歉的呢?
無論是怎樣，國中再看見他時他們彼此都沒有認出來，他還是一樣喜歡上米卡莎，而他還
是與他常常吵架，直到那天在芬奇列街抱著羽扇豆時，他撐著傘把他拉進來，讓他免於無
情雨水。他的身影和小時候已經不是同一個了，艾倫看著那張臉，想著，所以最後他們有
和解嗎?
他的記憶已經無法為他還原了，艾倫起身走回教室，見同學都走光了，只剩他一個人，米
卡莎不斷傳訊息說她就在大門等他。
他也傳了訊息過去，說妳先回家吧。
那個人也進來教室了，艾倫身體一震，自上次他們第一次接吻後他就正眼也不敢看他。那
之後已經過了快兩個禮拜。
「你怎麼還在這裡?」讓摘下眼鏡。
「……想晚一點回去。」
「是嗎?那來我家好了。」
他覺得他身上有種魔力，不然怎麼會跟著他走了。讓還記得他們小時候有短暫的相處過嗎
?嚴格來說也不算相處，不過就分到同一個班級而已。讓那時就費盡所有心思要吸引米卡
莎的注意，但後者一定連這段歷史都不記得。
這大概也是為什麼會一直看著他的原因吧?艾倫想。
「嘿，」他說，「你……覺得花冠有什麼意義嗎?」
「花冠?」讓複述了一次，「用花圍成一圈的那個?」
「對。」
「放在女孩子跟新娘頭上的東西嗎?」他淡淡地說著。
艾倫手指一縮，索性把手收回來。
「對、啊!」他乾笑著說。
「你想要?」
「沒有!只是問問而已!」
「……是嗎?」
已經來到他家門口了，門內的世界是一片昏暗，今天他家沒人在，父母去了外地參加親戚
的婚禮，他想裝作游刃有餘的樣子帶著艾倫回來，但還是沒辦法，只是強壓著自己的激動
。
「那個……你……到底，為什麼，喜歡我?」艾倫低著頭看著地上的碎石子，還有他們兩
人的鞋尖，天氣很冷，他感覺自己全身都在顫抖。「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歡米卡莎嗎…
…」
「我說過那都很久以前的事了吧?」
「……那還是不能說服我啊……你想想看嘛、我跟她幾乎是不同類型的……我們不是每天
都在打架嗎……」
×
『艾倫?』老師的手已經伸到他眼前了，他不得不拉下臉出去，鑽出樹叢後，讓僵硬地杵
在那。
『對、對、對對對不起……』然後他把手上那個新做的有紫有藍的花冠遞出去，『這個給
你……』
艾倫手上還捧著那個壞掉的花冠，他看著讓手上一個全新的、清香的花冠，感到一陣憤怒
。
『我不要。』
『欸?』
『不要。』艾倫轉身要進去教室，『不要，那是你做的，不是我做的。』
讓看著他跑進教室裡，又只剩他一個人捧著剛做好的花冠呆站在原地。老師輕輕拍著他的
背要他不要哭了，說明天再跟艾倫好好道歉就可以了。
『可是我明天要走了啊啊啊啊啊……』他哭得連字也說不清，老師才想起他明天就要搬到
其他地方去了，幼稚園也理所當然換了。
『那老師幫你拿給他好不好?我再跟艾倫說說看，不要哭了……』
×
可以聽見枯葉在地上被風捲起互相摩擦出的聲音。
他怕自己在聽見答案之前，在記憶想起之前，會真的、完全喜歡上眼前的人。儘管他不承
認他現在對他的在意程度已經超越了世上其他人。是戀情爆發的瞬間，但還不是愛情萌生
的時候。
「如果我真的說得出理由的話，那我根本不喜歡你。」
「欸?」
「艾倫，」他伸手拍了拍艾倫的頭，揉亂那頭鬆軟的棕髮，「……我……」
他深吸了一口氣，好像要準備說出什麼話似的，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他沒有心神分在上頭
。艾倫的臉已經紅透了，連耳朵也是紅通通的。
「每天，每天只要我醒著、就會不由自主想到你…你
……我早上醒來刷牙會想到你今天會穿哪件漫畫的帽T來，會想你中午會不會就在食堂的
那個位置上，
會想法文課你會不會剛好旁邊空出一個位置……」他緊張地喘著氣說，這些話連他自己也
不敢在心裡喊，「我不會要你現在就對我有什麼……戀愛的感覺，我知道你只是急了所以
隨便亂講……
你常這樣做，我知道。」
艾倫傻傻愣在那，聽了這些話他感覺耳朵都要爆炸了，這樣害臊的話他還是第一次聽見，
而且是筆直地朝他來。球已經扔到他手中了。
「我……」讓又開口，「你要問我為什麼喜歡你?難道一定要有一個理由才能接受嗎?」
見對方沒應聲，讓感到一陣無助與慌亂。
「我只是想要、和你在一起，如果你不想要了，隨時都可以走。」
「不要這樣……我不知道……我根本不懂那種事──」艾倫的聲音急得不行。
讓緊緊抓住他的雙手。
「那我帶你走。」
To be continued.
後記 /
為了Jubilee Line去研究倫敦地鐵，真的是很靠北邊的複雜呢^ ^(恨意滿點
用到了「幼稚園」這種灑狗血的橋段，我是狗血橋段愛好者。
附贈一張在公車站等車的兩人。原本是要畫撐傘那段的，決定後來再畫。
http://i.imgur.com/UKl67UB.p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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