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生] [BTS/國旻95]不正經的餘數 #下

作者v31429 (瓜君メロン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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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衍生] [BTS/國旻95]不正經的餘數 #下

時間Thu Mar 16 00:12:04 2017

‧不知所云 ‧不正經的餘數 #下海鷗書店固定休每月第二、四個周末，金泰亨也跟著鄭號錫休假。禮拜五晚上他先把一部份的資料帶回家看，家裡廚房前的餐桌就算他的辦公桌，書房的採光太亮，當時主人沒考慮到西曬，金泰亨索性移來餐廳這工作，累了就走過去客廳沙發躺。他邊咬蘋果，邊寫下這次失竊案的報告。是委託人的表弟偷的，偷了一尊佛像，是他們外祖母的遺產，變賣出去可以得高價。爛事看多了，他根本沒感覺，也不會有感慨，只是當他聽委託人在描述情形時，一下就想到了，一定是自家人做的。苦夏。真是熱得要死。昨晚他們開了冷氣，結果停電，朴智旻被熱醒後怎樣也睡不著，一個人跑到客廳來睡。電風扇到早上還沒關，因為房子實在悶，金泰亨開了家裡所有電扇保持空氣流通，電扇嘎嘎嘎的聲響譜成一首規律的背景音樂。他在想，田柾國的到來究竟有什麼意義？蘋果的微酸吞進肚裡，又冰又脆，很是爽口，可是他現在心情複雜得不得了。昨天田柾國來訪時，他們聊了些當時在首爾遇到的一些事情，問起以前同僚的情況。金泰亨知道朴智旻對這種事沒大興趣，提當年事總是恍恍惚惚的，以為看清了其實不過是馬後砲。他以為朴智旻會去書房或臥房寫字，他們的臥房裡有張書桌是朴智旻專屬的，可是他卻坐在餐桌旁。「……啊。」忘記帶參考資料回來了。換好輕便的衣服後，他打算走路去海鷗書店，今天雖然熱，可是有涼爽的風，走一點路也沒關係。經過咖啡廳時，順便給朴智旻帶些布丁回來好了。朴智旻今天去補半天班，把校對好的文檔都送回給作家後，準備回家。只是間小出版社，翻譯、校對、選稿、設計、美編、印刷、發行，都是他們自己組成的團隊，或是長年合作的對象。而他自己的作品則由兩間出版社發行，一間自己的工作地點，一間是老牌出版社。發了通訊息給金泰亨後，他套上外套，準備去一趟海鷗，找鄭號錫談些事情。下個月的簽書會除了辦在首爾外，也會辦在釜山、大邱兩個城市，以及海鷗書店。搭上地鐵後，朴智旻掂了掂錢包，裡面有不少零錢，想花出去，乾脆就買些零食回家，他想搬家了，不想再住在那棟房裡，和金泰亨說好了下個月就搬過去他家。地鐵一晃一晃的，又有涼爽的冷氣，他看著窗外的海景，想著，以前金泰亨好像都會帶著田柾國去看海。他這麼說過。金泰亨很少帶他去看海。他也沒提過。他看見田柾國就在車廂的尾端。靠在欄杆上，穿著白T和黑長褲，背一個黑色的大包包，閉眼聽歌。朴智旻沒來由地感到心慌，他站起身想要往另一個車廂走，田柾國這時卻轉過頭來，與他對上眼。田柾國死死地盯著他，圓亮的雙眼像要刺死他，他沒辦法移動自己的腿，定在那不敢動。那雙眼裡有火熱的潮水，朴智旻害怕得不行，他感覺胸口有個東西在闖在撞。到站了。他趕緊走出車廂，田柾國也追上，長腿一邁就把他們的距離拉近，絲毫不管旁人的存在，不停追著朴智旻。這個時間，車站人不多，走得再快都能被輕易捉住，朴智旻料他不敢在這裡怎樣，可出站後就不知道了。他刷了卡，快步走向樓梯，要爬上去，然而田柾國離他不過幾階而已。「朴智旻！」才剛踏上地面，手臂就被拽住壓在牆上，朴智旻雙手擋在胸前，下意識地防衛，他的雙唇不住顫動，不曉得田柾國到底要幹嘛。「……這裡不行。」田柾國看了看四周，人不多但也不少，剛才有個女學生往這探頭。他拉著朴智旻的手，到一條無人的巷子內，將他甩到路中央。「你要幹嘛！？」朴智旻全身都在顫抖，他看著田柾國，皺著濃眉瞪視自己。「如果是我的話，」田柾國說，「是不會綁住他的。」這句唐突的話像子彈一樣射穿了朴智旻的腦袋。「你只是因為他是唯一一個對你好的人？是吧？是因為泰亨哥願意留在你身邊？」田柾國又接著說，「他人太好了，他八成也知道你只是把他當作某種替代品？你不是真正的愛他，又綁著他，不讓他走。朴智旻，你真的很奸詐。「拜託你放過他吧，你才不配，你站在他旁邊多突兀。他是個好人，他不該和你這種人在一起，他完好無缺！不像你只會把自己的家人都寫上去還出書！你這骯髒的傢伙！「你這種人只配和破爛的人在一起。」 × 有時會想起，有時會忘記。在釋放的過程中，被迫想起，細細描述家人死去的情形，以及對自己造成的影響。諸如母親，諸如外婆，諸如………任何一個家人。某個人的逝去像是蠟燭被捻熄，一下就沒了，滴落的蠟就是殘存的痕跡。每次在紙上畫出象徵家人的動物時，他都把自己畫在正中央，很小很小的，紅色的一隻。四周圍的家人都是黑色的。錄影帶洗不掉過去的片段，就算剪碎，先前留下來的還是被強制播映，當時間倒數，畫面不再是黑幕時，那些記憶就如惡鬼般纏上來。有時會想起，有時會忘記。在戀愛的時候會想起，在苦惱的時候會忘記。他們防禦性的悲觀來得比別人兇猛，每一次感知到戀愛的熱度過高時，曾經的暗影就會撲上，撕咬，扯爛。田柾國無法阻止大腦回溯記憶，他看著朴智旻苦悶的臉，他看著那張臉，是那個人逼出他的過去的。是眼前的人寫出「痛苦的時候，就假裝自己不在其中」這句的，是朴智旻的出現，激起他不想再面對的過去。像怪物的過去糾纏著他，他親身經歷過，所以他在首爾時被人稱為鬼才。田柾國一踏進滅門血案的刑案現場，陣陣濃臭腥味飄來，牆上寫著日期，死者們全被肢解疊在浴缸裡，錢財都在，屋內的所有照片，人頭的部分都被刀割破。他看著屍體，心裡什麼都沒想。什麼都沒想。因為太熟悉了，這個味道，他的腦內鼻腔內都充斥著這個味道。他知道這個味道，他熟知這是什麼。他太明白人死了之後，腐臭的氣味是怎麼把人逼瘋的。腦袋空蕩蕩的。卻在一個禮拜後破案。像是有人占據了他的身體，強迫他解離出另一個自己，以飛快的速度找出證據動機嫌疑犯。CCTV的畫面定格，凶器不只一種，切割屍體和殺人的是不同的。田柾國清楚地列出所有分析結果。金泰亨真的如他想像那樣美好？金泰亨的眼神才不是那麼說。他的眼神裡藏了什麼？田柾國不像金泰亨那樣善於隱藏、套出秘密，但他是警察，他知道金泰亨的眼神不是他所想像的那種美好。從一開始就看錯了。他從一開始就騙自己，金泰亨是個沒有悲傷過去的、快樂的人。然而他從頭到尾都知道朴智旻是個有什麼樣過去的人。朴智旻終結了他年少所有美好的幻夢，把堅硬的現實推到他眼前，撞碎他的腦。朴智旻戒備地看著田柾國。剛才田柾國指責他不該和金泰亨在一起。因為他是個會毀壞金泰亨的人，他全身上下都是黑的，只會染黑金泰亨。他自己知道，當然知道，朴智旻一直都怕金泰亨被他弄髒。金泰亨是他最怕的，也是最愛的。心心念念每分每秒就摀在胸上，星辰落下的足音也無法為金泰亨增光，另一方面，就是黏稠濃臭的血，也不如金泰亨手上的血紅。可說到底，金泰亨不像他，身上都是坑坑巴巴的傷口，有別人傷的，也有自己鑿出來的。像他。像田柾國。風吹來穿過他們身上的孔，呼呼地嚎哭。朴智旻知道了田柾國想要什麼，但他不想傷害金泰亨，死都不想。「我……」他說，「我是，因為很寂寞，才需要他，沒錯。「他愛我，他說他會永遠留在我身邊。「這樣很好，我們都需要彼此，缺誰都不行，「你又有什麼資格說我綁住他！？是他救我的！是他把我拉出來的！就算我被人說是瘋子也沒關係！每天都有人在背後指著我說我有病！我們家的人都有病！「就算我有病，他還是願意愛我，為什麼……為什麼我也不知道……可是我很確定我愛他 ……」朴智旻抱著後背包，朝著田柾國大喊，喊得撕心裂肺，那是他全身所有的力氣，腦袋裡有東西嗡嗡作響，田柾國雙手垂下，不再說話。瑩澈的藍天依然那樣乾淨，幾朵雲飄過，太陽又艷又毒，閃著一點妖異的光芒。有一絲冷異的荒謬與情感在他們之間爆發，朴智旻看著田柾國那雙逐漸濕潤的眼。「難道像我這樣的怪物，就沒資格愛人嗎？」 × 「田柾國，上次又偷車又搶劫又傷害又妨礙公務的傢伙，辦好了嗎？」「移交地檢署了。」「嗯哼──那吃飯吧，這種白癡真是到死也不會改，送去裡面嚇一下，才知道社會裡壞人有多少。」閔玧其放下公文簿，走到辦公室前面，挑了一個便當。今天又是訂便當，田柾國偶爾想吃些清淡的，只得自己去外面買。「局長，我出去外面吃了。」「又要？」閔玧其怪叫著，「呀！臭小子，你就這麼討厭我訂的便當！？」「不是啦……我要順便去見個人……」田柾國離開前還特地向他點個頭，表示自己的愧疚，然而當他一轉頭時，那股才剛升起的愧疚感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異樣的興奮。他躲進車裡，逃避酷辣的陽光，扭開冷氣開關，冷風迎面撲上。他打開收音機，頻道是固定的古典樂台，正好放到馬友友拉的探戈，一點憂傷的冷酷和輕快的拍子，撩起慾望的旋律，他心裡只想到朴智旻。那些富有節奏的詩句，和現在聽的音樂奇妙地搭上了，融合在一塊。他是瘋了吧。轉個彎就是朴智旻工作的出版社，找了個停車位後，他看看後照鏡，檢查自己的頭髮沒有亂掉後，才走出車外。七月中，空氣悶得實在，每秒與陽光接觸都覺得自己被咬了一口，但他一點也不覺得熱。田柾國站在大樓門外，望著三樓那處，就是「六號出版社」，朴智旻就在那裡。以前在學校裡偶爾看見朴智旻，都有金泰亨在身邊，所以田柾國不把他當一回事，「只是金泰亨的小跟班」。在海鷗書店是他們倆第一次面對面的接觸，兩團陰火碰在一起，才知道金泰亨無法燃起自己淌血的傷口，金泰亨是溫暖的甜水，他們是鬱悶的結。鬱悶的結。「……嗯，」朴智旻走出大樓門口，手上拿著錢包，看了他一眼後，說，「附近有家餐廳，還可以。是商務套餐那種的。」「那，」田柾國摸摸鼻子，說，「那就那間吧。」鬼迷心竅，絕對有鬼，而且天天在他耳邊棲息，投餵他甜蜜的耳語，要他約朴智旻出來。他承認，他為了合理化這一連串行為，編造出一個惡魔。事實上他就是那個惡魔。而朴智旻為什麼又答應呢？他說『禮拜一中午十二點半在你們大樓門口等我』，朴智旻還抱著後背包，不理解他這句話的意思。田柾國覺得自己心臟又開始跳動，他全身因為興奮而顫抖，無法逼自己不看朴智旻，這裡有他，這裡沒有他。全取決於朴智旻的眼神有沒有放在自己身上。傷痛找到了出口。田柾國覺得，傷痛找到了出口。堵塞的血液漸漸變熱，開始流動，從流膿的傷口汩汩流出，壞血一併吐掉。那是治療的過程，是拋棄壞死傷口的過程，至少對他而言，那是一個開始。腐爛的傷口沒有妥善治療，放著風乾，沒想到不會自己癒合，直到血液又滾滾流動後才知道。小綠人亮起後，他們走去對街的餐館，田柾國的腦子還暈著，一團亂，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他感覺自己的一部份消失了，另一部份卻找回來了。他想朴智旻會答應他，八成也只是和金泰亨一樣的理由，想斷了他的感情。這是無法命名的感情，他想，所以朴智旻丟不掉，也不能丟。田柾國不曉得該怎麼反應，他覺得，這與他對金泰亨的感情不同，對金泰亨的是天天滋養生出來的，每天澆一點水養小花，養來觀看，讓心情好點。旁邊這個人，卻不是。那是火團碰上燃油，陰濕的火混著黑墨，而朴智旻點燃，燎原燒不盡，風吹來也滅不掉，反倒助燃，他怕自己全身就這樣燒光了。因為傷口在癒合。他不想正眼看待那些過去，像是看到什麼骯髒的東西一樣，可他不處理，總有一天傷口吞噬掉他，就來不及了。他還想好好活著。他邁開步伐。他以為金泰亨會是那個治療他的人，最終證明不是。只是他想瞭解，為什麼朴智旻答應他了？為什麼下樓了？他們不是都討厭彼此嗎？朴智旻理應是討厭他的，惹人厭的一個小孩，成天想著要搶走金泰亨，而且不遮掩自己赤裸的野心，赤條條地讓周圍都知道。現在眼裡注視著的，卻不是金泰亨了。被他與他、這種滿身傷痕的破娃娃夾住的金泰亨，說不定才是最痛苦的。朴智旻相當明白，自己從金泰亨身上取太多，但還是不夠。而每次感到不足，就升起一股鋪天蓋地的愧疚感。他是愛著金泰亨的，千真萬確。他是愛著他的。為什麼答應田柾國呢？為什麼下樓了？他也不大明白，也許是看見了對方身上的破洞吧。一個一個傷口都淌著血，陰黑的液體流落，連著他的眼淚一起。朴智旻一時沒看清，以為是過去的自己來找他的。為什麼受傷的人總逼自己受更多傷呢？他想，為什麼都是這樣會為難自己。他只是想要擺脫那些灰色的回憶，然而田柾國的出現，卻不斷炸出他難堪的記憶。他想忘記，他想要假裝自己不在乎了，生命中沒有人離開他，沒有人死。他只要有金泰亨在，就什麼都可以…… 是吧。「泰泰」你說是吧。商業午餐就是那樣，侍者端來茶與咖啡後，兩人對坐默默，沒有對上眼，沒有語言的交錯，什麼也沒說。田柾國選了紅茶，他要了杯冰的鮮奶，將鮮奶注入紅茶中。而朴智旻喝的是黑咖啡。太苦了。「抱歉……」朴智旻向侍者揮手，也向他要了一杯冰鮮奶。他不喜歡喝黑咖啡，剛才忘記向侍者要鮮奶。也可能是因為，下意識地想避開田柾國選的紅茶。餐點後的飲料是暫停，是清掉口腔內的雜味，是收尾，對他們而言是難熬的。朴智旻想拿糖罐過來，田柾國卻也剛好碰上，兩人的指尖在玻璃罐上相遇，又縮回。田柾國收回了手。「所以，」朴智旻說，「你到底想說什麼？要我離開他嗎？勸分？」他拿走糖罐，舀了一匙糖，說真的他還是不喜歡喝黑咖啡，甚至到了輕微排斥的地步，可是他不想喝紅茶。這時喝了紅茶就輸了。「嗯……我不知道你到底想怎樣，不過你還是放棄？」他說，「在他還沒厭倦我之前，我都會死賴著他不走。」店內的音樂從原本的輕音樂，換成了麥考伊泰納的爵士鋼琴，是熟悉的音樂。一點三十分，理應田柾國早該回去了，他的右手不自覺開始跟著音樂打拍子。聽到朴智旻的話了，可是他想當作沒聽到。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田柾國想，可是他也不想承認。他該怎麼說呢。說他對他上了心？只要想到自己，就會想到他？要這麼說？說他想從金泰亨身邊把他偷走？要這麼說？說自己也懂，非常懂他，他比金泰亨更瞭解那種痛苦？「你要喝紅茶嗎？」田柾國說。 × 手貼著鍵盤，可是沒在動作，已經維持這樣的姿勢五分鐘了，朴智旻的眼珠沒有聚焦，什麼都看不進去。離開餐廳後他匆匆回了公司，要把早上沒校完的稿、審完的故事結束，現在卻滿腦子都是田柾國。『你要喝紅茶嗎？』他是故意的嗎？大吉嶺紅茶喝起來很甜，田柾國是放了多少糖進去？真的要甜死人了，混著鮮奶更甜。太陽背過他們，熾熱的溫度消失了幾秒，寒涼不似人間物，漸漸爬上他的指尖，朴智旻以為自己看見了鬼。田柾國的臉變得憂傷（或者本來就是那樣憂傷），他是典型的濃眉大眼，眼皮摺子看著不明顯，不過眼珠子是又亮又明的，圓潤的鼻頭光滑，是個無論放在什麼時代都好看的人。他喝了那杯紅茶。又加了鮮奶進去。看那透亮的紅漸漸變得濃厚混濁，香氣加盛。勾著杯子耳朵，將奶茶拉過來，喝下。『不要，』朴智旻忽然笑了，是一種自嘲的笑容，他皺著眉，看向田柾國，『不要，我不要他受傷。『你怎麼可以……？你……世界上絕對不會有人比你更奸詐……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他？『你又知道我怎麼想了？『不要帶著那種表情出現在我面前。拜託，拜託不要這樣。我不要這樣。『……不行，我要走了。不行，這樣不行。』『等等，』田柾國叫住他，『請聽我說一件事。』（十二年前發生在蔚山休息站的屠殺案，你知道嗎？）他點開金泰亨那格聊天室，隨便打了幾句言不及義的廢話，講他想吃什麼、好累好無聊，等待對方回應，金泰亨馬上回了他幾個貼圖，然後說晚上就去買來，做給他吃。日常小事，現在只有日常小事可以讓朴智旻留在地面上。他怕自己飄走。就像氣球那樣。他想對金泰亨說好多話，說他有多愛他，說他多愛他每天分享的瑣碎小事，只有他們倆才知道的秘密，只有金泰亨才瞭解的他。只有金泰亨能瞭解他。金泰亨才不完全瞭解他，田柾國的出現打亂了一切秩序。那孩子未必刻意，但不斷點燃火苗，終於燒光他全身壞死的爛瘡，去掉血液裡的鏽與漬。那孩子太危險了，朴智旻想逃開，他想從那雙晶亮的眼珠逃開。眼神會騙人，眼神都是一種表演，可是他不敢再說服自己那是騙人的。田柾國說他這種人，只配和破爛的人在一起。他以為那是羞辱，現在才瞭解那是什麼意思。幾乎是一個強烈、暴力又直接的暗示。他想逃開，可是田柾國不斷追上。在公司門口，在回去的路上，在地鐵站口。四處都看見他的身影，朴智旻通常都裝作沒看見，經過他。他不用上班？不是警察嗎？哪來這麼空閒時間？甚至在家裡也看見他，與金泰亨在客廳相談甚歡，打電動，聊廢話。敵人入侵城堡。這小王八。田柾國就算不在，他也瞥見他。只是一場錯認，把公司門口等待接洽的顧客誤認為田柾國。朴智旻看清那個路人的臉後，發現是自己眼花。也不是眼花。不如說是目光所及，都在尋找他。尋找他今天是否有來騷擾自己；是否還在地鐵站口樓梯旁假裝等人；是否還在金泰亨家的庭院裡，假裝和小狗玩，然後等待他推開鐵柵欄。田柾國每天都在等待。朴智旻終於正眼看他，說，不要一直纏他，很煩，不可能。田柾國握住他的手腕，說，你沒正式把我推開前我都不會走。他會潛入夢裡，會躲進他的思緒裡，一步一步入侵到他腦裡心裡，直到腦袋全都是田柾國這個人。『我就說實話吧，』田柾國說，『泰亨哥永遠都不會懂你的痛苦。很多事不是你愛他他愛你就好。』『……那也不關你的事！』朴智旻甩掉他的手，轉身要跑，又被他攔住腰。接著被壓在牆上胡亂親了一通。『因為我懂！我懂！』田柾國咆哮道，『我懂你的心情！我懂所有人都離開你的心情！』朴智旻要推開又推不開，田柾國力氣大，又比他高。朴智旻整個人被他包住，雙頰上的手箝制住他的動作，逼他張嘴。他仰頭想換氣，卻吃了滿嘴田柾國的氣息，與金泰亨太不同了，他只想哭，不曉得為什麼田柾國非得如此逼他，害他連假裝自己是個正常人都不行。田柾國放開他，明亮的眼眸死死盯著他看，咬破他的嘴唇了，流了點血。朴智旻推開他，拔腿就跑。煩死了。田柾國想，煩死了，為什麼要讓他遇到朴智旻。他滑開手機，停格在通話的畫面，他從鄭號錫那問到了朴智旻的手機號碼，存進去，沒有撥打過。曾經把金泰亨的號碼列為星號，現在他把朴智旻的號碼排在第一個，金泰亨退居第二位。那點沒用的小心思，為的也不過是希望點開就能看見他的號碼，假裝是看見了他。那是與以往不同的。他看見金泰亨，像看見天上星辰那樣明亮乾淨，人都需要一個乾淨明亮的地方，他需要金泰亨給他純淨的夢。看見朴智旻像看見自己心裡的窩火。那一塊又黑又濃還飄散出噁心血味的洞，醫生診斷，宣布沒救。就放著讓它繼續爛。有人來了，終結他的年少幻夢，打碎，踩破，還強硬地扒開傷口。露出血淋淋的一片破口，不是二次傷害，也不是冷眼觀看，只是把黑血放出。爛掉的都流走，如此方能療傷。他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愛。愛的形式太多種了，太多了，每一次愛上都是不同的感受，但說到底還是愛，所以會感到痛苦。他愛不到金泰亨，變成寂寞的鬼。可是愛不到朴智旻，倒像是怪物碰上了另一隻怪物，還被拒絕。連同類都排斥他。「田柾國，你這裡寫的作案手法……」閔玧其走到他桌邊，拿著資料夾用力拍下桌，說，「跟你前面寫的不同。」「咦？哪裡──」「你前面寫的是嫌犯刻意從屋外打破窗戶，製造外來者入侵的跡象，事實上他是偷了這家主人的鑰匙去複製，後面這邊卻寫的卻是這家女兒的鑰匙。我可以請問你和哪樁案子搞混了嗎？」「……我……對不起，我重寫一份……」「今天下班前交給我。」前幾晚都是失眠狀態，他想到朴智旻，又想到金泰亨，跌入夢裡時又想到小時候。今天要到晚上十二點才下班，現在十點了，他得快點寫一份新的調查報告。『柾國啊，』手機響起通知聲，金泰亨捎來訊息，邀他現在來喝酒。田柾國快速地打了幾個字回復他今晚不行。隨即他又埋入公文堆裡，繼續修改報告。手邊的咖啡喝光，他又泡了一杯新的。十二點過一刻，他整理好所有文檔，放在閔玧其的辦公桌上，拎了外套就走，出警局門時，看見朴智旻靠在他的車上等他。田柾國定定地望著他，才剛要開口，手機鈴聲便響起。「……喂？」『呀，不過就晚了點，還是可以喝的吧？』金泰亨在電話那頭笑著說，『來我家？』「……我還是，不喝了。」田柾國說，「改天吧……」『你知道為什麼當時我讓你親嗎？』金泰亨說。田柾國拿著外套的那隻手抽了下。『你和他太像了，』金泰亨說，『到最後，你喜歡的不會是我。』 × 他是擅於挖掘秘密的人。『你姊姊上個禮拜一直嚷嚷說要泰亨放棄！還要他對她發誓，絕對不動奶奶的東西！』『那是她……嗯……』『憑什麼？她已經不只一次數落泰亨了，常當著我的面嫌他吵又嫌他好動，現在居然想要來問他繼承的事情！？他才十歲耶！怕分不到又不是我們的問題，自己不會去和律師說嗎？要提出驗血的是媽又不是我！也不想想是自己生不出──』『別說了……泰亨還在這裡。』金泰亨把牛奶倒進碗裡，淹死麥片，他說，『世源不是姑姑的小孩嗎？』餐桌兩邊的大人看著他。『姑姑說的，』金泰亨說，『她說世源不是她生的，是領養回來的。奶奶不知道，她叫我不要說，不然奶奶會氣到從病床上跳起來。』大家都會不自覺向他透露許多不該說的，而他也學會了怎麼引人說出這些不該說的。長大了，大家對人防備更重，於是他學著自己看，看出別人的秘密。田柾國來到這裡時，他一直有種預感，即將失去某些東西，也即將得到什麼。而這全看田柾國的行為。金泰亨知道田柾國曾經是那起案件的倖存者，朴智旻沒向他提過，田柾國也沒向他提過。是他自己把所見的所有拼湊起來，湊出這個結果的。他聽見警大某個教授在談到這起事件時，刻意避開了某些地方，報告上說倖存者之中有數十名孩童。那堂課沒有限制年級，田柾國也在場，一個人縮在座位上，滿頭大汗。教授講課時，他看見田柾國突然離開教室。金泰亨裝作自己要去洗手間，跟在他後面，進了廁所隔間後，他聽見田柾國在隔壁間大口吸氣的聲音。這行為很不道德，他知道，沒人想讓自己的祕密被這樣無禮地挖掘。『智旻啊，』隔著手機，金泰亨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隨話筒傳送過來，『常常會忘記自己的爸爸媽媽是怎麼死的，他很討厭想起那些事。『我不是很懂，不懂他的痛苦，就算我想像了，也是沒用，『不過沒關係，即使如此，他也還是愛我，因為我不只是我，『我身上有他母親的魂呢，我不只是我，『所以我不怕他會離開我，就算他今天愛上了誰，我也不怕，『真拿他沒轍。最後還是會說這句話，真拿他沒轍。如果無法支撐自己的話，只好無視自己的存在。但是為了他我必須存在，為了我，他也必須在。『不過我猜，『他八成跑到你那邊去了。』田柾國不明白金泰亨打來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現下他有更緊急的要處理，按下手機開關，單方面扯斷了通話。朴智旻突然跑來了，專程找他？「……你，」田柾國吸了一口氣，說，「你真的愛他嗎？……這樣你對他的愛、他對你的愛，到底又算什麼……」他想搶走朴智旻。他真的想搶走朴智旻。可是一想到金泰亨，他又下手不了。他忽然發現自己是個無謂的餘數，介入不了，只能被排除在外。可他還是想賭賭看。「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希望能像他一樣，有你的愛，」他把一句話切成好幾段，欺騙自己那不過就是一句話，沒什麼意思，「這大概也不是，多美好的戀愛吧。」朴智旻低頭看著手心，握著金泰亨送給他的戒指，他想或許有鬼在耳邊低喃，要他來到這裡。「我愛他喔，」朴智旻說，「沒有人可以像我那樣愛他，他是泰亨，是我的泰泰。「……全世界只有我的泰泰是世界上最可愛的。「你不要出現的話就好了。」朴智旻把戒指套回無名指，低低哭著說，「你不要出現就好了，我跟他就可以一直、一直、一直這樣活下去，直到死掉。」田柾國沒想過自己會嫉妒起金泰亨，他看著朴智旻手上的戒指，想給他摘下來，想要搶走朴智旻的愛，想要獲得慰藉，想要不再寂寞。「坦白自己愛人是一件很難的事，」朴智旻說，「如果你不要出現就好了，這樣我也不用這麼痛苦，一直想起媽媽想到爸爸，都是你害我想起來的。「田柾國，你這該死的傢伙，噁心死了，真他媽噁心死了，都是你害的，都是你。」手機的通話沒關掉，金泰亨在手機那頭聽得很清楚，朴智旻的哭聲他相當熟悉，就是那樣壓抑、悶聲、聲音會變得細尖，他最想聽的話是透過田柾國聽到的。他不知道誰才是多出來的數字。他以為是田柾國。現在看來，自己好像也算是。朴智旻在面對誰時，落下的那個就是餘數，而且是一個不自然、看了難受的餘數。他們都是帶傷的人，痛苦無法量化，不需比較，只需要知道他也是帶傷的人就好。他這麼告訴自己，可還是無法停止比較，金泰亨深知朴智旻的傷口有多大，就和田柾國的一樣，他們的人生都被奪走了。不再完整，而他在其中顯得突兀困擾。在此時，他是餘數。在彼時，田柾國是餘數。田柾國沒注意到手機的通話還在，他盯著地面上的坑洞，月光朦朧，卻絲毫沒帶來曖昧的氣氛，而是直直劃破，逼他們面對自己。他想自己可能是瘋了，從前是那麼愛金泰亨，他明明是那麼愛過金泰亨的。他卻因為朴智旻終於喊了自己的名字而感到狂喜。喜悅沖刷他全身，無法自已，同時又混雜著慾望與憂傷，田柾國聽見自己說，「我也想要成為你的。」「智旻，我也想成為你的啊。」他最後還是沒敢喊出朴智旻的名字。 × 海鷗書店的休息時間，鄭號錫忙著打掃，而閔玧其則躺在沙發上看書，檢查完田柾國的報告後，他又收到長官的訊息，去了首爾一趟，連續幾天忙不停，回來後申請休假，賴在鄭號錫這不走。「你又進了一批？」閔玧其看到櫃檯旁的箱子裡，露出一角，是朴智旻的隨筆集。「賣太好，當然得進啊，總不能書架空空。」鄭號錫說。朴智旻已經有一個禮拜沒來書店了，金泰亨要工作，當然平日都有來。鄭號錫問他最近朴智旻怎樣了，他也只笑笑說沒怎樣啊，只不過工作忙。工作忙，倒也是真的，八月的新書要上架了，朴智旻整天都在接洽作者，要定好通路，有兩個作家會選在大型連鎖書店發表新書。金泰亨每天回家時，都是一個人煮飯吃。他不怎麼擔心田柾國會趁機挖牆腳，因為就像他說的，朴智旻是離不開他的。就算朴智旻的心裡有田柾國也是一樣。金泰亨看著鍋子裡的茶葉隨著水溫高升而舒張，等等他可愛的情人就要回來了。也許身上會帶著田柾國的味道？也許他會帶著田柾國回來？也許他們也該是時候談談，這段關係要怎麼走下去？他輕輕揚起嘴角，想起自己對田柾國說的，我們三個不過就是畸形的自然數，還是能被整除的。是吧。 End. Murmur / 寫結局時我真的好迷茫（乾我想好久到底要怎樣收尾，不論怎麼收尾，前面都痛苦成這樣了很難有什麼甜蜜的結局吧。說到底我為什麼寫出這樣的故事也不知道。自己在寫的時候也沒太多想法，現在發完文章了也還是沒想法，或許於我來說只是篇文章，但好像又不對。田柾國以為自己想要的是美好平凡的金泰亨，朴智旻以為自己只要有金泰亨心裡的傷就會好，金泰亨可能從頭到尾都知道，因為他擅長觀察，他也許預見了這種結局，但還是無條件接受對田柾國傾心的朴智旻。大概就是這樣（欸 -- https://www.plurk.com/CC_COM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61.227.52.233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489594330.A.E31.html

推 neverfriend: 喜歡這篇文其實並不感到痛苦的反而是一種解脫 03/16 10:25

謝謝喜歡QQ 是解脫嗎

推 applejunki: 同意樓上～其實不管用什麼方法能得到救贖總是好的吧 03/16 11:04

→ applejunki: 還有國旻就是要攔腰啊（握拳！ 03/16 11:04

原來看了會有救贖的感覺嗎...... 攔腰讚XDDDDDDDDDDDD

推 begin9791: 看完以後,默默在想若是有後續這肯定也是三人行路線吧.. 03/16 23:21

→ begin9791: 智旻柾國互相理解彼此而泰亨又同時是他們的光的感覺... 03/16 23:23

以後會怎樣不知道XDDDDD 互相理解但愛來太快～(在幹嘛

推 agan160509: 好喜歡這篇～跟三稜鏡一樣讓我也跟著一起探討起人生XD 03/16 23:37

→ agan160509: 看到結局時覺得可惜想再多看點但又覺得停在這裡很恰 03/16 23:37

→ agan160509: 當一整個很矛盾的心情...XD三個人誰都不是餘數誰都 03/16 23:38

→ agan160509: 是被需要著被愛著的只是構成愛的成份不同罷了三人 03/16 23:38

→ agan160509: 行最美好了～(欸) 03/16 23:38

要思考人生了嗎XD 結局我覺得停在這裡就好QQ 再下去的話又要有新的一篇了，但寫這篇太花我腦了QQ 就只是構成愛的成分不同，說到底還是愛啊

推 tzuyu1994: 好喜歡這篇啊QQ 結局覺得有點可惜可是這好像又是最好 03/17 11:27

推 tzuyu1994: 的結局了嗚嗚嗚謝謝瓜君！ 03/17 11:27

我也覺得可惜，但好像打住就夠了，要有後續我也希望是甜的XD ※ 編輯: v31429 (114.27.58.26), 03/17/2017 22:40:25